终于,中年男人的手停住了。他吩咐人们拿来刷子,然后,轻轻地在地面上刷着。
他刷了一会儿,擦了擦头上的汗,对自己的同伴们喊:“过来帮忙!”马上有两三个人跑过去帮助他。
越来越多的泥土被清理掉了,两个人形出现他们的刷子下。
然而,那不是普通的人形。那两个人形闪耀着梦幻一般的光彩。
人们尖叫的声音震撼着整个工地:“金缕玉衣!”
金缕玉衣传说是用黄金和白玉制造而成。先将白玉切割成几寸长的矩形体,然后金线将这矩形体穿起,如此繁复相连,做成的铠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当然一般人根本难得一见,只有皇室贵胄才穿得起。
而今日,却在此地发现了两件。
那两具尸骨穿着闪闪发光的铠甲,这两件铠甲上的玉片洁白无瑕,黄金装饰着它们的边缘,玉片上有细密的小孔,金线穿过这些小孔,将玉片们连接成衣服的形状。肩膀和关节的地方有原弧的形状,可以使使用者在活动的时候运动自如。
那两具尸体已经完全被清理干净了。
直到出土的时候,那两具尸体还保持着死时的姿势。他们相拥抱着,互相用手搂着对方的脖子,其中一个的头已经掉了,落在两尺外的地方。两具尸体之间,夹着一块方形的石碑。
那是块黑色的石碑。略呈方形,上面似乎还有些花纹和文字。
陈免忽然发觉,那颗掉落的头颅正对着那石碑的方向,骷髅头黑洞洞的两个眼窝,在夜色下显得尤为深邃。似乎有种无形的怨气从那眼窝里渗了出来。陈免忽然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身上已经全是冷汗。
4、咆哮的电锯
一声尖叫响起,打破了人们欢呼的声音,那尖叫在夜空里显得格外突兀。
人们停止了欢呼,睁大了眼睛向尖叫发出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工人跳了起来,他手里捧着一枚箭头,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有人注意到那人两眼发直,走路的时候也歪歪扭扭的。陈免心想:“莫不是喝醉了?可没见过工地上有人喝酒啊。”
“喂!你在干什么,这里挖出来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两个人过去想摁住那人。
那工人奋力一蹦,跳开了。他的拖鞋掉到了地上。他也没去捡,就那么光着脚在地上走着,跳着。地上有许多建筑用的碎石,脚踩在碎石上,流出了鲜血,而他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他手里依然拿着那枚箭头,忽然,他一俯身,用另一只手从地上拾起了一把电锯。
那是工地里切割木材用的链锯,样子很像伐木工人所使用,非常巨大,一般人需要两只手来操纵,而那工人竟然一只手就拎了起来。
“喂,阿木,你干什么呢,快放下。”一个穿着打扮好像工头的人一面呵斥一面向他走近。
阿木却发动电锯,马达转动了,轰隆隆的声音传出很远。
“有点不对劲!”刘水说。
“你看他的眼睛!”陈免大声说。阿木的眼睛已经成了红色,满是血丝。他的手臂上的肌肉也暴了起来,青色的血管根根突出,就像钢筋。
人群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那工头似乎也吃了一惊,站住了没敢再往前走。
陈免在人群中发现了方警官,他正打着电话高声呼叫总部支援。
阿木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声似狼嚎。接着,他提着电锯冲向人群。势如闪电。
工头想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被阿木冲了个正着。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过,鲜血四溅。
过了好一会儿人们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转眼之间局面就乱得不可收拾。
人们散得飞快,好像被浓烟熏着的蜂群。
满地都是被踩掉的拖鞋、皮鞋、运动鞋,以及被拽成碎片的白大褂。人们狂奔着,他们的惨叫几公里外都能听到。
远处的宿舍楼上,一扇扇窗户打开了,不少脑袋伸出来想看个究竟。
一个女生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了警戒圈外面:“你们在这里鬼叫什么啊,吵得人睡不着觉……”
陈免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招呼刘水:“你还愣着干吗?”
刘水这也醒悟过来,二人发力狂奔。
“大家都不要出来!”陈免对着宿舍楼的方向大喊道,“下面有人发疯了!会伤人的!”
他拉着的女生忽然一声尖叫。
陈免回头,只见阿木凶神恶煞地冲过来,满面殷红,身上净是鲜血,手里依然端着轰鸣的电锯,样子像极了地狱七层杀出来的修罗。他的速度很快,很快就要追上陈免他们,怕是跑不掉了。
直到多年以后,陈免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尽管很多时候是出现在噩梦里,心跳仿佛已经停顿,尖叫声与电锯的轰鸣声乱成一团,让人无法保持冷静。
受惊的人们像见了狼的羊群一样四散飞奔。
尘土在四周弥漫,而眼前那鬼魅一样的人影披散着头发,挥舞着电锯,越来越近……
惊慌失措的感觉持续了几秒钟,但在陈免看来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当他清醒过来时,一把将女生推给刘水,喊道:“你们先走!”自己从地上拾起一把铁锹,举到胸前,面对着冲上来的阿木。
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过得好慢。陈免紧握着铁锹的杆,那只是普通的木制杆,还略微有点发朽。铁锹的锹头倒是不折不扣的钢铁,只可惜上面已经有些生锈。
这玩意能挡住疯狂的电锯么?陈免心里只能默默祈祷。
阿木已经扑了上来,他眼睛发红,似乎被这个挡在前面的人激怒了。他忽然一跃,腾身而起,把手上的电锯举过头顶。阿木咧开大嘴,露出满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
陈免闭上了眼睛,将铁锹举过头顶。
耳中听到“扑通”一声,陈免觉得什么东西溅到了自己身上,粘粘的,腥腥的。他睁开眼睛,自己身上没有伤口。倒下来的是阿木,他手里还握着那个箭头,后背上却开了个大口子。
电锯已经没人控制了,依然在地上咆哮。
方警官站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把斩马刀,样子威风凛凛。有点像画上的关二爷。
陈免觉得嗓子有点干,想说点什么,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的腿早软了。
第二章 神鬼莫测
1、方笑与尚兰
陈免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他其实早就能动了,只是不愿意起来。并非是他觉得不舒服,而是因为给他检查身体的护士小姐很漂亮。
刘水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削苹果,看他这副色眯眯的样子,顺手把苹果塞到他嘴里:“口水又流下来了,不知道注意形象啊!”
护士笑着离开病房。陈免赶紧把苹果抠出来:“你想噎死本大英雄么?”
“大英雄个屁!”刘水道,“昨天晚上是谁吓得脚都软了!我就纳闷了,看着你那么勇敢地冲上去了,还以为你有点能耐,结果还没跟人过几招自己先趴下了!”
“不是趴,是坐!”陈免赶紧纠正,“读书人说话要注意用词……”
“啊呸!”刘水骂道,“还在这给我逞什么英雄。也就是报纸上把你吹了吹而已!”
今天的晨报还摊在桌子上,那上面的头条就是:“青年学生见义勇为”,下面还贴着陈免的照片。可惜是黑白照,拍照的记者技术也属平常,结果拍出来的效果死板得很,活像葬礼上用的遗像。
报纸上的报道算是妙笔春秋,讲了某某学校发现了文物,挖掘现场有一人忽发精神病,手持凶器四处伤人,有小英雄见义勇为上前拦截,拯救了自己的同学……
但是,那人真的是精神病发作么?发掘现场发生这种情况,不是太过巧合了么?
无论如何,“阿木事件”暂时就此告一段落,不过整个事情并未如此结束,从此以后的几十年里,有上百人在酒馆、咖啡厅和沙龙宣称自己在某个夜晚从疯子阿木手里救下了一个女孩。阿木的形象也在不断流传的过程中渐渐变形。最离谱的一个是:阿木开着一辆美制主战坦克,屁股后还跟着一条喷火的巨龙。
陈免翻着报纸道:“我看了半天,只觉得相当不对劲!好像所有的风头被我一个人抢光了,事实上是方警官击败了那人,是他救了我们啊!”
刘水说:“我可没瞧见什么警官,我只记得恍惚中你站那没动,然后那疯子自己倒下了,再然后你就倒下了。地上就只剩你和身边的一把破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关二爷显灵,把他那青龙偃月刀祭出来救了你一命……照这么说那一刀确实不是你砍的?”
“我有那么大劲舞动斩马刀么?”陈免哼哼着,“那刀可是纯金属做的,而我平时连俯卧撑都做不了二十个。”
刘水扫了他一眼:“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是我确实没在现场看到另外的人。”
陈免问:“那我救的那个女孩子呢?”
“没什么,受了点惊吓,后来回宿舍了。”
“挖掘现场呢?”
“已经给封闭了。”刘水一说这个就来了精神,“提起这个,可是有趣得很,今早来了几车的怪人,每个都穿着全身的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就像电脑游戏‘红色警戒’里的生化兵一样。他们搭起了巨大的棚子,把挖掘现场整个的罩在了里面,无论谁都不许靠近。外面好像还有荷枪实弹的警察看护着。”
陈免自语道:“真是古怪。”
有人敲门。
进门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女生,手里提着一篮鲜花,略带羞涩地问:“陈免同学,你还记得我么?”
陈免一拍脑门:“我记得,你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女生吧!快请坐。”
那女孩子微笑着坐下:“我叫方笑,昨天真的很感谢你。”她把鲜花放在桌子上,“你是一班的学习委员吧?我是二班的。久仰你的大名了,据说你的入学成绩是全校第一。”
呀!陈免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这个没什么了不起……”
刘水嘿嘿笑着:“他的好色程度也是全校第一……一枝红杏出墙来……”他起身要走,“我可不想当电灯泡。您二位慢慢聊。”
陈免的脸刷的变红,红得胜过熟透的番茄。
此时,又有人敲门。
“看看又是谁来了。”刘水一开门,“啊!说红杏红杏就到!”
“什么红杏!”尚兰风风火火地进门,“陈免同学,你好点没?”
“很好,很好,好多了。”陈免鸡啄米似的点头,他有点怕这位女班长。
“他一看到你来了就好得更利索了。”刘水皮笑肉不笑地说。
尚兰把一篮子鲜花放到陈免床头,这才看到方笑:“请问这位是……”
“我叫方笑。”方笑起身,“你们慢慢聊吧,我就不打扰了。”
“先别走啊!”尚兰赶紧道,“陈免,联欢会今天晚上举行,你能参加么?”
“可以啊,我想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尚兰转过脸来对方笑说:“我想请你也参加我们的联欢会,可以么?保证够热闹够好玩,想不想参加?”
方笑微微一笑,看了看陈免,道:“好!”
2、接吻的启示
欢笑声和歌声淹没了一切,人们似乎在欢快中最容易忘却恐慌,挖掘古迹现场的流血事件带来的阴影似乎已经被联欢会一冲而光。
陈免端着一杯加了冰的可乐,看着周围的人,心里却在想着有关挖掘现场所发生的事情。
阿木为什么突然发疯,方警官为什么在击倒了他之后又不告而别,为什么会有穿生化服的人出现,挖掘现场为什么要裹得严严实实,为什么还要有人端枪守卫?
还有,穿金缕玉衣的人是谁?为什么陪葬的人都带着兵器?他们的尸体为什么要那么摆放?那一对穿金缕玉衣的人为什么要拥抱而死?他想了好久,然后和身边的刘水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刘水点头道:“你怀疑的这些也是我怀疑的,但我觉得尸体的摆放没什么奇怪的……”
陈免道:“正常么?他们的尸体都或多或少有点扭曲,而且位置也不规则,尤其是那四个弓箭手,北面的那个跑出去老远,身上还多了把匕首,这合理么?”
刘水摸了摸下巴:“你的怀疑倒提醒了我……”
尚兰忽然走了过来:“大英雄,你们宿舍的张重和麦不同,为什么还没来?”
陈免道:“麦不同身体不舒服,张重说先把他送到医院去,然后再过来。”
尚兰道:“原来如此。”她忽然一笑,笑容里满是奸诈,“下面就该游戏单元了,希望你准备了节目,否则别怪我们让你出丑哦。”
“准备节目?”
“是啊,在游戏单元里,要按照击鼓传花的规则来。有人负责击鼓,当鼓声停止时,花传到谁手里,就要谁表演一个节目。”
“啊!”陈免和刘水同时吃了一惊,“我俩都没准备节目,这个消息没告诉我们啊。”
“叫你来参加联欢会的筹备活动你又不来,现在怪谁啊!”尚兰道。她一转身,走到了人群中间。
“大家静一静,现在,我宣布,击鼓传花游戏开始!”大家一起鼓掌。陈免有了想开溜的冲动,他给刘水使了个眼色,刘水会意,两人悄悄站起。
“现在,有请我们的击鼓人,二班的方笑同学,大家欢迎!”陈免呆了,这一手他可真没想到。
刘水低声说:“还要走么?”
陈免挠挠头,说:“等等看吧!”于是二人又坐了回去。
方笑坐在鼓手的位置上,她今天穿了一袭长裙,高贵而典雅。她对陈免一笑。刘水忽然发觉陈免的屁股牢牢的定在了椅子上,看来这老兄是不想走了。
尚兰把一条黑巾围在方笑的眼睛上,对着大家说:“在正式开始游戏之前,我再补充一下,如果花到了谁手里而谁表演不出节目的话,就要被罚……我们会让他抽签,抽到什么,就要照签上的要求做。大家同意么?”
“同意!”大家一起喊道。陈免的心又开始不安了,照这些规矩来看,今天这个游戏,简直就是针对自己而来的。
尚兰喝道:“游戏开始。”
鼓声响起。花开始在人们手中传递。陈免已经在心里开始计划节目。做什么好呢?平时清醒的大脑此时竟然运转不灵,是被可乐和啤酒弄混了头,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刘水瞟了他一眼:“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至于么,不就一个节目啊。讲个笑话就成了。”
陈免急道:“可我连笑话都不会讲啊!”
“白痴!”刘水低声骂道,“我来教你一个……”
咚!鼓声响完了最后一个鼓点,花停止了传递,陈免傻了眼,花正落到他的手里。
“原来是陈免同学,大家掌声鼓励!”尚兰在一边起哄。
陈免尴尬地站了起来:“我……我……”
“没准备节目是么?大家说怎么办?”尚兰故意说得很大声。
“罚!罚!”其他学生大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