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秋转脸痴怨地看着莲恩,渐渐松开手来。归雁慌忙跑到莲恩身后,颤声叫道:“姐姐。”
莲恩护小鸡似地戒备地瞪着李肃秋,生气地道:“李肃秋,你真是个禽兽,有夫之妇你也不放过!”
莲恩的话像刀子似地直捅进了李肃秋的心窝,李肃秋愤怒了,殷红的眼睛像是要把她吞噬,吼道:“周莲恩!我在你眼里从始至终都是个禽兽?好!那我今天就把这个有夫之妇给撕毁了!让你看看禽兽的真模样!”说着便上前推开莲恩,抓住归雁,疯狂撕扯她的衣服。
莲恩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归雁吓得尖叫,拼命地推开李肃秋。情急之下,莲恩哭着吼道:“她是你妹妹!你不能这么对她!”
李肃秋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僵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莲恩。
归雁的脑子也轰得一响,一片凌乱,轻轻地唤:“姐姐?”
莲恩愤怒地瞪着李肃秋,冷冷地道:“李肃秋,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啊!继续把这个莲花的女儿,你的亲妹妹给撕毁了!你的莲花妈妈是在映山红红满山的时候从土匪窝里跑回的上沙岭,八月桂花开的时候生的归雁,她就埋在木屋对面的牛头山上,跟你的爷爷和妈妈遥遥相对了二十年!”
喜悦冲散了愤怒,李肃秋欣喜而温柔地看向归雁,抬手为她轻拭脸上的泪水,轻轻唤道:“妹妹!”
归雁却愤怒了,冷冷地打掉他的手,“我不是你妹妹,我的兄长叫周志海,我的父亲叫周东勤!”又瞪着莲恩道:“姐姐,你给我听好了!我周归雁绝不是土匪的女儿!”
归雁的反应,莲恩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难过,“雁,真相残酷,却不是我们拒绝接受的理由。”
归雁突然疯狂地抓住莲恩,愤怒地吼道:“为何真相?真相就是土匪灭了文哥哥一家六十余口!斩断了你和文哥哥的缘份!杀死了你的母亲,我的阿姨!此仇不共戴天!听见没有?不共戴天!”
莲恩无言以对,唯有紧紧地抱着她,任泪水打湿她的发髻。
李肃秋被这突然其来的大喜大悲惊蒙了,痛苦地连退两步,他想不到,亲妹妹对他的仇恨远比莲恩还要深!吼道:“来人!”片刻之后,两个扛枪的士兵出现在门口。李肃秋冷冷地道:“看着她们!”然后奔了出去。
门外又飘起了雪花,刺骨的寒风夹着它狠狠地打进门里来。归雁不停地打着哆嗦,莲恩以为是她受不住冷风,拍拍她,起身要去关门,却不知是她的心里刮起了比门外更冷的风。
门要合上的时候,王大强突然闯了进来,急切而激动地看了一眼莲恩,又看向坐在地上的归雁,颤颤巍巍地走过去。
归雁冷冷地瞪着他,愤怒中带着厌恶,“离我远点!”
王大强募地止步,紧张地道:“我是你的爸爸。”
“我不是你的女儿!我的父亲叫周东勤,他是个好人,他不是土匪!”
王大强鹰一样的眼睛,盈着痛苦而不甘的湿润,哽咽道:“你真不肯认我?”
归雁别过头,强忍着泪,“是!”
良久,“你们走吧!”王大强低下苍老的头,迟暮而颓废地转身离开。
莲恩看着生了不忍,归雁心里又何尝愿意看到?泪水决了堤,哗哗地流。
莲恩拿出手绢,给归雁拭泪,轻轻地说:“我们回去吧,三少爷该着急了。”
归雁点点头,由着莲恩扶起来。
园里的秋千被劲风推到了半空,在一堆堆惨不忍睹的雪人中,孤单无助,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莲恩走下回廊,捧起一团雪,默默地将雪人一个一个修复……
“疯疯癫癫地,摔疼了没?”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嗯,都是我害的!”
“那我要罚你堆二十个雪人!”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着没事干吗?”
“好吧,二十个!”
“好呃!李肃秋,你真棒!”
“下不为例!赶快回房去,感冒了我可不会管你!”
……
牢门深深1
雪越下越大,街道上行人寥寥,更遑论人力车?莲恩和归雁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朝着城东的唐家走去。
行至城中的祥和街,正好碰上了双喜。
“三少奶奶,周小姐,还以为你们回周家了呢。”双喜许是被冻坏了,口齿都有些不清晰,鼻子红通通地,帽子上堆着一层厚厚的雪。
莲恩抢先问道:“大少爷和武哥哥怎么样了?”
“大少爷带着两位受轻伤的朋友回唐家了,李先生和几位没有受伤的朋友,还有三少爷护着大少奶奶和孙少爷孙小姐离开衡城了。”
“为何?他们为何要突然离开。”归雁突然紧张起来。
“三少奶奶别急,本来大少爷的意思是都要走的,说唐家倒卖军需被李旅长抓住了,搞不好要全家抄没,让老爷夫人带领家人一起去投奔在英国的二少爷,老爷夫人都不肯走,让大少奶奶、孙少爷和孙小姐由三少爷带着先走了。大少爷还说,让我赶紧接您回去,明天一早,就让您由我陪着同那两位受轻伤的朋友一起去广州跟三少爷他们会合。”
莲恩和归雁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双喜又道:“李先生走之前,让我跟周小姐您说一声,他说其实这次应该算是李旅长救了他们。如果李旅长的兵没有及时出现,他们很有可能被那群日本人全数围杀了。”
莲恩不解,问道:“日本人?这跟日本人有何关联?”
“我也不清楚,就以前听大少爷跟三少爷断续讲过,似乎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盯上了唐家,想要劫他的私货,可能现在查出是日本人了吧!”
莲恩懊悔不已,说道:“你们回唐家去吧,我也回去了。”转身朝着李府奔去。此时此刻,她只想着赶快找到李肃秋,跟他说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直到他原谅她为止。
半路上,莲恩听到女人的尖叫求救声,询声找去,竟发现一个酒气熏天的着日本服饰的男人把一个年轻女子按在地上,正淫笑着撕扯她的衣服。
“放开她!”莲恩怒吼一声,冲上去猛地推开日本人。
日本人有些恼怒地爬起来,见来人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淫笑起来,说着听不懂的话摇摇晃晃地起来朝着莲恩扑去。
“啊!滚开!放开我!……”莲恩吓得连连呼喊,死命挣扎,慌乱中她瞟到有人匆匆经过,还有人探出头来偷偷看着这边,却没人出来相救。
日本人虽醉得站不稳,但力道还在,死抓着莲恩的衣服要扯开来,满脸淫荡,嘴里说着些莲恩听不懂的话。
突然“嘭”得一声枪响,日本人猝然倒地。
“杀人啦!杀人啦!”身后尖锐的叫喊声划破了莲恩的耳膜,脑子一片空白。
莲恩低头一看,手上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手枪。片刻之后,她记起来了,这把枪是李肃秋的,她时刻把它带在身边,不是因为它能防身,而是带着它,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温暖的气息!现在,她又一次用这把枪杀了人!
地上男人的血渲染了一地猩红,“啊!”莲恩尖叫着蹲下,已经忘了要逃离。
而事实上,她已无可逃。五十米外警署里的警察没有听到刚才那个女子的呼救声,却让一百米外的莲恩听到了,莲恩的呼救声他们也没听到,只听到了枪响声,然后匆匆赶来,履行职责。
大牢里没有夹着飘雪的寒风,却有着穿骨的阴风,老鼠和蟑螂都躲得没了踪影。莲恩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此刻,她仿佛掉进了深渊,周边是无边无际地黑暗和恐惧。
“他不过是个会说话的畜生,让我动手算是抬举他了。”
这是李肃秋在杀掉那个意图强奸她的光头时说的话。莲恩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杀人的恐惧才渐渐消失。此时此刻,她发现,对李肃秋的依赖更多过于对李建武的依赖!
天已经大亮了,莲恩却不知道。她的牢房是没有窗户的。牢门上的锁响了起来,她以为是李肃秋终于来救她了,冻僵的心脏活络起来,身子却还是僵着,使不上力。
“姐姐。”归雁扑了进来,紧紧地抱着莲恩。莲恩虽有些失望,但总算看到了希望。
唐家和周家花了大把银票,只能让莲恩住上一个干净带小窗的上等牢房,却无法将她保出去。日本人的态度很奇怪,要求暂缓处置莲恩,却又口口声声说不能让她逍遥法外。
莲恩默默地看着归雁铺整床被,心里的话问不出来。归雁背对着她,没有停手,轻轻地道:“李旅长在我们离开他家之前就已经接令把所有部队带出衡城,去省城了。我已经叫了人去通知他,相信他很快会赶回来的。大哥找到了几个昨晚的目击证人,有两个愿意出来为你作证,可是那个被你救下的女子在今天早上莫名其妙地死了。你先安心在这里住着,大哥已经打点好了,不会冻着你的,一日两餐,我也会亲自给你送来。干爸已经去求佳凤的丈夫了,兴许很快就能了结放你出去了。”
这种阴森的地方,莲恩一刻也不想呆,可也深知外面的人定是为了她操碎了心,便淡淡一笑,说:“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下午,媚娘带了衣物等杂什来看莲恩。看到莲恩憔悴苍白的面容上强装的笑意,媚娘鼻子一酸,泪眼婆娑起来,惹得莲恩也忍不住,泪水决了堤,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惹事!总是惹事!”
媚娘给莲恩擦着眼泪,说道:“傻孩子,这事又怨不得你,只怪那个人可恶,也该死!你别哭,乖,权当躲这养身体了。好不好?你爸已经找过井上了,有办法让你出去了,很快你就可以自由了!乖,别哭!”
对着媚娘哭过一阵后,莲恩总算是把淤积在心里的苦水给倒出些了,整个人也稍轻松了下来。只是漫漫无边际的孤冷夜,莲恩却只能睁着眼睛到天亮。
牢门深深2
半月之后,归雁照常来送午饭。
“姐姐,大哥把你是为救人和自救才误杀日本人的事到处宣扬了开来,并且发动群众上街游行,连省城都有很多人特地赶来支持了。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归雁边拆食盒摆碗筷,边带着些小兴奋说道。
莲恩也参加过游行,深知用游行示威解决一件事情,还不如砸一把银票来得有用,现在连银票都不能把她砸出去,游行又有何用?但她还是装得很开心地样子,说道:“我早些出去了,你就能早些放心去广州跟三少爷会合了,真好。”
下午的时候,恩莲做了个梦,梦见归雁朝她挥了挥手,变成了一只大雁,头也不回地飞走了,任凭她在身后不停地追赶和呼喊。醒来后一直心神不宁,一心盼着晚上归雁的到来。可到掌灯时分,来的只有香灵一人。恩莲看到香灵的眼睛红肿,再三追问,香灵也只是说归雁有事走不开。恩莲明显感觉她在撒谎,可又不好逼问,只好惶惶不安地坐下来吃饭,吃下一口板栗,知道这是归雁的手艺,心一下子安稳了许多。
香灵走后不久,归雁就抱着琴来了。
“雁,不是有事吗?怎么突然又跑来了?”恩莲关切地问。
归雁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将琴放到桌子上径自爬上床,背靠着墙壁,幽幽地说:“没事,一点小事,大哥不在家,三位老人又突然犯了病。”
莲恩也爬上床,同她一起靠着,不放心地问:“无缘无故,怎么会犯病呢?”
“可能是担心瑞安的身体把自己给担心病了吧,本来瑞安的病才刚好,现在又要长途跋涉。”
莲恩点点头,安慰道:“雁,你别难过,劝他们好好养身体,只要活着总还会再见的。”
归雁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有点激动地说:“再见?不要,不要再见了。”
莲恩一时没听懂,却没有追问,只是说:“早点回去吧,唐家现在离不开你。”
“我哥和小环回来了,明天开始,就让他给你做饭送饭吧,我今晚可能要去找瑞安了,以后不能来给你送饭了。”
莲恩心里泛起一股失落,勉强笑笑说:“好。”
归雁转过头,不舍地看着莲恩,叮嘱道:“姐姐,你安心地在这里先呆一段时间。大哥说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李肃秋,我刚才去找过王大强了,我告诉他,只要李肃秋能救你,我原意真心接纳他们。我还叫了双喜去找李肃秋,求他尽早赶回来。还有,你饭要多吃点,这牢里阴冷得很,衣服一定要多穿点。我现在也没时间给你做夹袄,我让小环给你做几件。你要是闷了,你就弹弹琴练练字,我再让我哥给你找些你爱看的书回来……”
“好啦,好啦!你放心,我会乖乖地在这里呆着的,好像你一辈子都不会来看我一样!”莲恩笑着打断归雁的话。
归雁迅速别过头,不再说话。
良久,归雁打破沉默:“姐姐,瑞安以前带我去过一次紫金山山顶,那里的景色很漂亮,等出去了,你也上去瞧瞧,你肯定会喜欢的。”
“好啊,等我出去了,我们一起去。”
“那次,瑞安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说来听听!”
“传说,某年冬天有一群大雁南飞时,栖息在衡城的某一座山,有一天,一只雄雁被猎人射死了,群雁极度悲伤,整日在雄雁出事地点的上空盘旋哀鸣,而其中一只雌雁则一头撞死在了山头。”
“很凄美的故事!”
“你信吗?”
“我信!”
“瑞安也问过我。”
“你怎么说的?”
“我没有回答。”
恩莲沉默。
“现在我想告诉他我信了。”
“为何?”
“那时候他说,大哥在将这个故事讲给他听的时候说过,心中有爱,相信爱情的人,就会相信它是真的。我相信了,我跟瑞安之间有这样的爱情。”
“那你去了广州见到他,就告诉他!”
“我会的。”
“我记得文哥哥去省城读书的第一个月就给你扬扬洒洒写了一封十页纸的书信。你看了一小段就没耐心了,让我念给你听,呵,我才念完五页纸呢,你就睡着了。醒来后,你给他回了一封信。你还记得你回的是什么吗?”归雁淡淡地笑。
“是管道升的《我侬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两人不约而同一起娓娓念来。轻轻柔柔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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