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牛排,除了宁雪和珊珊之外,几乎在场所有人下意识都吞了口口水。
「就佛学观点来讲,那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得到报应?」
魏菁菁无心之语,却在众人心头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第七道
宁雪在一幢空荡荡的老旧别墅里,沿着通往二楼的弧型阶梯向上狂奔。
墙壁里不停传出细碎有如蝼蚁蛀蚀耳膜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形成巨大的声之网,在她身後疾风般袭卷而上。
霎时间,宁雪感觉到脚下阶梯一片片向後方碎裂,彷佛被身後那无形的声网吸纳入内,再来是两旁的墙砖,也一块块狂暴地掠过她耳际,房子正剧烈崩坏中!
宁雪头痛欲裂,那声网不知何时已穿过她的身体,直达她头顶,在狭小封闭的脑里急速乱窜,交织成一张细密如绸的丝网,小小的声音正嘶嘶叫着,愈来愈尖锐,愈来愈拔高,她的脑就要面临崩溃的临界点……
宁雪猛然从床上坐起,冷汗早已流满全身,黑压压的房内看不见一丝亮光。
只是梦……原来只是梦!但,这声音却是如此真实,一直在她耳内回荡不已。
她拨开额上和颈间的沾黏的发丝,轻悄悄地推开被褥,以免吵醒熟睡的珊珊,和另一张床上的魏菁菁。
她决定到走廊冷静一下,抚平自己在黑暗里激动不安的情绪。
门咿呀一声地开了,宁雪瞥见刘如钩正坐在离这儿不远的休憩区打着盹,原本应该和他一起守夜的方维此时却不知去向。
经历了一天的枯等,歹徒没有再梢来新的讯息,刘如钩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也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宁雪望着他酣睡的面庞,细致挺直的鼻梁下有着一张细薄秀气的嘴,浅褐色的轻柔发丝在他牛奶般光滑的额际飘动,白衬衫和黑长裤的简单打扮让他的身材看来修长而清瘦,惨绿少年般的外表,却出乎意料地有着比谁都清晰的思维,他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呢?
楼上一个钝重的响声将宁雪从迷乱的思绪里拉回,好似某个物件被人翻倒在地。
是谁在三楼?
方维的身影顿时浮上她的脑海。方维镇日都在一楼翻箱倒柜,找寻可能被人藏匿的食物,但他被限制不得进入一楼以上的房间,所以宁雪猜想也许是他趁机偷溜上去找东西吃。
要叫醒他吗?
宁雪看着眼前男人睡得正香甜,不忍心打醒他的美梦,於是决定独自上楼去探视一下情况。
在哪里呢?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楼,从楼梯口的301号房开始找起,慢慢走到302号房,再来是303号房……
不可能吧?方维在303号房干什麽?
宁雪停在303号房门外,竖起耳朵探听房内的声响。
一阵奇异的咀嚼和吞咽声模糊地传入她耳里,果然有人在里面偷吃东西。
她决定出声询问。
「方先生?你在里面吗?」宁雪推开房门,朝玄关踏入半步。
她感觉黑暗中有一道视线朝她射来,为了看清他的真面目,宁雪下意识扭开了房间的灯光。
方维正对着门口蹲坐在地凝视着她,他的模样和白天迥然不同,整个上半身都沾上暗红的色彩,连身上的黄色T恤和墨绿长裤也都无法幸免;他身下压着一具头部稀烂,血肉模糊的屍体,从肢体上依稀可见的破碎蓝色布料,应该是蔡家双胞胎的衣着。
不对啊,方维……方维骑着屍体做什麽?他想救人吗?还是……
宁雪脑子轰然一声,霎时间乱成一团,她又看见方维整个染满血渍的脸孔,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瞳,恶狠狠地瞅着她,那模样好似要将她捏成碎片般愤恨!
「你……你看见了!你都看见了!」方维颠巍巍地站起身来,扔开已吃到见骨的残缺手臂,冲着她大吼道。
接下来的动作,宁雪没有用太多时间思考,反射性地就往楼下奔逃!
方维浑身震了一下,也倏地直起身子追在她後头!
宁雪很快跑到一楼,本想通过大门直接逃往户外,却又心念一转,朝後方餐厅奔去。
她来到餐厅右侧隔间入口,略过入口正对面的厕所,往厨房门口跑去。
不!躲在这里不安全,我要想个法子。
宁雪将厨房门口荡开,让它看起来像被人闯入的样子,再奔向走廊尽头的工具间,悄声入内,将工具间的门轻轻扣上。
她将耳朵贴着门边,听着门外走廊上的动静。
不久,有一阵啪答啪答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声音愈来愈近,在工具间门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宁雪浑身冷汗如浆,她明白自己必须采取行动,否则方维势必会找到她的藏身之所。
她趴下身子,从门底细缝窥视方维的举动,只见他双脚还在厨房门外停留,像在探看些什麽,最後还是进了厨房。
我……我要抓紧这个时机!
宁雪拿起一枝扫把杆子夹在腋下,缓缓打开了门,逐步朝厨房门口逼近。
说时迟,那时快,厨房敞开的门後,倏然晃出一道身影,将两道门奋力合起,还在方形把手上卡进一枝拖把杆子。
宁雪原本以为是方维埋伏在门後,後来见到那人的动作,定神一看,竟是方才在二楼打嗑睡的刘如钩!
「对不起,我没来晚吧?」刘如钩刻意忽视在厨房门内鬼吼鬼叫的方维,歉然地问宁雪道。
宁雪瞬间心口涌上激动的情绪,不顾一切地倒向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别哭了……」刘如钩虽感到有些震惊,但他能了解宁雪平时的冷静表现,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压抑了过多的自我,才导致现在的崩溃局面。
「我好担心……好担心我爸……」宁雪抽抽噎噎地哭着,像朵颤抖带泪的花儿。「我很想……很想赶快离开这里!我好怕,大家会不会也变成像方维那样,要变成他那样,我宁愿死!」
刘如钩耐心地安抚着怀里佳人,但在他心底深层的忧虑又一一浮现上来,他怀疑以一己之力,是否真能解开这所有的谜团?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事情演变到最後,有极大可能会出现他无法预测的,愈来愈严重的突发事态!
☆、第八道
「半夜把我吵醒,最好是有很要紧的事。」
傅达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着前来敲门的刘如钩抱怨道。
同一时间,宁雪也顺道叫醒魏菁菁,就连珊珊也不小心被惊醒,一行人跟着刘如钩一块儿下了楼。
「方维那小子呢?他该不会还在睡吧?」下楼途中,傅达华随口问道。
「我现在就是要带你们去看他。」刘如钩简单地交代道。
众人绕过阴暗的前厅和餐廰交界处,直接进入餐厅右侧隔间走道,来到厨房门口。
「这怎麽回事?怎麽有一根拖把卡在这儿?」魏菁菁怪叫道。
方维像是听见门外人声,开始猛力拉扯内侧门把,还用身体大力冲撞门身!
「开门!我知道你们在外面,快给我开门!」
「为什麽把他关在里面?」傅达华不禁追问道。
「你自己瞧瞧他的模样就知道原因了。」刘如钩让开一角,让傅达华贴近厨房门上的压克力小窗,朝内部望去。
「他在哪儿?」傅达华遍寻不着方维的踪迹。
原本空荡无人的视野突然冒出一张沾满血污的脸孔,满脸捉狭的笑意让方维的表情显得分外可怖!
「哈哈哈哈……」方维竟在里头跳起了拙劣的舞,大叫大笑着:
「我知道活下去的方法了,顺从原始渴望,那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他疯了!彻底疯了!」傅达华摇了摇头,表面上虽力持镇定,内心的不安和恐惧却逐渐加深。
「暂时别管他,我们先到餐廰讨论一下。」刘如钩提议道,惶惶不安的众人只得跟从。
宁雪帮忙找到开关,扭亮了餐厅的大灯,朝长形餐桌望去,却惊骇莫名地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从隔间走出,他们第一眼也见到了这突兀的景象,刘如钩更是抢在最前头,朝餐桌位置冲去。
偌大的长形餐桌上,堆得像座小山似的暗褐色肉乾赫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次在肉乾旁边被人用红色不明液体歪歪斜斜地写了两个大字:报应!
刘如钩以手指蘸取少许液体,凑在鼻前闻一闻,以十分沉重的语气说:
「是血。这两个字是用血写出来的。」
「为什麽?他为什麽写这两个字给我们看?」魏菁菁骇然叫道。
「复仇,十之八九是为了复仇!」刘如钩冷静地说:「只是不知道对象是被绑架的人质们,还是在这里的我们……」
「『报应』这个词不是昨晚从魏菁菁的嘴里讲出来的吗?」傅达华阴沉着脸说:「也许他一直在偷听我们讲话!」
「这也不是不可能,我们现在将餐厅彻底搜索一遍,看看有没有疑似窃听器的物件。」刘如钩建议。
在一阵翻天覆地的搜寻之後,虽然众人都已精疲力竭,却还是没有半点收获。
正当他们萌生放弃念头时,傅达华靠近餐桌朝肉乾拨了几下,突然像看见怪物似的往後退了好几步,面如死灰。
「肉乾里头……有好多头发!还有,我好像看见……桂芳的耳环在里面被压扁了!」
众人闻言心头一惊,都因恐惧而不敢有所动作,只有刘如钩率先向前确认肉乾里是否掺杂了异物。
他定神一看,在肉乾最底层,的确杂了几撮颇似真人的发丝,而且都牢牢沾黏在肉乾里,就连那对分散在肉乾两侧的银白色大圆耳环,也都被压嵌在肉乾里,就像被重达几吨的重物辗压般的平平整整。
「太可怕了!唐董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早就死了!」魏菁菁崩溃似地哭叫道。
啪的一声,傅达华竟当场给了魏菁菁一个耳光!
「吵死了,你这婆娘给我安静点!」他眼露凶光,愤怒异常。「老子受够了!反正桂芳也被杀了,我也没什麽好顾忌,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谁要跟我走?」
魏菁菁偏过头去,屈辱地耸着双肩不住颤抖;刘如钩诧异地看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傅达华,若有所思;宁雪则牵着珊珊退到刘如钩後方,显然不愿离开。
「好,很好,不论你们要不要走,我现在要告诉你们我的计划,我打算走路下山,用这把家伙。」傅达华几乎成了个疯汉,将腰间的手枪亮了出来。「谁敢挡我的路,我就杀了他!」
「这麽做很危险,没人带路,不知要走几天才下得了山,途中还需要足够的食物和水才撑得过去啊。」刘如钩大着胆子进言。
「你说得没错。」傅达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後便快速将枪口指向他们。「你们要帮我搜遍整栋房子,找出这鬼地方里所有的食物和饮水!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第九道
「泡面、矿泉水、泡面、矿泉水……你们就只找到这些?」
傅达华瞪着餐桌上几包压碎的泡面和小瓶矿泉水,厉声质问道。
「没错,除了二楼以上房间里放的泡面,其他放在一楼的零食饼乾都被方维吃掉了。」刘如钩解释道。
傅达华看上去心情颇为烦闷,他听完刘如钩的叙述,就开始一边用枪口搔着头,一边在餐厅里快速地走来走去,像个十足的重度躁郁症患者。
「不够……完全不够!去厨房找其他吃的!厨房一定还有剩!」傅达华把枪对准刘如钩的脑袋,频频催促:「你给我去厨房找!动作快!」
「不行啦,厨房里有方维在……贸然进去的人会有危险的。」宁雪忍不住劝阻道。
「罗嗦!我叫谁去谁就得去!」傅达华大吼道,他现在不能忍受别人有半点不从,将枪口指向宁雪和珊珊,她们颤抖地向後退了几步。
「好好好……傅大哥,我去就是了,你把枪移回到我身上吧。你看,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哪里需要你用枪指着她们?」刘如钩极其委婉地劝道。
傅达华像是回复了些神智,连忙将枪口移开,辩解似地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听我的准没错!」
刘如钩看他不再把枪拿在手上乱指,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但傅达华并未收回他的无理要求,还是逼着他一定要到厨房里去探看一番。
刘如钩走近厨房门边,透过门上小窗往里头望去,却一直都看不见方维的踪影。
「他好像不在里面,我看不见他。」刘如钩转头说明道。
「不可能!你进去看看,我跟在你後面。」傅达华仍不死心,刘如钩还想说些什麽,却被他眼神一瞪,枪口一指,只好噤声乖乖照做。
他拿开卡在门把上的拖把杆子,开门入内,过程中尽量保持安静,生怕方维听见声音又冲出来纠缠,但这时里头并没有任何人埋伏在内的迹状,只有迎面扑来一阵阵白热雾和奇异肉香,噗噗地汤水沸腾声从厨房後方传来,此时此刻听来分外诡异。
「该不会是方维那小子在煮东西吃吧?真狡猾,自己躲起来吃!」傅达华闻到那香味,忍不住舔起口乾舌躁的嘴唇来。
刘如钩大胆地踏入声音来源之处,白雾弥漫中,只见一个小学生身高大小的大汤桶被放在炉火上煮着,他更进一步靠近汤桶朝桶内望去,一时之间却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干什麽?找到那小子了吗?怎麽不说话……」傅达华随後跟上,下一刻他也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在白雾蒸蒸,沸腾冒泡的大桶汤里,炖煮的不是寻常鸡鸭鱼肉,而是一具白皙裸裎的男屍!
他半颗头软软靠在露出的膝盖上载浮载沉,嘴里还不停冒着白白的热泡,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还活着在喝汤,还是汤在逐渐腐蚀融化着他的身躯。
虽然男屍已非本来完整面目,但从一些面部身体特徵,他们还是认得出这人不是别人,就是被关在里头的方维!
「妈的!是谁干的!」傅达华受此刺激,此时已丧失全部理智,扯着喉咙对四周大吼大叫:
「快给我滚出来!狗娘养的龟孙子!出来!」
语声未歇,一声巨响从傅达华手里爆出,他竟开始朝四面八方胡乱射击,打得周遭一片狼藉粉碎,流弹还在汤桶上留下好几个弹孔,汤水顺着弹孔流泄而出,遍布空气中的肉香更为浓厚了。
刘如钩趁隙逃出厨房,但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制衡里头的疯汉,就被他从背後射了一枪,子弹倏地擦过肩头,留下一道烧灼的血痕。
「哇啊啊……」刘如钩按着血流不止的肩头,仍奋力地想往出口逃去,傅达华却比他快了一步,一手就将他制伏在墙上,把他的身体沿着隔间墙板一步步向出口摩擦拖拉,这有如凌迟般的痛苦让他不由得惨叫出声!
「都是因为听你这小子的话,才会变成这样!从现在起,我叫你们做什麽,你们就得做什麽!」傅达华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