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黛娜的演奏技巧还凑合,但她的歌声却让人难以忍受。
鲍伊这句话脱口而出,这下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也许我该给你讲个故事,”她说,“不过那样的话,我的身世你就完全知道了,鲍伊,包括我所能告诉给一个纯人类的所有秘密哦。”
他点点头,他知道这一点。大多数地球人对黛娜的血缘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她是已知的惟一的天顶星人与地球人结合产生的后代,后来,她的父母加入远征队搭乘SDF-3号离开了地球。他的父母也和他们一样随队离开了。
鲍伊朝黛娜笑笑,黛娜也报之以笑容。这两个年轻人都差不多十八岁了,正是可以接受战争考验的年龄。
“鲍伊,”她轻声说道,“你将面临更现实的军旅生活,而不再是从前的战术演习了。你可以从中体会到更多的东西。我会帮助你的,你就等着瞧吧。”有时,她会暗睛地想,鲍伊应该更希望从他的父亲——文斯·格兰特身上继承到充满力量的雄健体魄,而不是继承来自他母亲珍妮那样娇小优雅的外貌。要知道,尽管鲍伊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表现得极其凶猛,但他的个头甚至比黛娜还要矮那么一丁点儿。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迎上她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正在这时,警报器响了。
警报声让他们俩从头到脚都打了个冷颤。他们知道,即便是伦纳德最高指挥官这样严肃的人也不会选在今天下午安排演练,是否需要演练是地球联合政府管辖范围内的事,可不是由伦纳德一个人说了算,休假不会贸然就被终止,们是也不排除…太可怕了,黛娜根本就不愿多想。不管怎样,她和鲍伊都是宣过誓的军人,现在召唤他们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
黛娜看着鲍伊,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流露出慌乱的神色。“红色警报!我们该走了,鲍伊!快,跟我来!”
这些年来,他们经历过太多的演习操练,已经形成成了一种本能反应:他们冲出房门就知道该往哪去,该干什么,并且尽心尽力地把它干好。
可现在,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真切的、冰冷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既不是因为担心自身的安全、也不是在测试中担心自己的表现的这类抽像感觉。黛娜和鲍伊在走走廊里同其他毕业生会合了,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大多数毕业生刚刚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许多粗呢口袋和B-4型背包被丢在他们的房门口,衣物和各类装置也散乱得到处都是。
黛娜、鲍伊和十几个毕业学员正疾速飞跑,很快就凑到了五十多人,后来超过班级半数的学员也赶来了。低年级的男女学员们潮水般地从其他营帐中涌出来,赶往他们的集结地点——就像平时训练中一样。
然而黛娜却感觉到了,她能嗅出空气中异样的因子,她的皮肤也接收到这样的信息:令人恐惧的东西突如其来;整天只是进行模拟战斗的学员生活已经永远结束了。
一瞬间,黛娜猛地感受到内心深处的恐惧,一种不为她所知的东西把她搅得心烦意乱,随即,无需任何征兆地,她切身体会到了鲍伊的感受。
年轻的洛波特战士,他们全部还不满二十岁,有的才年仅十六岁——从营房奔涌而出,他们排成整齐的队伍,准备履行自己的义务。
第二章
在某些人看来,这是个含混不清的想注,或是个纯哲学范畴的荒唐问题,这些我都知道,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如果洛波特统治者抛弃了他们的情感,那么这些情感又到哪里去了呢?
难道就没有类似能量守恒定律那样的法则制止这些情感凭空消失,把它们转换成其他的事物?或者它们干脆就化作了洛波特统治者们对权力、神妙莫测的知识、史前文化以及长生不老的无尽野心?
难道这些都是生物智能达到新的阶转所带来的副产品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宇宙就是和我们开了一个可怕的玩笑。——泽盖斯特,《洞察力:外星心理学和第二次洛波特战争》冷冰冰的月球悬挂在亘古不变的轨道上。它伴随地球度过了每一个世代,见证了地球各个时期的重大灾难,也目睹了地球上无数不可思议的巨大变迁。
在近期天顶星人和地球人爆发的战争中,月球扮演了一个里程碑的角色。早在十五年前,它就俯视着千疮百孔的地球。
洛波特战争刚刚打响时,为了进入月球这个冷冰冰的避难所,亨利·格罗弗舰长尝试对SDF-1号进行跃迁作业,结果发生了一场令人惋惜的重大失误(或者从更宏观的角度看,那是史前文化所刻意安排的结局,不管性情古怪的艾米尔·朗博士是否对人这么说过),太空堡垒跃迁到冥王星,处在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格罗弗使用月球作为掩护和避难所的计划,仍然是有据可依的。今天,其他人会来证实它所具有的价值。六艘巨大的飞船无声无息地在晨曦中显现出身形,飞船的纵轴足足有五英里长。它们坚实厚重,威力无穷,还装备了用洛波特技术制造的设备——这一切正如它们的主人所期盼达到的效果。
然而,它们却十分谨慎。地球已经把强大的舰队送进了地狱,洛波特统治者们再也没有天顶星炮灰可供差遣了,而他们也不想让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
洛波特统治者的嗓音回荡在指挥舰上,说话的是指挥这次远征的三巨头之一。这三巨头统率领着战舰、克隆人首领、机器人战士以及科学家等等。
这名说话的指挥者是来自泰洛星球的类人原住民,从血统和外表分析,这种生物就是人类。但洛波特统治者不必说话就能产生语言的功效,他们传递信息根本不需要声音这种媒介。凭借史前史化的作用,他们靠纯思维进行交流。
他把自己的思维送往通讯联结带进行转换,然后送达他们种族的最高统治者——三位长老那里。他们的外貌和他差不多,但在力量和智慧上更胜一筹。
无实体的信息飘浮着进入了冰凉的金属通道,“诸位长老,我们已经到达预定位置——我们的目标是第三号行星的卫星——月球的背面。所有监控系统运转情况完全正常,你们马上就会收到我们的第一手传送信号。”
战舰的技术设备涌动着史前史化的能量,同时还散发着光芒。设备的某些部位与血管或错综复杂的高速公路网有几分类似,没有杂质的变幻不定的彩色光辉在其间穿行;而其他部分就像一尊尊悬挂在半空朝下放置的宝塔、耀眼的质地让太阳系都黯然失色。
神秘的能量流开启了一道跨越光年的通道,直达一座十五英尺宽的蓝宝石状球体。它发出的炫目的光芒,映射在三位长老的脸上。这几个人长着战斧般锐利的鹰钩鼻,围成一圈坐着,怀着景仰的心情,抬起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球体。长老们从遥远的银河的另一端,接收着洛波特统治者传送的意识流。
这几位长老显得老朽憔悴,虽然身着帝王般华贵的长袍,却像足了刑场上的刽子手。三个人的头顶光凭,四围的头发修剪得一丝不苟,保养很好的长发笔直地垂到肩膀上。在他们突出的颧骨下,布满了疤痕般皱巴巴的皮肤,使人联想起部落的标记,双眼如同激光般凌厉,使得整个面容给人相当严肃的感觉。
他们研究着自己的仆从——洛波特统治者传送的图像和资料。
其中一名叫做尼穆尔的长老通过意识流说话了,他的蓝色长发被气流吹得四处飘散,“这是第一个信息,在这个区域出现了最强烈的史前文化能量活动情况。初步调查结果表明这里无人值守。”没有实体依附的嗓音粘稠得就像糖浆一般。
其他几位长老听到这话感到很满意,但没人流露出任何情感。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超越并消除了情感这种东西。
身挂银锁的赫普希斯正把面颊靠在拳头上,细长的手臂很明显就能看出来早已萎缩了。他看着传送过来的那幅图像,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嗯,你是说这些由泥土和石块堆起来的土丘?”他的声音和尼穆尔有一点差别。
“是的。”
尽管他们既不了解洛波特战争的最高潮部分的详细情形①,也不明白他们现在看到的都是些什么,他们三个还是一直盯着传送信号中的巨型人工土丘。它们正矗立在一度被重建的麦克罗斯城市中心。而信号显示的,正是SDF-1号、SDF-2号和幕后黑手凯龙的旗舰的埋骨之地。
【①指凯龙发动自杀性攻击的那场战争。】
在凯龙最后几分钟的自杀式攻击中,三艘飞船都受到了重创。由于散发出强烈的幅射,城市中的一切很快被掩埋起来,整个城市就像被覆上了一层遮盖物。麦克罗斯城也被人们遗弃了。“麦克罗斯”这个地名自此从地球上消失。
尼穆尔解释说:“佐尔的飞船也许——等等!”
用不着他提醒,赫普希斯和法拉格①就已经看到了。他们的神经中枢一阵发凉,长久以来,洛波特统治者的长老们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令他们不寒而栗的担忧。
【① 第三位长老。】
三个漆黑的人影在巨大的传送球体中晃动,洛波特统治者旗舰上的仪器纵然先进,但也很难准确地将其进行对焦。屏幕上的这些实体就像高大,邪恶的鬼魂,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竖起的高领遮住了他们的面容——除了眼角射出的光线,他们浑身都是黑漆漆的。
三个,当然——和史前文化相关事物总是三位一体的。
“守卫这片区域的是某种无机体,”尼穆尔从观察中得出了结论,“不过也有可能是因维德人设下的某种圈套。”
法拉格——和同伴相比,他有几撮头发稍有点呈冰蓝色,他那来自内心深处的嗓音切中了他们的要害。“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一语道破,“也许和该受到三重诅咒的佐尔有关。”
鬼魂般的幻影渐断淡去。信呼传输系统竭力维持信息通畅,一些零星的影像又重新显现,屏幕上发出一阵由于静电作用而产生的噪音。这几个鬼影好像知道自己被人监视似的——被洛波特统治者玩弄于胜掌间,灯光一样明亮的眼睛似乎正直直地盯着几位长老。
接着,影像消失了,无论是三位一体的科学家还是克隆人首领,都没有办法把这些和史前文化有关的鬼影带回大屏幕。随即,白色的杂纹重新出现在蓝色的信号传送球体上,一切图像都不见了。
仿佛达成了共识一般,长老们都没有提及——他们拒绝承认——这种对他们意志和手段的反抗。关于那些担负守卫职责的幽灵,还是留到恰当的时候再作讨论和处理吧。
“您还想看些什么,诸位}毛老?”一名克隆人首领毕恭毕敬地问道。
尼穆突然感到紧迫起来,相隔这么远,却遭遇了来自远方的怪物,他急切地想要摆脱这种令人畏惧的念头,“给我们看看防卫这颗星球、挡住了天顶星战士的进攻,现在又继续掌控着史前文化矩阵支配权的生命形态。”
“是,长老,”克隆人首领恭顺地答道。
赫普希斯告诉另外两人:“根据我的监视数据,消灭天顶星人的那些地球人再也不会出现了,我的兄弟们,但他们的继任者似乎同样狡猾,同样训练有素,他们会全力保卫自己的星球。”
传输信号很快就出现了,他们看到,地球联合政府的军队:太空部队的轨道要塞,民防机甲,阿尔发战术装甲部队的战斗机械,等等。
其中一个电视片段,正是第十五小队成员的全景慢镜头特写,那是从南十字军的公共信息广播中截取下来的。长老们看到这些人类军人的脸上除了历经磨练却异常自信的神情,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那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长老们都不曾拥有的。
是青春。摄影机挨个儿扫过他们的脸庞——带着粗鲁笑容的路易斯·尼科尔斯下士;大块头安吉洛·但丁中士;招摇的小队长、善于虚张声势的情场高手希恩·菲利普斯中尉。
长老们看着他们的劲敌,不禁感到一阵疑惧,这种感觉更甚于几道鬼影带来的不安。
洛波特统治者的三位领袖知晓大量史前文化秘密,只要计划成功,他们就可以获得永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畏惧死亡,对他们来说,死亡比任何事物都要可怕。虽然这种恐惧被控制和压抑着,但它却远甚于孩子们心中任何最可怕的梦魇,远甚于对肉体的任何伤害。
可镜头前的年轻面孔却丝毫没有表现出长老们所想像的那种恐惧。这些青年对死亡的理解要比长老们想像的更加深刻,尤其是行伍中的青年,他们知道死亡可能随时随地降临到自己身上。尽管如此,第十五小队的年轻面孔却告诉世人,他们的成员愿意冒险——他们发现了不让鲜血白流的价值。
长老们为此感到十分困惑。他们手下有很多克隆人和其他士兵理所当然要为他们充当炮灰,但没人会出于自愿——自克隆人从本体中复制而成,并被无情地葬身于战场中时,这种观念就已经存在了。
长老们还有另一个问题,但为了避免不快,刚才他们谁也没有提及,现在,尼穆尔想轻描淡写地把它说出来:“我很难相信,这些生命体竟敢跟我们对抗。他们太嫩了,而且缺乏战斗经验。”
他和他的同伙故意要忽略等式的另一端那令人不太愉快的部分。如果你在战场上不肯以命相搏,而你的对手却要决一死战,天平的刻度就会剧烈地向另一边倾斜。
长老们浑身一震,各自心领神会,谁也不希望向对方透露自己的想法。
“我还想看点别的。”法拉格收拢了自己的斗篷,他有些急躁,就像猎鹰准备起飞时一样。
“那么现在你们还想看什么呢,诸位长老?”克隆人首脸试探着问,对于长老的反应他心知肚明。
法拉格无声的脑波语言①盈满了观影厅,“我想,这种生命形态大家都看得够多的了,你有什么情报就都传过来吧。不管这些抽象物多么有趣,我们都得立刻着手处理手头的事情!”
【① 洛波特统治者是通过思维进行交流的。】
球体出现了一道肉桂红的漩涡,然后又回复成蓝色,接着,南十字军的司令部就显现出来。
这座功能非常完备的白色建筑整体造型就像一只展翅的飞鸟,坐落在城市的中心;而城市郊外布满皱褶、被腐蚀的天顶星战斗巡洋舰的残骸四处可见,绵延数英里。在很久以前的战事中,它们全都一头扎进泥土,只剩下尾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