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长生不老。清心寡欲的修道生涯他们怎么捱得过去?反正爷有钱有势,想要什么材料只管说,管够!赶紧给爷炼两颗药丸吞吞。最好一吞百病全消,二吞长生不老,第三吞拿来当备胎。
丹药看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卖相也不错,符箓么……驱鬼的时候就有,民间喝符水的时候就有,底层要造反的时候就有——广施符水,从黄巾那会儿就开始了。正经供奉,也朝廷也供奉,毕竟要团结这些势力。其实心里,还是喜欢丹鼎派一点。
他们给了丹鼎派荣耀、金钱,丹鼎派就要为他们的虚无缥缈的追求服务,逃不掉!
可张灵远实在是太可怜了,瑶芳又与他有渊源,接触得多了,知道他不是个恶人,相反,还有几分善心,也想帮他一回。轻声道:“你要丢开了这个,不但护不住老君观,要叫眼皮子浅的人知道了,向今上毛遂自荐,那就要拖累死一群人了。”
“我知道啊!我掌这道观三十年了,也不是只知道念经!人心鬼蜮,经的见的多啦!我不是为了压着他们不叫他们去找死,还拖累大家伙儿一块儿死,我早领着他们不干了!可要真炼丹药……我怕把圣上吃死了啊!”
【他死了不打紧,老君观要被迁怒,那就亏大发了。】瑶芳心里默默地添了一句,看张灵远就一刻也没停下来,一直在地上打旋儿,头疼地道:“您别转了,一口两口的,吃不死他!”元和帝拿丹药当糖豆儿吃了二十多年,最后还是瑶芳一个忍不住弄死了他。在那之前,元和帝连喷嚏都很少打。
“他可不是一口两口的吃啊!”
“您不会换个方子?平和些的,先拖着?”
张灵远快要哭了:“他在这上头的造诣,快比我强啦!很难瞒得过啊!我跟你说,在他面前别玩花招,被识破了一定会很惨的。我看那个王庶人就是玩花招玩过了头,然后就死了。烧死的时候可惨啦!罪过罪过!打那之后,圣上就变了花样儿,对金丹上的要求就苛刻了起来,还指示着我往方子里添这添那。咱说起门来说实话,丹砂,铅汞,哪能多食?都是有毒的啊!微量一点,搭配好了方子,做出君臣调和的良药来,能提神醒脑,身轻体健。擅改药方还长年累月吃下去,吃不死他我头给你!”
瑶芳道:“我再想想。”她以前想的是,等元和帝驾崩了,御史要来踩张灵远的时候,她家里人在朝上的也不少,多少能说上话。韩燕娘对老君观是感激的,老君观本身对元和帝死后的政局产生不了什么大的影响,在可踩可不踩之间。还是能够挽救的。
现在听张灵远这么一讲,就知道是王庶人事情的另一个影响了。对于一个原本就信鬼神之说的皇帝来说,遇到了灵异事件,这刺激未免太大!
张灵远又手合什,又放下,再搓一搓手,嘴巴里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瑶芳道:“别急,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不是要改方子么?你给他改?”
“什么?!!!!!”张灵远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还改?还给他炼丹?要不败落就败落吧,总比没了命强。要是皇帝吃我的药吃死了……”
瑶芳道:“没那么严重的。你已经掌了道箓司,以为那么容易就能退下来?新上来的人不会踩你?啧!为一个道箓司就能争成这样。你不会改成吃不死人的药么?”
“他看得出来!”张灵远提高了声音。
瑶芳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您眼里只有丹药啊,不能往远处想一想么?您先前跟我说了什么?担心的是朝局,是下场,是不是?这些也是跟金丹没关系的。”
“你师兄已经急得想投井了,脑子转不了那么多弯儿,你就直说吧。姑奶奶,你求你啦!”张灵远一面说,一面作了个深揖。
“就说师傅那儿还有一个方子,只是太过匪夷所思了,才不敢拿出来。怕他不相信。”
“啥?我哪里有新方子啊?”
“有的。”瑶芳语气肯定地说。
张灵远怒道:“说人话!”
“豆芽啊。”
“啥?”
瑶芳含笑道:“服金丹也是有讲究的,服药前先喝碗豆芽豆腐汤,豆芽得是自己亲自种的。温水泡豆子,暖房里搁一宿,起出来生了芽,洗去了浮皮,煮。哦,金丹也是有讲究的,不是什么药材都行,也不止是年份,炼药前这材料都得有供奉……”
张灵远不愧是做了三十年观主的人,眼睛越睁越大,很快接口道:“这是配套的,绝不能轻易更改。而且师傅已经去了,想来他老人家是自有考量的。咦?师傅给圣上炼丹,好像也没炼几味呀,多半是讲道。唔,想要升仙,还是要看虔诚的。再佐以丹药。咦?这样是不是可以将符箓派也拉进来了呢?不不不,还是别了,引他炼体打坐就好,万一喝符水喝死了,外人分不清楚,我们也要吃瓜落。豆芽也少吃,改成种豆芽悟道吧……清毒静心的药丸倒是可以进献一点。”
瑶芳见他已经摸着了门儿,便笑道:“师兄既已有了计较,我便不打扰了。”
张灵远沉浸在了糊弄皇帝的大业里,深深地挽留师妹,一起为这项伟大的事业贡献聪明才智。瑶芳道:“的的是得回去了,师兄计划得已经很周全了。只是现在先别拿出去,您再琢磨一阵儿,看有没有什么疏漏。师兄记得一条——”
“什么?”
“一样的话,不一样的人说,结局是两样。语气,眼神,气势,一丝一毫都不能差了。您要见他之前,先跟我演一遍。”
张灵远一口答应了下来:“这是一定的!你说,我先装几天为难,越来越郁结,越来越愧疚……然后再说出来……怎么样?就说,因为是我笨,没法子领悟师傅种豆芽的内涵,才学的金丹。其实师傅到了后来,炼丹已极少,只是种豆芽,最后就飞升只留一只鞋了!因为参不透,所以不敢跟他讲。其实我猜师傅是种豆芽种成了神仙的。好不好?”
瑶芳道:“都行,能说得圆就行!让他信,就行!”
张灵远道:“还好,我跟他打了十几年交道了,多少知道一些他的脾气。”
“去见他时,葛衣藤冠。”瑶芳稍微提点了一下。
张灵远马上领悟:“明白!”还是要借师傅的大旗来一用。装得像张真人一点,心理上就会让元和帝更相信一点。
“记得了,不要让他迁怒了师傅。以为师傅藏私。”
“嗯嗯。哎,今天姜二郎没送你来?天有些晚了,我安排人跟车。”
“不用啦,这会儿我算着他该到了。”随着姜长炀婚期的临近,姜长焕也不安了起来。要明年才是姜长焕的婚期,他现在已经有一点另类的婚姻恐惧症——生怕老婆跑了。每天必按时按点报到,今天到贺家见不着人,必会寻了来的。
张灵远语再羡慕地道:“年轻真好!到了我这把年纪,就有操不完的心啦。”
瑶芳低头一笑。
————————————————————————————————
在张灵远还在排练如何忽悠元和帝的时候,小皇子满月了,叶皇后正经坐完了月子也出来了。韩太后还有点紧张失落,叶皇后却大大方方跟她再讨二十天假期,好再调养:“上了年纪了,生这一胎有些吃不消。”
韩太后慨然道:“身子要紧!”
叶皇后又提出儿子满月,放一批宫人出宫。韩太后也拍胸脯保证:“这是好事儿,也是给孩子积阴德。”儿媳妇自打生了孩子,倒是可爱了一点呢。
叶皇后也不与她争执,抱着儿子回去,又宣了嫂子侄女儿进来。她如今很闲,正有功夫跟娘家人说说话,也不大放心侄女嫁一个心里有朱砂痣白月光的人,尤其这个男人还比较强势。姑姪俩免不了说些私房话,又要开导侄女与婆母、妯娌相处之类。叶皇后看人极准,对简氏就一句话评价:“人不坏,不大会养孩子。”
叶姑娘就心里有数了,这婆婆可以供着,不用死掐。对丈夫好了,婆婆也就顺了。叶皇后见侄女明白事理,也很开心,送了不少添妆。成亲当天,还派了小楼为使,去往叶国公府道贺。
这件事过后,就是新年,叶皇后也不急着收回宫务处置之权,只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养好孩子,看着儿子一天一个样子地长大,心被填得满满的。
那一连,韩太后就没那么舒服了。先头放过一批宫人,平常还不觉得。到了过年的时候,大操大办,就显出人手不足来了。韩太后一脑门子官司,叫了叶皇后来商议:“这可怎么办?”
叶皇后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娘娘想,吴氏、王氏皆黜,圣上跟前连个亮眼的都没有,难免心情不好。开了春,再选一拨,如何?”
韩太后道:“才生了皇子,子嗣上头又不艰难。前头放宫人,说是德政,后头又征发……”
“娘娘这话说的,好似御史。”
“可不就是怕他们这么说!你是不知道,先帝那会儿,这样的话挨过八次!”
“可宫里添了人口,孩子不得有人伺候么?”
行,这理由也不可以。韩太后当即拍板:“就这么着了!开春就采选宫女!”
☆、第109章 称心如意否
宫中采选民间女子,并不是定时定点的。通常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搞,比如新帝登基了,将先帝后宫年老体弱服役时间长又没承过恩宠的旧宫人放出,再选新人填补。
皇帝大婚,又或者为差不多年纪的太子、皇子择妃,自然是要慎重的。但那也仅限于有限的那几个人,为他们择选的妻子,多半是名门淑女,有极大的机率出自勋贵之家。譬如叶皇后。
至于后宫妃嫔,除了大婚时可能有饶进来的家世不错的姑娘,倒有很大的一部分出自宫女。只是鉴于宫女的基数过于庞大,能混出头的宫女很少,只要家境还可以,就没什么人愿意进宫。除非像前世贺太妃那样,实在混不下去了,才躲到宫里去。
采选的规模也有大有小,大动作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这个次数不太多,因为会被讲扰民。日常补充只在京城及附近地区,这个地方的百姓生在天子脚下,享利不少,该出力的时候头一个想到的也是他们。
这一回就是在小范围内采选的。
哪怕是普通宫女的筛选,标准也是比较严格的,宫里极少会混进奇形怪状的少女。身高、体型、肤色、五官、体味……样样都要检查,都合格了的,才能收起来服役。通常情况下,能过这一关的,放到外面,也是不愁有个好人家的,进了宫里,只好给人当丫头使,一不小心还要挨打挨骂,惨一点的被阉人欺负、被搞成对食,再惨一点的命都没了。
等从宫里放出来,已误了花信,少有和乐美满的日子。
正常人都不大喜欢进宫。
奈何君命难违。
也不是没有办法——早早地定下了亲事,就能逃过此劫。皇帝也不能抢别人的老婆呀!这两天的京城,就比较热闹了,好些人家都着急婚嫁。不马上成亲也没关系,先定下来,那也算数的。为防着这一手,保长里长也抢着将名册报上。不过乡里乡亲的,难免会有些照顾情面的。只要能保证自己辖下的人数足够,放走其他的也没关系。于是有门路的就逃过一劫,贫苦人家就要倒霉顶缸。
总之,京城是非同一般的热闹。
倒是官员之家比较安静,采选宫女,与他们何干?除非是皇帝摆明车马要填充妃妾的名额,又或者是宫中女史缺人,才会有一些有功名的人家会参与进来。今番并没有直言此事,自然是从普通百姓里采选了。
韩太后与叶皇后对此事颇为上心。
韩太后跟前看着俩孙子,都已渐长大,韩太后不是他们俩的亲娘,照顾孙子是上心,却不会事事都惯着他们。被她这么不纵容地对待,俩孩子居然将脾气改了一些,也是令叶皇后啧啧称奇。既然如此,就一直交给韩太后带着吧,说不定还能养得不那么让人头疼。真将脾气改好了,也是他们的福。
是以当韩太后有了事情做,更不会紧盯着小的那个喂饭,又或哄着一脸忧郁的长孙的时候,叶皇后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提。而朝臣也像死了一样,这几个月再没一个提出给两个皇子出阁读书的事情了。
叶皇后盘算着,等这批宫女选出来了,有人哄着元和帝心情好了,由她再提一提孩子读书的事儿——毕竟也算是她的儿子。
眼下要看的还是宫女们。
一切都依着章程来,妙龄少女们像一群鸡鸭被驱赶到了一起。初选并不在宫里——人数太多了,宫里也装不过来。先分散在几个大的集中地,将过高、过矮、过胖、过瘦、肤色过黑、发质枯黄、身有残疾、面上有疤痕……这等有明显残缺的筛下——每人发放一点钱帛,遣还家中。
剩下的,才是带回去细挑。宫中特辟出一处静室,入内详查。个中详情,凡经过的都不会想再跟外人提。
熬了这一关,才算是迈进了后宫的门槛儿,光荣地成了一名……打杂的。
这一批宫女算是幸运的,换上吴庶人还是贵妃那会儿,有长得很好看的,早早地就上了她的黑名单。万一个性再略张扬些,被她记恨的机率极大。
今年倒好,省了这一个花样。韩太后精挑细选,必要美人,叶皇后怎么看,都觉得韩太后挑出来的三个人很有几分吴庶人的影子。叶皇后当面没说什么,到了慈宁宫才对韩太后道:“相貌倒是都可以,只是我看她们的出身不倒是很好的样子,除了学规矩,还得略识几个字,懂些正经道理,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韩太后勉强同意了叶皇后的观点,让这三个人跟着宫里识字的旧宫人读书。这几人皆是先帝后宫,既无恩宠,天长日久太无聊点亮了自学的技能点,倒有几分才气了。
————————————————————————————————
两个女人用心良苦,被她们关心着的那个男人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
正如张灵远抱怨的那样,他对修道之事更加痴迷。元和帝自诩智慧过人,观张灵远不及乃师多矣,便动了“自己动手,快速飞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