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言听他这般一说,不禁扭过头看了白观一眼,见他痴痴望向自己,忽然又无端觉得愠怒起来。何以言望向父亲,“爹,你们用过饭么?”
何太冲知道女儿性子倔强,见她岔开话题等于变相服软,自然也不追究,只背着手回到自己座位上,“还未,待会咱们便给白贤侄接风。”白观忙道:“怎敢当何掌门盛情。”
何以言懒待听这些客套,自己抬起脚就走了出去,迎面却正好遇见秦桓走来。秦桓见了她眼睛一亮,快步上前笑道:“小师妹,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啦?”袖子里取出一枚极精致的凤头含珠钗,献宝似的捧上来。
何以言本来不想理他,忽然想到一事,便带笑道:“拿来我看。”伸手取来,搁在掌中端详。
秦桓见她如此,喜道:“小师妹,你不生气啦?”何以言口角带笑地嗔道:“我生气了么?”秦桓忙连连摇头,“小师妹最是温柔知事的,哪会胡乱生气?都是我不好!”
何以言把玩了一会手中凤钗,收在袖子里,道:“好啦!我要回去了。”仿佛无意地又说了一句,“那位华山的白观少侠,武功很不错呢!”
秦桓一听,顿时挺起了胸膛,道:“小师妹,华山武功再好,能好过咱们昆仑派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何以言笑道:“我又没说华山派的武功比咱们好,我只说,那位华山白少侠,武功也许比你好。”说着一转身便要绕过去。
秦桓忙一步拦住她去路,正要说话,却见何以言似笑非笑地道:“秦师兄,我年纪小眼光不到也是有的,我看那位白少侠比你还小几岁,究竟怎样,也不好说呢!”说着忽然脸色一沉,顿足嗔道:“我还要回去梳洗,你这样拦着我是什么意思!”袖子一甩,怒冲冲地去了。
秦桓本来便深羡小师妹美貌,见她俏语娇声忽嗔忽喜的模样,险些连魂儿都飞上天去,又见何以言似乎盛赞那位华山来的白观,顿时又恨又妒,心下想道,等会我便借故让这姓白的出个大丑,杀杀他的威风,也好在诸位师妹面前长脸面。
再说何以言出去之后,白观却颇有些神不守舍的光景,何太冲瞧在眼里,只抚须微笑,当下咳嗽一声,道:“白贤侄,令师的书信我已看过,不日便写回书,这几天,贤侄可在我这昆仑山游玩,想来敝处风景虽然不及西岳雄奇,也颇有些可观之处的。”白观连道不敢,心中却着实挂记那个娇俏明丽的小小身影,只是想起她盛赞武当的宋青书,却对自己不屑一顾,不免含酸,心道:莫非我便真的及不上武当那小子?上次华山武当切磋,他也不过赢了我一招半式而已,我还有许多功夫未曾使出来呢!
待到午间,何太冲设宴款待,几个得意弟子陪同,却见何以言命丫鬟来说:“有些头疼,不能来了。”何太冲叹了口气,拿这女儿无可奈何。白观虽然心下失落,也只得道:“何师妹还须保重身体。”
秦桓亦在席间,仅仅在西华子下首,却将对面白观神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不觉心中大怒,想道:这姓白的小子分明对小师妹有意!我却不能教他得了逞去!只是昆仑派规矩森严,师父在此,他也不敢在席上放肆,只暗中合计。
顷刻席散,秦桓便起身道:“师父与各位师兄自有要事,不如由弟子带着这位白少侠各处游玩一番可好?”何太冲因女儿弄性子不肯来,便点头道:“也好。却不可冒犯了你白师兄。”
秦桓领着白观,一路上随意介绍各处建筑景物,途中所见昆仑弟子多半向他打招呼。白观倒是有几分真心地叹道:“昆仑三圣坳,果然美不胜收。”秦桓似笑非笑地道:“比之华山如何?”白观笑道:“春花秋菊,各有不同。”
秦桓笑道:“这景色还可说是各有千秋,武功一事,却需有个高下。所谓‘武无第二’,既然白少侠到了咱们昆仑,怎能不令咱们见识一下华山的高招?将来江湖朋友问起,也免得笑话咱们孤陋寡闻。”此时已经渐有昆仑弟子围过来,听了他这话,便大声起哄,道:“还请白少侠赐教华山派高招。”
白观见他眼中挑衅之意俨然,也不由好胜之心顿起。此时忽然一个清脆声音说道:“秦师兄,你要和白少侠比试么?那太好啦!”却是何以言不知何时走了来。只见她换了一身翠绿织金的裙衫,双鬟低垂,紫玉为饰,更显得窈窕清丽。白观心头一热,大声道:“也好!白某便见识一下昆仑高足的武功。”
见那两人往练武场去了,一众昆仑弟子跟着看热闹也一哄而去,何以言慢慢跟上,那场中秦桓白观二人早已动起手来,只见白观脚踏奇步,手执长剑,一招一式俱有章法,身法轻灵飘逸,而秦桓亦是将两仪剑法展开,一时间场中剑光交错,两人俱是翩翩少年,引得旁边弟子大声喝彩。
何以言看了半天,只觉得华山剑法也并无出奇处,她经苍穹子指点,自己精研本门两仪剑法,眼光极高,再看秦桓这三脚猫的两仪剑法,怎么也看不上眼。白观和这人打了半天还没分胜负,自然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不由得樱唇微撇,露出点点不屑神情。
她这点不屑神情恰被白观看见,转念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剑法一变,使出奇招来,秦桓措手不及,却被白观剑尖点在剑脊上荡开,又忽觉肩上一麻,已被点中了肩井穴。白观笑眯眯飘身退后,拱手道:“秦少侠承让了。”秦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觉得对方嘴脸说不出地可恶!只是诸位师姐妹俱在此地,自己若是败了呼喝,反而失了风度,不得不抱拳回道:“白少侠高妙。”
何以言笑吟吟走上来,道:“白师兄,爹爹让我陪你到处走走,也见识一下咱们昆仑风光。”白观受宠若惊,道:“劳烦何小姐了。”何以言微笑道:“贵派和咱们素来交好,便是令尊当年和我爹爹也颇有些交情的,白师兄为何如此见外?难道称我一声师妹便委屈了么?”
白观忽得了佳人垂青,只觉得手脚都无处放了,又听何以言语气中似乎有些责怪之意,冲口而出便道:“在下绝无此意,只是怕自己高攀不上,因此战战兢兢,师妹千万莫要生气。”
何以言笑道:“好,咱们走罢!”
这里事了,原本围观的昆仑弟子也渐渐散去。只秦桓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背影,气得脸色铁青,半晌方恨恨地道:“且走着瞧罢!”
江湖风波恶
何以言领着白观在山间穿行,但见古木森森,幽草细细,莺啼婉转,流水潺潺。何以言走在前面,并不说话,白观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多言,只盯着佳人背影,有些痴了。他本也是潇洒少年,只是仿若一物降一物一般,初见了何以言,便觉讷讷不能言,枉自心中藏着无数爱慕,当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眼望着前方少女娇俏身影,只觉得这段路便这样无穷无尽地走下去才好。又胡思乱想道,看何掌门言行,似乎有许配之意,倘回去请师父代为提亲,或者能成。旋又想到,这何师妹似乎对武当的宋青书十分推崇,自己却要努力用功,下次再见,定要击败那宋小子,扬眉吐气。
这样胡乱想着些不着边际的念头,忽然前面何以言停步转身,白观却忘了形,差点撞上去。何以言身形一引飘开一边,伸手托了一把白观的手肘,皱眉道:“你都不看看路的么!”
白观满脸通红,连连道歉,何以言哼了一声道:“现在没别人,也不用做这些客套样儿。我且问你呢,你是掌法好,还是剑法好?”
白观一惊,他精擅拳掌,剑法上倒是一般,本来自恃自己剑法也可应付了那秦桓,没想到倒被这何大千金看出来了。他心中惴惴,以为佳人有问罪之意。
何以言得意笑道:“你不说,便是默认了。不过那秦桓武功很是一般,你若是连他也打不过,我也不屑理你半句。既然你自承拳掌功夫比剑法更高,那么咱们也比一比。”
白观面露苦笑,拱手道:“何师妹还请手下留情。”何以言秀眉一挑,指了指前方道:“转过这道山崖,有个水潭,旁边空地尽可比试。”说着自己提气,已经纵身过去。
白观紧随其后,只见何以言迎风而立,腰间一双短剑已经取下,放在潭边石上,背后青绿山石如黛,雪白飞瀑如帘,宛若人在画中。白观定了定神,摆了个起手式,“何师妹请。”
何以言纤足石上一点,宛如飞鸟投林,一掌直印向白观胸口,人未至,劲风已经袭来,白观仰身格挡相迎,两人手掌相交,白观只觉得她内力虽然不深,却十分精纯。顷刻两人已经过了十数招,何以言身法曼妙快捷,掌法圆转如意,不一会已经好几掌击在白观身上,逼得他连连后退。
忽然,何以言收掌退后,妙目一瞪,厉声道:“你不用全力,故意输给我,敢是瞧我不起?信不信姑娘眼下就杀了你!将你尸体戳个十七八个窟窿,扔在这水潭里,保准没半个人知晓!”
白观苦笑叹道:“在下并未刻意相让,确实武功多有不及。”其实他面对心上佳人,又怎可能全力以赴下杀手相逼?而何以言这套掌法确实上乘,只是稍嫌稚嫩,乃是和人动手太少的缘故。
何以言瞪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怒叱道:“我生平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种当面道德谦让,背地满腹坏水的名、门、少、侠!”话音未落,忽然飞奔而去,宛若一只飞燕,刹那隐入林中不见踪迹。
白观大惊失色,连声呼道:“何师妹,何姑娘!”发足追了几步,却见林木森森,竟不知佳人何处去了,只得摇头叹息,心下甚是惘惘。
何以言在山中狂奔一阵,停下来扶着一株松树喘息。她虽然年幼,却懂事极早,内心又极是敏感。因她掌门之女的身份和生来姣丽的容貌,在派中便常有师兄弟讨好,因此何以言见这白观亦是为她容貌倾倒,顿时心里瞧他不起,又试了试他武功,也看不出哪里好。因想道:这所谓的少年侠客,也不过如此,不知道那武当的宋青书怎样,想来也是比这白观好不了多少的!嘿!甚么江湖上的名门大侠,我爹爹这昆仑掌门却是又惧内,又好色,糊涂昏聩,只外人面前装个高人样子罢了!倘若江湖上人人都这样,又有甚么意思!爹爹要将我许人……也不知道许给谁,哼,若是瞧得不好了,我便一剑杀了那人!
她性子本来高傲,从小又无人教导,班淑娴只管打骂,何太冲又一昧宠溺,却养成了这女孩儿偏激乖戾的个性。
何以言在这里思绪纷飞,忽然听得前方犬吠,刚回过神来,忽然见一条半人多高的凶猛獒犬直朝这边本来,眼中凶光闪烁,竟是朝着她直扑过来。
何以言微微冷笑,一双寒光闪闪的宝剑早已擎在手中,那畜生不知好歹,吠了一声,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何以言身子一矮,剑锋上挑,借着这獒犬扑击之力一带,身子轻轻巧巧从右边穿出,只见那恶犬一声短促的悲吼,便软软落在地上,雪白的肚腹早已被划开,肠肚鲜血淌了一地,腥气扑鼻。
何以言身上倒是一点没沾上,不过剑锋稍染了几丝血珠,她一皱眉,将短剑在树干上擦了擦,反手入鞘,正要离去时,忽然听得一女子惊呼声道:“啊!右将军,怎地被人杀死啦?”
何以言抬头一看,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子款款走来,容貌娇媚明艳,身边数十个黑衣家仆,又有一群獒犬汪汪着奔来,将何以言四周围住。
那红衣女子与她目光一对,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即喝道:“是不是你这贱丫头杀了我的右将军?”
何以言心中大怒,她生平最恨的便是“小贱人,贱丫头”这类辱骂,心想,班淑娴那老母狗我惹不起,难道你这贱婢也能随意侮辱我么?顿时秀眉一挑,心中已经生了三分杀意。
那红衣女子却不晓得,一边命人收起死去的獒犬,一边喝问道:“我问你话,怎地不答?”
何以言一扬眉,道:“你是谁?”
红衣女子骄傲道:“我是朱武连环庄的大小姐朱九真,我爹爹便是惊天一笔朱长龄,你快说,是不是你杀了我的右将军?”
何以言冷笑道:“恶犬伤人,杀了也就杀了!”她心内忖道,若是等下打起来,这些恶狗倒是麻烦,不如先下手为强。因此话音未落,双剑早已出手,长剑光影变幻,专寻那些巨獒的头面而去,身法如风,不过片刻,竟然将十数头獒犬全都杀死,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朱九真秀目瞪得老大,捂着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叫道:“给我杀了她!替我的大将军抵命!”
何以言冷笑道:“朱长龄么?给咱们昆仑派拾鞋也不配,你这贱婢又算是那根葱?”身形飞掠,忽然欺近朱九真,抬手噼噼啪啪正反给了她十几个耳光,又一指封了她穴道,提着她后颈拎起,自己飘开数丈。
朱九真吓得尖叫,何以言反手给她一掌,喝道:“叫什么!再叫便将你从这里山崖扔下去!”那边大约十数丈处正是一处险峭陡壁。朱九真果然不敢再动,只怯生生地道:“这位……女侠,你饶了我吧!九真再也不敢了……”
何以言正要讥刺她两句,忽然头顶上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昆仑派的小女娃子,好威风,好煞气!”何以言背上寒意一闪,想也不想便将朱九真往上一扔,自己抽剑斜身使出一招“浑天无极”,身子一沉,从旁窜出。
何以言惊魂未定,回头一看,只见她原来立着的地方,多了一个青衣人,那人倒也生的不丑,只是双颊瘦削,青白若死人,似乎身上也萦绕着森森鬼气,朱九真正躺在他脚边,生死不知。何以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定了定神,声音却依然有些发颤,“尊下是谁?”
那青衣人嘿嘿一笑,伸足踢了踢地上昏迷的朱九真,道:“红衣女娃子动辄要放恶犬害人性命,是个恶毒的性子,昆仑派的女娃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嘿嘿,嘿嘿!”他也不说话,只是瞅着何以言嘿嘿冷笑。
何以言道:“既然阁下没甚么指教的,我便走啦!”她看出这青衣人武功鬼魅,远在自己之上,纠缠下去定无好结果,便想赶紧离去。
青衣人喝道:“站住,我许你走了吗?”何以言应声停步,却不回头,只懒洋洋地道:“青翼蝠王对我这小丫头还有什么指教么?”
那青衣人“咦”了一声,道:“你倒有些见识,竟然认得我。”此人明教四大法王之中的青翼蝠王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