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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的日子,小燕子本就不多的盘缠花光了。
要说,小燕子天生运气就比一般人好些,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救了两个被街头无赖抢包袱的老夫妻,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因着感激小燕子帮他们抢回了给太太小姐定制的衣服,又听说了小燕子投亲无门花光了盘缠的可怜境遇,就邀她到他们家去歇歇脚。
老夫妻俩家里姓张,小燕子便管他们叫张伯、张婶。
张叔和张婶都是济南大明湖畔夏家的家生子,世代为仆,只是因着夏家败落了,便让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赎身出去了,他们老俩口因着一点衷心,便留下来照顾太太和小姐。虽说心里对于太太当年未婚生女的事情也觉得不妥当,但主是主,仆是仆,他们却是不会议论主人家的。
张叔张婶住在后门旁边的下人房里,老爷前两年过世后,家里就只有太太和小姐两个主子,又因太太不擅庶务,家中境况渐渐大不如前,便将下人遣散了不少,如今整个府里,也不过他们老夫妻俩,和太太身边的玉栓、小姐身边的金锁两个丫鬟以及两个粗使婆子罢了。
这夏府,大是大,不过没有人打扫休整,大半便都渐渐荒废了。只太太和小姐的院子,还能隔些日子打扫一次,便还能见些生气。
所以,即便他们留小燕子住在下人房里,也不怕被人知晓。
但小燕子却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在张叔张婶到主院去干活的时候,便溜达了出来。
“这大户人家,怎么还没有我们大杂院整齐。”小燕子看着杂草丛生的院落,撇了撇嘴,便觉得这家人,真是懒惰。
走着走着,小燕子突然听到一阵优美的琴音,还有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在唱:“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
虽然小燕子听不懂这是在唱什么,但觉得很好听,便兴致勃勃地闯了进去。
“你是谁?”陪着夏紫薇在院中弹筝的金锁见到一个陌生的姑娘闯进来,忙挡在夏紫薇的身前。
小燕子一点儿都没有闯入者的自觉,兀自兴奋地说道:“我叫小燕子,刚才是你在唱歌吗?真的好好听啊。”
夏紫薇虽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却是一个长得浓眉大眼,英姿勃发的少女,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灵气,一时便生出些好感来。
这个时候,她们彼此还不知道,她们的相遇将改变彼此以后的命运。
听了小燕子的遭遇,夏紫薇心生同情,便回禀了母亲后,留了她住下。
小燕子的到来,就像是给夏府里满院的哀伤凄婉注入了一道阳光,她会给夏雨荷和夏紫薇讲她从小到大遇到的趣事,大杂院里的故事,街头卖艺的故事,这些都是夏雨荷母女从来不知道的事情,小燕子仿佛给她们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
夏紫薇和小燕子十分投缘,小燕子也十分喜爱夏紫薇,觉得她既会读书,又会写字,既会弹筝,又会唱歌,实在了不得,一日突发奇想,缠着紫薇要结拜姐妹。
夏雨荷见她们实在投缘,而且夏紫薇从小到大很是孤单,如果有个姐妹陪伴,必然能够快乐许多,便开口收了小燕子做义女,又因为她不记得生日却缠着要做姐姐,便由得她将生日定在了八月初一,成了紫薇的姐姐。
小燕子的不安静,使得夏雨荷和夏紫薇少了许多伤春悲秋的时光,夏雨荷常年缠绵病榻的身子骨,也觉得稍微爽利了些,有时也能到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
这使得夏紫薇对小燕子更是又感激又喜爱,直说她是个福星。
小燕子在夏府的生活很是惬意,好吃的、好喝的、住得也舒服,还每天都有好听的歌听,只是有一点不好,他们不让她出门。小燕子从有记忆以来,便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并且乐在其中,她根本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愿意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不动弹的,她觉得自己都快生锈了,于是她便偷偷溜出去玩。
作者有话要说:(接上文)
这夏雨荷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也没有人会开口闭口地提及此事,只是在教养女儿的时候将其拿来做反面教材。所以小燕子出门几次,倒也并未听到关于夏雨荷母女的不好听的话,一个人也兀自玩了个痛快。然后回去将见闻讲给夏雨荷母女听,致力于将她们拐出门去游玩。
夏雨荷小时也是学过《女四书》的,虽然她更喜欢才子佳人的话本。所以她虽然相信真爱无敌,却也害怕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所以坚决不愿意出门。
但夏紫薇不同,在夏雨荷从小到大的灌输中,她只知道父母的爱情是伟大的、美好的、值得尊敬的,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会不赞美这般美好的爱情。所以,对于出门,她还是有些向往的。
而这种事情,在第一次被小燕子撺掇着换了男装出门逛过街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南巡
过了年,乾隆原是准备在正月十一日奉太后起銮开始第二次南巡。然,太后骤感风寒,一病不起。乾隆向来以孝子自诩,便命延了南巡之期。
过了正月就是春闱,夏凝珏给夏安瑜打点好了行装,便将他送进了会试的考场。
夏安瑜如今才十五岁,在所有的考生中,也属于年龄极小的那一类人。此次下场,只为试水,若是不中,再等三年也是无妨。
乾隆兴之所至,便带着永琪、永琮微服出宫往贡院而去。
途径一处,却见一小叫花子抱着一个华服少年的脚,哭喊着:“大爷,可怜可怜我吧……”
华服少年有些胖,被这般一纠缠,挣脱不开,已微微有些喘,旁边三五个少年看来明显与他是一道儿的,见他如此,却只在一旁哄笑。
“薛蟠,你今日出门便被叫花子缠上,看来你今天注定要做散财童子,输钱给哥几个了。”少年们嘻嘻哈哈地笑闹。
那华服少年正是薛蟠,此时已有些不耐烦了,抬起另一条腿便踢,他身形高壮,这一脚之下,力道也是十足,若被他踢实,这瘦弱的小叫花怕是要狠吃一些苦头了。
永琪正要出手制止,却见一小和尚突然出现在华服少年和小叫花身边,轻轻一抬腿,便制住了华服少年的动作,扶起小叫花便退了开去。
“你没事吧?”小和尚扶着小叫花,扫视了他全身,见并无不妥,也便放下心来。
“心远,该走了。”不远处的一个少年淡笑着看着这边,招呼小和尚离开。
“马上来,柳大哥。”小和尚回头喊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两个烧饼,递给小叫花,“这个给你吃。”说完,便往那个叫柳大哥的人身边走去。
薛蟠见小和尚将他视之为无物,顿时很是不忿,不过今日出来是约了人聚赌,除了贴身的小厮,也没敢带家里下人出来,这小和尚明显武功在身,怕是不好应付,只留了心眼,想要记熟他们长相,方便以后报复。可眼神只往那叫柳大哥的少年那儿一扫,薛蟠整个人便痴了,那少年大约和他差不多年纪,十**岁的模样,眉目如画却不显得女气,身姿挺拔,一身英气,让人过目即难忘。
薛蟠正欲上前攀扯,那柳姓少年抬眼微微往他这儿一扫,目光冷凝肃杀,一时看得薛蟠一个哆嗦,再回神,竟已不见那少年和小和尚的身影。
薛蟠怏怏然而走,留下小叫花将烧饼塞入怀中,继续寻找乞讨目标。小叫花名叫陈文杰,跟着父亲陈青云一起来京赴试,谁知路上遇到强盗,抢了所有的盘缠衣物,两人一路乞讨进京,吃了不少的苦,终于在春闱之前进了京。幸好引荐文书没有丢,陈青云这才顺利进了考场。
陈文杰一人留在贡院外,没吃没住,只好继续乞讨为生。
此时见了乾隆一行人,眼睛一亮,便欲上前,永琪随手丢了一锭银子过去,对乾隆道:“爹,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贡院了。”
乾隆方回过神来,依然在思索刚才在小和尚身上看到的那串佛珠,有些眼熟,只是不得细看。听了永琪的话,便点了点头,继续前行。
永琮从陈文杰身边经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扫视了周围一眼,对上茶楼中熟悉的身影,顿了一下,忙跟上乾隆的脚步而走。
永璋关上窗子走回桌前坐下,低笑道:“看来,所谓的剧情,有他的必然性,却也并非是不可逆的啊,至少,本朝是不会出一个对对子的状元公了。”
“真没想到,你这种人居然也会看电视剧。”坐在桌前悠闲品茶的人,居然是薛蝌。
“别忘了,我也做过正当生意,投资过电影的。”
薛蝌一挑眉:“那你围观陈文杰又是想要做什么呢?杀人灭口?”
“怎么会?我这辈子兄弟姐妹可不少,灭口,那也要我灭得过来才好。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个私生子,就算皇帝的儿子都死绝了,还有宗室呢,哪里轮得到一个私生子来继承那个位子?”永璋嗤笑道。他不过是偶尔遇到了那对父子,又刚好想起了那部电视剧的剧情,因为日子很无聊,便生了些好奇之心罢了。
永璋随手拿了杯薛蝌倒的茶喝,却还是皱了眉头,“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很怀念咖啡的味道。”
薛蝌摇头笑道:“我的船带了些咖啡豆回来,你想要的话送你一些好了。这茶你还是别喝了,怎么说也是我花了心思泡的,被你牛饮了多可惜。”
“咖啡豆?那倒不错。”永璋顺势也丢下了茶杯,“让你弄的书,送上去了没有?”
薛蝌道:“要等我的人跟着英国商船回来才行,不然没办法解释书的出处。不过你放心,绝对以假乱真。”
永璋又道:“那就好,希望这样的刺激,能够使那位皇帝下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决心。”
薛蝌和永璋前世也曾经有过数面之缘。司徒濯表面上也是经营着合法的企业的,与单晟瑞家的公司也有过几次合作项目。而薛蝌是商人,对于一些深藏在水面下的黑暗的接受度,并没有像林墨玦等人那般排斥。所以,他和永璋谈不上交好,却也能够密切合作。
永璋让薛蝌带的书,是所谓的英国皇室密参,借口是从英国人那里偷来的。
书当然是假的,内容也是他们自己编的,里面的科技和武器都是要领先当前世界数十年的,包括蒸汽机、蒸汽明轮船、前装滑膛枪、英国火炮部队……
相信乾隆看了这些之后,总会生出些紧迫感来,即便以东方大国自居,也不至于仍然固步自封。
至于发现这书是假的,却没有那般容易。除非乾隆派人出国调查,而如今大清的造船业,还不能够造出可以让人远达英国的船只。退一步来讲,如果能够促使乾隆对西方列国进行了解,也算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他们编造的书的内容,虽然领先了些,但并不太离谱,不过十几、几十年后,全部都会变成现实。而大清在拥有永璔这个作弊器后,只要乾隆不发神经将之雪藏起来,十年之内,永璔便能够实现这一切,只是凭借目前的制造技术,生产数量上比较难以上得去罢了。
心远小和尚所佩戴的那串佛珠,引起了乾隆的注意,也使得他隐约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美好记忆,又恰逢南巡,因为要经过山东,终于使得“济南大明湖畔”几个字,重新浮现在了他的心里。
大明湖畔,烟雨蒙蒙,雨后荷花,以及那一回眸之间的娇羞。
于是,乾隆迫不及待地想要南巡,见太后身体已经好转,但不适宜旅途劳顿,今年怕是赶不上南巡了,乾隆便命人打点好了一切,带了令妃、恭妃、德嫔和忻嫔和几个贵人常在,以及五阿哥和十一阿哥,出发了。因着太后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皇后便留在宫中照应,没有跟随。
当乾隆改变行程在济南停留时,他满心的雀跃迫切,带着吴书来、鄂敏和几个侍卫便微服下了船。
永瑆年幼,被恭妃拘在身边,不过让人陪他划了会儿小船,便觉得快活无比。
永琪年已十七,自然瞧不上这小孩儿的玩意,带着伴读福尔康也换了便服,打算到济南城里逛一逛。
留在船上的令妃看着乾隆兴致勃勃地远去,隐约也猜出几分他的去意来,她也跟了乾隆那么些年了,对他,也能说得上了解了,不过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罢了。
乾隆是一个很矫情的人,他既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带来的生杀予夺的快感,却偏要表现出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又期待着平凡人家的父子、父女、夫妻之情,但你若真将他当成了普通人,而伤到了他那颗作为帝王的尊贵的心,乾坤一怒,谁又能够担待得起?
这里面的度,着实太难以把握。
令妃冷冷一笑,她早在跟乾隆之前,就已经看透了这位帝王的凉薄,她对他的依赖,她对他的仰慕,统统不过是为了往上爬而已。以色事人,又能得几时好?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愿意爬上龙床的美貌女子。
帝王的宠爱,是最信不得的。
富察皇后啊,就是看不清,傻傻地付出了全部的真心,才会落得那般伤心绝望的地步。
只可惜,皇后终究还是看透了,否则,只怕早就被她踩下去了。踩下一个皇后,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这样一来,谁还敢嘲笑她出身低微?任你身份再高,也不能够保证是永远的胜利者。
只是,皇后,你为什么要看透呢?为什么不抱着你的妄想,乖乖地被踩下去呢?
令妃一边想着,一边探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狰狞。
她这个月的月信没有来,继七格格之后,她也许即将拥有自己的儿子——这才是她在后宫能够安身立命的存在。照理说,她应该留在宫中养胎,但她害怕在乾隆南巡的这几个月,德嫔会将乾隆的宠爱夺走,甚至还会将永琪拉拢过去。令妃很后悔,贪得一时的方便,竟给自己养了条美人蛇出来。她还需要担心乾隆在这南巡途中,再网罗些江南美人带回宫去,她如今毕竟已经三十多了,保养得再好,也及不上真正的妙龄少女。
令妃想着,便打算回去歇息一会,好好养一养精神,她必须保证自己永远美得恰到好处,便是憔悴,也不能够露出枯黄的脸色来。
突然,一阵喧哗声传来。
令妃皱眉,叫了小太监去打探消息。
小太监刚出门,便撞见了永琪,这下也不用打探了。
永琪身上**地滴着水,怀里还抱着一位昏迷的姑娘,同样全身都湿透了。
“令妃娘娘,你快救救这位姑娘吧。”永琪抱着人闯上了令妃的座船,又闯进了令妃的房间。
令妃的额角狠狠地一跳,却仍露出温柔关切的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道:“哎呀这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