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受许多掣肘。近年来,皇帝又命贾鲁开掘黄河,劳民伤财,弄得天怒人怨,而明教徐达常遇春等人却攻城略地,打了不少胜仗。
何以言忖道:“我与元室这些鞑子有深仇大恨,其中又以汝阳王一家为最,眼下若是我突然出手袭杀察罕特穆尔,却该有几成胜算?”她思来想去,心中略有些后悔答应周芷若暂且不杀赵敏,只是一言既出,却不该反悔。何以言歇了此心,又继续细细观察那彩楼。
渐渐傍晚,何以言缓步回去客栈,一路上听到众百姓纷纷谈论,说的都是今日“游皇城”的热闹豪阔。有人道:“南方明教造反,今日关帝菩萨游行时眼中大放煞气,反贼定能扑灭。”有人道:“明教有弥勒菩萨保佑,看来关圣帝君和弥勒佛将有一场大战。”又有人说:“贾鲁大人拉伕掘黄河,挖出一个独眼石人,那石人背上刻有两行字道:‘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是运数使然,勉强不来的。”
何以言听了,暗暗点头,拐进一条小巷。忽然,她眸光一闪,想也不想,衣袖向左后方一拂,同时一步跨前回身,长剑早握在手中。那来人与她衣袖上劲力一撞,身子微微一晃便立定,笑道:“何姑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真是可喜可贺。”
何以言目光落处,只见来人四十余岁模样,长身玉立,儒雅风流,却是杨逍。何以言与他对望一眼,收剑回鞘,道:“原来是杨左使,上次万安寺中,还未相谢。”却是当时诸人冲出大都城,都是杨逍安排人手接应照看。
杨逍洒然笑道:“愧不敢当。”旋又微微叹道:“何姑娘做了昆仑掌门,倒是气象日新,不同往常。想必不多时,便可与我明教一争长短了。”何以言微哂道:“贵教既然有心问鼎天下,难道还容不下西域一隅么?杨左使此言欺心之甚。”杨逍被她揭穿,略有些尴尬地一笑,随即一摆手,道:“何姑娘曾有言欲与在下一战,却不知决战之前,可有幸一同走走?”
何以言察言观色,觉得对方并无敌意,她武功日高,也不虞有诈,只微微点头,道:“附近有一家小酒店,不如就略坐坐。杨左使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此时夜色笼罩,那小酒店甚是偏僻,还未走到门口,何以言忽然停步,皱眉道:“你们教主来了。”她一翻身上了屋顶,却见杨逍跟着上去。何以言奇道:“你不去见他?”杨逍摇了摇头,两人隐在暗处,果然不多久,见张无忌从一个小巷子里走了过来,只是神思不属,面上颇有愁容,张无忌走到酒店门口,只略略犹豫,便走了进去。
何以言正要离去,忽然又见一人身形若灵猫,跟随而至,潜体窗下偷听,那容貌体态,不是周芷若,还有谁人?
何以言忽然低声冷笑,杨逍不解,何以言道:“那是你们教主的风流债。若是不错,那屋子里的女子,必然是赵敏!”
杨逍虽觉惊讶,却笑道:“那也没什么不好,那赵敏也算有几分容貌。蒙古郡主,与咱们教主为妾为婢,也是合适。”何以言嗤笑一声,懒得搭理他。
忽然,周芷若面上露出愤恨之色,一扬手打灭了屋中灯火,冷笑两声,疾奔而去,何以言一顿足,怒道:“张无忌!你敢欺芷若!”纵身下屋,追赶周芷若去了。
忽然,一条俏影窜出了窗子,叫道:“你这小淫贼,我恨你,我恨你!”声音果真是赵敏,那赵敏也是狂奔而去,却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杨逍苦笑连声,见张无忌从屋内走出,心想自己看到了教主私事,未免尴尬,还是不要出面相见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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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言轻功甚高,很快便追上,她轻呼一声,前面周芷若停步转身,却是满面泪痕。何以言叹了口气,道:“芷若,何如?”周芷若怔怔凝望她半晌,忽然扑在她怀里哭道:“姊姊,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不守信诺,他答允我不去见赵敏,都是骗我的!”
何以言欲待安慰几句,只是她对张无忌也殊无好感,觉得此人非为芷若良配,想不出什么可说的,只默默不语。周芷若哭了一阵,忽然抬头道:“姊姊,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师父临终前,要我发誓说,要是我日后嫁张无忌为妻,我父母便死在地下不得安稳,师父她要化为厉鬼,日夕向我纠缠,我……生的子孙男的世世为奴,女的代代为娼!”她说这几句话时,笑容惨然,最后几个字几乎声嘶力竭。
此时深夜无人,何以言听了这几句毒誓,也不觉毛骨悚然,怒道:“灭绝师太这是说的什么话!”周芷若哭道:“我没有听师傅的话,我遭报应了!都是报应!我,我……”她呼吸急促,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姊姊,我终于晓得为什么我比不过赵敏了。赵敏不做郡主,那是待他情深意重不慕荣华,我为了他不守师父遗言,最多也只能算是将功补过,更有卖师求荣挟恩图报之嫌;赵敏给了他黑玉断续膏救他三师伯,我却刺了他一剑险些杀了他……我、我哪里比得过人家!……他不爱我,那是理所应当,正是理所应当!”她忽然惨呼一声,叫道:“姊姊,周芷若自己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可没脸再活在世上了!”她一拔剑,便往自己脖颈上抹去。
何以言大惊,指尖劲气急弹,周芷若长剑砰地落地,她伏地大哭,叫道:“姊姊,你让我死了吧!我活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何以言惨然道:“你自寻短见,难道便很有意思了么?”她忽然瞧见周芷若指上铁指环,便道:“尊师将峨嵋派托付给你,你也不想管了?”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周芷若更是泪落如雨,哽咽道:“姊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她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轻轻推开何以言,道:“姊姊,你妹子是个实心眼的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张无忌,张无忌,我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我……”她拭了拭泪,强笑道:“姊姊,我先回去客栈,若是,若是……我便来找你,咱们一同回去峨眉。”
何以言见她短短时间,情绪大起大落,心中担忧,道:“你现在还是回去见张无忌么?”周芷若点了点头,唇边泛起苍白微笑,道:“姊姊,就算是命中注定,我总要最后努力一次才是。一个人失败不要紧,只是连做这件事的心思都不敢有,不敢去尝试,那才会后悔终生。”
何以言见她神色渐渐坚定,心知劝说不得,便点了点头,道:“好,我在芦笙客栈等你。”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当晚,周芷若深夜方至,却是一脸喜色,容颜娇艳不可方物,何以言见了暗叹,却打起精神笑问道:“怎样了?”
周芷若蹭着她娇嗔一会,方如蚊声道:“我们……不久完婚……”
何以言怔了怔,缓缓道:“恭喜!”
周芷若羞涩一阵,又细声道:“明日我与无忌哥哥要先去会合明教众人,就不在此逗留了。待定下了日子……再给姊姊下帖子。”
何以言轻抚了她的秀发,笑道:“好,我一定去给你捧场助威。”周芷若似乎松了一口气,更加紧紧依着她,笑道:“姊姊别笑我孩气粘人,实在是这时候……我家再没别人了。”何以言笑道:“整个峨眉派都是你的人,谁敢说你没人?”又道:“武当与峨眉乃是世交,想来武当六侠自然是看顾你的。”周芷若掩盖不住脸上喜气,更觉前路憧憬,踌躇满志。因周芷若明日便要动身,便不多留,又说了几句便去了。
何以言略作怔忪,又想到既然芷若与张无忌婚事已定,那赵敏之约,自然不必再守了。只是眼下在大都,身单力孤,也是难以行事,倒不如先回去,联络同道,再从长计议。
她想了片刻,便也决定明日动身,忽然,门外轻轻叩响,何以言奇道:“谁?”
那门外却是个年轻女子声气,恭敬回道:“弟子是华山门人。掌门师兄傍晚时已到大都,听说何掌门在此,便命弟子前来询问一声,明日是否方便过来一道。”又道:“今日何掌门出手救下我华山弟子,特地来感谢一声。”
何以言本想拒绝,只是转念,又暗自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住在哪里?只我此间事情已了,明日就要动身离开大都。”
那华山女弟子似松了一口气,忙道:“我们就在这家客栈,明日正好一同出发便是。”何以言应了一声,那外厢再无言语,想是回去禀报了。
次日清晨,何以言刚刚下楼,便见华山诸人正在大堂中坐,却都是年轻弟子。白观见她来了,连忙起身,何以言朝他笑了笑,大大方方捡了个座位坐下,小二连忙上茶。
白观先问候了几句,松了口气,又多谢何以言出手相救华山弟子。何以言笑道:“些许小事,又何必客气。”白观脸色微红,忙收敛心神,又问道:“以言妹子,你眼下欲待何往?”
何以言稍稍思忖,便道:“大都已经无所作为,我且先回去昆仑,再行计较。”白观忙道:“这样最好,若我们这边有了消息,便立刻遣人通知。”他知晓何以言素以复仇为要,便特意这般说来,讨她喜欢。
果然,何以言嫣然一笑,似甚喜悦,道:“也好,我就回去了。”白观极少见她欢笑,素来都是疾言厉色,此时浑然不知身处何地,只连连点头,何以言瞥他一眼,飘然出了门。
转瞬仲春花暖,这最近江湖上的一件大事,却是明教教主张无忌与峨眉掌门周芷若的婚事,已然定在三月十五,这喜讯才一传出,便有许多武林人士送来贺礼,各派掌门也都遣人来贺。一时间濠州来了许多江湖人,明教身为地主,自是一一接待。
这天正是武当来人,张无忌正在花厅与几位叔伯谈话,忽然听得外面高声报道:“昆仑何掌门到!”张无忌忙向俞莲舟等人告了个罪,亲自迎了出来。自万安寺之后,何以言态度便冷淡的很。此次她亲自前来,固然是因着与周芷若义结金兰的面子,张无忌也极想借此机会,同这位幼时的“何姊姊”重新修好。
张无忌到了外间,便见何以言一袭素衣,立在一张字画前面细细端详,却是张三丰手书“佳儿佳妇”的立轴。她身后四名昆仑年轻弟子,皆是垂手侍立。张无忌还未说话,已见何以言转头,笑道:“张真人的这幅字写得真好!”
张无忌不知怎地有些局促,搓着手笑道:“何姑娘,请进内厅坐。”他又唯恐对方推辞地加了一句,“我几位师叔伯正在里面,还有不悔。”何以言微微点了点头,又笑道:“好!我还没有恭喜你和芷若。”便有明教中人引着这几位昆仑弟子去休息,何以言缓步随着张无忌走进。
何以言进了花厅,目光微扫,便略躬身道:“晚辈见过宋大侠,俞二侠,殷六侠,殷夫人。”宋远桥等人忙站起避让还礼,皆道:“何掌门客气了。”因何以言虽自称晚辈,毕竟是一派掌门之尊,武当诸人虽比她年长,也不敢托大。略寒暄过两句,何以言便道:“我去瞧瞧芷若。”
三月十五这日,拜天地的礼堂便设在濠州第一大富绅的厅上,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张三丰那副“佳儿佳妇”四字大立轴悬在居中。殷天正为男方主婚,何以言为女方主婚。申时一刻,吉时已届,号炮连声鸣响。众贺客齐到大厅,赞礼生朗声赞礼,宋远桥和殷野王陪着张无忌出来。
丝竹之声响起,众人眼前一亮,只见八位峨嵋派青年女侠,陪着周芷若婀婀娜娜的步出大厅。周芷若身穿大红锦袍,凤冠霞帔,脸罩红巾。男左女右,新郎新娘并肩而立。赞礼生朗声喝道:“拜天!”
张无忌和周芷若正在要红毡毹上拜倒,忽听得大门外一人娇声喝道:“且慢!”青影一闪,一个青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庭中,却是赵敏。
何以言眸光一闪,露出三分冷意,正要举步走过去,却听见身边周芷若极细声音说道:“……听她说什么!”何以言一怔,转头细瞧,却分明见那大红锦袍下的娇躯正微微颤抖。何以言轻轻握了握周芷若袍袖下的手,亦是微声道:“芷若放心……”
那边赵敏正高声道:“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跟张教主说,说完就走,改日再行叨扰!”杨逍道:“赵姑娘有甚么话,待行礼之后再说不迟。”赵敏笑吟吟道:“行礼之后,已经迟了!”
何以言缓步上前,因此时乃是张周婚仪,她身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兵刃,何以言朗声道:“婚礼不得耽误,赞礼生何在?”她声音隐含内力,竟然隐隐压盖全场,何以言转头向张无忌道:“张教主,麻烦你回到芷若身边去,那才是你今日该站的地方。”张无忌被她冷若冰雪的目光一扫,竟然作声不得。
赵敏道:“张教主,你曾经答允我三件事,还做不做数?”她突然走上几步,到了张无忌身前,踮起脚跟,在他耳边轻声道:“这第二件事,是要你今天不得与周姑娘拜堂成亲。”张无忌一呆,道:“甚么?”赵敏道:“这就是第二件事了。至于第三件,以后我想到了再跟你说。”
赵敏这几句话虽然说得甚轻,站得较近的宋远桥、俞莲舟、殷梨亭,何以言等人,早听得清清楚楚,周芷若头罩红巾,立得稍远,却亦是刹那浑身紧绷起来。
张无忌面带踌躇,道:赵姑娘,事已如此,你还是一切……一切看开些罢。我张无忌是村野匹夫,不配……不配……”赵敏道:“好,你瞧瞧这是甚么?”张开右手,伸到他面前。张无忌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全身发抖,颤声道:“这……这是我……”赵敏迅速合拢手掌,将那物揣入了怀里,说道:“我这第二件事,你依不依从,全由得你。”说着转身便向大门外走去。
张无忌急道:“赵……赵姑娘,且请留步。”赵敏道:“你要就随我来,不要就快些和新娘子拜堂成亲。男儿汉狐疑不决,别遗终身之恨。”她口中朗声说着这几句话,脚下并不停留,直向大门外走去。
忽然,另一清朗女声一字一句说道:“赵姑娘,且、请、留、步!”随着这话音,四枚极细小黑影飞射赵敏身后,张无忌大急,脱口呼道:“赵姑娘小心!”便要抢上前去,哪知他才动脚,便觉脚踝上穴道微微一麻,跄踉了一下,便见赵敏仆倒在地,身边落着四小截折断的木簪。
张无忌因赵敏取出他义父金毛狮王谢逊的头发,又因谢逊实在得罪武林,不敢说出原委,而谢逊下落,也只得落在赵敏身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