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性便强了许多,却在精修内功,身法卓绝的何以言面前讨不了多少好。顷刻身上被刺中几处,血流不止。
小昭急道:“公子,你还手啊!她要取你性命,你干么不打她!”殷天正亦是叫道:“曾兄弟,眼下可不是能手下留情的时候!”他只差没说出“少年人怜香惜玉不肯下杀手”这类话来,只是这意思诸人也都听得明白。
何以言回头狠狠瞪了殷天正一眼,显然继他儿子口齿无礼后,殷家老爹也犯了她的忌讳。何以言忽然一收长剑,身形一顿,道:“曾少侠,你再满场乱跑,不肯认真,我路过一个明教弟子身边,就顺手刺死一个。”
张无忌叹了口气立定,低声道:“何……姑娘,我实在不愿意同你动手的。”他想起昆仑山中种种,何以言一片相待之意,彼时偷偷取走的短剑犹在怀中,眼下她却要逼着自己刀剑相向。
何以言怫然道:“你觉得我武功低微,不配与你动手么?”张无忌忙摆手道:“不是,是我不配和你动手,也不敢和你动手。”这话听在场中诸人耳里,皆想道:这曾姓少年虽然武功精强,却有些好色毛病,见了漂亮女子便手软。
何以言认不出张无忌,自然也以为这人存心轻薄,心中大怒,身形如风飘进,剑光迎头笼罩,张无忌矮身闪避,却见她剑锋一转,径自划向尚躺在地上的殷天正咽喉。张无忌大惊,忙一掌拍向何以言肩头,意图迫她回剑抵御。何以言侧身,反手出剑斜削他手掌,不再理会地上的殷天正。
两人顷刻过了十数招,张无忌内力强横,每每斜拍在何以言剑脊上时,都令她觉得手臂一阵酸麻,不得不运功化开。何以言倒也不觉得这少年招式如何精妙,只是内力极强,意随心转,眼快手快,便事事占先一筹。
何以言虽然这几年貌似温婉了许多,骨子里依然是争强好胜的桀骜性子,争斗良久,只觉对方打斗经验并不算特别高明,只是招式间颇有古怪,似乎自己的劲力被拨了开去,却又并非是武当的粘柔那一套。她心念一转,忽然一剑凌厉,直刺对方心口。
张无忌轻功不过是靠着一口内气连绵不断流转不息,因此显出许多奥妙来,哪里及得上何以言精修两仪易学,又精研的飞燕闪灵诀身法,短短片刻,她竟然不着痕迹地将他引导逼到了再无可退之处,此时她这一剑,凛然生寒,其势已然避无可避!
张无忌和她目光一对,不由悚然,心道:难道何姊姊……她,真想杀了我么!他身子贴在墙上,那一剑的寒气已然接触到了肌肤。人人以为这少年必死无疑!
忽然,张无忌胸口贸然凹陷下一块,何以言剑势已尽,只毫厘之间,张无忌已一手握住剑锋,就势发力。
谁料那长剑竟然轻飘飘应手飞出半空,却是何以言自动弃剑不用。何以言纤掌一扬,印向张无忌胸口。此时张无忌双掌亦出,和她手心相贴。
本来群雄皆以为张无忌对这女郎手下留情,只是后来见她剑法身法无一不凡,纵然武功比那曾姓少年稍有不及,也是绝顶高手之流了。后见张无忌落入她算计中,惊险之极,却变故乍换,此时两人掌力相较,众人却都有些并不看好这剑法犀利,轻功绝妙的少女。
张无忌与何以言手掌肌肤一触,只觉得她手心温软。他心中微喜,心想自己内力较何姊姊为强,如能以柔劲将她震开,也不叫她受伤,那便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他虽如此想,却忽然惊骇地觉得自己内息竟然翻腾不休,对方手掌又似漩涡,源源不断地将自己内力吸去。张无忌一慌,手下顿失分寸。却不料何以言突然撤掌,整个人倒飞出去,软软落在地上,面色惨白,唇角一缕鲜血缓缓流下。
众人眼里看见的却是,这两人手掌一触,随即那曾姓少年脸露惊诧之色,那少女却忽然撤掌,被那少年掌力打伤,生死不知。
宋青书离得最近,几乎是在何以言身子飞出的同时便扑过去,意图接住她,只可惜差得一线。宋青书奔到她身边,焦急叫道:“何姑娘!何姑娘!你……”伸手一试她唇鼻,竟已气绝!宋青书不敢置信,再一握她脉搏,只觉极其微弱,晓得她受伤太重,已是命在旦夕!
张松溪赶上,弯身去瞧何以言伤势,眉头紧锁,回头向正走来的俞莲舟道:“二哥内力最精,还请为何姑娘续命。”俞莲舟一言不发,伸掌按在何以言背后大穴,忽然一脸震惊地收了手,缓缓道:“输不得内力。何姑娘体内经脉大多破碎,若非她还余一线真力护了心脉,只怕早已……纵然如此,也形同废人了。”周芷若走过来低声道:“咱们峨嵋派的疗伤丹药,我给何姊姊服下罢!”将丹药用水化开,一点点喂给何以言。
张松溪脸色惨白,忽然起身向少林派空智大师走去,一揖到地,低声道:“闻说少林大还丹有起死回生之能,烦请大师见赐一枚,在下任凭所命。”空智脸上神色变幻一阵,却摇了摇头,道:“此物虽然珍贵,也是救人所用,本该给予,只是这大还丹本寺也不多,却并未带在身上。”他怕张松溪不信,又指了指那边几个少林僧的尸首,“贫僧也有几个徒弟身遭不幸,若是带着时,早已拿出来了。”张松溪惨然一笑,道:“多谢大师告知。”回身去看何以言,只觉得喉间一口逆血涌上,但他生性坚韧,竟自咽下口中甜腥,面上丝毫未曾露出异端。
原来何以言天资纵横,精修玄门道家一脉内功,又自行悟出许多妙用。当年苍穹子偶然随口提起有一门极高深内功可吸人内力,何以言听在心里,竟然误打误撞地悟出了些须道理,恰似当年逍遥派所传《北冥神功》一般,只是尚未成型,对敌时无有妙用。何以言久战不下,激起好胜心理,决意涉险一搏。在她想来,一般人乍然遇见自己内力源源流失,又不知对方深浅,必然大惊撤力,自己便可以乘机攻入。哪承想张无忌乃是个怪胎,一身内力来得太过容易,又不精擅使用,因此大惊后反而用了全力,无巧不巧便破了何以言此法。其实若是换了别人,纵然全力进攻,以何以言的内力修为,亦未必会输,只是九阳神功太过浑厚,因此落败,以致性命垂危。
张无忌如梦初醒,又悔又痛,忙上前要查看何以言伤势,却被斜刺里伸出一剑挡住,乃是那昆仑掌门何太冲。何太冲脸色铁青,冷冷道:“曾少侠还要给小女补上一掌么?老夫接着便是!”张无忌心下惶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在下略知一点医术,打伤了何姑娘,十分愧疚,因此想尽些绵薄之力。”何太冲脸色十分难看,还未说话,那本在一边的鲜于通忽然仰天打个哈哈,道:“何兄,刚才也是小弟不是,未曾拦住贤侄女,致遭小人毒手。眼下还是咱们华山派先接着罢!”说着略向张无忌拱手道:“曾少侠请了。”
——张无忌揭穿蛊毒搞定两仪力败灭绝被周芷若刺伤可见美色误人原著内容不必赘叙——
再说张无忌虽为倚天剑所伤,已然力败六大派,又与武当派诸人相认,得四侠合力疗伤,内息运转无碍。此时各派皆都散去,何太冲上前,神色灰败颓丧,咳了一声道:“恭喜诸位亲人团聚。”张无忌随手取了两枚寻常药丸打发了他,何太冲低声谢过,便命弟子抬起本派死伤尸首,又要亲自去抱起昏迷地上的女儿。
宋青书因深恨张无忌,纵然父亲叔父已然相认,他却不肯上前,只在一边照看昏迷的何以言。此时见何太冲过来,便低声道:“何先生,在下……武当派未曾照顾好何姑娘,真是惭愧。不若由在下相送一程?”他实在不想多呆在此处,只看着那张无忌人前显圣傲里夺尊,便觉得万分刺目。
其实小时候宋青书待这个表弟尚是不错,只是此时见那昔年命危难保的小儿,忽然多了一身无敌武功,不由得生了些许嫉妒。他见张无忌一心帮着母系明教,不念武当面皮,先打伤何以言,又当众兜搭调戏周芷若,越觉得此人行为不端,十万分地不明白为何父亲叔父等人如此看重他。
何太冲转念一想,便也含笑道:“也罢,咱们昆仑派离此也不算太远,宋少侠去游玩几天也好,让咱们尽尽地主之谊。”何太冲本来就颇有拉拢武当派之意,自然句句和颜悦色。只是他再看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女儿,又觉得悲从中来,心想纵然宋少侠少年俊才,也不知道这苦命的孩子有没有福气……
忽然,张无忌推开众人,大声道:“何先生且慢。”何太冲道:“张少侠还有何事?”张无忌低声道:“在下想让何姑娘留下来治伤,她这样子,只怕经不起路途颠簸。”他回头望了一眼外公殷天正,殷天正知他心意,微微点了点头。
何太冲还未答话,班淑娴早阴阳怪气地道:“咱们家姑娘的生死,不劳尊下操心。”
宋青书亦道:“张师弟差了,你虽然一片好心,只是何姑娘乃是女流,又无人照顾,怎好一人留在此处?”他虽然恨恶张无忌,面上也只显得温文尔雅。
张无忌急道:“何姑娘伤的不轻,未必走得出这片沙漠。在下愿意以性命向何先生担保,不出一月,定然将何姑娘好好送到贵派。”
何太冲拿捏不定,不由目视宋远桥,心想武当派眼下和明教有恩,若是他们肯保证,那么女儿便安全了许多。何太冲虽然晓得女儿伤重,再长途跋涉便是凶多吉少,但是放任她留在处处皆仇敌的魔教总坛,只怕还尸骨无存哩!这个张无忌,以前和自己有些龌寤,也不晓得信不信得过……
宋远桥捋须沉声道:“无忌,你道你会医术,可能治好何姑娘么?”张无忌脸露为难之色,低声道:“何姑娘……经脉俱碎,无忌估摸着能使她和常人一般生活,至于武功……”
张松溪忽然道:“那么,就拜托无忌侄儿好生为何姑娘治伤罢。”看了一眼殷天正,一拱手道:“还请殷教主多多看顾。”他叹了一口气,又向何太冲道:“咱们武当派受人之托,却办不好事,实在愧对何先生。”
何太冲神色惨淡,眼圈微红,道:“小女任性顽皮,终遭此报,怎敢埋怨诸位?在下反而要谢武当诸侠将我这不懂事的孩儿带回。”拱手向张无忌深深一揖,“何某先前有对不起张小兄弟处,还请莫要怪责。言儿便拜托阁下……无论将来医得好医不好,咱们昆仑派都无二话。”他恋恋不舍地瞧了女儿几眼,一挥手道:“咱们走!”
俞莲舟道:“无忌,你也受了伤,便留在此处调养,咱们不能陪你。盼你痊愈后来武当一行,师父很是念你。”张无忌含泪点头,俞莲舟又道:“咱们将何姑娘带了来,却落得如此境地,心中甚是不安。当年你四叔前往昆仑寻你,何姑娘也助力良多,你莫要慢待了她。”张无忌垂手道:“是。”回头瞧了何以言几眼,只见她面如白纸,呼吸随时可断,心中难过之极。先前因他误伤何以言,十分愧悔,因此再对上周芷若便丝毫不敢还手,只怕自己一错手再伤了一个,那便是错上加错了!因此才不慎为倚天剑所伤。好在他怀藏短剑,稍微挡阻一下,那倚天剑剑尖侧滑刺穿他肩胛,肺腑却无事,加之他身怀的九阳神功疗伤有奇效,此时内息已经圆转自如。
宋青书忽然正色道:“爹爹,孩儿有个请求,不晓得该不该。”宋远桥道:“你说。”宋青书道:“何姑娘是咱们武当派带来,却受了重伤,纵然何掌门宽宏大量不怪罪,咱们心里也过不去。孩儿愿意留下来,然后护送何姑娘回去昆仑派。”
宋远桥捋须沉思,俞莲舟却道:“不妥,何掌门已经发话,剩下便是昆仑派的家事。青书你莫要参合了。”宋青书低了头,道:“是。”退回父亲身边。
张无忌道:“师伯师叔放心,无忌定然保得何姑娘周全。”张松溪缓缓道:“无忌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有恩必报,咱们难道还信他不过?倒是六弟神思恍惚,不知去了哪里,令人堪忧。咱们还是快些走罢。”
张无忌胸口一痛,“心地善良,有恩必报”这八个字只如钉子一般扎在心口,他心下惶乱,心想,何姊姊从她大娘手中救我,又沿途照顾,不顾安危为我寻药,我便是……便是这么报答她的么!他一时思维混乱,竟然浑浑噩噩,众人只道他伤势严重,因此力劝他回去歇息,不必相送。
祸福兮因果
却说何以言身受重伤,神魂不清,昏昏噩噩,对外界发生之事一无所知。她足足沉睡了七日,直到第八日上,方才渐渐醒转,目能视物。何以言躺在软榻上,眼珠转动,只瞧见身边珠帘低垂,丝幕漫遮,皆是上好的,显是个锦绣温柔之乡。
何以言约莫记起自己受伤经过,不由苦笑,这算是弄巧反拙了。她也不知后来状况如何,不过看此地光景,大约是被送回昆仑派了罢。
何以言凝神细听,觉得外间似乎有人,一人内功平常,呼吸细巧是个女子,另一人却是呼吸若有若无,显然是绝顶高手。何以言心中一紧,晓得自己猜错,这里多半不会是昆仑派。她觉得手脚稍嫌绵软无力,精神倒十分充沛,似乎十天半月不睡也没要紧,再试着调运内息,只觉得原本精纯博大的内力似乎无影无踪,丝毫感受不到真气的存在!何以言这一下大惊非同小可,只宛如一瓢凉水迎头浇下,心口扑通直跳。“我,我竟是内功全失么!”
她略略挪动身子,发出细微声响,随即听见外面有青年男子声音道:“小昭,你进去瞧瞧何姑娘好不好。”随即一温柔细声应了。过得一会,便有一个俏丽小鬟揭开纱帐,瞧见何以言眼睛睁着,喜道:“公子,何姑娘醒过来啦!”见何以言望着她,那小鬟低声道:“何姑娘,这里是光明顶,你受了重伤,不过公子会治好你的,不要担心。嗯,已经和何先生说过了,等你伤好了他们便来接你,你且安心养伤。”她一边简要地说了目前状况,一边去端了一盏温水,小心服侍何以言喝下,显然十分伶俐,办事妥帖。
何以言喝了几口水润喉,道:“多谢,请问姑娘怎么称呼。”她见这丫鬟武功底子不弱,容貌清丽秀美,略有些西域胡姬模样,手上却被一双铁锁铁链铐住,不知何故。
那丫鬟轻轻一笑,道:“我叫小昭。”
何以言忽然想起,她似乎便是光明顶上出现在那曾姓少年身边的女孩,便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