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的不幸,变成了别人的不幸。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父母实情!你知不知道你的欺骗,对厉俐是什么!你想过吗!你的孩子,不管是不是我的,她至少活着,厉俐可能要死了,为了你的一个推测,一个假设,她可能要死了!”他说出死字的时候,觉得心撕裂了,他的过去,要把他最想得到的东西剥夺,甚至杀死。
刽子手,不是一个父不详的孩子,而是他荒唐的过去,不负责任的过去。
“我没想到,但是,我不敢说,说了,你父母不一定会接纳我。”慧明知道自己错了,昨天在神社,躲在暗处看着他疯了一样的为了那个女人冲走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但是,一切已经晚了。
“不管她是不是,我现在顾不了那些,你和我去见我父母。给他们个交代。”他抓起慧明往外走,“如果她是我的,我养她一辈子,如果她不是……”
他没有说下去,他也无暇想这些,他必须用手里的人换他的护照,保住了厉俐,才能保住一切,虽然,孩子有一半的可能是自己的,但是他顾不了那些。只要能拿到护照,不管他是不是父亲,也许都愿意养她一辈子,只要能换回厉俐。
但愿,还来得及!
第三十五章不堪消磨
烧完了地图,她开始慢慢收拾客厅里的狼藉。
几个房子,几个月没有人居住,到处都是灰尘。在她烧完地图以后,只想把房子收拾好,让木莲再回来的时候,是个干干净净家的样子。
也许,木莲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但是,她依然要收拾,收拾到一尘不染。
这是她最后落脚的地方,最后的家。
她拿来以前的毛巾,浸湿水后,开始一寸寸擦拭这个房间。
晴美离开的时候,她做过一次,想把留在这房间角落的每一滴血迹都擦拭干净,好像这里从来没有人流血,没有人离开。
现在,她打扫,因为她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她可以用双手摸索这房间的每一片记忆,慢慢收藏到心里。
她跪在地上,从客厅开始,一点点的清理。眼前的地板,滴落了她的汗和泪,擦净,继续往前。
她想她们两个,想过去,想妈妈。
但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晴美和妈妈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她很累。一天一夜不吃不睡之后,她知道自己剩下的体力有限。她不能把它浪费在伤心和眼泪里。咬着嘴唇,她拼了命的擦。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她累到想睡去,想在此刻就结束,但是她不允许。
跑到厨房弄了更多的咖啡吃下去,让那些苦给她清醒,她要清醒地过完每一秒。
太久没有吃东西,咽下咖啡,胃开始翻腾,她又吐了。没再勉强自己吃,把呕吐的秽物清扫干净,她回到屋里继续打扫。
晴美的、木莲的、自己的。每一处,都是快乐,也都是悲伤。
她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她要走了,以后,不能回来了。
清理了整个房间,起身的时候她站不起来了,几乎摔倒在地上。手在颤,扶着东西爬起来,却站不稳。
她的大限快到了吗?她不知道。
****东奎终于拿到了他的护照。
没有长谈的时间,他只能保证,孩子是他的,他认,不是他的,他会尽力帮忙,但是此刻,他必须回中国,没有否则。
父母接受了,在慧明的忏悔和恳求中,他们知道了实情,拿出了那本护照,交到了东奎手里。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孩子的问题。更不知道,以后将如何面对东奎。
谁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真相,会是现在这样。
他们以为,只是争取一个需要进门的孙儿,没有想到,这背后,竟然还有如此的隐情。他们可怜那个孩子,可怜那个母亲。
但他们最可怜,最后悔的,是对东奎和厉俐做的一切。
那个孩子,可能是东奎的。但是,只是可能。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他们却向那个女人宣告了一切。
东奎离开时的决绝,让人觉得他不会回头。因为那个离去的女人,可能回不来了。
而留下的这对母女,将要面对的,也是悲剧的一生。
她是个有残障的孩子,将一辈子无法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也无法发出她自己的心语。因为母亲孕育她的时候,吞食了不该接触的药物,让她在胚胎期注定了一生的残疾。
一个至今父不详的孩子,可能是东奎的,也可能不是。
林慧明,隐瞒了所有人,为了女儿,想找到一个依靠。直到面对另一个死亡时,才不得不透露了真相。
三个女儿,两个老人,都被这一切搅乱了。
南真躲在姐姐的怀里,哭得很厉害。她是那个把信交到厉俐手里的人,如果她真的没有想开,走了绝路,她将无法原谅自己。
南映,办了那张入籍的申请,把它封存在信封里,交给了妹妹。
父母,南珠,配合导演了一场戏,谁也没有给厉俐一个机会。这个清晨,他们甚至还在坚持藏着东奎的护照,消磨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他带回了真相。
东奎出门的时候,留给家人一句话。“我不回来,她死了。我回来,带着她一起回来。”
然后,他走到慧明面前,“带着孩子去化验,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你,不能永远做个不负责的母亲。这里都是我的家人,用他们的血,一切都清楚了。”
他离开了,没有回头,不再留恋。
他只能奔向他最后一点希望。
追赶时间,追上她,追上他们即将错过的幸福。
****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在书桌上找到笔纸。
“木莲,希望你和常昆幸福。”
“常昆,替我们好好疼惜她,别让她伤心。”
“子恒,早点结婚,这么多年,对不起了,我会保佑你们永远幸福的。”
“希孟,谢谢你能陪着子恒,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Cris,没想到真的不教你了,希望你的一切会顺利,谢谢你帮了我这么久,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女人,比我好。”
“小民,要好好干,不要总被别人欺负!”
“爸,不和你告别了,把我忘了吧,厉鹏比我幸运,我去看妈了。”
“……”
她给身边能想到的人,留下一句话,不管是不是能看到,她想有个告别,从这个世界消失之前,她不能见到这些人了,算是留了个遗憾吧。
纸的最下面,她写一句话,给自己。
“厉俐,女,生于3月3日,享年——27岁。”
看着自己的名字,她有些不舍,这个相伴了27年的名字,就要完结了。
“厉害,伶俐,严厉……”不同人,给了不同的解释,但是她的生命,最终却是悲剧在诠释。
她找了十五年,找来的只是一场空洞的闹剧。
她累了,要休息了。
不再去回想那个夏日,她遇到了一个人。冬日里,她交出了自己。午后,她失去了所有的东西。
她已经想好了,想好了很多计划,一纸无法实现的计划。
她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日记本,打开。在最后一页上,写满了名字,男孩的,女孩的,她从来没有说过。
每天,记下日记,她要给他们的孩子起一个名字,一个男孩的,一个女孩的。
她从很早以前,开始收集,开始思量。
因为他问过,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现在这些,都不需要了,都是可悲的脚本,在她走到尽头的生活里,不想再阅读。
她看着那些名字,合上了本子。
该走了,把日记本放在抽屉里,像每晚睡前那样。放下笔,她打开了台灯,让那张写满字的纸,在灯光里看着更温暖。
认真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看着窗外的雨滴打在玻璃上蔓延的雨痕。妈妈在天上哭了吧,替她伤心了。
她,要去找妈妈了,在妈妈怀里,好好休息了。
“我走了,晴美。”她站在客厅里,对着晴美的房间,带着泪,告别。
“木莲,再见了。”
她跨了出去,阖上生命里最后一扇门,她不想再疼了。
结束吧。
在没有被人找到之前,她,需要一个最安全的地方,结束自己的伤悲。
在雨雾中,她消失在花园里。
****他错过了最后的航班,跑到机场柜台的时候,最后一班去中国的飞机,已经在跑道滑行。
下一班,在凌晨,几个小时之后。那是一天前,她回国坐的航班。
他,得到了护照,却错过了时间。无形的时间,也是残忍的时间。
别无选择,他坐在机场的登机口,拿出了手机。
铃声响了一会儿,才有人接听,电话一端很嘈杂,像是酒吧。
“Hello?”
“是我!”
“什么事?”对方的英文,依然有那日咒骂时的不快和愤恨。
“去找她,别让她出事。”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去找她!”
“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对这电话大声嚷了起来,“去找她!快去找她!我错过了飞机,赶不回去了,快去找!”他报着自己的公寓,自己的公司,她的家,他能想到的一切地方。
他赶不及了,必须让另一个人试一试。其实,另一个人也应该赶不及了。
厉俐,不是个甘心被找到的人。如果她存心躲,谁也不能找到。
更何况,中国那么大,北京那么大,去哪找她?他知道的几个地方,实在是太有限了。她能躲的地方,实在太多。
对方没再听下去,挂断了电话。
他再打过去,没人接。
他又拨了木莲和子恒的电话,打破了很多个安静的夜晚。
他从回到旅馆,看到那部手机,就知道晚了,赶不赶得上,他不知道。
看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消逝,他内心的煎熬无以复加。
当他在急诊室外等着她的时候,至少离她很近,推开一扇门,就能看见,就能拥有。
而现在,他们隔着汉水,隔着汉拿。
他再多的努力,都只是不堪。
他在机场的窗前跪下,对着窗外的停机坪。
已经受伤的右手上,是他们的戒指,他慢慢取了下来,攥在手里,送到嘴边。
如果他错过了,如果,真的错过了。
他会和她一起去。
让她有个伴,有个保护,有个依靠。
坟冢里,她不能再孤单下去。
他会让两个戒指,葬在一起。
他真的,不能失去,真的不能。
机场的灯光里,一个硬朗的背影,却蜷在一起跪在窗前。
他,对着暗沉的夜,流下了眼泪。
……
北京的雨夜里,一个男人冲出酒吧,其实他已经醉了,却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冲到迎面的出租车上,几乎被撞倒。
坐在车里,Cris拿出手机,做了最理智的事情——报警。陈述着他刚刚听到、记住的那些地址,不管过去的恩怨如何,在最后的时刻里,他必须先找到她。
他可以得不到,但是,她必须活着。
和他一样,还有几个男女,从不同的方向奔进了雨夜,开始寻找最后的希望,寻找迷路的人。
他们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
那就是爱她。
第三十六章日暮途穷
雨中的北京,慢慢日落后,黄昏的光晕因为阴霾,找不到一个出口。
雷声,时断时续。
一辆出租车,行驶在这个城市的街道。
让人想起某个雨中的傍晚,一个女人独自淋着雨,走过了某条街道。
她曾经在路上停留过,等待过,但是也错过了很多东西。
她淋着雨,走在一个陌生的丛林里,在寻找她自己的那棵树,那片叶。但是,她什么都没有找到。因为大地荒芜了,生命也就荒芜了。
那辆出租车,停在了大学门口的小面馆,车里的人,看着从面馆里走出的一对学生,男孩遮着雨,和女孩拉着手,跑进了学校的校门。
车开走了,停在一座办公楼前,那里的某一层,有一间很好的办公室,有一杯很美味的巧克力牛奶,有一个很内敛深沉的好男人。
车又开走了,破开雨雾,开到一家医院前,车里的客人,紧紧盯着医院的大门,车窗里,沾染了与外面不同的雨雾,客人哭了,隐忍的哭着。
车走远了,又去了很多地方,绕着这个城市。
司机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客人还要去多少地方,只是缓缓开着车,按照要求,一站站的经过,一站站的停留。
一家小超市,一间中学,一条胡同……
他们开过了很多,很多街道,走了很远。
雨,越来越大,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雨夜来了,一家一户的灯光鳞次栉比亮了起来。司机没有打开车灯,在街灯的光亮里继续慢慢开着。
他已经知道最后一站,不想让光亮打扰车后的客人。
几十分钟后,车送到了那里,然后很快离开。
一生也许只会碰到一次的乘客,就像生活里很多的偶然一样。
他,没有再多留恋,开着车回到灯光绚烂的繁华里。
经过路口的时候,他抬头。
大厦繁如星斗的灯光里,有一盏,慢慢的熄灭了。
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一颗,也没有……
****谁也没有找到她,至少到现在,谁也没有找到。
Cris又赶回她家的时候,她的朋友也已经都回来了。
木莲拿着她留在写字台上的那张纸,不知道下一步还能去哪里找。
那是她的遗书吗,她什么也没留下,就是走了。
她给自己的生卒,标注了时间。她不想活了,或者活不下去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在三天前快乐的飞离北京,三天后选择死亡。
在韩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把她逼上了绝路,屋里的人都不知道。
外面的雨声很大,冲进房间的子恒一身湿透了。
“找到没有!”他对着屋里的人吼着,他去了他们的大学,去了她的学校,她的公司,去了东奎的公寓,但是什么也没找到。
“警察都去干吗了!”木莲抓着常昆的衣服,死命的摇,“还有哪!还有哪!”
“李东奎!我宰了你,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混蛋,你不是人,不是东西,你把厉俐弄哪去了,常昆,常昆!”木莲突然失控的大叫起来,半年时间里,晴美死了,现在又是厉俐,这世界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她尖利的叫声,在深夜听来,很可怕。
啪!
木莲萎靡的退了一大步,常昆冲上前,抓住子恒的手,把木莲抱到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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