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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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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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先生心头一颤:“你拿得准?”
    “我再有把握没有的事情了,”瑶芳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宫里,出事了。”
    张先生喃喃地道:“圣上有子,终归是件好事。”
    瑶芳冷笑道:“他?先生一片忠君爱国之心,难道不担心这个不该冒出来的人是个什么来路,又怎么到了宫里产育皇子的么?要出事儿了。”若是因为她没有在宫里,出了一个顶缸的,那倒罢了,可她现在才几岁啊?上辈子这个时候还没进宫呢!
    “以小娘子之见,事情很大?”张先生早先猜着她前世必是权贵家的贵妇人,估摸着她对这些宫闱秘事许是熟悉,很想听听她的见解。
    瑶芳心头一动,轻声道:“但愿是我想错了,然而不得不防。”
    “何事?”
    瑶芳眯了眯眼睛,认真地对张先生道:“先生,若真如此,眼下我们要注意的事情就变了。其一、楚王这里,我看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安份的人,纵无人穿针引线、从中教唆,他也不会很老实,还是要盯着的;其二、留意京城的消息,还是要探问一下这个王才人的来历的。”
    张先生道:“这个并不很难,先前她不显山不露水便没人留意她。如今产育皇子,她的父母或许会有封赠。”一旦封赠,必要将来历写明,至少写个三代,若是做过官的,其履历也会为人所知。王才人要是重生的,想来是避免了父亲犯法的事情,然而必有痕迹。
    瑶芳道:“封赠怕是会有的,至于她能不能掀起大风浪来,再等两个月就知道了。”吴妃以良家子采选入宫,进去了就是才人,两年之内跳了八级,屁都没生出来一个就成了贵妃。她自己也是,哪怕帝后不合,明知道她跟娘娘亲厚,还不是承恩即册为嫔,隔年就做了德妃?反观张丽嫔,直到生了皇子,才在太后的授意下,做到了嫔。这位天子在这些事情上头,直观得很。并且,与他的小算盘并不冲突。
    张先生颇有点不以为然,捋须道:“一妇人耳。能有多大的能耐呢?”
    瑶芳头一回觉得跟张先生说话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大痛快,口上却说:“先生,既然情况有变,就不能轻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宁愿白操心一场,也不要被打个措手不及。我也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张先生依旧觉得皇帝有儿子是件好事儿,一个后宫妇人掀不起风浪。然而瑶芳越来越显出其不同寻常之处来,她的意见是不好疏忽的,点头道:“也好。”心中却是希望瑶芳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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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是凑巧,皇帝新得了儿子后不久,简氏受邀来看韩燕娘。到了贺家才发现韩燕娘病了,因是数日之前约定的事情,韩燕娘只得强打精神起来应酬。简氏却瞧出一些端倪,撺掇她请了郎中来看诊,不多时就从郎中耳朵里听到了“恭喜”之声。
    有了这么一件事情,贺家的氛围空前地快活了起来。更让瑶芳开心的是,到得十月里,也不见有王才人晋封的消息传来,到了正月,她依旧是个才人,这儿子,算是白生了。不管她是不是前世那祸水,对娘娘的威胁都已经降到了最低。更有甚者,她生个儿子,反而是一件好事,王才人生的又如何?娘娘依旧是嫡母。哪怕皇帝现在死了,娘娘也有倚靠了。
    张先生平素颇为欣赏韩燕娘,听了消息之后,还特意给丽芳也减了功课,方便她给韩燕娘分担家务。
    都说福无双至,瑶芳连听了两个好消息,开心不已,连见张先生时,也不如前几日稳重了。张先生也不惊讶,谁遇着好事儿骨头都会轻上一轻。而他,就是那个说坏消息的人:“小娘子想没想过改行算卦?王才人的父亲,本该陷入陆阁老的党争里的,然而奇异的是,五年前,王某因家中失火烧得伤残了,无法为官,只得辞官归乡,逃过此劫。小娘子猜,这场火,活出来几个人?”
    “嗯?”
    “王家也算是人丁兴旺,人口不少。最后只有王某伤残、王才人与其生母、同母弟安然无恙,满门三十余口,就活了这么四个人。此后,王才人与其弟便以为父求医为名,迁居京师,入了京师的户籍。”
    瑶芳抚掌大笑:“我真有点佩服她了!更改户籍可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居然想得到入京求医,老父伤重将亡,还有心情改了户籍。改完了,不扶灵归家,还在京里一住三年熬到宫里采选。”这年头,到邻县都是一件大事,何况上京?还是如此果断地上京。
    张先生严肃地道:“小娘子,我亦不愿将人心想得过于险恶,只是她的父亲入京之后不到两个月就死了——将将在户籍办下来之后。如此看来,一切都太过巧合了。若没有那一场大火,将许多证据都烧没了,王氏的父亲十有八、九是要入罪的。照现在的势头,家眷发配两千里,女眷入教坊司也是常理。”
    “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原以为事情不至于到了那一步,没想到,还真有可能是,”瑶芳不再卖关子,给张老先生丢了一道炸雷,“先生还记得,我们在湘州府遍寻不到的那个人么?若是她也与我一般,有离奇的经历呢?”
    张老先生惊呆了,胡须也不摸了,忧愁的表情都被震飞了:“什么?她?难怪王才子就是谢氏?”一个是重新活过的,两个也是?想一想还真是很有可能啊!顿了一阵儿才愤怒地道,“这怎么行?!这要真是那个祸水,岂不是要……”剩下的话他竟不敢再说下去了。若是皇帝被迷惑了,怎么办?
    瑶芳也猜着了他所担心的事情,低头道:“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测,兴许到不了那么一步,然而却要多生许多的事端了。娘娘不会叫她太过猖狂的,而……圣上……圣上么……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左右的。她真要是个要紧的人物,现在也不会只是个才人了,再等几个月,她要还是个才人,啧,那就是成不了气候了。再者,宫里还有一位吴贵妃呢。”
    张老先生沉声道:“这是长子。兹事体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纵然小娘子只是猜测,也不得不防。”虽然序齿已经不知道排到第几位了,现活着的就只有这一个是没错的。更可怕的是,有一个重生的,现在又来一个疑似重生的,张老先生很怕再冒出第三个来,那这世道就得乱了套了。他纵然力量微薄,也要尽力把事情扳到正道儿上来。
    瑶芳嗤笑一声,想要说正宫嫡子面前那毛孩子什么都不是,又收回了声音。前世那个祸水后冒姓谢,原姓什么她是不知道的,若真是这个王才人卷土重来,与前世必有不同之处。她要害了娘娘养不出孩子来,怎么办?瑶芳一点也不担心娘娘会斗不过这个人,哪怕皇帝被迷惑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怕百密一疏,娘娘最后赢了,却也受了伤。
    张先生见她面色凝重,追问道:“怎么?”
    只见小女学生满面狰狞之色:“她最好只是要求一个安身之所!否则我必要她好看!”真要伤着了娘娘,定要她得很难看。生了儿子又怎么样?待你养到半大不大,寄满了希望想染指不该得的东西的时候,再狠狠碾碎了他,从希望变成绝望,才是最能逼疯人的。尤其是一个深宫妇人,譬如前世的吴妃。当然,这一位如果来历真的如此不凡,或许能给人带来惊奇也说不定。
    张先生胡须抖了两抖,语调不自觉地带上了颤音:“小娘子?”
    瑶芳微笑问道:“嗯?”
    张先生灵光一闪,问道:“若是彼人,恐于中宫有害无益。”
    瑶芳深吸一口气,道:“娘娘当无大碍的,有损也是小损,性命无忧。”你以为我弄死了皇帝之后是谁善的后啊?娘娘的大敌,从来就不是这些妃嫔。
    张先生忧虑地道:“小娘子想得太简单了,有心算无心,事情就难以善了了。这王才人,恐怕真就如小娘子猜测的那般,或许就是谢氏。帝后危矣!”
    “先生真是有趣,”瑶芳轻笑出声,“今番不说‘一妇人耳’了?”
    张老先生老脸一红,掩饰地咳嗽一声:“此一时彼一时,谢氏、皇子拆开来看,我都不很担心。如今却很怕皇子生母是个不安于室的妇人。”
    “先生也不必过于担心,帝后心思皆异于常人。不说帝后,她要兴风作浪,还是先从吴妃手里挣出一条命来再说吧。”
    张先生道:“我等无法插手深宫,也只是白担心一场罢了。”
    张先生关心完了国家大事之后,转而担心起小女学生来了:“我观小娘子平日言谈举止,也不是一般地方出来的,或许还很有名?又或夫家有名气?假若这王才人真是那个人,她会不会疑到小娘子这里?毕竟,有许多事情与她知道的了不一样了。”
    瑶芳起身,端端正正给张先生行了个礼:“先生有此心,这心意我领了。先生放心,必不会祸及家人的。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不要结亲的是柳某人,可与我家无关。”
    如果王才人是什么都知道的,就该发觉,前世此时该死了的贺敬文已经成了湘州知府了,而贺敬文继妻也不姓柳。对这门婚事不满的,是柳家而不是贺家,是柳家人将贺家逼得背井离乡投奔故人的。
    就让她去怀疑柳家好了,多好的障眼法。
    张先生愕然:“小娘子当初就想到了?”
    瑶芳笑道:“并没有。只是前世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该还报的都还报了。今世他们还不曾对我做下大恶,没到那个份儿上,罪不致死,估且留着罢了。至于后面会怎么样,看各人的造化了。”当然,将错全推到柳家头上,要怀疑,也是怀疑柳家出了问题——谁都知道贺敬文是个呆子,他不会作戏,柳家一家子聪明人,更容易出故事。
    张先生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如此说来,王才人之事,可大可小。楚王之疾,就在眼前了。”
    瑶芳道:“事情又绕回来了呢。只要姜千户那里稳得住,事情就不会很糟糕。总不枉咱们到湘州来这一遭,也难得家父居然能与姜千户相得。”
    张先生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的:“他家里是不是也有什么变故呢?不是说只有一个独子,就是长公子么?这少公子是怎么多出来的?是他父母那里不对了,还是他不对?”
    瑶芳摇头道:“这个却不必担忧了。出了变故才好呢,他就该知道楚王是不能成事的。”
    张先生以手加额:“老朽方才吃惊太快,一时糊涂,竟没想到此节。依旧这般交好就是了。”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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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生二人一番分析,都觉得心头轻松不少。楚王纵要谋反,少了前世那位美人,为他穿针引线的人就少了一个,就不会像先前那般顺手。姜正清稳得住,局面就不会快速地崩坏。而王才人在宫里,想要如前世那般在外面兴风作浪,也是很难的——皇帝最恨有人想摆布他。
    两人一面安心等消息,另一面却加紧了对楚王的防范。张先生与王府侍卫之间的联系愈发地多了起来,瑶芳也屡次在韩燕娘那里提到简氏,更促进了韩燕娘与简氏之间的友谊。眼见两家日益密切,瑶芳也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据韩燕娘说,简氏曾假意抱怨过,楚王那里曾说过要她家两个儿子到王府去读书的,哪知道小儿子不乐意,只得作罢。
    瑶芳也有些疑神疑鬼,先是王才人十分可疑,现在这姜长焕也够可疑的,难道第三个人已经出现了?自己行动不方便,张先生就成了最好的倾诉对象。
    张先生这回却不担心了:“小娘子不是说了么?姜千户家要真明白了事情,才是好事呢。”
    瑶芳道:“我只觉得他家二郎有些奇怪,要说是重活了一回吧,又太幼稚了,他旧年还扯过我辫子呢。”
    张先生一噎:“那就不是他,或是他父亲,或是她母亲,旁人不说,咱们何须点破?彼此心照不宣便好。”
    瑶芳点头道:“也是。”什么时候把柳家的事情透给简氏知道吧,这样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她拦不住旁人想歪。
    张先生道:“容尚书那里,已有令尊数封数说楚王不是的书信了,连御案上,也有他挑剔楚王的言辞。然而据我看,陛下只是想约束敲打楚王,再也想不到他会有异动的。然而,楚王府里借口去年夏秋雨水颇丰,甲仗兵器锈蚀腐坏,原先拨给的皆不堪用,请求更换抑或就地采办。总数在这个数。”比了两个手指头。
    “两百?”
    “两千。”
    瑶芳吓了一跳:“这么多?怎么可能?朝廷诸公难道都是死的?”
    张先生道:“是库里的也霉坏了。小娘子想,一个人总不能只穿一套衣裳,总要有一些备更换的。兵器亦如是。我想他在攒造时再多造一些,总数当在三、四千。”
    “已经这样了,朝廷还不警觉么?”
    张先生道:“朝廷眼里,天下藩王之皆反,只有一人不会反,那就是楚王。”
    瑶芳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是啊,谁会以为傻子会造反呢?现在这楚王虽然不傻了,却是个十足的呆子。从他那里割点肉、刮点油,也就是了,皇帝都没想过把他弄死。
    瑶芳毅然道:“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不如向家父分析利弊,让他上书,阻拦此事。藩王甲仗过多,不是好事,五百足矣!朝里有容尚书,不会叫家父叫大亏。一旦楚王事发,家父反是功臣了。连容尚书也能跟着有些好处。”
    张先生犹豫地道:“若是令尊被调走了,又当如何?则此地暗防楚王的人就少了一个,百姓……容我再想想。”
    瑶芳还有许多事情要赖他奔走,不好紧逼,只得同意。
    令师生二人想不到的是,本州同知,那位倒霉的给举人知府做副手的进士同知,他上疏朝廷了!矛头直指楚王,言其欲意图谋不轨。
    大正月的,他就捅了一个马蜂窝,皇帝再想敲打藩王,也不能由着人随口就说他堂侄要造反。更可恨的是,这一年正旦,因皇帝新得了儿子,各地藩王以道贺为名趁机齐聚京城,也是借着机会见识一下京城繁华。平素无故连封地边儿都走不出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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