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尼玛女神呢?
阿力玛纯阳看看尼玛墓,道,这个我也说不好。
我说孟溪你的意思呢?
孟溪道,我和你说过,我从小就一直梦到这里,梦到尼玛女神。来到这里后,梦境变成了现实,我也不知道我和尼玛女神有着怎样的因缘,如果她愿意收我,我愿意成为她的徒弟。
看来,孟溪的主意已定。
我说,这件事再缓缓吧,这场黑风暴对我们的劫难太大了。道尔基书记马上就要来了,怎么办,还是看看他的意思吧。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陈恒让我过去。
我和阿力玛纯阳孟溪一起来到了那个哨卡。
两名武警战士,张清和吕冀才已被挖了出来,就在花子金死亡的那棵树下。树下有一道深沟,两人双双躺在里面,被土掩埋。这里离尼玛庙有半里多路,风从北面刮来,想来,他们一冲出庙门,就被一阵狂风携裹着直接扔到了这里……当时飓风的强劲,人站在风暴中,是没有方向的选择的,但,他们的死亡地和花子金如此接近,就让人不可思议了。
民警们把他们俩抬到了尼玛神庙。
民工们把大庙进行了一番清理,已经生火煮饭了。我们的东西全让黑风暴夺去了,民工们用的是花子金的粮食灶具还有水……民以食为天,无可非议,想到花子金的惨死,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我看了一下表,快中午了。昨晚陈恒就给道尔基打了电话,讲了我们这里的情况,道尔基说,他马上就带人过来,估计时间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大庙外面传来了一阵萨满鼓声,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大群人拥进了尼玛大庙的院里。领头的是吐尔基村村长乌斯汉,他身后,跟着吐尔基村的四大萨满——达拉代敏,再后边,是吐尔基村的全体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失去了花子金,我们连一个能和他们对话的翻译也没有了,双方互相望着,形成对峙的局面。
乌斯汉冷冷地看我们一眼,一挥手,达拉代敏四兄弟鼓槌一扬,四锤齐落,撕锦裂帛似的“当”地响了一声。随后,四兄弟便跳了起来,他们步伐整齐,训练有素,在跳着驱魔舞,边跳,嘴中边“斯俄温”“斯俄温”地吼着,不知道是在请他们的神,还是念着驱我们的咒语……达拉代敏四兄弟跳得特别狂暴,两条腿在地上前腾后挪,节奏之快,让人眼花缭乱……随着这四兄弟的狂舞,地面上厚厚的沙土被他们带了起来,烟尘滚滚……达拉代敏跳到高潮处,不断往高空跳着,每一跳,都有一两米高。随着他们狂跳,灰尘越来越浓,包裹着他们,似乎真要把他们托举到天上似的……他们每跳一次,吐尔基的村民们便和着他们的节奏呼喝一声,呼声越来越高,那阵式,大有不把我们赶出尼玛神庙,誓不罢休的样子。
看到吐尔基村人拥进院子,武警和民警们马上横成一排,用他们的身体编成一道人墙,阻止着吐尔基村民往里冲。
我们不知道吐尔基村民要在这里闹腾多久,没有翻译,大家一时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阵歌声从我们身后传来,声音清脆得就像早晨的露滴在草叶上轻盈地滚动发出的……大家不由地转头向后望去,却见孟溪披挂着全身萨满服饰从尼玛神庙中走出来。孟溪的这一身装束,不仅大家,就连我也一时愣住了。在大家眼里,平时那个面色平静,眼睛弯弯,甚至还有几分羞涩的小姑娘,怎么一时变成了萨满?更让大家吃惊的是,海东青阿骨打居然站在孟溪的萨满帽上。阿骨打目光炯炯,注视着前方。
孟溪轻轻地敲着萨满鼓,再次唱了起来,孟溪是用汉文唱的,我们大家都听清楚了她唱的是什么:
金滴银滴落下来,
我翅膀一振飞到人间,
昔日的穷人变富人,
过去的富人成了穷光蛋,
穷人富人都是命,
命命相环不要怨……
孟溪唱到结尾,海东青阿骨打伴唱了起来:阿骨——阿骨——
孟溪继续唱着:
金滴银滴落下来,
孩子们看到我乐开怀,
他们光着脚丫追着我,
向我拉开小弓箭,
箭箭都向我射来……
阿骨打在结尾处合唱着:阿骨——阿骨——
孟溪继续在唱:
金滴银滴落下来,
孩子们都想把我射下来,
穷人的孩子用木箭,
有钱的孩子用金箭,
金箭木箭都是箭,
谁人能把我射下来……
阿骨打合唱着:阿骨——阿骨——
孟溪唱到这里,把手一挥,手中便多了几支箭。孟溪把箭扔到地上,萨满鼓一甩,敲了起来。开始时,孟溪的萨满鼓声轻柔、舒缓,像细雨润物一样。接着,鼓声变得急促,像千军万马冲锋一样,马蹄踏着大地,就像踏着每个人的心一样,让每个人血液翻滚……接着,孟溪把鼓槌在鼓面上呈着圆圈状一圈圈划着,萨满鼓声转化成了呜呜的风声,变成了一个气旋,似乎正围着尼玛神庙飞转……气旋越旋越小,变成了一条条看不见的绳索,把在场的每个人都似乎捆了起来……我看到大家脸上变色,呼吸困难,而我自己,也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好像有一条巨蟒正从身下一圈圈把我环绕起来,让我难以活动,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马上就要倒下去了……就在这时,孟溪鼓槌一转,又往相反的方向划去,大家的心里又开始变得轻松。当最后孟溪把鼓槌往天空一举,结束了动作时,大家不由得全喘出了一口长气……
孟溪从尼玛神庙走出后,达拉代敏四兄弟便停止了他们的驱魔舞,惊奇地看着孟溪。当最后孟溪把鼓槌举起,表示结束了时,达拉代敏四兄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们冲孟溪不断地磕头,嘴中说着我们难以明白的吐尔基语言。让人惊奇的,孟溪好像突然掌握了这种语言,她呜哩哇啦说了一番话,不仅达拉代敏四兄弟连连点头,吐尔基村人,就连村长乌斯汉也一起跪了下来,冲着孟溪磕头……孟溪又呜啦了两句,就见海东青阿骨打也“阿骨——”地叫了一声,从孟溪头上的萨满帽飞了起来,在尼玛神庙的上空盘旋着……
就在海东青阿骨打飞起的那一刻,孟溪“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孟溪倒下去后,吐尔基村人站了起来,他们对孟溪投过去尊敬的眼神,然后陆陆续续走出尼玛神庙。
孟溪的这一异常表现,让我们目瞪口呆。
两位民警要过去扶孟溪,被陈恒挡住了。
门口传来一阵掌声,道尔基书记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二十四章 孟溪成了大萨满
一位年轻的姑娘,转眼成了萨满,是真是假?姑娘变得净体通明,坐地飞升,是真是假?狐狸们四野抛丹,欢呼相庆,是真是假?
道尔基书记把我和陈恒叫到他的车里,他开着车,拉着我和陈恒来到尼玛墓,围着尼玛墓转了一圈儿,一直没有言语。看到尼玛神墓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前又增大了一圈儿,道尔基书记冲尼玛墓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揖。然后开着车,来到了我们曾经驻扎的地方,看到曾经摆了三十几座帐篷的山坡,现在变得光秃秃一片,道尔基书记叹了一口气,这才步入主题。道尔基书记道,本来我想通过尼玛墓的挖掘,为这里做些事儿,看来,确实是老天不让我们挖掘啊。这一系列的事件,巧合也好,神秘也好,有可以解释的地方,也有不可以解释的地方,现在我也不想多说了,总之,我的意思就一个字:撤。
陈恒听尔基书记如此说,揉揉红肿的眼睛,对道尔基书记道,我不怕你批评我,过去,我确实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在吐尔基这一段时间,我相信了,这里确实是有一些超自然的力量。
道尔基书记望向我,没有说什么,我明白,他想让我表态。但是,这时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我的一个梦,把大家卷到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要半途而废,我岂能甘心,但不如此,又能做什么?
最后,我像全身的筋都被抽光了一样,软绵绵地道,撤就撤吧。
听说我们要撤,阿力玛纯阳要留下,孟溪也要留下。我只好和道尔基书记告别,让他们先走,我留下洪喜,说,我们一行处理完后事再走。
看到我要留下,老彭和郅华也要留下,但我还是让他们回去了。
道尔基书记道,我给你留几名警察吧?
我说不用,你也看到吐尔基村人对孟溪的态度了,现在,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如果有盗墓贼来了,吐尔基村人也会自发保卫尼玛神墓的。
道尔基书记说,那你们保重。
呼呼啦啦,大家一阵风似的来了,扔下几具尸体,又呼呼啦啦,大家带回一身泥土,还有一些恐怖记忆走了。
听说要撤,老修他们这些民工,连做好的饭都不吃了,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被魔鬼统治的地方,好回去和老婆孩子见面。
送走了大家,大庙里就剩下我们四个人了,一下子变得特别空寂。
洪喜把尼玛神庙和庙旁的几座屋子全打扫了,清到外面几十筐土。后来,洪喜惊讶地喊我们,他在尼玛神庙的院墙下发现了水井……我们走过去一看,果然一块石板下压着一口水井,水井很深,洪喜找来水桶提出水来,井水甘甜、清洌,过去,我们一直以为花子金是在吐尔基的那个小湖打水吃呢,原来在大庙里就藏有如此宝物。在沙漠,水就是宝中之宝。洪喜接连提出了几桶水,我们几个人都轮番清洗了,面对着一盆盆的黑汤,我们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洪喜偷偷问我,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阿力玛纯阳和孟溪要留下的。
洪喜道,阿力玛纯阳是不是没有在尼玛墓上获得能量,他还要继续做法事?
我说可能是吧。
洪喜道,那我们参不参加呢?
我说干什么?
他道,我们也获取一些能量啊。
这段时间出现的这些离奇事件,把洪喜塑造成了一个有神论者,他每天看着阿力玛纯阳的眼神,充满无限的敬畏,这回又加上了一个孟溪……否则,这小子平时很懒,不会主动收拾大庙又给大家打水的。
孟溪自从昨天得了神儿,我还没有和她仔细谈一谈,正好现在没事儿,我刚好和她沟通一下。
孟溪道,你们说的我如何如何,我一点都不知道,但她来的时候我知道,那时只感到全身发热,有种血液倒流的感觉,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说,那你留在这里的意思?
孟溪道,我现在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要找回我自己。
你不会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吧?
孟溪笑了,调皮地道,这位先生是谁呀?
这时,洪喜走进了我和孟溪谈话的石屋,洪喜道,达拉代敏四兄弟来了。
一提到达拉代敏,我有些紧张,看到我的脸色,洪喜反倒笑了,道,他们是给我们送礼来的。
我们走到外面,果然看到达拉代敏四兄弟站在庙门外面,他们四个人抬着一张木制大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烤好的全羊。看到我们,达拉代敏四兄弟跪了下来,呜啦哇啦地连说带比画,意思是给我们送羊来了。达拉代敏把羊放到大庙前的石桌上,恭敬地给孟溪鞠了一个躬,然后倒退着走出尼玛神庙。
洪嬉笑着道,这羊他们是送给孟溪的,看来,他们对阿力玛纯阳和孟溪彻底服气了。
我让洪喜喊出阿力玛纯阳,我们坐在石桌旁,开始了这一天的早餐。看一眼昏蒙的天空,才醒悟,这顿早餐的时间差不多已是下午三点钟了。
羊是山羊,烤得外焦里嫩,吃起来特别爽口。
阿力玛纯阳告诉我,晚上,他要给孟溪搞一个仪式,帮助孟溪拜尼玛女神为师。
拜尼玛女神为师?
阿力玛纯阳道,是的,尼玛女神已经相中了孟溪,她会收孟溪为徒的。
我说,你不是要在尼玛墓旁增加萨满法力吗?
阿力玛纯阳道,原先我是有这个想法,现在看来,也不是有想法就能行,还需要缘分。
讲到这里,阿力玛纯阳叹息了一声。
看到达拉代敏四兄弟对我们的和善态度,我也就不再担心他们搞仪式时被吐尔基村人干扰了。对孟溪拜尼玛女神为师,出山当萨满,我嘴上没表示什么,心里还是有所保留的。我和孟溪形式上虽然没有结婚,在内容上,又何尝不是夫妻。在这荒蛮的地方,当神当鬼都可以,一旦回到城里去,回到文明世界,一名考古学硕士,每天敲着萨满鼓,为人请神送神,还不成为互联网炒作的大新闻?而且,作为精神文明代表的大学校园,又岂能容忍孟溪“装神弄鬼”?作为研究可以,作为民俗也无可厚非,一旦进入实质内容,整个社会还不把我们吃了?我们毕竟不是活在真空世界里,更不会永远活在这荒蛮之地……但现在我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我的心里,还保留着那个巨大的愿望,就像道尔基书记常挂在嘴边的,那句马丁路德金说的,“我有一个梦想”一样。其实,我也有一个梦想,不论用什么方法,也要弄明白尼玛女神墓的秘密。
晚上,阿力玛纯阳简单地收拾了一些东西,除了他的萨满工具,还从尼玛庙里带去了香和酒,这些东西,都是吐尔基村人敬奉尼玛女神的。
此时的天空,明净了一些,但仍然昏蒙蒙的。月亮出来了,在混浊的空气中滚动着,让人感觉走进了洪荒年代,天地间混沌一片。我们行进其中,就像几条没有进化好的游鱼……阿力玛纯阳在尼玛女神无字墓碑前清理了一块祭坛,点上香,又把一条绳子的一端拴在无字碑上,另一端拴在我们来时栽在碑前的一棵小白桦树上……孟溪心思都在成为萨满上,下午,她打了水,给自己洗了澡,换上了一身洁白的衣服,按照阿力玛纯阳的吩咐,坐在无字碑前,端庄得就像一个女神。
海东青阿骨打飞到无字碑上,静静地看着大家忙活。
阿力玛纯阳把一切搞好后,穿起萨满服,敲起了萨满鼓,围着孟溪边转着圈子边唱着请神歌:
我们敬请吐尔基的女神尼玛啊,
在万星升起时,敬请尼玛啊,
在千星闪耀中,敬请尼玛啊,
在高栖云天的鹰星和布谷鸟神中,
敬请尼玛啊……
天上传来了神风的呼啸之声,
这是尼玛飞越人间的声音,
四面八方的山峦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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