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山终于将这件羞于启齿的事给招了出来。
意外中的意外
“那你之前的证言又作何解释呢?你说你按时下班,并且在家里一直待到早上。”
帆村冷冷地继续追问芝山。
“那是我让老婆撒的谎。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警察就会怀疑到我头上,我可能会惹上麻烦。所以我才说服我老婆,让她谎称我一直在家待到第二天早上。”
“你是什么时候对你老婆这么说的?”
“今天早上,我知道老爷他死了以后就急忙回了一趟家。”
此前无论问什么,芝山几乎是一问三不知。而如今除去了那个顾虑,他的回答是又爽利又明白。帆村对此十分满意,听得也格外仔细。总之,芝山承认了自己与小林留之间的私情。芝山为了救小林,不得不为她做不在场证明。为此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汗头汗脑地道出了以上那番证言。不知道小林留得知自己的丑事已经被人知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那你有没有看见那个把手枪藏在花瓶里的人?”帆村希望芝山能做出不同的回答。
“不,没有看见。”但芝山让他失望了。
“龟之介半夜回家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事我知道的。”
“那龟之介让小林拿一大杯冷水给他,这你也听到了吗?”
“是的,这我也听到了,我在被窝里,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我听见留婶她往厨房去了,突然觉得很危险。”
“哦,然后呢……”
“然后我就跳出了被窝,抱着枕头逃进了壁橱。我用蚊帐遮住脸,并且仔细听外面的响动。”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见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那人不是留婶,因为留婶进门的话肯定会问我在哪儿,照理说我应该躺在被窝里……接着那进来的人也没搞出什么动静,就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不过我听到‘当’的一声,好像是什么玩意儿碰到瓷器发出的声音。这我绝不会听错。”
“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是不是花瓶那边?”
“大概吧……应该就是那个位置……这之后没过多久那人就出去了。”
“那个神秘人在房间里大概待了多久?”
“这个难说……我躲在壁橱里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其实也就是三四十秒的时间。总之不会超过一分钟。”
“那人走出房间的时候,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没有,我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开门偷看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外面,就是楼梯附近留婶在说话。然后又过了一会儿,这次进来的真的是留婶。她先把门锁上后,然后走过来问:‘小心肝儿,你藏哪儿去啦?’于是我才抱着枕头从壁橱里出来。留婶她看见我的样子怪乐的。”
“可以了,你先……”
帆村打断了芝山的陈述,然后让警员带他离开。
芝山退场后,在场全员包括长谷户检察官都捂着肚子面朝帆村大笑。芝山与小林的情事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太可笑了,帆村特意转身,一本正经地向众人行礼说:
“以上便是第二幕。”
检察官微笑着拍拍手,帆村一直以来就很佩服检察官豪爽的性格,于是又对他行了一礼。
“看来帆村君的余兴节目至此就要结束了。”
听检察官这么说,警部绷紧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然而帆村却一个转身,面朝警部道:
“不,还有第三幕。不过第三幕我不用出场,并且会有别的人替我拉开序幕。请各位稍等片刻。”
话刚说完,就有警官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刚才法医古堀博士来电话,说旗田鹤弥的解剖结束了……”说着,警官开始读笔记上的解剖结果:“旗田鹤弥的死亡时间是夜里十一点三十分左右。死因并非枪弹所伤,而是心脏麻痹。具体情况报告,将会于明日呈上。”
旗田鹤弥的死因并非是枪伤,而是心脏麻痹。古堀法医就是这么说的。
“这,这怎么可能!”大寺警部怒吼道。
“不可思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长谷户检察官也觉得事有蹊跷。其他在场的搜查人员都被突如其来的报告打乱了心绪。只有帆村庄六在那里偷笑。他掏出烟盒,一边优雅地从中抽出一支香烟,一边喃喃自语:
“第三幕,这便是第三幕。”
押解车
这真是个无比意外的验尸报告。
被害者旗田鹤弥明明是被子弹打穿后脑致死。但法医却说“死因并非枪伤所致,而是心脏麻痹”。众人对此皆感到困惑。那把开过一枪,在女佣人小林房内发现的手枪原本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此前的询问也都是围绕着这把手枪展开的。就在众人以为真相就要揭示之际,法医给出的验尸报告却在一瞬间将所有的希望打得粉碎。好不容易用手枪堆积而成的高台,在长谷户检察官等人的面前轰然倒塌,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长谷户检察官无言地靠在椅背上,今晨开始积累的疲劳一涌而出,化为苦涩的表情浮现在脸上。而发现手枪以为立了头等大功的佐佐部长刑事则最为懊丧,从聆听报告开始,他张开的嘴巴就没合上。坐在检察官身旁的是大寺主任警部,他带着令人心悸的怒容巡视身边的每一个人。帆村侦探,只有他站立在屋内的一角,默默地吐着烟草燃烧产生的紫烟。
“今天就讯问到这里吧,我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长谷户检察官一个跃身站了起来。他这样说,众人一齐注视着他的脸庞。
“不如这样吧。既然说被害者不是枪击致死,而是心脏麻痹死亡,在没有听取法医的详细说明之前,我想大家也无法理解。对此我们必须重新建立调查方针,所以询问和搜查行动暂时停止。明天上午,我会让法医到我的房间里进行说明,时间是九点半。”
大家都同意检察官的建议。
“检察官先生,土居三津子应该马上就到了,接下来怎么办?”大寺警部问。
“我想对她的讯问也暂缓。现在死因还不清楚,她来了也没有多大意义。”
“啊……”大寺警部看上去有些不满。
“总之让他们回去。”检察官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下达了命令。
“还有,和案子有关系的人都不允许踏出这栋宅邸。龟之介、小林留、芝山宇平、本乡末子,这四个人,明白了吗?”
在场的巡查部长连忙领命。长谷户检察官带着部下率先离开宅邸。帆村起身向检察官道别,但检察官心事重重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迈着大步就走出了房间。
其次是大寺警部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帆村随着他们一起走出房间,走到门口时有人叫住他,原来是一直等在外面的记者土居。
“进展如何?听说我妹妹被押来了,接下来他们要干吗?”
土居忧心忡忡地询问帆村,他那张大方脸上所有的器官都挤成了一团。帆村向他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这样啊,立即送回本厅。我还以为能在这里和她说上几句话呢。”
“这可不行。”帆村带着遗憾的口吻说。
“你在这里和她碰面会给检察官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是找个适当的时候,通过辩护律师申请会面比较好。”
帆村建议他通过正确的途径与妹妹见面。警部一行人走出宅邸大门,正好碰见押解三津子的警车驶入大门。从本厅开来的警车警笛嗡鸣,土居朝警车行驶的方向飞奔,帆村在他身后追赶。警部向警车内的司机嘱咐了几句话,于是警车在庭院内转了一个圈,掉头驶出宅邸。帆村紧紧抓住土居的手腕,目送警车离开。
光线昏暗的警车内,一个女性的身影在两人面前一闪而过。三津子似乎看到了大哥,直起腰想要看清楚,但她把脸靠近狭小的窗口时,警车已经驶出了大门。
帆村轻拍土居的肩膀,招呼他和自己一起回事务所。
帆村的事务所(一)
打开事务所的大门,就看见帆村的助手八云千鸟早已在屋内恭候多时。
“欢迎光临。”她向土居打招呼道,然后默默地朝帆村点头行礼。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没有需要老师您立即处理的事,今天现场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是啊,结束了……你猜我们在哪儿待了一天?”
帆村像个小孩似的眼睛里闪着光。
“老师您太小看我了,这种事我起码还是知道的。”
八云千鸟谦虚地笑笑,抬头注视着帆村和来客。
“那你说我们在哪里?”
“旗田家的宅邸是吧。”
“没错是没错,但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可没留下透露我去向的信息啊……”
“您真的没有留下吗?”帆村的助手八云略带得意的口气反问道。
“谁知道呢……”
“我在烟灰缸里发现了纸片燃烧后留下的残渣。在残渣上可以看见一道道发光的痕迹。我想这些痕迹应该是铅笔留下的,因
为铅笔芯中含有石墨,即便载体纸片被烧毁了,留在上面的石墨也会被保存下来。”
“不错,看来你已经对侦探这行十分熟悉了。”帆村微笑着说。
“拜托别打哑谜好不好?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
一旁的土居插嘴抱怨。
“哈哈哈,让我来解释一下。今天早上接到你打来的电话,准备出门的时候八云君还没来事务所上班。原本我打算把自己的去向写在便笺上,用这种方式告诉八云君下午的行动。但转念一想这是一个考验她的机会,于是就把写好的便笺放在烟灰缸里烧掉,看看她是否能从我留下的线索中得知我的行动。看来我这个小测试她是成功通过了。就是这样。”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你们当侦探还真得多长一个心眼。”
土居替八云千鸟捏了一把汗。帆村招待土居到自己的书房就座。书房里堆着一摞摞的书籍以及各种实验用的器具。蒸馏瓶、试管和各种各样的书籍摆放在一起,让这里既像实验室又像是图书馆。房间再乱,帆村也不会想到要去打扫。因为房间里随便哪张纸片上都有可能写有极其重要的信息,再加上那些试验用的药品,打破一瓶的话,带来的麻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坐这儿吧。”
帆村拉过一张看上去像是古董的藤椅放在自己书桌的对面让土居坐下,他自己一屁股坐在那张书桌附带的旋转皮椅上。皮椅的转轴不堪重荷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靠背猛地向后一斜,但帆村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若无其事地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
“你也尝尝吧,这可是以前的名烟。”
土居有些愕然,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粗的烟卷。帆村把火柴递给土居,自己悠然地吐着卷烟那紫色的烟雾。
“我妹妹她怎么办?现在的情况对她越来越不利了啊。”土居十分担心地说。
“我倒不这么觉得。”帆村思忖道。
“据我观察,这一天的讯问并没有对令妹造成多大的威胁。不光如此,反而发现了新的疑点和新的怀疑对象。对令妹不利的证据反而变少了。”
“那么,可否……将你们今天调查的经过讲给我听?”
帆村没有拒绝,便开始讲述自今日正午开始在旗田宅展开的一系列调查经过。这期间土居屡次打断帆村提问,帆村都做手势让他稍安勿躁,有什么问题等自己讲完再说。不知过了多久,帆村总算结束了说明。
只言片语
“好了,有什么问题吗?”
帆村拿起在说明途中由助手八云端来的咖啡,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咖啡已经冷透了,咖啡豆研磨后产生的渣滓沉淀在杯底。
“真是咄咄怪事,一开始判定旗田鹤弥是被手枪射杀的,然后调查就围绕着手枪展开。但最后法医却说死因和枪击无关,旗田鹤弥死于心脏麻痹。这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嘛!不过死因既然是心脏麻痹的话,就根本称不上是刑事案件。那应该马上就把我妹妹放出来呀?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或许是看到了妹妹获释的希望,土居的言行都充满了干劲。
“话是这么说,但我看这起事件没这么容易简单结案。”
“……那你说到底要怎么办他们才会放了三津子。”
“你别急,总之等明天听过法医古堀博士的报告再说,在此之前我也不敢向你保证。虽然死因是心脏麻痹,但这种心脏麻痹是自然产生的还是不自然造成的,根据尸检会有不同的发现。”
“自然不自然?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旗田鹤弥在死前是否患有能够引起心脏麻痹的毛病。如果医生早就警告过他随时都有心脏麻痹的可能性,那我们可以把本次事件当做一个意外。但相反的是,如果旗田鹤弥没有这方面的疾病,那他突然因为心脏麻痹而死,你不会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很有可能他是被人借心脏麻痹的假象杀害的。”
“根据现有的线索你是怎么看的?他是病死还是被人杀死?”
土居屏气凝神等待帆村的回答,好像这一句话就能够判决三津子有罪或者无罪。
“这应该是一起杀人事件。”帆村轻声道。
“但我相信,这起恐怖的杀人事件中所使用的诡计是史无前例的。”
帆村说话的声音仿若梦呓,这是因为他在说话时真的体会到那阵令人胆寒的惧意。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土居言辞尖锐地指出他的话头。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起码有怀疑的对象吧。”
“那也没有。”帆村摇摇头。
“如果我真的锁定了某个目标,那前提是我差不多已经看清了事件的真相。假设过早地怀疑某人,那收集证据的时候难免会带有某种偏见。总而言之,只有将能找到的证据一件件堆积起来,在真相金字塔的顶端才能浮现出真犯人的面容。所以现在我还无法告诉你犯人到底是谁。”
听过帆村的解释,土居明白他的确还不知道犯人的身份。
“那个什么关键性的证据,你们找到了吗?”
“唔,我找到了几件,是没有实体的证据。”
“那你这个真相金字塔已经堆到第几层了?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这个还不能告诉你。”帆村注视着土居。
“不是我故意卖关子,只不过这个像暗号一样的证据,我目前还无法破解罢了。”
两人随即陷入沉默。透过房间的窗口,可以望见屋外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帆村的事务所(二)
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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