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薇见到夏凝珏,自感十分亲切,待得静下来,便忍不住先开了口:“你是夏凝珏对吗?我们在济南见过的。”
夏凝珏疑惑地看了一眼夏紫薇,恭敬道:“奴婢确实出身济南,格格身份尊贵,奴婢如何见得?”
夏紫薇急道:“那年你和清莲姑姑回济南给你祖母守孝,我和我娘到你家中见过。”
夏凝珏又看了夏紫薇一眼,似乎才认出来,神色微变之间,又立时低下了头,道:“奴婢眼拙,方才不曾认出格格,还望格格恕罪。”
在座的都是人精,夏凝珏一瞬间的神色变化,都看在众人眼里,也俱都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夏紫薇欢喜一笑:“你我本是表姐妹,只是多年不见,便是一时没有认出来,我又怎会怪你呢?”
令妃扭手帕的力道微微过了些,帕子都有些扭曲了,又不着痕迹的抚平,笑道:“原来竟还有这缘故?看来这缘分真是不浅,以前是表姐妹,如今从永璔这儿论辈分,该是堂弟妹了。”令妃在和夏紫薇的相处上失了先机,被德嫔拔了头筹。若非她在德嫔那儿埋了人,恐怕到如今还不知道夏紫薇和夏凝珏居然有这么一层关系。难道要看着德嫔搭上永璔的线不成?
德嫔用帕子掩了掩嘴角,道:“可不是?说来,她与娴贵妃也有些亲戚关系,与奴婢也带了些亲故,如今倒像是认亲的来了。”德嫔颇有些得意,夏紫薇透露的消息实在是很紧要,若能因此拿捏住夏清莲,林家、甚至包括夏凝珏即将嫁入的谨贝子府,都极有可能为贾家所用,将来无论是支持永琪,还是自己生的阿哥,都是有利的支持。
“还记得上次在慈宁宫,德嫔曾说起,夏氏与你论起来是表姐妹关系,如今与还珠格格也是表姐妹,这般算来,却是乱了辈了。”娴贵妃本就不喜令妃和德嫔,说话自然毫不客气,“更何况,她既然嫁入皇家,论辈分总要从皇家论起的,那些连一表三千里都算不得的亲戚,还是不论的好。汉人倒是有句话说的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德嫔帕子还来不及放下,便被娴贵妃刺了一下,碍于名分,又不敢反驳,只能忍下,暗地里把指甲掐进了手心,又给娴贵妃记了一笔。
夏紫薇看看众人,有些无措,在她的观念里,一个家,应该是温馨的、妻妾和睦的,绝不该有不和的声音。而如今,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娴贵妃对于令妃和德嫔的不友好。夏紫薇和令妃、德嫔的相处最多,最早接触的,也是她们二人。而令妃和德嫔对夏雨荷母女也是颇为照顾,所以夏紫薇已经认定了她们是好人,温柔和善,所以对于挑衅的娴贵妃,便生了隔阂。
夏紫薇抬头看了看坐在首位的皇后,从她进门,皇后与她所说的几句话,虽然温和,但比起令妃和德嫔的嘘寒问暖来,亲疏立显。而且,夏紫薇觉得皇后身上有种气度,高贵、端庄、从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拜服。一样都是乾隆的女人,皇后就能做任何事情都理所当然,而她的母亲夏雨荷,就只能顶着一个虚构的身份,卑微地存在着,连死了都不能够正名,甚至连着她都无法给母亲光明正大的守孝。
夏紫薇想着便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连忙垂下眼来。
又说了几句话,皇后便要打发人领夏凝珏出宫。
夏紫薇连忙请求:“皇额娘,可否让我和凝珏说会儿话?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她说。”
皇后微微一犹豫,道:“也好,你这些日子以来总是郁郁寡欢,皇上也十分担心,难得见你如此高兴,也是好事。既如此,便让这丫头随你到淑芳斋说说话,只是别误了出宫的时辰。”
夏紫薇赶忙谢过,之后携了夏凝珏回淑芳斋去。
娴贵妃、令妃和德嫔三人刚想告退,皇后却又提起新的话题,三人只得继续留着又说了会子话。
那边儿夏紫薇带着夏凝珏进了淑芳斋,夏凝珏悄悄使了个颜色,夏紫薇会意,将宫女太监们都打发了出去。
夏紫薇拉着夏凝珏的手,道:“还记得那年,额娘带我去你家,那是我第一次跨出家门。如今,我额娘却……”说着,忍不住哭出来。
“你额娘怎么了?”夏凝珏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冷淡。
“我额娘在南巡的途中,小产去了……”夏紫薇哭道,“我本以为我额娘终于等到了皇阿玛,苦尽甘来,谁知却……”
“忆嫔是夏雨荷?”夏凝珏本是知道的,却不得不装上一装。
夏紫薇点头:“是的,你不知道吗?”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夏凝珏是直呼夏雨荷姓名的。
“你怎么能直呼我额娘的名字?”
夏凝珏拉开夏紫薇的手,冷冷道:“我为什么不能直呼她的姓名?对于一个害死了我祖父,甚至连累得我们家破人亡的女人,叫她的名字已经够客气的了。”
夏紫薇急道:“你胡说……”
夏凝珏打断了她的话:“我今天本来就想找借口见你,就是因为有些话要告诉你。”
“什么话?”夏紫薇看着夏凝珏的表情,那般冷凝,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
“你娘未婚生女,也许在你看来,这是伟大的爱情,但是,当时夏氏宗族,却有很多姑娘被连累,未嫁的不好说亲,说亲的被退亲,甚至嫁了人却被休弃的,却只能自尽。而我姑姑,就是因为被你娘连累了,才遭到退亲的,我的祖父也是因此气死的。你们家那一房,已经被夏氏逐出宗族,算不得夏氏族人,自然,也就与我家无关了。”
“怎么会?”夏紫薇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她十几年来的生命里,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她们家从无亲戚登门,她也只以为是夏氏人丁单薄而已。
“如今夏雨荷到了地下,应该能够见到那个因为被休而自尽的夏家姑奶奶吧?看着她那因为临死的痛苦而突出的眼睛、伸长了无法收回的舌头、披散的头发、惨白的脸孔,夏雨荷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是不是还会有心思想她的情郎、想她的爱情,甚至想她的女儿。或许还有其她年纪轻轻就过世的夏家姑娘们,她们本来可以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儿孙绕膝,可是却因为别人的错误,郁郁而终,不知道夏雨荷的爱情,能否抵消得了她们深深的怨恨呢?”
森冷的话题,冷酷的表情,冰冷的语调,让夏紫薇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夏凝珏又凑到夏紫薇的耳边,冷冷地道:“如今你竟然还想污蔑我姑姑与人有私,真以为这天下的女人,都和你娘一样不知廉耻么?德嫔因你的话,让人上门威胁我姑姑,你可知道,你这样随口而出的话,又要害死多少人?别以为这些罪孽都会与你无关!我今天便告诉你,别拿你娘的那一套情情爱爱来往我姑姑身上套,如果我姑姑因此出事,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鬼”之一字,说得格外阴沉森冷,使得夏紫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夏凝珏见效果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见夏紫薇魂不附体、瑟瑟发抖的模样,觉得此时离开并非好主意。环视了一下,倒了杯热茶,凑到夏紫薇嘴边喂了下去。
夏紫薇喝了热茶,才回过神来,看着夏凝珏的眼神中,却带着骇然,依然说不出话来。
夏凝珏见时间已经不早,再耽搁就要误了出宫的时辰了,便拖着夏紫薇起身,开了门,做出夏紫薇送她出门的假象。
夏凝珏眼角一扫,便发现不远处打扫的宫女举止有些鬼祟,想来是有人安插在夏紫薇身边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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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凝珏拍了拍夏紫薇的手,轻声道:“你别担心,你们家被逐出宗族的事情,我绝对守口如瓶。你如今已经是还珠格格了,身份尊贵,这事儿传出去,打的是皇家的脸面,便是打死我,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的。”
说着还帮夏紫薇理了理发梢,这样一来,夏紫薇的失态便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令妃听了暗线传来的话,几乎要额手称幸了,德嫔这是自己揽了个烫手山芋在怀里啊。
不过,令妃继而又想到了乾隆对于夏紫薇那超乎寻常的疼爱,这事除非闹得满城风雨,否则绝对会被乾隆压下去的。而以乾隆好面子的程度,敢让他没脸的人,他会让人没命。所以传消息的人,必定不得善终。
看来还是夏凝珏说的对,这消息,还真的不好随便乱传。
只是,令妃冷冷一笑,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总有应景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她向来很有耐心。
“娘娘,就这般让夏氏去漱芳斋,万一被还珠格格拢了去,岂不是便宜了那两位?”皇后身边的石嬷嬷也是积年的老人了,对皇后自是衷心不二,知道的事情便也多一些。
皇后轻笑一声,道:“嬷嬷难道没有看出来,那夏氏对紫薇并无好感。”
石嬷嬷回想了一下,才道:“好像确实如此,老奴倒是眼拙了。”在宫里,生存不易,能到石嬷嬷这般资历的,哪个不是人精?夏凝珏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就能让她猜出个七八分心思来,方才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皇后道:“且看看吧,若她真的能够被紫薇笼络了去,我能拦得了一次,还能次次都拦着不成?倒不如早早观察,若真有不妥,也好早做打算。”
说着,皇后便觉有些乏了,石嬷嬷便服侍她到榻上歪一歪。
不过才眯了一会,便听得有轻微的喧闹之声,皇后睁开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贴身宫女便上前服侍她起身,回道:“娘娘不过眯了小半个时辰。”
“石嬷嬷呢?”
宫女回道:“外面有小太监前来报信,石嬷嬷出去看着了,免得扰了娘娘休息。”
说话间,石嬷嬷已经回来了,神情依旧平静如常,只皇后因着多年的了解,看出了些许古怪:“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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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忌
石嬷嬷上前,道:“还珠格格似是心情不好,便往小佛堂去上香,谁知……五阿哥竟带着燕回格格在小佛堂内……吃着烧鸡……”
饶是皇后端方稳重了这么多年,也不由得抬高了音量:“当真?”这事儿也未免太过离奇了。
石嬷嬷道:“老奴也是不相信的,只是来传话的太监回说,皇上也到了,而还珠格格已经气晕过去了,皇上大怒,把燕回格格打了板子,连五阿哥也被皇上亲手抽了几鞭子。”
皇后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上次免了她的板子,倒还是挨上了。”
石嬷嬷又道:“侍奉燕回格格跪经的那两个奴才,事发时被五阿哥支开了,却也被皇上责慎刑司杖毙了。”
皇后冷冷一笑:“吃里爬外的东西!”
被皇后派去监视小燕子跪经的两个太监,是长春宫的人,却被令妃收买了,只是因着他们只是在外围伺候的人,传递的也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但皇后仍然无法容忍这样背主的行为。只是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处置人,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打发两人去小燕子那里,也是间接地警告令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你还是给我安分些的为好。如今两人被乾隆杖毙了,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皇后也自有消息来源,知道小燕子在令妃的袒护下,跪经只是随便跪跪,大多数时候是席地而坐的——小佛堂内没有椅子。可皇后并不揭穿,她不在乎小燕子是否虔诚,反正被怠慢的是夏雨荷、得罪的是夏紫薇和乾隆,她何必多事?由得令妃去讨好卖乖,皇后还没放在心上。
只是,小燕子的份例是固定的,因为跪经的关系,没有荤腥,令妃在这方面也不好给她开方便之门。
皇后却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犯了忌讳的,居然是永琪,他的脑袋莫非被驴给踢了?
皇后实在想不通永琪的做法,只得抛开一边,对石嬷嬷道:“更衣吧,总得去看看才是。”
皇后赶到的时候,行刑已经结束了。
永琪跪在一旁,背上的衣服上留着鞭痕,染着血迹。而小燕子则仍趴在椅子上,哭哭啼啼地喊着“额娘”,臀部隐约透着血丝。
皇后先就两个太监没有看好小燕子请了罪,乾隆根本不在意这个,也知这不关皇后的事,反倒是他一怒之下,未及知会皇后就把长春宫的人打杀了。
乾隆见了皇后,脸色缓了缓,依然铁青。
皇后见了现场纷乱的情景,皱了皱眉,道:“臣妾路上已经听说了经过,这小佛堂可派人去清理过了?紫薇那儿可传了御医?”
乾隆被气坏了,只记得打人,却忘了善后。如今听了皇后的话,一时有些尴尬,道:“皇后安排吧。”
皇后指了人去清理小佛堂,又命把永琪和小燕子各自抬回房里去。
乾隆也没有说话,皇后暗中一挑眉,转眼见令妃哭的梨花带雨,便也知是谁的功劳了。
皇后脸色一沉,冲着令妃身后的腊梅冬雪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你们的?明知道你们主子有孕在身,怎可由得她伤神?还不快扶了她回延禧宫,若龙嗣有何损伤,唯你们是问!”
腊梅冬雪忙上前扶住令妃。
令妃早就想离开了,可是永琪一直朝她使眼色,要她给小燕子求情,她暂时还不想放弃永琪这颗棋子,便只能求了。如今借了皇后的台阶,抹着眼泪退了下去。
临走还得到乾隆关心的话:“回去传御医好好把一把脉,晚些朕过去看你。”
令妃感激地看了乾隆一眼,又惶恐地将目光转向皇后,怯怯地低下头去。
乾隆回头看向皇后,皇后淡淡地道:“太医看过,遣人来说一声,待瞧过紫薇,本宫和皇上一并到延禧宫瞧瞧。”
乾隆便道:“皇后说的是。”他还是很惦记夏紫薇的。
令妃暗暗咬牙,也只能谢过帝后恩典,婀娜地走了。
皇后心中冷笑,这女人,腆着个大肚子,居然还能有如此风情,倒也确实了得。
说话间,小佛堂已经清理完毕。皇后凑到乾隆面前,轻声道:“皇上,你……是否去看看忆嫔?”
乾隆恍惚了一下,叹道:“还是皇后细心。”说着,抬脚进了小佛堂。
皇后又吩咐人将永琪和小燕子各自抬回,清理了一下场面,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等乾隆从小佛堂内出来,眼眶微红,皇后复杂地看了一眼小佛堂的门,却也没有说什么,与乾隆一起到了紫薇的房里。
乾隆和皇后进门的时候,德嫔正握着紫薇的手抹眼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