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姑娘居然看懂了他的话,然后傻笑了一下,也对着他,认真而缓慢地做了一串夸张的口型。
あ,り,が,と,う,ま,た,あ,し,た。(谢谢你明天见)
他于是颔首表示同意,又挥挥手示意她赶紧从危险的墙头滚下去,她家院墙不算宽,她这么坐在墙头摇摇晃晃,再不快点翻回去搞不好就要真的“滚”下去了。
小丫头得到了冲田总司的首肯显然十分开心,坐在墙头上挥手挥得格外欢畅——冲田总司亲眼看着她因为挥手挥得太猛,一下子没坐稳,从墙头上往后倒了下去。
虽然他迅速做出反应跑了两步试图赶上去把人拽住,可他毕竟已经走出了好远,就算跑得再怎么快也来不及拉住一个已经掉下去的孩子。
听到里面一阵杂物被砸得稀里哗啦的声音以及某人蹩脚且似乎从来不变的蹩脚猫叫,冲田总司只得站在原地,默默捂住脸。
——他刚刚说啥来着……
好在她还有工夫学猫叫掩饰,大概无甚大碍……小孩子就是有活力啊。
冲田总司一边往屯所走,一边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自从见到小娃娃以来就一直提着的浊气。
不过反正,自己也不老嘛。
说是“明天见”,可是明天毕竟还是没见着。
此时的壬生浪士队虽然已经招募过一次队士,可仍旧只有三十六人,人数比管理二条城周边御所和官邸的见回组少了三倍不止,却要肩负京都只园和三条的治安。这两处一边是市民住宅区,另一边则是商业区,其中还包含了整个京都最混乱的岛原。尤其是此时的岛原已经不复当年的严格管理,通宵营业且不问男女都可随意进出,巡查工作变得格外困难。
那天冲田总司送完八重之后回到屯所没多久,就有两名队士血淋淋地被架回了屯所,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名昏迷中的,被五花大绑着的人。
生面孔。
两相结合起来一看,被绑着的到底是什么人已经一目了然。
受伤的队士立刻被送往医疗处理的得到救治,而剩下的没有受伤的人则如实报告了当时的情况,丝毫不出意料的,在巡查过程中,刚巧路过的队士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潜入岛原于是上前询问,谁知对方突然拔刀。猝不及防之下,上前询问的那名队士受伤,好在剩下的队士迅速做出反应,将对方浪人打晕拿下,押回屯所。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在辖区内出了这样的事情,浪士组作为会津藩松平容保麾下组织,势必要向上报告,而容保公虽并未过分追究浪士组责任,却也责令浪士组加强防备,严防有人趁机扰乱京都治安。
松平容保从会津藩应招上洛担任京都守护职距今也才一年时间,攘夷过激派的暗杀行动一直没停止过,政府要员、亲政府的商家,甚至松平容保本人都经历过几次暗杀。
虽是新设职位,可毕竟担负着京都治安的重则,这一年以来,京都守护职的权威受到挑战空前绝后。
松平容保虽不是个易怒的人,可眼下他的忍耐心也差不多快要到极限了。如今掌管浪士组最高法令权的芹泽鸭是个深谙官道的人,自然了解这一点,并立刻改变队士调配和巡查时间,将大部分人集中到了最容易出乱子的地方加紧巡查,每个人的工作量瞬间骤增了两倍左右。
休息的时间顿时被挤得非常少,就连每天睡够三个时辰都是奢侈,更别提跟小娃娃的关于“玩耍”的约定了,冲田总司没把它忘到脑后,偶尔匆匆路过那家小店的时候还能想起来去瞥一眼,对着小娃娃笑一下,已经算是很够意思了。
就这样,“明天见”的约定,一拖就拖了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浪士队换了新的队服,从四月起,浅葱色的羽织就成了三条和只园的道路上的一个标志——生人勿进的标志,只要看见了这件羽织,无论是原先还抬头挺胸的行人,抑或是招揽顾客的店家,都会立刻噤声低头,严重一点的甚至有店家会立刻关上店门和窗户,拉紧窗帘,只求他们不会看到自己这里。
八重的家也只是普通的店家而已,虽然不会像是有些人一样做贼心虚地关上门拉上窗帘,可是看到了世人口中的“壬生狼”却还是会移开视线,稍微躲避一下。
但这几乎是京都路人下意识的动作,却并没有传染给这家小料理店的女儿。
“快点回来不要乱看,跟那些人对上眼睛很危险的啊!真是……不听话的孩子真是头疼啊……”
八重的母亲雅子第十二次把手里还端着客人的团子的小丫头从门口赶回去的时候,一边长叹一口气,一边把往回走的路上还硬要转头去看路上那些人的八重的头扭正。
“真不知道那些人有什么好看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母亲!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啦……啊啊啊好疼嘤不要拧我耳朵嘛。”
“切,还是小孩子而已,又不会因为你用了大人的用语就会变成大人。”
“嘤妈妈我错了快放了我的耳朵……”
“家里面事情一大堆,没时间给你发呆哦,看,你不是还端着客人的团子嘛。”雅子母亲大人伸手一指八重手里的盘子,“再不送去客人都要等急了,我不是教过你么?不能怠慢每一个客人,即使现在店里只有一个人也不例外啊。”
“哦老板娘没关系,我不急哦。”八重的母亲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座位上就有个束发的青年笑眯眯地举起手来,“看着小八重元气满满的样子就让人心情愉悦,团子而已,又不急。”
“哦呀客人这么说真是……”雅子默默叹口气,伸手拍了一把八重的脑袋,“你看八重,客人都这么说了,你好意思再让人家等么?”
小姑娘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小跑着把手里的团子送到客人桌上,临了了还乖巧地冲着对方笑了一下,悄悄地(自以为能)躲开母亲的视线冲他吐了吐舌头。
“谢谢哥哥刚刚替我说话啦。”
“谢什么,实话而已。”青年仍旧笑眯眯的,伸手拍了拍八重的脑袋,“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八重愣了愣。
“……诶?”
作者有话要说:恩小莳给的提议真好以后我作说就不说废话了改说本文中好多种蠢蠢的死法,这是极具教育意义的栏目请大家务必瞩目【喂!】
其一
小丫头得到了冲田总司的首肯显然十分开心,坐在墙头上挥手挥得格外欢畅——冲田总司亲眼看着她因为挥手挥得太猛,一下子没坐稳,从墙头上往后倒了下去。
——然后撞到后脑,摔死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好孩子不要翻墙。
完
☆、磊磊落落
八重在青年桌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哥哥你认识我?”她一边说,一边歪过头仔细观察面前的人。
“恩,认识哦。”他笑眯眯地点点头,“应该算……很熟吧?”
这么一说的话,她觉得自己大概或许可能曾经见过这个人,他的眉眼之间总有一种让她觉得莫名熟悉的痕迹。
但是自家经营者料理店,每天进进出出的人数都数不清,她觉得眼熟或许只是因为对方曾经来过这里而已。加上在脑袋里搜索半天都想不起来这个人的名字,她最终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可我不认识你哎?”
“哦哦,说的也是。”青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当初你们搬来京城之前你还只是个真正的小鬼呢,一转眼就长这么高了。”
“哎?你知道我们家搬过家?”小娃娃相当兴趣浓厚地抬起了脸,“哥哥你原来真的认识我么?”
“真的认识啊。”少年点点头,再次拍了拍八重的脑袋,“小八重还记得荣太郎么?”
荣太郎——这个名字一出现,根本不用搜索,八重脑中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一下子就跳了出来。
在八重还没搬来京城,仍旧随着父母住在江户的时候。八重家在江户的时候就做料理屋生意,不过当时八重人小不能帮忙,还需要有人照顾,父母不怎么有空管她,于是常常把她丢给隔壁关系比较好的吉田家。
虽然吉田家里大人也忙,但是别看八重现在是个每天满街疯跑,兴致来了连大名鼎鼎的壬生浪士组的屯所院墙都敢去爬的熊孩子,幼儿时期的八重其实是个很是安静的小娃娃,给她随便什么新鲜玩意儿就能安安静静地玩上一天,只要有个人看着她不会走路摔跤,以及防止她搞搞小孩子都会搞的破坏就行。
那时候都是吉田荣太郎照顾她,她每天看着他练剑、看书,跟在他身后吃饭,临到睡前荣太郎还哄她睡觉。据后来的两家大人逗她玩的时候告诉她的内容来看,她在话还说不全的年纪就已经学会了一边叫着“荣太”,一边拽着对方的袖子跟着他满屋子乱窜。
想起来了从前的事情的八重,一下子对待荣太郎的态度就亲切了起来。
与此同时,吉田荣太郎其实也在回想过去的事情。
既然大家家里的大人都好忙好忙根本没空照看小娃娃,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吉田家的幼子身上,直接导致这个名叫吉田荣太郎的少年从十二岁到十七岁,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练剑,以及照看孩子。
早些年还好,等到小娃娃会走会跑了,照看她的任务就变得格外艰难,吉田荣太郎需要十分小心才能保证自己挥剑的时候不会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房子里跑到庭院里的八重,也要十分小心地保管自己的书,才能防止书被正处于对所有事情都抱有慢慢好奇心的八重撕掉。
最后不甚其烦的吉田荣太郎默默地在放学路上找了根小棍子削成小木剑形状,趁着八重又一次偷偷溜到庭院里看他练剑的时候塞到了小娃娃手里。
“哝,跟我一起么?”
八重欢天喜地地接过,满心觉得自己仿佛被接纳了。
结果是小娃娃最后也练成了剑术高手?不不不。练剑的苦,八重这种娇生惯养的小鬼怎么可能受得了。最后的结果是,她只跟着吉田荣太郎挥了大约十下之后就哭着丢掉了手里的小木剑,揉着手臂连滚带爬地爬回屋子里乖巧地看着,从此再也没妨碍过他练剑。
得了练剑的经验,吉田荣太郎干脆读书时也一样如法炮制。不过结果上的区别就是,小娃娃在他读书过程中睡着了之后,从此荣太郎君在晚上就多了一项不定期作业——偶尔睡不着的小娃娃会爬过两家之间的围墙来爬到他房间,把书硬塞进差不多都快睡着了的少年手里,强迫他念来催眠……
至于什么吃饭的时候哄这个打不得骂不得还满屋逃跑着不要吃饭的小混蛋这种辛酸往事就别提了……
还没恋爱就当爹的痛苦,两家把麻烦丢给他的大人大概都不懂,只有被迫做不想做的事情的他懂。
他只记得当时的他好想摔碗。
不过和八重一起开始回忆当初的往事的少年想到当时的心情,眼下却只觉得有趣。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青梅竹马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
这个故事还告诉我们,八重小姑娘爬墙是一项由来已久的传统活动。
不过比起荣太郎那略带痛苦的回忆,八重的回忆显然有着与现实不符的美好,所以此时兴奋万分。
“荣太荣太!”终于把儿时照顾过自己的人和眼前的这个人面影对上了的小姑娘,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就想把他往外头拽,“你也来京城了?要在京城呆多久?我带你去玩,在京城我认识了好多好朋友,介绍给你认识怎么样!”
“嘛,先不急。”他轻轻拍了拍八重抓住他的手作为安抚,并没有立刻回答八重的话,而是略微含笑,抬眼看向了她的父母,“入江桑。”
听得他的称呼,刚刚还神色如常的夫妇二人当下就变了变脸色,八重的父亲迅速示意妻子关闭店门,而雅子则在关店之后,点起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窗户和门紧闭之后,室内顿时变得昏暗起来,只靠一盏油灯发出的光显然不够,可那位少年却并没有在意,八重的父母也都没有在意。
觉得好像气氛有点问题的人只有八重一人,她先看看自己的父母,再看看荣太郎,最后有些不安地向着自己父母身后缩了缩。
小时候再怎么熟也只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如今吉田荣太郎错过了小孩子最容易和人培养起感情的五岁到十岁,在她觉得气氛不太对的情况下,仍旧习惯寻找父母作为依靠,而不是如同幼儿时期一样,下意识找那个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保护者。
而一向常跟她用轻松玩笑的态度相处的雅子虽然一只手持着油灯,但另一只手却一反常态的,以一种从前没有过的护犊姿态将八重揽进怀里。
“请不要这么紧张。”吉田荣太郎伸手在虚空中稍微压了压,“我对你们并没有恶意。”
“既然你来找我们了,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已经有了觉悟。我们相信你不会对我们有恶意,但无论如何,大人之间的这些事情都和八重无关。”八重的父亲挡在妻女面前,声音格外沉稳,“让她先出去,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上楼谈,如何?”
“当然,我也没有把小孩子卷入此事的意图。”少年颔首,“说到底,我一直都认为我们所做的事情说为国为民未免有些太大,本质只是为了让小孩子们可以安心地生活在这个国家而已,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来向你请求帮助。”
雅子一边听着丈夫和荣太郎的对话,一边悄悄地松开了手里的女儿,把她往门边赶。
“八重,先出去玩一会儿,到了晚饭时间记得回来。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来我们家的人是荣太郎,听到了么?”
雅子如此低声嘱咐女儿——作为母亲,她深知自己女儿的秉性,让她不乱说家里来了客人根本不可能,不过让她隐瞒来人是谁的话却还是能做到的。
“嗯好。”面对母亲难得严肃的脸,小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
“恩,快去玩吧。”雅子说着,在女儿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被母亲推了一把来到门边不远处的小丫头又小跑两步,手已经放在了门闩上,耳朵却还支楞着听背后父亲和荣太郎的对话。
“荣太郎,如今那边所做的可大多不是你所说的那些事情,否则我也不可能离开江户,举家来到京城。”
“如今长州一方仍有派系分别,不可否认其中的确有不少趁乱起事之人,但我保证,为了能让大家听到我的想法,我会尽一切努力。”
一家之主仔细考虑了一阵,然后……然后回了头。
“八重,你怎么还不走?”
“明白了爸爸我这就跑出去!”小丫头迅速开门闪人,关上门之前还狗腿地笑了一下。虽然熟知自家女儿在这几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