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浪不急不迫地收起伞,道:“风之族首领亲自拜访,我很荣幸。”
他没有怀疑风逸的身份。虽然他们是初次见面。
“麻仓家的人都是这样客气么。”风逸笑道。
迹浪知道风之族是王宫享有权利最大的贵族。可是他毫不知晓,风逸与麻仓好之间难以说清的关系。迹浪不关心这个世界的政治局面,所以对于和平时代如何诞生,又如何结束,他都不做深入了解。甚至对于麻仓好,他的认识也只停留在表面。
“我有事想与你谈谈,请你陪我走走吧。”
风逸说完,便迈了步子。
迹浪转身随他走下去,落后了风逸一步台阶。
麻仓府在他们的背后慢慢拉远。
“麻仓迹浪,”风逸念出迹浪的全名,语气带着轻鄙,“大阴阳师娶妻的时候,也‘娶了’夫人们的全部家属。女人可真是带来财富和地位的好物啊。”
风逸的话令迹浪感到有些气恼,但他没有明显的露出怒意。
“但是,女人也是会带来不幸的祸水呀。”
迹浪听出了话中的某种暗示意味。
“风逸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麻仓好因涉及某件事,而会让整个麻仓家遭到灭门之灾。包括他的夫人,当然也包括夫人的亲属。”
“家主大人犯了何罪?”
“简单地说,今天世界的这幅惨象,都是麻仓好一手策划的。这等大罪,难道不至于灭门么?”
迹浪沉默了。
风逸不准备向他解释。他没必要让迹浪明白,因为这不是目的。
雪梅国与罗兰国的那场「对决」算个平局。即使两国之间没有发动战争——两国都无力发动战争——但情况不容乐观。
现在这种局势,两国都忙着平息国内的风波。风逸预测,等两国从「天灾」中恢复过来,在麻仓好的调节下,世界又会回到和平时代的模式。毕竟,两国签订的和平条约还未被摧毁。这就是最搞笑的地方。风逸想。两国都以「天灾」为手段,没有明着打破和平条约。
两国恢复后,只要麻仓好在,他们就会一边维持着和平的假象,一边持续暗地里的对抗。
那么,在两国恢复之前,能做些什么呢。
风逸只能想到一件事——除掉麻仓好。
若是在过去的三年里,风逸绝不会为这个念头付诸实际行动。因为与麻仓好为敌,他就会与罗兰国联合起来。雪梅国将同时面对两个敌人,很可能战败,促成罗兰国统一世界。不过现在情势变了,罗兰国没有多余的精力插手,只要为好安一个罪名,就有理由杀了他。
该给好安一个什么罪呢。
在思考的过程中,他想到了一个传闻。
——有一位来自民间的「王」。他拥有神一般的奇迹力量,神秘地来往于世界各地,解救苦难的人们。他崇尚和平,追随他的人,遍布世界各地。
那看似毫无关联的传闻,让风逸灵机一动。
雪梅帝王曾派人调查过,他颇为在意那位王。帝王想知道,来自民间却敢自称为王的,会是个怎样的男人呢。后来他几乎没有得知有关那位王的消息,只确认了两件事。一是那位传闻中的王真实存在,二是那位王能动用若干领域的力量。
风逸觉得,好很符合传闻中描述的形象。不过,符合描述的是他重新认识的大阴阳师麻仓好,而不是以前的好。
曾经的麻仓好,不具备如今能左右世界发展的能力。
在木莲国与好交战时,好还未得到火之精灵,但他介入雪梅侵略锦秋的战争中时,火灵就出现了。麻仓好不可能凭自己一个人的本事得到火灵。风逸想。他可是出动了全族人,花了两年时间才得到了风之精灵。
一定有人帮助了好。
而帮助他得到火灵的人,也许就是那位王。
于是,风逸的思考有了结果。
风逸会向全国宣布,麻仓好就是那位崇尚和平的王。但,他在世界各地拉拢追随者,是为了有朝一日聚集足够大的权力控制世界,成为世界之王。他制造了疾病,让国家陷入困境,再由他来解救国家,作为救世主收买人心。
其实只要是一个不太离谱的罪名就行,但风逸打算这样做有一个原因。
风逸宣布的事传入那位王耳中,那位王可能会为了救无辜的好而现身。
与过去相比,风之族不可同日而语。
风逸有自信能与麻仓好抗衡。
“你的面前有两条路,”风逸道,“等着被灭门,或者灭麻仓好。”
迹浪转头看着风逸,“灭麻仓好?”
“没错。他是会牵累你们的人啊。如果你愿意与我里应外合,杀他会轻松一点。而且,重点是,你可以保全麻仓家。”
“没有家主的麻仓家……”
“他不是有子嗣么,麻仓家不会缺家主的。”
“孩子们还太小了。”
“那还有你呀。在孩子们长大之前,你可以做代理的家主。以麻仓家家主的地位,你在外面的生意,一定会更火吧。”风逸笑着,那是种诱人落入圈套的笑。“我们的目标只有麻仓好而已。你懂我的意思吧。”
明知是圈套,迹浪却心动了。
“我可以考虑一下么。”
“我的耐心不是很好。所以从这里走到下面那些庙宇的时间里,你必须给我答复。”
分明就是个急性子。
迹浪想着,看了看斜下方的庙宇的轮廓。
第十九章
1
坐上回都城的马车,好便立刻沉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疾病暴发以来,他走遍了雪梅国,寻找医术高明的医师,并将他们带到被封闭的疾病蔓延的城市。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随他去行医的医师不多。他明白这就是人心,所以不会勉强拒绝他的人。
他在那些封闭城市里,把未感染疾病的人们区分出来,为他们取得离开城市的许可,让他们到安全的地方。他和医师们住在一起,因为他有责任保护医师不受感染。
他不停地工作,每天休息的很少。经过两个月,封闭城市中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下来。
这次回麻仓府,他打算调一些人手协助他。
忽的,马车一个急转弯,坐着睡着的好倒了下去。他半个身子躺在长座椅上,除了皱了一下眉,没有会醒来的迹象。他抱在怀里的猫,在他突然施加的重量下有点喘不过气。
股宗本怕吵醒他,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但过了一会儿,它实在受不了,才挣扎着爬了出来。它跳下长椅,仰头看了看好的倦容。几缕柔发垂下,从他眼脸划过了鼻梁,他此时的面容竟显出一分秀媚。
那么尽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股宗歪了歪脑袋,像是思索。那些自私的人类,根本不配接受他的善良。
它深刻的记得,他们第一天到达封闭城市的那个下午。
那天,医师确诊了一批未感染的人后,好带着他们准备离开感染区。在感染区的大门开启时,上千个患病者朝他们扑了过来。患病者们高呼着自由,他们觉得自己像罪犯一样被囚禁在城市里。
尽管患病者被挡在了好制造的结界外,却引发了一场小型暴乱。
股宗看着那些人的脸,他们眼中的暗光,令它想到了野兽。
这是个多雨的秋季。
它感觉到飘进窗户的雨,便跃上了窗框。他用爪子挠了半天,终于将窗户关上了。它又跳下来的时候,踩翻了立在座椅边的行李箱。它看了好一眼,见他没有惊醒,便松了口气。它忽然想到了什么,捣弄了木箱一阵,用牙齿扯出了一件外袍。
它拖着外袍跳到好的身旁,前肢和嘴并用,将外袍搭在了好的身上。
做完这些,它就在被它捣乱了的箱子里睡下了。
正午。马车进入了都城。
好在喧闹声中醒来。
都城的繁华不减。因为这里是雪梅国的心脏,心脏是不能衰弱的。而且,不管世界变得怎样,只要灾难没有降临在自己头上,人们生活的步调就不会改变。
好起身时浑身酸疼,窗外灰暗的天空完全令人想不到此刻是正午。发现了身上外袍,他的视便线转移到了股宗身上。这小家伙总喜欢睡在他的衣服堆里,真是会享受呢。他一边收着外袍,一边微笑着想。
他把股宗提出来放在腿上,抚摸着它的背脊道:“要回家了呢。”
股宗半抬着眼皮,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和五颜六色的伞,摇晃着尾巴。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啊。它打着哈欠想。
2
细雨清凉。
好没有撑伞,提着箱子走上山路。股宗走在他的脚边,紧跟着他的步伐。越往山上走,温度渐渐降低,雨滴也变大了些许,但不至让他觉得寒冷。
还未进入保护麻仓家的第一层结界,好就感觉到了熟悉的人的气息。他停在交叉路口,左右的分路指向庙宇。他在心里数了一下周围潜伏的人,紧接着,二十余人便出现在了几座庙宇的屋顶上。
“家主大人,”一个离他最近的男人道,“首先,欢迎回家。”
他们是好的私人佣兵。虽然带着这样的名义,却还从没有为主人做过任何事。
“其次,”男人又道,“我们对您感到万分抱歉。为了麻仓家,我们必须杀死你。”
“发生了什么?”好冷静地问。他们说要杀死他,但他感觉不到他们散发的杀气。
“我们也不太清楚。总之,如果不杀了你,麻仓家就会遭到灭门。”男人道。他的确深感歉意。麻仓好让他们有了今天的贵族生活,他们却要对他下杀手。只是,在家族利益前,他们的内疚能够克服。
好不再问。能对他的私人佣兵下令的人,只有迹浪。他想。见到迹浪就能弄明白了。
他放下了箱子,抱起猫时,庙宇上的人影消失了。他拿出两张符纸,符纸化为式神的一瞬,他已突破了佣兵的包围。式神阻挡着身后的人,他则继续向上走。第一层结界内还有埋伏,这一点他从他们心中看穿了。
他来到第一层结界前,脚下的路依旧向上直伸去,山路两旁的树木和野草呈现着缺乏生机的枯黄色。隐藏在那些树木后的人的气息,被这层结界削弱,但他还是能够察觉。他们也不带杀气。
究竟是什么事,使他们不得不杀他呢。好心想。他举步踏入结界中。
他的身体前半部分进入结界的刹那,有一颗水滴状的东西顺着结界的弧形外壁滑了下来。由于它依附在结界上,同雨水一般晶莹,好没能从雨中分辨出它。它滴到了好的后肩,却没有像雨水那样在他衣衫上浸开。
它变成倒锥状,尖端刺入好的皮肤,钻进了他的身体。
好只觉得后肩像被蚊虫叮咬了一下,没有在意。等他全身进入了结界,山路两侧的枯草像得到了生命里似的,原本无力弯曲着的身子顿时竖立。一根根野草从土壤中拔起,它们在半空中调整了方向,然后犹如放出的箭,射向了好。
那无数枯草锋利得穿透了阻碍在它们前方的树干。
好的身旁燃起火焰,火浪向四周铺开,将接近他的枯草烧为灰烬。
躲在树后的人这才现身。
他们拿着一种造型奇特的武器,像若干相互穿插的刀片。一旦被这种武器击中,伤口就无法止血。他们握紧了手柄,将武器对准了好。
好盯着他们,几道火焰分裂成了许多火球。然而,他眼前的画面忽然模糊了。
火焰熄灭。他感到身体发麻,怀中的猫不安地仰头看他。股宗看见,他的肩上正冒出半透明的白色细枝藤。枝藤上生出小刺,同时因吸食了他的血液而从底部开始变红。好身体的麻醉感便是从肩部散开的。
“家主大人!”
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脑海,驱走了一些麻醉感。
但当他听到这个声音,武器已冲他飞来了。
那个人来到了好的跟前,一股力量在他身边释放,将所有的武器反弹了回去。好看清了身边的人——鬼花前任族长,霍德。
霍德拉住他,立即冲下山路。
第一层结界外的人还没有打败两个式神。霍德拉着好脱离了山路,步入一旁的树林间。倾斜的山体让他们加快了速度,好的脚步有点不稳了。他们不断地左右躲避前方的树木,绕过了庙宇,避开了那些佣兵的视线。再回到台阶上时,好收回了式神。
后面有人追来了。
好准备召唤出火灵,直接带他们下山。但霍德制止了他。
“你现在不要使用巫力,那会加快它的生长。”霍德看了一眼好的肩膀。
难怪,使用火焰反击后就产生了麻醉感。可是肩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它何时在他皮肤底下扎根的,好都不知道。比起这个,好更想知道最主要的问题。
“你们,”他看着霍德,“为什么要杀我?”
“迹浪向他们下达杀你的命令时说,你会为我们全族引来灭门之灾。”
“这个解释我听过了。”
“风之族的人来找过迹浪。他得知,你马上就会成为国家重罪犯人。风之族的人要求迹浪配合他们杀了你,就放过除你以外的麻仓家的人。”
霍德问出此事,便强烈的反对迹浪的决定。
迹浪告诉他,其实他也不愿答应风之族,这样做实在是不仁不义。可是若站在好的这边,与风之族硬碰,只会招来大麻烦。他们想在这个世界好好过下去,不想因使用禁忌术和咒术而暴露种族。
——我们可以假装配合风之族啊。
霍德提议道。
——你以为他们容易被骗?
——那我要去救他,我可不想失去仁义。
——你应该为全族着想,也是为了家主大人的子嗣着想。
霍德与迹浪商讨了许久,迹浪最终改变了主意。
为了不得罪风之族保全全族,迹浪仍然会派人杀麻仓好,却也允许霍德去救他。迹浪知道,他们的实力杀不了好,但有一种咒术,能对好造成极大的威胁。
——至少要把戏做得够真啊,等他中了那个咒术你再去救他。带他逃回鬼花吧。
“那个咒术,名为「血之种子」,必须由二十个族人同时施展。”
“种子?”
“嗯。进入你肩里的,就是一颗靠吸血生长的种子。它能让人产生麻醉感,神志不清。不过你不用担心,迹浪告诉过我把这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