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锋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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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锋镝-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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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了,毕竟杀人容易,难的是从他身上找到戴笠要的东西。
丛峰并不是杨慕次的直接上级,他只负责到此转达上级的最新指示,因此阿次并没有将详细计划告诉他。丛峰似乎觉察出了阿次对自己的疏离与敌意,于是起身告辞。
杨慕次没有挽留他,这里并不是待客的地方。何况,他每每看见此人,都忍不住想起死去的荣华,他隐约能看出丛峰对荣华的心思,虽然斯人已逝,他还是不愿意有人介入,或者说是曾经介入过他们的中间。我一定是疯了,杨慕次有些神经质地想。
1937年8月1日,杨慕次到达武汉的第二天。
清晨,丝丝的凉风在武汉闷热的空气中穿梭,杨慕次不由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尤其是穿着一身西服的时候。他翻了翻面前的一摞账本,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的金融专业,但他对经商没有丝毫兴趣,这一点上他和阿初倒真是亲兄弟,幸好大哥自认倒霉主动扛起了杨家家业,杨慕次十分庆幸。
“二少爷”,分公司的何经理走了进来,“我已经替您约了近藤一男。”
“他会来吗?”杨慕次合上账本抬头问,近藤一男很清楚杨家与黑龙会的血海深仇,他会不会来赴自己的鸿门宴,杨慕次不敢肯定。
“近藤一男这个人素来唯利是图,之前老板没少给他好处,现在二少爷约他,他一定会来。”何经理笑眯眯地说,阿次打量了他一眼,知道这是一个做事精明的人,难怪阿初会用他,杨慕次很佩服哥哥的眼光。
“二少爷,老板发了一封电报过来,请您过目。”何经理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纸递了过来。杨慕次顿时觉得头大,大哥这个时候发电报,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电报上只有一句诗。
“无边落木萧萧下。”
杨慕次几乎要疯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消受不了这个哥哥。“他到底什么意思?”杨慕次几乎是在怒吼,他抓起纸揉成一团向何经理砸了过去,可怜的经理就这么遭了池鱼之殃。
“什么意思?”
上海杨公馆的书房里,杨慕初看着一脸茫然的刘阿四,心里想着阿次接到电报时的表情,不由地笑了出来,阿初很享受这种拿自己弟弟开涮的感觉。
“何经理那边?”刘阿四试探着问了一句。
“哦,我把他忘了,怎么样,阿次没难为他吧?”
“这个倒没有。”
“哼,我就知道,他只会跟自己哥哥动手!”杨慕初一脸不满,“阿四,你告诉何经理,一切按计划进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杨慕次独自坐在坐在办公室里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桌上的东西被扔得七七八八,地上一片狼藉。站在门外的何经理听见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声响,忧愁地叹了口气,幸好没什么贵重东西,不然自己报账上去,老板怕是要心疼死,要不要进去劝劝?
何经理是个老实人,本着工作原则,他最终还是敲了敲门准备进去。杨慕次现在看他哥不顺眼,连带着看何某人也不顺眼,自然不会来给他开门。何经理知趣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犹豫着要不要帮着收拾收拾,这好歹是自己的办公室。
杨慕次站在窗户边上擦拭他的配枪,黑着脸看了何经理一眼,冷声道:“有事?”
“那个、那个、二少爷,老板说,请您抽空给他打个电话——”
“老子没空!”杨慕次怒吼了一声。
“那、那近藤一男那边——”何经理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他实在惹不起眼前这个煞神。
“砰——”地一声,杨慕次把枪扔在了桌上,“你有完没完?”
“完了、完了……”何经理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己在二少爷面前纯碎成了炮灰,心里只觉得冤得慌,明明跟他没有关系,今天真是倒霉透顶。
办公室里的杨慕次还在生气,目光在室内游走了一圈,看到实在没什么可砸的了,这才消停下来。他想到今天还要与那个日本人见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武汉市内一家日式居酒屋,近藤一男殷勤地把自己的名片递给杨慕次。坐在他对面的杨慕次派头十足,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近藤把名片放在桌上,样子学足了杨慕初。
“杨先生,幸会。”近藤没觉得杨慕次的举动有多无礼,在上海的时候,杨慕初从来不用正眼看他,眼前这位杨二少爷,可比他哥哥有礼貌多了。近藤心中暗喜,和这个人打交道,应该会容易一些吧。
“我见过您的哥哥,你们长得很像。”
杨慕次瞥了一眼桌上的名片,字迹印得蛮清楚,可惜人糊涂了一点。他朝近藤点点头,“家兄也曾向在下提过,近藤先生与杨家交情不浅。”
这话说得含糊,若从杨羽桦算起,交情的确是“不浅”的。近藤一男心里开始打鼓,他生怕杨慕次扯到杨羽桦和田中樱子这档子旧事上,杨慕初是生意人好说话,杨慕次的枪可不长眼。
不过杨慕次并没有要算旧账的意思,他端起酒杯向近藤示意,“近藤先生,请。”
这家店的清酒口味极为纯正,芳香宜人,棉柔爽口,何经理很会挑地方。杨慕次想起了他当年在东京留学时的情景,四月樱花烂漫之时,他的同学喜欢拿了樱花入酒,那被称作为“太平之酒”。如今的中国,太平是早已没有了,杨慕次顿时觉得口中的酒有些涩。
“杨先生?”近藤一男猜不透杨慕次的意思。
“家兄托我问候近藤先生,不知先生全家上下安好?”杨慕次悠悠开口,一开口就问候人家全家。近藤一男对中国文化的精髓一窍不通,全然听不出杨慕次话里的意思,感激地朝阿次说:“多谢杨老板惦记,鄙人一切都好!”
谁惦记你了?杨慕次暗骂了一句。
可怜的近藤现在还不知道杨慕次惦记的是他的小命,之前杨慕初不但不计前嫌还给了他不少好处,他只当杨慕次又是送上门的一位财神爷。
“近藤先生在汉口风流快活,就不问问雅子小姐好不好吗?”杨慕次又开口,这次他直接把近藤吓出一身冷汗。
“雅子小姐她——”近藤一男越发糊涂,杨慕次莫名其妙提起雅子是什么意思?松岛雅子是他的情妇,从前应酬时也见过杨慕初,杨慕次会知道她并不奇怪。但是,近藤一男心知肚明,松岛雅子表明是他的情妇,实际上是日本军部派驻上海的高级特工。
“近藤先生悄无声息地离开上海,雅子小姐到处找你,哭哭啼啼求到我家。家兄怜香惜玉,特命我捎带雅子小姐的一封家书给先生。”杨慕次编起故事来不打草稿,雅子现在是死人一个,哪里有什么家书给情郎。他从兜里摸出夏跃春伪造的信递给近藤一男,看着对方颤颤巍巍接了过去。
近藤接过信封看了一眼,确信那是松岛雅子的笔迹,顿时脸色一僵。杨慕次看了看他如丧考妣的表情,知道他是信了,不由暗赞一声,夏跃春干这种事还真是专业。
“近藤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和雅子小姐相识一场,怎么就抛下她一个人走了呢?始乱终弃可不是君子所为,你没看到雅子小姐相思成疾的模样,你可真是狠心哪!”杨慕次摇头晃脑的,继续编故事。
“我,我——”近藤一男说不出话来。我可不是悄无声息地走,我欠了赌债还不上,你大哥又不肯借钱给我,我不走我早就去见天照大神了,这话我能说吗?近藤一男觉得自己真是命苦。
杨慕次暗暗好笑,他见到自己目的达成,起身告辞,“信已送到,杨某告辞了。”
见到杨慕次要走,近藤急了,他也一把拽住杨慕次,低声说道:“那个,杨先生,上次我跟杨老板讲的那笔生意还作数么?”
杨慕次哪里知道他跟阿初谈过什么,只好打个哈哈,“生意上的事近藤先生还是跟家兄谈吧,没有家兄同意,杨某不敢擅自做主。”杨慕次恶狠狠地想,你去阿初谈吧,只要你还有命去。
近藤一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松了手,不由得面红耳赤。杨慕次掸了掸西服上被他拽过的地方,向近藤挥了挥手,潇洒离去。
近藤一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潜回到武汉固然是为了躲债,但也奉了上面的命令执行任务。雅子这个疯女人,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近藤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封,是雅子的笔迹没错,他想那个女人娇媚的身体在自己怀中辗转扭动的样子,不由神魂颠倒,等这边的事情办完了,得回上海去找她,近藤一男心想,他举起酒杯,一个人默默喝了起来,反正杨慕次已经付过钱了,不喝白不喝。
入夜,近藤一男一个人踢踢踏踏地走在清幽的小路上,方正的青石板上反射出一片片月光。他在酒屋里喝了不少,正醉醺醺地回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近藤一男走到一处偏僻的民居门口停住了脚,他迷迷糊糊地在身上摸钥匙,摸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八嘎——”他嘟囔着骂了一声,钥匙却从身上自己掉了出来,近藤一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开门进去了。远处的杨慕次看到这一幕,暗暗笑了一声。
近藤进去没多久,杨慕次悄悄走到了门口。
看了看紧缩的大门,杨慕次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他许久不干这翻墙盗户的事了。
他回头瞅了瞅,四下无人,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天。他掏出一段铁丝,对着门栓处捅了几下,大门悄然打开,杨慕次毫无声息地摸了进去。
院子不大,庭中种了几株樱花树,枝桠摇曳,在风中发出簌簌声响。杨慕次一脚踩过去,树下泥土簇新,显然这樱花是新移植过来的。这个近藤还挺爱国的,杨慕次不屑地想。他闪身躲在树后,一双眼睛在树枝的缝隙间正好能瞄见房中情形,他屏息等待着。
近藤一男鬼鬼祟祟地在自己屋里翻了翻去,松岛雅子给他的信自然不是什么情书,除了开头的“近藤君”三个字就再没什么和他有关的东西,近藤一男有些伤心。他打开衣柜里的暗格,取出里面的一个小盒子。雅子信中要他尽快销毁盒子中的东西,他只能照做。他打开盒子,里面除了一块手帕什么都没有。
近藤一男傻了眼,躲在外面偷看的杨慕次也傻了眼。
就是一块普通的丝质手帕,上面疏疏绣了几朵樱花,没什么特别。近藤一男看不出其中的奥秘,他掏出一盒火柴,准备点燃。
明亮的火苗在近藤眼前一闪而过,就在手帕堪堪要被点燃时,近藤的手忽然停住了,他感到身后有一个冰凉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脑袋。近藤没想到他在世上看到最后的景象,居然是一块手帕和一根火柴。
杨慕次扣动了扳机。
“嗙——”一道闷沉的声音在房中想起,近藤一男的身体徒然倒地。杨慕次满意地笑了笑,捡起了被近藤扔在地上的那封信,夏跃春伪造的催命符。他又想了想,将手帕装在盒子里,夹着盒子快步离开。
夜色如墨,巨大的天幕上,几点星子暗淡无光,风中浮动着沉沉的寂静,杨慕次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近藤一男莫名其妙失踪了,这个消息引起轩然大波的时候,杨慕次已经到重庆了。事实上,日本人起初并不认为近藤的失踪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与他熟识的人只当他又跑哪里躲债去了,世界这么大,失踪个把人真不算什么。长江水浩浩荡荡流着,船只来来往往,破江而来又逐浪而去,人人都要营生,哪有功夫计较这许多。
直到近藤神秘的身份被人挖了出来。
1937年8月6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日本驻武汉领事馆里布置得花红柳绿,一场宴会正热热闹闹地举行。这是特意为驻屯长江的日本海军司令部举行的联谊舞会,领事馆和武汉商会花了一番心思,搞得颇有些低俗。对的,是低俗,高须四郎很看不上舞池中那群只知道醉生梦死的同僚们。在他看来,帝国军人就应该像自己一样,具有钢铁一般的意志与忠心,那群人,根本不配称为军人!
高须四郎愤愤不平,他本不想来的,但是作为日军长江舰队的最高指挥官,他不来太不合适,毕竟这是为他们空虚寂寞的海军司令部举办的宴会。高须素来严格自律,即使出席宴会,依然军装严整枪不离身,时刻保持着他帝国军人的威严。刚才他邀请一位美人儿跳舞,跳了没一会儿美人朝他翻了几个白眼走人了,人家嫌他一身军服摸起来硌得慌,腰间的枪看起来吓得慌。
“八嘎!”
高须四郎很郁闷。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了会儿闷酒,准备回去睡觉。他刚站起来,就看见自己的机要秘书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高须四郎接过秘书递给他的密报翻了翻,顿时脸色大变。他迅速吩咐:“传令下去,所有海军军官立刻退席!”
宴会厅中的音乐倏然而止,被军官抛弃的美人儿们惊恐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高须四郎拽着醉醺醺的总领事,匆匆离开了领事馆。
他返回海军司令部后,立刻下令停留在长江中上游的所有日军舰队做好出航准备。这一命令下得甚是古怪,但执行起来颇有效率,此后数天,长江上游的军舰和商船全部飞速顺水而下,逃跑似地冲过江阴撤往长江口,与此同时,所有的日本侨民也都随船撤离,架势如同逃命。
“就是逃命!”
面对下属不解的疑问,高须四郎火冒三丈,他“啪”地一声把那封密件扔在了地上。
“你知不知道他们要把我们的舰队堵在长江里炸掉?中国人管这个叫‘瓮中捉鳖’,不逃就死定了!你们这群蠢货!这帮该死的支那人!”
被那封密件整得焦头烂额的不止高须四郎一个人。
重庆,罗家湾,军统局临时办公处,杜旅宁拿着杨慕次交给他的东西不断在屋里踌躇徘徊。
阿次拿回来的东西是没错的,可国防部的作战计划还是泄露了,杜旅宁苦笑,他们低估了日本人,或者说,是低估了那朵传说中的“帝国之花”。
杨慕次在一旁乖乖地站军姿,他心里惴惴不安,看处座的反应他就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东西恐怕成了废品。等到杜旅宁终于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大活人的时候,杨慕次已经快站成柱子了。
“阿次——”杜旅宁走过来拍了拍杨慕次的肩膀,“这次你辛苦了。”
这话说得情深意重,若在从前,杨慕次怕是要小感动一把。不过现在,他心里更加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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