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有人要问,这个外星人为什么打扮相貌和地球人无异?那么,还有一个中国人喜闻乐见的解释,那就是他是个仙人。庄子的《逍遥游》里说,得道仙人可以遨游在宇宙里,不受地球重力的牵引。那么,仙人肯定也能飞到太空里,看见地球是圆的,月表是凹凸不平的,孙大圣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一跃直上九重天,这点小距离,算得上什么呢?
这个仙人还很盛情,请他们吃特产。然而吃玉真的能延长寿命甚至长生不老吗?《离骚》里就说“精琼爢以为粻”,《本草经集注》说玉屑“味甘,平,无毒。主除胃中热、喘息、烦满,止渴,屑如麻豆服之。久服轻身长年。生蓝田,采无时。”玉向来是中华君子爱物,中医从植物到动物,乃至人身上的头发都能入药,矿物就更不足为奇了。蓝田盛产美玉没错,但依照翡翠7~8的硬度,碎屑服下胃不磨得穿孔才怪,必定是软玉才行。汉代皇帝都想成仙,也流行吃起玉屑,还要喝着晨露,结果吃多了肯定是消化不了,何来的长生呢?可见这后半段,一定是编的,谁叫满月看起来就像块洁白的玉盘呢?
上都务本坊,贞元中有一家,因打墙掘地,遇一石函。发之,见物如丝满函,飞出于外。惊视之次,忽有一人起于函,被白发,长丈余,振衣而起,出门失所在。其家亦无他。前记之中多言此事,盖道门太阴炼形,日将满,人必露之。
家里装修挖出来一个仙人,只见一头银白长发,还没看清脸长什么样,就飘走啦!户主受了惊吓,道是有缘又无缘,没能有机会拉住问问长生妙法,真是可惜啦!
太阴炼形是道门里一种成仙的古老法门,很早就失传了,它与普遍流传的出阳神有很大区别。《太平广记》中记载,洞庭山道士周隐遥“学太阴炼形之道,死于崖窟中。嘱其弟子曰:‘检视我尸,勿令他物所犯。六年后,若再生,当以衣裳衣我。’弟子视之,初则臭秽虫坏,唯五脏不变,依言闭护之。至六年往看,乃身全却生。弟子备汤沐,以新衣衣之。发鬒而黑,髭粗而直,若兽鬣焉。十六年又死如前,更七年复生。如此三度,已四十年余,近八十岁,状貌如三十许人。”道家的理论是,凡人的死亡,是身体和灵魂的分离,灵魂进入下一个轮回,而没有灵魂依附的肉体就腐化为泥土融入大自然;而太阴炼形,则是从腐化的肉体长出一副更加干净的肉体的同时,灵魂一直在这副肉体上持续修行,太一守尸,三魂营骨,七魄侍肉,如此保持长生。值得玩味的是,五脏是始终不坏的,骨头也变得白玉一般。
有趣的是,观察小婴儿在子宫里的成长过程,在初步成形,生出九窍之后,就开始长出五脏,而六腑是依附五脏形成的,然后才是血脉和肌肉,可见五脏对人是多么的重要,而这都是由一个受精卵细胞有了母体的孕育,在几十周内完成的,新生命的诞生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而道门的理论是,得道之后,天地就是母亲了,自身仿佛是在天地这个巨大子宫里的婴儿,整个宇宙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因此可以一直长生。
印度的传说里有一位大苦行者修炼入定,身上给蚂蚁啃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最后终于出定时,又获得了新的肉体,成为三界中无人能征服的强者。这个肉体销毁的过程,既像是偿还过去的罪恶,又像是去除了原有的污秽,这重生的过程,和此文里的法门,还真有些相似呢!说不定《西游记》里的白骨精,其实原本也只是想借太阴炼形成为神仙,只不过她学坏了,最后成了妖精呢?
第二章 东晋经典之大成《搜神记》(干宝)
魏晋时代朝政的复杂和宗教多教派的交融使得玄学、仙学都有了长足的发展,晋代的美男子们最流行的就是脸上打着粉底,穿着宽大华丽的道袍,手里拿着一柄白玉拂尘招摇过市,对外貌最高的评价莫过于“真如神仙一般”。官员们都纷纷走入宗教的殿堂,人手一套老庄,参加大大小小的玄学沙龙,有扶乩当业余道士的,有听经坐禅的,还有些人上班没事就摸鱼写点神神怪怪的故事,干宝就是其中的一个。
历经数十年的精心编纂,书中收录四百多则故事,内容十分丰富,从神仙到鬼怪,从方术到地理,无所不包。最为人瞩目的是,这本书收录了从上古到当代的神话故事,有些是从《山海经》里直取的,还有不少是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故事,具有很高的历史文化研究价值,里面有许多成为民间故事的原形,被改编成戏曲代代流传,广为人知,也因此使得《搜神记》成了志怪小说中的经典大成,魏晋志怪的顶峰。前不久,两岸三地的明星合拍的以上古神话为题材的古装魔幻连续剧《搜神记》就在电视上热播。可惜的是,真正的《搜神记》有大半早已失传,现在人们看到的,大部分是在《太平广记》等其他典籍里引用的部分了。
樊英,隐于壶山。尝有暴风从西南起,英谓学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嗽之。乃命计其时日,后有从蜀来者,云:“是日大火,有云从东起,须臾大雨火遂灭。”
有一天在壶山,从西南刮来了一阵大风,樊英说,成都闹大火啦!就含了一口水喷过去。后来有人从四川那边过来,说,没错,那天闹火灾了,不过从东边飘来片乌云,下了场大雨很快就把火熄灭了。
《英列传》还记载,樊英有一天突然在屋子里披着头发向空中挥刀,声称他的学生遇到贼了,果然,郗生回来说路上遇到了强盗,被一个披发的老头救了。永建时期,皇宫大殿的铜钟不敲自鸣,把皇帝吓得半死,以为是什么不祥之兆,樊英说,那是岷山山崩的响应,果然后来收到奏折。
樊英,汉代有名的玄学大师,相当于现在的易学教授,烂熟阴阳五行于胸中,掌握天地变数,擅长预测天灾人祸。像这样的术士,从古至今多如牛毛,混得好的,进皇宫当了天文部长,混得不好的,只好在街上给人算命了。
大师预测祸事,并不用起坛作法,用的也不是特异功能千里眼,而是易经玄学,这些都基于中国传统哲学宇宙全息论的基础上,从道教理论到中医理论处处贯穿。宇宙全息论认为“整体中包含着局部,局部中包含着整体”,人本身就是一个小宇宙,而人身上的每个细胞,又是一个小宇宙,这些大小宇宙都是息息相关的,因而天人相应,眼前看到的每一朵花、接触到的每一件事,都有前因后果不是偶然的,因此可以推算。从古至今,卜筮用的都是这一套,玄学界认为,卜筮的最高等级是不用起卦,光凭一个动静就能看出事物的走向,也就是樊英这样的水平。
卜筮在古人的生活中非常普及,民间流传的方法也很多,虽然忽悠的成分居多,但其中一些智慧还是值得研究的。如果我们的消防战士们也能把这招学起来,那真是造福百姓了!
郭璞,字景纯,行至庐江,劝太守胡孟康急回南渡。康不从,璞将促装去之,爱其婢,无由得,乃取小豆三斗,绕主人宅散之。主人晨起,见赤衣人数千围其家,就视,则灭。甚恶之,请璞为卦。璞曰:“君家不宜畜此婢,可于东南二十里卖之,慎勿争价,则此妖可除也。”璞阴令人贱买此婢,复为投符于井中,数千赤衣人一一自投于井。主人大悦。璞携婢去,后数旬,而庐江陷。
郭璞来到庐江,掐指一算,知道这个地方要陷于战火中了,连忙叫胡太守快点逃到南边去,太守不听,郭璞只好自己收拾包袱准备跑路,但心里还惦记着人家的漂亮婢女,就使了个花招,取小豆三斗绕宅撒下,一通作法。太守早上起来,看见几千个红衣人围着他家,走近一看又不见了,心里当然是毛毛的,就请郭璞给他算算怎么回事。郭璞装模作样地说:“你把你家这个漂亮婢女送到东南二十里的地方卖了就没事了,豐记得别讲价啊!”太守果然照做,郭璞派人偷偷地去买那婢女,而且很不厚道地出了个贱价,回来丢了道符咒到井里,那几千个红衣人顿时嗖嗖地跳到井里没影了,主人很高兴。郭璞带着美人大摇大摆地走了,没过几个月,庐江被攻陷。
郭璞,他的名号可响亮了——风水界的祖师爷!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既是西晋的玄学大师,又是文学家,还开创了游仙诗,他的《葬经》流传千古,还注释过《周易》《山海经》等艰涩难解的古籍。这么大名鼎鼎的郭大祖师爷,为了美人,不惜使出撒豆成兵的法术来,这还真是一项战斗值破表的泡妞技能啊!想当年三国时,诸葛亮使出撒豆成兵的绝技,那可是为了打仗,三万大军的军饷,用几文钱一斤的豆豆就给轻轻松松解决了,省下来的钱可以给主公多买点红烧肉,相比之下,郭璞也实在用得太随心所欲了吧!
只可惜郭璞能掐会算却算不出自己的福祸,最后因为为人算卦时说话惹人不悦,死在反贼王敦手里。伴君如伴虎,神机妙算如郭璞,竟然也逃不过49岁英年早逝的命运,能撒豆成兵又如何呢?
夏阳卢汾,字士济,梦入蚁穴,见堂宇三间,势甚危豁,题其额,曰:审雨堂。
民间传说里常常看到关于水晶宫一日游,狐狸窝逍遥一夜的故事,可走进这小小的蚂蚁窝,却是第一次见到。最妙的是,古人还根据蚂蚁下雨搬家的习性给起了个风雅的名字——“审雨堂”。短短三个字,不起眼的蚂蚁窝顿时也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唐朝人李公佐闲着没事,又把这一句话故事扩充成短篇小说《南柯太守传》,文中某个郁郁不得志的游侠先生醉梦中被使者邀去一个叫槐安国的地方,一去就被招做驸马,娶了漂亮公主,又当了二十年太守,干出一番大事业,后来跟檀萝国打仗大败,公主病死,被遣送回去,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在做梦,而槐树下一个蚂蚁窝,正是他梦里待的地方,于是顿悟浮生,修道去了。这个故事明显带有宗教说教意味,奉劝世人别留恋功名利禄,也表现了唐朝人的不安全感,想要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却唯恐世事无常。小说文笔简练生动,将蚂蚁窝描述得华美无比,从此“南柯”和“审雨堂”成了梦的代名词,在文人诗作里经常被引用。
无论是蚂蚁,还是蜜蜂,它们的窝里都有极其精密的分工配合,有工蚁、有兵蚁、有蚁后,俨然是一个完整的小王国,而如果外星人存在的话,渺小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球人对他们来说,也像是一群蚂蚁吧!
顺便一提,现代青年们迷恋的网络在线游戏,何尝不是“南柯一梦”的现实版呢?在游戏里拥有美貌与华服,骑着神兽,老婆娶了一群,干儿子众多,怪物打倒无数,积累大袋金币和法器,可是回到现实世界里,自己可能只是一个挤公交吃泡面、住在不到20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的穷光棍,甚至连工作上的难题也难以应付,总之,还是多多关注现实吧!
豫章新喻县男子,见田中有六七女,皆衣毛衣,不知是鸟。匍匐往得其一女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诸鸟。诸鸟各飞去,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取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使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得之,衣而飞去,后复以迎三女,女亦得飞去。
牛郎和织女在唐朝就已经流传得很广了,到日本成了《羽衣传说》,到阿拉伯就成了《巴士拉银匠哈桑》。就像现代女性小时候喜欢看《仙度瑞拉》,长大喜欢看韩剧和言情小说,希望被多情的富家美公子追求,古代的穷书生们也希望能得到富家小姐或美貌狐仙的青睐,而王公贵族们憧憬的对象则清一色都是天上的仙女了,要是古代的女性们文化程度普遍提高的话,想必民间传说里也会多出许多平凡少女邂逅美少年一举嫁入豪门或像《还珠格格》那样从庶民摇身一变成公主的故事的。
男人偷走正在洗澡的柔弱美女的衣服以此为威胁并将其带回家当老婆,对男性读者来说,阅读快感是不言而喻的。那么,当女主角光溜溜地、无助地待在池子里,究竟男主角拿着她的衣服说出“嘿!你的衣服在我手里,快来当我老婆,不然我就毁了它!”这样近乎无赖的台词时,要以什么样的表情和口气呢?以女性视角来看,多少有种被冒犯的不悦感吧?还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作为天上的仙女,应当是有点法力的,可是衣服却如此轻易地被偷走,而且没有衣服就无法飞走,这样的设定似乎也逊了点,古代概念里的仙女,哪一个不是直接飞天的?那么,让女性读者们喜闻乐见的解读也有可能是这样的:仙女们过腻了天上的生活,想到人间来度假,她们看上了某个帅哥,就把羽衣挂在那儿,等着人家来偷,然后说着类似“没有衣服我无法飞走,而且被你偷看到胴体,只好当你的妻子了”的台词和男子回家,当她觉得又过腻的时候,就想办法把羽衣找出来,绝情地回到了天上,而划算的是,她在人间度假十年,天上也就是一顿饭的时间呢!
在此,再提出一个接近《搜神记》原作的想法,其实男主角碰到的不是什么仙女,而是妖怪——鸟人啊!在金平县壮族有这样的传说:他们的祖先偷了羽衣,和鸟人姑娘结婚,繁衍了后代,这是从壮族的鸟类崇拜衍生出来的神话故事,古人都崇拜可以飞的生物,这是可以理解的,鸟如果被拔了毛,就不能飞了,所以,将女主角理解为鸟人,而不是仙女,似乎更加合理。
《酉阳杂俎》说,夜行游女,又名天帝女,钓星,昼伏夜出,披上羽毛就化为飞鸟,脱下羽衣就是美女,喜欢偷别人的孩子,据说是因生产而死的妇人所化的。日本也有这样的妖怪,叫姑获鸟,日本恐怖悬疑小说家京极夏彦最受欢迎的作品之一就是《姑获鸟之夏》,后来还改编成连续剧。日本传说曾有一位夜行游女专门偷别人的孩子,可是有一天,她的孩子也被偷走了,为此她伤心不已,后因被神明指点顿悟而成为送子之神。有趣的是,这个神社的神像,头发不断长长,而信众将神像的碎发带回,很快就能怀上孩子,据说还很灵验。
南阳西郊有一亭,人不可止,止则有祸,邑人宋大贤以正道自处,尝宿亭楼,夜坐鼓琴,不设兵仗,至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