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手上疼痛,思谭粗粗包扎了一下,连忙抽出倚天剑屠龙刀中的丝帛,来不及细阅便揣在怀里。
将屠龙断刀复又埋进土里,踩实。思谭又将断掉的倚天剑还入鞘,从表面上看还是好的一样。
趁着灭绝没醒,思谭又翻进道天斋,将倚天剑放入原来的位置,想来想去总得制造一个作案现场吧?看着倒地不起的灭绝师太,思谭突然起了作弄心思,嘿嘿一笑伸手便去脱灭绝衣服……
黄昏,灯火两三点。
灭绝师太凁的睁开眼,想起昏迷前发生之事,顿时大骇。低头一看自己衣衫半露,更是气的脸色铁青,又惊又怒!想起昏迷前是个男人进屋,还不知对自己做了甚么,亦不敢朝外声张,不然她一世英名可就落了笑柄……灭绝越想越气,猛然抓起倚天剑,咬牙切齿朝屋中金丝楠木的桌子劈下!
若是知道是谁如此羞辱她,定要将其拆筋断骨,碎尸万段!!!
而此时,一身男装打扮的思谭正坐在驴车上,叼着狗尾巴草,哼着小曲儿,朝湖北赶去。
十四章
一连马不停蹄行了半月,得至武穴,便已进了湖北省境。这晚,思谭赶到富池口,弃马从舟,想必再有个两三日便能赶到武当。
六月中旬,天气已经转热。
思谭躺在小舟上,凉风习习,上是面对广阔无垠的浩荡星空,下是倒映满天繁星波光粼粼的澔渺江水,多日来的郁结之气皆被这水天景色化为乌有,心中不禁一片酣畅淋漓。
“凉风有兴,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还没念完思谭自己便扑哧笑了,这春夏交替,哪里来的秋月?
撑船的艄公听罢,不由笑问:“晏公子莫不是思念家中娘子了?”
思谭戏谑道:“可不是么,我家娘子病重,得赶回去看看如何了。”
“那是得了甚么病症?华家村有个医术高超的郭大夫,晏公子不妨带你娘子去试试!”
“唉,我娘子全身瘫痪,下不得床,恐怕那郭大夫再怎么厉害也治不好的。”思谭微微叹气道。
艄公听思谭这么说,也不由惋惜道:“看晏公子你一表人才,娘子竟然得了这么个怪病……可有想过另娶?”
这艄公心想:这公子模样俊俏,出手也阔绰,定是哪家大户,自己家翠玲也到了年纪,不如……
思谭听罢不禁莞尔,合着双眼淡淡道:“除非他……不喜欢我,不然我是不会离开他的。他若是终身好不了,我便照顾他一辈子又如何。”
艄公心头一震,没想到这俊俏公子对情如此专一,想到自家翠玲定没有机会了,喟然道:“晏公子,你家娘子定是欢喜你的。”
思谭笑笑,眼中却是一片迷惘。
他喜欢我吗?
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他,这份喜欢从没变过。
哪怕她的确得了什么“第一眼依恋综合症”,她也认了。没办法,感情这东西,哪能随自己意愿。心动就是心动,否认不了狡辩不了。
思谭确切知晓自己心意又如何,她……还是不敢确定那人对自己是否有丝丝心动。
她一心一意牵挂着他的伤势,也不知他是不是一样担心着她的生死。
他看见自己会不会高兴?会不会笑?见了武当众人自己该也么做?会不会不欢迎她?万一他不高兴怎么办?不希望自己来烦他累他怎么办……
思谭想了半夜,竟生出不敢上武当,不敢见俞岱岩的心理。
近人情更怯。
说的便是她晏思谭吧……
陪着寒江渔火明月星,思谭依船而眠。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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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黄昏,舟子泊了船。
思谭告别艄公,提了包袱便要上岸,突然听得马嘶声响,探头一望,只见两骑马刚调转马头,朝武当山下的镇上驰去。思谭看那马上乘者背影,皆利落便捷,显然是会家子,心道是哪路人士。
思谭到了镇上立即寻了家客栈投宿,一路舟车劳顿困倦不堪,倒头便呼呼大睡。
这一睡,便睡到翌日午时。
思谭从被窝里爬出来,阳光刺眼,揉了揉睡痛的头,想都不用想自己这会儿的模样定是惨不忍睹。
没洗脸没梳头没洗澡,一身白色衣袍都变得灰朴朴……
“天呐——”思谭捂头哀号,这样子怎么敢去武当丢人现眼!立即翻身下床,利索的穿好鞋绾好发,扯嗓子朝门外吼道:“小二小二小二——”
“来了来了!”只见一个灰衣小哥气喘吁吁的跑来,问:“客官有……有什么吩咐?”
思谭暗衬这家客栈服务挺快,毫不含糊对小二吩咐道:“给我烧一大桶热水送房间。”
洗完澡,用内力弄干头发,思谭又唤来小二噼里啪啦对他吩咐道:“给我准备饭菜,两素一汤少蒜多葱姜,不要辣椒!我现在出去办事,回来之前一切都要准备妥当,否则自己看着办罢!!”
那小二低头扳着手指一一记下,突然抬头问:“客官,这……”辣椒是什么啊……
刚才还和他喋喋不休的人,这时竟没了踪影,似是从没出现过,只剩下房间的窗户大喇喇敞开着……
话说思谭直接从三楼窗户跳了下去,甚是轻松。
出了小巷,便是熙熙攘攘的集市。
街上人来人往,不乏打扮艳丽的少女,思谭再看看自己一身不辩男女的装束,顿生挫败。想自己来了这里几年,一直嫌弃女装麻烦,从未好好打扮过一天,真真亏欠。思谭想罢,转身拐进一家成衣店。
老板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名叫金镶玉。一见思谭进来先是迟疑打量了一下,才笑问:“姑娘是要选套男装还是女装?”
“嗯……女装。”思谭想了想道。
金镶玉笑脸盈盈,指着一件纯绿色襦裙问:“那件如何?布料可是锦芝坊最好的杉香布……”
“不用这么绿吧,好像颗青菜,而且有点过时罢……”
“啊?那这件黄色的怎么样……”
“这么像龙袍,我怕一穿上就被抓起来诛九族了……”
“……唔,那这件水红色?这牡丹整整花了半年才绣好!”
“咳,你不觉得太招摇了吗?很容易成绑架目标的……”
“……”
思谭充分的发挥了以前的挑刺儿精神,金镶玉从没遇见过这种客人,抚了抚额头,咬牙道:“你且等等!”说罢转身进了后院,思谭不由捂嘴偷笑。
金镶玉出来时,手中捧了两件襦裙。
一件浅紫色雪纺襦裙,纯白做底,紫丝滚边,腰身收的恰到好处;一件粉蓝纱裙,裹胸处绣了两只翩跹蝴蝶,精致优雅。
但凡是女子皆有爱美之心,只一眼,思谭便下定决心非要买走一件。
“这两件……”
“这两件一直都是我店镇店之宝,你看如何?”金镶玉颇有得意道。
思谭故作不屑道:“比刚才的是要好点,但也一般般啰。”
那金镶玉有气发不得,只想:这小姑娘好生嘴硬!
思谭知她不认同自己,当下也起了好强之心,对她招招手,道:“拿笔纸来。”
思谭研开墨,提笔作画。金镶玉从开始不屑,到嘴巴越张越大,到最后不由抓着思谭手臂道:“这……这是什么衣服?”
思谭嘿嘿一笑,指着上面的婚纱和晚礼裙道:“这是比大食国更远地方的服装,你看这件,这叫婚纱,是成亲时女子穿的……”
聊了半天,金镶玉越来越佩服思谭,当即让思谭将这张服装纸稿卖给她。思谭也不推诿,没收她一分钱。
金镶玉收了思谭纸稿过意不去,欲将那两件镇店之宝送给思谭,思谭当然乐意之至,但还是半推半就道:“这……不太好吧?”
金镶玉掩唇笑道:“你可别急,先进里面试试这两件罢,若是你穿不出我这两件裙子的味道,也是送你不得的!”
思谭忐忑一笑,抱着裙子进了内堂。
等了半晌,也不见思谭出来,金镶玉伸长脖子朝内堂喊道:“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好了好了——”唰的声掀开帘子,思谭娉婷袅袅的立在那里。
金镶玉不禁双眼一亮,没想到思谭恢复女装竟是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儿。
这件粉蓝蝶衣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姣好的身段,袖口微敞,露出一截雪白皓腕。裙摆层层叠叠,却不繁复,细腰上的浅粉丝带更让思谭多出一分摇曳生姿的味道。
思谭见金镶玉只盯着她不说话,不由摸摸脸,又看看全身,睁大双眼问:“不好看吗?”
金镶玉抚掌笑道:“好看!怎么会不好看!这衣服也就你能穿出味道来!那件紫色你也不用换了,都送你罢!”
思谭听罢,羞赫一笑:“多谢。”
“唉,不过还有一点美中不足。”
思谭问:“哪里?”
金镶玉指指思谭的头发,笑道:“不介意我帮你梳个发髻罢?”
思谭摸摸头发,果然……乱糟糟一团。
金镶玉是个典型的爱美女人,所以她既然觉得思谭美,那就一定要美到极致。
思谭头发又黑又顺,刚刚齐腰。若不是思谭当年剪过一大截,还不知这头发长到什么地步。金镶玉将她头发分成上下两股,上股绾了个斜坠随云髻,用珠花固定,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余下的头发披散在脑后,挑出两缕垂在胸前,又兀自沾了胭脂点在她脸颊上,细细描了眉,当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面如凝脂,眼若点漆。
金镶玉越看越欢喜,道:“还不知你叫甚么名字哩?”
思谭微微一笑,道:“我叫晏思谭。”
在客栈草草用过饭,又清点了下包袱,一对铁罗汉,一块纪晓芙的玉佩,换洗衣物,秘籍兵书,一些银票便无它物。
思谭整整衣裙,对着铜镜自言自语道:“今天就可以看见他啦!不能乱了分寸!不能激动!要淡定!”
作者有话要说:金镶玉那个啥的。。有铺垫
十五章
从小镇前往武当派,还得经过一条坎坷崎岖的山路,思谭此时万分后悔穿了这襦裙,虽然很好看很好看,但是很麻烦很麻烦。
穿了女装她就不怎么想做大动作,故而没有用轻功,九阴真经虽然是绝世武功,但她现在也不过皮毛而已。
思谭锤锤腿,看了看一眼望不见顶的武当山,连连叹气自说自话:“张三丰选的这是什么地儿啊,他一把年纪下山不累吗。”
说完才想起张三丰从不下山,况且人家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别说下山了,飞天也是可以的。
“借光!借光!”突然一阵急急马蹄声从思谭身后传来,思谭转头瞧去,只见两男子催马急行,那两匹马比寻常马高了一尺,特别显眼。
思谭似乎在哪见过这两人,想了想才记起昨日在船上看见的便是他们。
这山路狭窄,又多顽石,一边是虬根盘结的大树,一边是灌木丛生的陡坡。思谭一人走都觉得太窄,更不消说他二人骑着高头大马。
这路不让是不行了。
可她一身长裙总不可能钻进荆棘密布的林子里罢?思谭又低咒了一遍女装碍事,没奈何运起功力,足尖一点,借力树干,一抚裙曳轻飘飘落在青翠枝头。
殊不知这场景惊为天人,生生迷了打马而来的人眼。
话说俞莲舟同莫声谷奉师命前往临安保护龙门镖局老小,未曾想来迟一步,龙门镖局惨遭灭门。回武当途中又听得张翠山杀了少林几十人命失踪,大为不信,当即日夜兼程赶回湖北省。
昨日又听闻华家村有位医术高超的大夫,两人觉得路途也不远,不如去看看能否治俞岱岩的病症,没想到二人到了一看,不过是江湖骗子赤脚郎中,莫声谷当时就气的将那骗子痛揍一顿。
“少林简直越来越不讲理了!伤了三哥不说,还反咬五哥杀他们弟子!”莫声谷不过十八九岁左右,江湖涉足最浅加上年轻气盛,这一趟出去又频遭变故,不由埋怨。
俞莲舟性格偏冷,经常莫声谷说十句话才应上一句。但听他说这番话,微一沉吟,才道:“这一路来你也见到了,少林与我派间隙愈深,偶有弟子遇我们都深仇大恨般,但从未动手,可知为何?”
莫声谷催了催马,道:“定是那群和尚被二哥你威名吓怕啦!”
“谬论!空闻大师同师父如今定是心照不宣,将此事暂搁。真相未明之前,两边表面和谐的关系还是不能打破。”俞莲舟摇首方说:“眼下江湖最不平静的当属天鹰教,五弟似乎也与其有牵扯,具体事宜还是回去仔细详谈罢。”
两师兄弟一路谈论,不知不觉便行至武当山下。
莫声谷远远看见逼辄的山路上有个粉色人影,他深谙这山路行不过三人,歉意高声道:“借光!借光!”
两边距离越来越近,俞莲舟看清楚那人是个姑娘家,许是镇上的采药女,于是对莫声谷说:“七弟,你我下马让个罢。”
莫声谷心知总不能让人家姑娘给他两让路,点头:“好!”
两人一勒马缰,正待翻身下马,突然见得那女子身形一展,犹如灵巧蝴蝶,翩然落在树枝。女子抚裙转身,露出一张精致如画的绝色面容。
思谭甫一站定,见来人勒马,略微思索便猜两人是准备先让她,心里对这两人倒生好感,微微一笑道:“两位且先行。”
莫声谷却是痴痴不动。俞莲舟走南闯北多年,略一吃惊便回过神来,暗道这女子容貌艳丽轻功卓绝不知是何来历。但也无暇多问,当即抱拳道:“多谢姑娘借路。”
莫声谷方缓神,顿时面如火烧,因师门规矩,男女之防守的甚紧,武当七侠行走江湖于女色上人人律己,而他今日竟看个女子魂不守舍,真真罪过啊罪过。
立即打马跟上俞莲舟,莫声谷复又回头看了眼立在树枝的女子,更觉脸红心跳。
“别看了,一个时辰你便可再见。”俞莲舟好笑的睨了他七弟一眼。
莫声谷还未反应过来俞莲舟说这话意思,傻愣愣的“啊”了声。
俞莲舟道:“这条山路向上走只会是前往武当。”
这句话可真真说的明白了,他莫声谷倘若再听不出话中意思也枉为武当七侠的名声。
“二哥,你怎的也会开玩笑了!”莫声谷讶异道。
俞莲舟只高深莫测的摇摇头,一催马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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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丰和诸弟子正在紫霄宫论事,申时将至,俞莲舟莫声谷二人却还未赶到。
殷梨亭按耐不住,来来回回在紫霄宫门口张望。不是他心浮气躁,而是三哥五哥都出了事,生怕他们也一去不回。
殷梨亭忍不住道:“师父,弟子下山接二哥七弟去。”
张三丰一捋白须,沉吟道:“去罢!若酉时还未归,便先回武当。”
没想到刚跨出殿门,就见两人打马驰来,正是俞莲舟莫声谷。
殷梨亭心中石头顿时落地,高叫道:“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