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光头红扑扑的脸眨眼间变得惨白,睁着一双死鱼眼,喉咙里咕噜两声,像根木头一样往后一倒,脑壳上的血哗哗地往外流。
莲恩僵硬地转头看向巷口,李肃秋啃一口左手手里的油饼,右手悠闲得将手枪放回到腰间的枪套里,然后走到莲恩身边,拿出一条雪白的手绢,轻轻地擦掉她脸上的血渍,最后将手绢扔在了光头脸上,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回去吧。走一下午了,你该饿了。”
莲恩终于回过神来,尖叫一声:“你杀人了!”
“他不过是个会说话的畜生,让我动手算是抬举他了。”李肃秋皱着眉说完,又啃一口油饼。
莲恩一把打掉李肃秋手里的油饼,对着他歇斯底里地吼叫:“他是畜生你是什么?他不过是轻薄了我一下,你打他一顿就好了,你怎么可以要了他的命?他死了他的家人怎么办?你居然还吃得下东西!”
李肃秋顿时也来了火,瞪着眼睛吼问:“那你倒说说我是什么,我从这畜生手里救了你,你不谢谢我反而对着我鬼吼鬼叫,你脑子出毛病了?”
莲恩同样瞪着李肃秋大声吼:“你就是个土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你怎么可以随便……”见到他扬起了手,莲恩立即噤了声。
李肃秋压着怒火揪着她的手腕大步走出巷子。莲恩被动地小跑着,不停地要挣脱开来,“你放开我!你个土匪!杀人犯!我不要跟你走!……”
走出巷子,李肃秋实在不耐烦了,停下来对莲恩吼道:“再不听话,小心我收拾你!”
莲恩被吼得两眼汪汪,颤声说:“那你不能慢点走啊?”
李肃秋放开莲恩,径自往前走,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莲恩乖乖地跟在后面,对刚才的事依然心有余悸。
恶人相救2
如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怎么敢共处同一屋檐下?回到房里,莲恩来回踱着步子,焦急地等着三更时分的到来,打算偷偷离开。
好容易熬到了三更天,莲恩迫不急待地小心开门。大门是不敢走了,只能走侧门。莲恩偷偷摸摸地走到离侧门几步远的地方,突然觉得不对劲,感觉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酒香,猛地回头。晕白的月光下,淡淡的雾色中,高高的屋顶上,正坐着一个男人,极为诡异的男人,她能明显感觉到那个男人正恼怒地瞪着自己。莲恩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跑回房里,莲恩觉得心都跳出嗓子眼了,连喝了满壶水,良久才平息下来。冷静下来的莲恩想,那人总不会一晚上都坐那屋顶上吧?总有撑不住睡着的时候,而且又喝了酒,再过一个时辰再走好了。
不到半个时辰,莲恩先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直到天蒙蒙亮才醒过来。正恼火自己的时候,丁婶敲门走了进来。
“莲恩,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莲恩干笑两声,“丁婶,您也这么早呀?”
“人到了年纪,睡眠就浅了。昨个看你丢了魂一样地跑出去,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瞧瞧。”
莲恩感激道:“丁婶,您真好,这么多天打扰您了,也让您破费了很多,他日我回到衡城,一定让我爸加倍奉还。”
丁婶皱眉问道:“你这是要走了吗?你现在身无分文,怎么回衡城?”
“我的伤都好了,怎么好意思再打扰您?我还有事,也不会那么快回衡城的。”
“有事?是找你那个李少爷的事吗?住在这里你也可以找呀,一个女孩子家的,又无亲无友的,不如你先住这里,慢慢找人?”
莲恩急忙摇手,“不了,不麻烦您了!我会有去处的。”
“你是怕我家少爷吧?没事的,把你留下来就是他的意思。你放心,我家少爷虽是个拿枪的,却不是个胡作非为的人,只是有时候让人看着有些怕,心肠还是极好的。他又不长在家,你大可放心在这住着,等找到了你要找的李少爷再走也不迟。”
莲恩想想也是,他再坏也没伤着自己,又两次相救,虽然杀人不眨眼,却没看出他对自己起坏心。到不如先住着,慢慢找人,也好过流落街头。“丁婶,那好吧,等我找到了文哥哥,我就立马离开。”
听到莲恩不打算走了,丁婶满意地离开。
莲恩所能想到的找到李建文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女子中学里找到与李建武相熟的老师或学生,想到女子中学现已开学,于是立刻出门。大门口,莲恩碰到了丁叔。
“莲恩,不是不走了吗?”
“是,是暂时不走了,可是我还要去找文哥哥。”
“那你这是要去哪里找啊?”
“去荷花池那边,文哥哥的哥哥曾在那里教书,我想找到与他们相熟的老师或学生。”
丁叔点点头,说:“吃了早饭再去吧,再急着找人也不能饿着了。”
莲恩说声不饿,便急着离去。
莲恩来到女子中学,找到校长。校长很热心,替莲恩一个个问过了学校里的老师,可没有一个人知道李建武的新地址和去向,更别说李建文了。痴痴地在学校门口蹲了一天无果的莲恩失望地离开。这个结果本在意料之中,而莲恩只不过是想在迷茫之中找个支撑点。
在荷花池畔的凉亭外,她又看到了那个穿靓蓝布长衫的像极了李建文的背影。她心里清楚那不是李建文,但依然伫足,深情地盯着他,恨不能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去。
良久,莲恩眼里滚出两颗冰凉的泪珠,沉痛地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凉亭里的人转过身来叫住莲恩。莲恩转过身不解地看着他。
“你要找的人还没找到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人?”恩莲一下警惕起来。
那人笑笑,朝着恩莲走来,“我住在文西巷1号,你曾经两次敲开我家的门。”
恩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日你肯定觉得我很烦吧?”
“不会,不过倒是对那个你要找的人挺好奇的,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如此美丽脱俗宛若粉荷的你这样痴痴念念寻找。”
“你过奖了。天色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莲恩从没被这么露骨地夸奖过,有些局促,准备离开。
“我叫吴铭,在河西小学教国文,可不可以做个朋友。”
恩莲迟疑了一下,还是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微笑,“我叫莲恩。”然后径自离开。
吴铭没有挽留,只是自言自语:“莲恩?人如其名。”声音很小,但莲恩还是听到了。
一路上,莲恩一直心神不定,恍恍惚惚地竟走错了路。
在路人的指点下,恩莲走进一条比较破旧杂乱的巷子。巷子里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踢毽子和打陀螺,莲恩小心地躲过一个陀螺,不料身后又转来一个,一时躲闪不及,一个趔趄摔倒在一个紧关着门的门框边,手在粗糙的门框上划出血来。孩子们见状赶紧跑回家去。
莲恩有些费力地扶着门站起来,抬眼间看到门框上的门牌:文思弄13号,苦笑一声,一边离开一边自语:“文思弄?文思,思文,文哥哥,你可否在想我?你又可否知道我在想你?”
刚回到李肃秋家门口,六神无主的莲恩就跟他撞了个满怀。
李肃秋不爽地瞪着莲恩,“你走路不会看路哪?白长了那么大双眼睛。”
莲恩顿时噌噌地冒火,想要拿话顶回去,又想想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一下泄了气,低着头绕过李肃秋。
“等等。”
莲恩耐着性子问:“有事吗?”
“我给你办了入学手续,你明天就可以去那里上学了。”
莲恩不解,“去哪里上学?”
“你不是今天还在人家大门口像个游魂一样游荡了一整天吗?”
莲恩本来应该心生感激的,可是李肃秋这话说得让她咬牙切齿得很,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耷拉着脑袋准备回房。
李肃秋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有些伤人,于是软语说道:“若是有缘,只是各自站在原地,你们也会有相遇的时候,若是无缘,你就是把整个省城翻过来也未毕能找到他。”然后转身回他的书房。
莲恩一怔,她没想到李肃秋也能说出这样有深度的话来,也是这句话,安抚了她内心要立刻找到李建文的狂燥。
莲恩本是开朗的人,第一天入学,就跟班上的同学聊得火热,并且把自己入学的目的告诉了同桌柳柯,想要通过同学的力量帮忙找到李建武。柳柯眼睛小小,鼻子小小,嘴巴小小,脸蛋小小,身材也小小,所以同学都叫她小不点。她人虽小声音却很洪亮,听了莲恩诉说,感动地大声尖叫:“太感人了!”这一声尖叫引得全班同学围笼过来,于是柳柯又夸张地跟同学们复述了一遍,弄得莲恩哭笑不得。
“哦,我就说你怎么看着眼熟呢!我想起来了,去年年底的时候你是不是天天在学校门口,拉着人就问?我还被你拉过一次呢!”叫林百合的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胖妞作醒悟状,大声地说。
“是啊,我也觉得眼熟呢,当时我们还开玩笑说,一定又是个被新派青年抛弃的旧式女子!”一个声音尖细的莲恩尚未记住名字的女生笑眯眯地说。
“新派青年抛弃的旧式女子?是什么意思?”莲恩一脸迷惑。
“就是裹着小脚,目不识丁,足不出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没有一点思想主见的小女人。”柳柯摇头晃脑地说完,又不太肯定地看向众人,“我说得没错吧?”【。 ﹕。电子书】
“差不多吧。”
“我没有裹小脚,而且在衡城我有念过学堂的,不算旧式女子了吧?”莲恩不愿大家当她是旧式女子,急急地问。
“你逃婚出来说明你勇于反抗传统的婚姻制度,可是你要追求的那个男子又曾是长辈指婚的,这个不知道怎么算呢?还有呀,你的发式跟你的服饰一看就是个旧式女子呀!”林百合一副思考状。
柳柯看莲恩一副紧张兮兮地样子,赶紧说:“哎呀,不管是不是,现在改变过来不就好了?”
“是呀,是呀!”人群中有人跟着附和。
“还有哦,我可以帮你找人哦!”柳柯一脸得意。
莲恩惊喜地抓着柳柯问:“怎么找?”
“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呀!我哥在报社工作的,我可以让我哥给你算便宜点哦!”
莲恩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一脸沮丧。她现在身无分文。
“你没有钱吗?那你怎么入的学?还是半路插进来的。”林百合见状很是不解。
莲恩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解释,索性不答。
下午回到李肃秋家,巧姑就告诉莲恩,李肃秋拿了些零用放在她房里的妆台上。莲恩虽然心里感激涕零,但并没有找李肃秋道谢,始终抹不开那日他开枪打死那个非礼她的人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无所谓的阴影,心里有个疑问也日渐深重。这样的人,为何单单对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如此好?
莲恩不敢去问李肃秋,便问了丁婶和巧姑,两人的回答均是模棱两可,有种打马虎眼的感觉。莲恩知道问不出个子丑,干脆压在了心底。
暗杀1
有了钱,就可以去登报寻人。下午放学后,莲恩跟着柳柯去往她哥哥柳信的报社。
半路经过一个小菜市口,莲恩看到一个半人高的台子上,站着两个穿靓蓝布长衫的青年,神情激昂地高喊着口号,台下围拢的人群也是士气高涨,非常有秩序地重复着台上的口号。她知道台上的人是爱国青年,他们在宣传爱国主义。李建文曾跟她讲过,他经常跟同学一起参加这样的活动。莲恩心下欢喜,觉得和李建文的距离更近了,不是人,而是心。
莲恩拉上柳柯,挤进人群,企图挤到台子下面去。柳柯也被眼前的气氛所感染,带着小兴奋由着莲恩拉着。
刚挤到台子下面,突然,枪声传来,台子的那一头开始搔乱,接着一个满身是伤的年轻人冲出人群,从台子下面钻了过来,一个不小心差点摔倒。其他人像躲瘟神一样赶紧跑开,莲恩却下意识扑上去扶住。年轻人感激地看了一眼莲恩,立刻跑进人群。
随着愈来愈近的枪声,整个人群开始慌乱地作鸟兽散。
莲恩还未反应过来,柳柯拉着她就跑。“快跑,湘兵来了!”
跑出菜市口,柳柯赶紧抓着莲恩退到墙角边脸贴着墙站着。
“又不是抓我们,只要不挡人家路,没事的。”看到莲恩一脸惊恐,同样害怕的柳柯还是出言安慰道。
莲恩斜眼偷偷瞄着一群穿军靴的脚从身边匆匆跑过,心里开始为那个年轻人担心起来。
柳柯突然觉得握着莲恩的手有些异样感觉,低头一看,手上竟然有血,再看向莲恩,发现她的手上和袖子上都沾着血渍,心下大慌,立刻拉着她跑。
莲恩不明所以地跟着跑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站住!”
柳柯吓得一哆嗦,赶紧站住,牙齿不停地打颤,细声道:“这下被你害死了!”
莲恩不知道李肃秋突然叫住她们要做什么,心里也有些发慌,怯怯地转身。
李肃秋看到莲恩背影,本来只是想叫住她,警告她不要在这种混乱的地方出现,不料在她转身后看到她两只手全是血,忙上前小心拉起莲恩的手紧张地问:“谁伤的?”
莲恩赶紧抽出手,藏到背后,“没事,我没受伤。”
李肃秋皱眉道:“那血是怎么来的?”
柳柯反应快,忙道:“刚刚我们在放学路上看到有一只受伤的小猫,周莲恩心地善良,把它抱去看了大夫,然后就弄脏了。她说怕她家里人看到她身上有血渍会不高兴,我正要带她去我家洗呢。”看到李肃秋眼神飘过来,赶紧低下头。
李肃秋明知是谎言,倒也不盘根究底,只淡淡地丢下一句:“没事早点回去,不要在街上乱晃。”就大步离开。
“哎,这人是谁呀?”柳柯好奇地问。
“他叫李肃秋。”
“李肃秋?李营长?那你是他什么人?”柳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莲恩苦笑了一下,道:“曾救过我的恩人,是他家的管家。”
“哦,你以后别跟他走太近,我听我哥说,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莲恩早就见识过,只淡淡一笑,“我这样子也不好去见你哥,要不明天去吧。我先回去了。”
柳柯点点头,“好,下次见到满身是血的人可别发善心,搞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莲恩应了一声,便转身回李肃秋家。
第二日下午,莲恩跟着柳柯去了柳信所在的报社。
“柳大哥,他们要是看到了报纸,怎么来找我啊?”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