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励真想说,他的房子虽然离学校没那么近,但交通便利,住的环境很好,户型合理,不用付租金都可以,硬忍着,现在绝对不是适合提这个的时机。
简明随便吐槽一句便罢,电动扶梯上问凌励:“你去几层?”
她意欲避开自己去他不去的楼层,凌励完全理解,泛泛,“随便逛逛吧,买衣服嘛,我这方面不擅长。”
简明硬忍下那句我帮你挑,我看中过好几件适合你穿的衬衫的说辞,想办法开溜,“我来工作的。”
凌励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忘了,听说你调去物业部,我哥在这儿买了两层铺收租。”
简明笑,“对……”
凌励猜她下面大概会说那种不陪你逛了的话,接口:“你负责这里吗?会不会很难?靠近金融区那里写字楼的租户要更容易应付吧?”
“才没有呢,开店铺的小老板们好说话多了,就那些开公司的大老板们难搞。每次去,见到的都是办事的小主管。有的看上去挺痛快答应你,租金马上付,支票很快开出来啊什么的。答应归答应,可死拖着不兑现;有的就跟我哭穷,很困难啊什么什么的。”简明懊恼,“我每次看到他们哭穷都很想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穷,穷你也得想办法啊,可就是……”
凌励帮她接:“可就是没办法对一个跟你哭穷的人耍狠。”
简明偏头,明媚大眼望天一转,表情显示,都被你说着了。
凌励煞有介事,“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工作方式有问题呢?说起来租铺面的小老板们向来要求多多,又嘴碎又吝啬,这样你都没问题,没道理在斯文白领面前栽跟头嘛。”
简明习惯性地嘟嘴抗议:“人家小老板们虽然吝啬又罗唆,但他们有事说事,我要是能帮他们把难题给解决了,他们痛快着呢,倒是那些斯文人。”简明清清脆脆,“斯文败类。”
凌励哄她:“别这样,好歹我也算是个斯文人。”
简明瞥眼凌励,不吭声,抿着嘴角,明显忍笑,双颊上不知怎的,就飞起两抹红晕。害得凌励胸口血脉乱冲,所谓怦然心动,大抵如此。他咳两声,装镇定,“我觉得是这样。”拉简明站到株绿意茂盛的富贵竹边上,凌励说,“有时候做事需要一点策略和方法,又不是每个人个性都一样直来直去的。再说,给人打工的小白领跟单干自主的小老板比,真的有更多苦衷。那我想,或者你不要每次都公事公办的语气,会好一些。”
简明更是懊恼,“不公事公办怎么办呢?本来就是公事,钱又没进我账上。”
“但是你工作完成得好的话,会有奖金入账啊。”凌励觉得自己现在哄小红帽的狼外婆般不遗余力,成心做作退后一步,打量打量简明的打扮,不是很认同的样子,“啧,欠了点,欠了点。”
简明被凌励忽悠得好奇心和好胜心都起了几成,“什么意思?”
“就是还有救的意思。”凌励装模作样,目光左右搜寻一遍,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名品专卖店,“我一时也解释不明白,去那儿,我一定能表达得很清楚。”
这要是别人,简明根本懒得理,可对凌励,她从头到尾深信不疑,很乖地跟去了,还傻乎乎地问:“你是说让我去收租的时候还给他们送礼吗?那家店东西全部好贵的……”
进店里,店员先招呼凌励:“凌医生,很久没见你和中恒少爷陪夫人过来了……”
凌励特意介绍简明:“哦,我今天陪简小姐来看看。”
几位店员鞠躬如仪,齐刷刷地,“简小姐。”
简明浑身不自在,凌励倒轻车熟路,“有最新的夏装目录吗?”目录奉上,凌励翻给简明看,小声解释,“不是让你给别人送礼,是让你重新包装自己,换身合适的战袍搏杀江湖。”
15
然后有一天,凌励见着简明。开始不是他见到她,是唐雅妍先看到的。
院长带着几个内科和外科的要人,与友院同行一起,去天天渔港尝海鲜。即将酒足饭饱之际,唐雅妍去洗手间,回来,凑近凌励,小声神秘地说:“老凌,你猜我见到谁了?”
凌励眼神在问:谁啊?
“简明,”唐雅妍的眼睛里刷刷地射出羡慕嫉妒恨交杂的蓝光,“老凌,你咋调教的啊,简明那个美丽,那个性感,她穿的那条红裙子那个经典哦,帮我问问她哪儿买的……”
又性感又美丽的红裙子?贴身大V领开贼低的那件战袍?凌励差点被一口木瓜雪蛤给呛着,忙叨叨站起来,“对不起,失陪,你们先走,呃,老唐……”得唐雅妍指点,凌励在一间包间外窥探,简明赫然末座敬陪,兄长公司的几个主管和数位他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满满围一屋子。啊,原来不是单独和一群脑满肠肥的奸商吃饭,凌励松口气,他被简明吓得,刚刚一瞬,心理不知多阴暗。虽说包厢里的人都认识,凌励没进去,等在附近,简明与众人出来,装成是偶遇。大家见简明与凌励是旧识,而且很明显,凌家二爷的兴趣是简明,识相,赶紧先闪人,留下他们独处。
. 简明跟着凌励边下楼边问:“没喝多吧?”
凌励注意到,身着战袍的简明连她的大帆布包包都放弃了,拎着与妆容服饰很是搭配的小巧手袋,回答:“这点酒还放不倒我。”他关心简明,“他们没逼你喝酒吧?”
“没有。”凌励心思,简明猜得到一二,回护自己的上司,“其实我们BOSS很关照我的。”
“哦,这就好。”凌励嘿嘿笑。
“我的酒量比以前好多了。”简明的意图是让凌励放心,“这段时间,都会喝点酒让自己适应,也不用喝太多,每天逐渐加一点,习惯了,就好了。”
凌励安安静静看着这姑娘,目光忧伤恳切。有些事,他从来都不希望她习惯,如果能够,他希望她能习惯他给她的爱,习惯他乐意照顾她疼惜她的一番心意。
终究,他的注视,令她温柔难受,“其实,你不用送我。”简明又想开溜,她躲凌励就像遇见日本鬼子的侦察兵,恨不得随时身边有条能让她钻进去逃跑的地道。
凌励不坚持,“好吧,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可以。”简明避开凌励的目光,不与他对视,“谢谢。”
凌励道:“不用谢。”
简明一个人去拦车,没拦到,又去搭公交车。穿成这样搭公交车,是会引人侧目。简明懒理其他,脑海中回放,尽是凌励注视她那一瞬的目光,她对他太过分,太过分了。用这样的方式待一个体贴人微,事事为她考虑的人,是会遭报应,被老天惩罚的吧?会颠沛流离、孤独终老吗?会被惩罚再也见不到阿励吗?简明头靠在椅背上,阖目假寐,实则眼窝湿润。然后,她不太晓得为什么,回头,身后位子,坐着凌励,温文尔雅,沉稳有度。见简明回头,他对她笑,“我只是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回家,不喜欢的话,可以当我不存在。’
简明眼里泪花乱转,让凌励直心疼,“来我这儿吧。”伸手,将简明牵到身边靠窗的位子坐.递给她一只水杯,拧开盖子,里面是温热的淡茶水,“喝点热茶。”凌励解释他的行为,“我走开,只是想给你找点热茶水。让你担心了吗?”
简明不语,她的很多想法,和她的狼狈一样,在凌励面前,常常无所遁形。最后,她能做的,大概也就是这般,如人所见,用力缄默,这是她的可悲之处。
凌励轻柔,却坚定,“简明,不管你信不信,但对我来说,我做不到放下你不管的。”
简明小声,“我刚刚只是在想,对你这么过分,会不会得到惩罚,被命运流放到一个,再也见不到你的地方。”
她终于肯承认,是多么担心再也见不到我了,凌励一时间心潮荡漾,握住简明一只手,两人俱沉默,望着车窗外无边灯火,想起来的,是早些时候,他们捧着蛋糕盒子,在曾经常常遇到的,摇摇荡荡的公交车上,谈天说地。在找不到简明的那段日子,他是多么担心,再也没办法,和她做那件事情。凌励忍不住笑,无论如何,现在她在他身边,这是千金不换、珍贵无比的当下。
简明喝口茶水,好奇,“笑什么?”
凌励道:“很想来杯咖啡。’
简明把水杯给他,“喝完那么多酒,还想来杯咖啡?根本不像有职业病的医生会做的事情嘛。”
凌励不争辩,乖乖地用茶水,问简明:“出来吃饭这么晚,冬冬一个人可以吗?”
“今天是周六,冬冬被世华接去见爸爸了。”
“冬冬不排斥见罗世哲了?”凌励心里狠狠补上“那孙子”的“尊称”。
“现在好多了。”说到罗世哲,简明语气都淡很多,有点无奈,“孩子总是需要父亲的,婚姻可以失效,但血缘关系没办法作废。”
“我明白。”凌励换了个话题,“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这话题令简明笑逐颜开,“还不错,上司交代给我的,都能完成。”简明半是玩笑半是真,冲凌励双手抱拳,“多亏你点拨。”
凌励不居功,“我什么都没做啊,是你聪明。”他也半真半假,“业绩好的话,会马上升职吧?”
“哪有那么快?”简明憧憬,“奖金多一点,我就很开心了……”
凌励这护花使者异常尽职,一路陪聊尽兴,到地方下车后还要把简明送上楼,故意的,“请我上去坐坐呗。”
简明为难,“不行,冬冬马上就回来了。”言下之意,还是得避着儿子。
凌励无奈,“我明白,咱们这是地下关系,可我总得看着你进家门才行。”和简明一起进电梯,“喂,打个商量行不?下次别穿这件战袍了,把你搁哪儿我都不放心。”简明刚刚那阵子欢实劲儿被凌励一句话给打击退潮,没言语,别过头,不看他。凌励附加注解,“别误会,可不是说你穿着不好看,事实上是有点太好看,像布格罗画作中的Biblis … … … … …”
简明还是没言语,到自家楼层,背对凌励,“我现在到了,你快回去吧。”
凌励觉得简明不太对,扶着她肩膀,把她扳过来面对自己,瞅见的又是一双泪眼凝噎,楚楚可怜,奇道:“怎么了?这也伤心?”叹气,“好,我错了,你……”
“不是的,”简明手捂住凌励嘴,“别道歉,应该我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
凌励把简明捂在他唇上的手拉下来,放低姿态,寂静楼道里,捋柔了声音,“别啦,你每次这样,不知道我有多心疼,简明,”医生掏心掏肺,“只要你不会放弃我,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简明定定地望着凌励,泪直直下来,“我都知道,知道你对我好,为我和冬冬付出很多。为了让我好过一点,你跑去援藏;为了不让我辞职,拜托你大哥大嫂纵容我照顾我;为了让我工作进行得顺利,费尽心思点拨我,还陪我买战袍。”简明音量越来越细小,眼泪也越掉越多,“我也知道你不太喜欢这件,可办公室同事都说好看,特适合出席重要场合,都建议我今晚穿,所以才穿的,我……”
“好了,”凌励忙着给简明擦眼泪,“谁说我不喜欢你这件了,我是觉得……”凌励想说他陪着的情况下穿穿没事儿,可怜又讲不出来,会不会显得太小气了?结舌半晌,叹气,可怜他用心良苦啊,挺沮丧的,“唉,我咋觉得我和今天的股市一样?熊一块儿了。”
简明泪痕未干,被凌励一说,噗嗤又笑。凌励瞅着眼前姑娘,春水照梨花的模样,一颦一笑,莫不可心,无一处不动人,情难自禁,揽住她腰,往怀里带,垂唇欲吻。
简明笑意未收,被凌励吓到,一声轻呼,猛低头,撞进凌励怀里,胳膊死死地环在凌励腰上,怕被人从这个安全地给拖出去似的,“不行。”
又不行?凌励哭笑不得,还心痒难耐,偏对这姑娘存了百分之二百的心疼,将人紧紧地拥在怀里,温温柔柔兼腻腻歪歪,下巴轻轻蹭简明的额角,“还不可以吗?喂,我忍得很辛苦呢。”
简明的声音闷闷的,仿佛从凌励的条纹衬衫里传出来:“我不能委屈你总跟我做地下活动。”
凌励抱着简明,耐心地又劝又哄:“有地下,才有地上嘛,你真心疼我,就给我个机会吧,跟冬冬相处的机会,给我们的未来一点机会,好不好?”凌励温热的唇和鼻息落在简明额角,“总有一天.我们一家人会走在阳光下的,别总跟我说不,嗯?”凌励还没听到简明的回答,电梯上来,门打开,他们先听到冬冬和世华说话的声音,“妈妈现在应该回家了……”
简明身体僵硬,刚刚还勇猛万分要求机会的凌励,亲简明脸颊一记,留下句:“给我电话。”
随即最快速度冲进安全梯,他怕伤害冬冬的心,一点都不比简明少。
简明在一张卡片上写下:“谢谢你待我这么好。”略思忖,署名签下罗冬。这只是套尚可的西装,连领带衬衫一起,简明选好配定,包装妥当,请人快递送去给凌励。等她有能力再赚多一点,另选套更名贵体面的西装送阿励吧。
收到礼物的医生来电话,“简明啊,礼物送我的?是想我们结婚时候穿吗?”
“当然不是。你又逗我。”
简明特有的局促和矜持,透过无线网络,凌励清晰感应,笑,“那为什么以冬冬的名义送我衣服呢?我又不缺战袍,你知道我一件制服走天下。”
简明说:“是谢谢你送我战袍。”
“你生活费够用不?自己平时连打车都舍不得,还给我买这么贵的西装。”凌励焦急,“要不要一定和我分这么清楚?”
“刚发了奖金嘛。”简明惯用伎俩,不争,转话题,“我去找你说的那个布格罗画的Biblis看了,什么啊,哪里和我像?”简明不满有她的原因,那位文艺复兴时期的美术大师画作中的姑娘美则美矣,却是水边裸女,让她别扭死,找凌励麻烦,嗔怒,“我哪有那么胖?”
凌励沉默片刻,声音低沉、略哑,透着股子说不明的性感魅惑,像是凑近简明的耳语:“简明,其实我也不知道呢,你私下里的样子,我没见过。”
你大医生什么都不知道还说像?这是彻头彻尾的挑逗,偏简明又没办法把话题留在这个地方跟凌励胡诌八扯论曲直短长,一时间脸红憋气,只觉得手机都在发烫,草草支吾:“我要去结账了,有空再聊吧。”
“你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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