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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很多事，如今想来，就像写在书上的故事，有条不紊地排列在记忆中。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试图相信别人，内心深处却谁都不信。他蓦然发现，恐怕除了作为五霖府弟子的那段时间，他对好都没有过纯粹的友情。他也悲哀地醒悟，这段友情，已被他扭曲得无法复原了。
“帝王！”
一个侍卫敲响了木屋的门。
“什么事？”
“有人求见！”
“本王说过，在这里的时候，不见任何人。”
“是雪梅国的人！雪梅国的飞舰队正停在我国边界波斯海上空！”
3
雪梅国的飞舰队正停在我国边界波斯海上空！
侍卫的话音落下后，木屋内良久没有一丝声响。
夜羽瞪着上空，这座木屋仿佛变成了盛满死寂的樊笼，将他的呼吸一并吞没。
开战了吗？！在这种时候？！
他终于还神，猛地坐起来，但涌上心头的惶恐不一会儿便在理智的思考中退去了。
不可能的。他保持镇定地想。若雪梅决心开战，不可能停留在边境而不直接入侵。既然派人来见我，雪梅必然另有目的。
他出了皇家园林，候于园林出入口的樱夏跟上了他。
夜羽来到月阳殿前的大道上，见上百侍卫严阵将一人围守。风逸立于众侍卫之中，一脸狂傲又嫌恶的表情。夜羽走近时，一位下属过来向他低语了几句。下属告诉他，边境的结界被突破，却只有风逸一人进入罗兰国境内，并闯入王宫。
风逸看着夜羽从侍卫让开的路走来，道：“安倍王，我第一次来你的王宫做客，可是周围这些人太不懂礼貌了啊。”
夜羽笑了笑，做了一个手势，侍卫便立即收刀散开。
“贵客远道而来，本王怎能怠慢呢。”
尽管宾主之礼不过是形式，夜羽依然令人在月阳殿中摆设酒宴。他与风逸对坐，数十侍女在他们身旁忙碌。风逸明显对各种珍贵的王室美酒毫无兴趣，却向侍女询问了每一种酒的名称。听侍女的介绍时，风逸会带着笑容看夜羽几眼。
夜羽明白那种笑容的含义。风逸特意为他制造更多的缓冲时间，是讽刺的体谅。这次谈判的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夜羽知道不论怎样故作高态，在风逸眼中都是笑料。但是，也绝不能示弱。
等侍女离开，侍卫待命殿外，大殿中只剩他们两人坐享酒席。形式没有再进行的必要。夜羽直视着风逸，目光变得冷锐。
风逸亦不再端坐。他翘起腿，右手托住下巴，指尖轻轻叩着右半脸的面具。他的视线一直没有投向夜羽身后的鬼，毫不在意樱夏的存在。
“安倍王，我来的目的，你猜到了吧。”
“不算难题。”
“那么，你认为如何？”
风逸不直接说明来意，他的发问却直接得如同逼迫人做出残酷的选择。也正因为如此，夜羽确信自己没有会错意——雪梅的飞舰队，载着用来向他交换麻仓好的食物。
好被雪梅国通缉，逃到罗兰国的可能性最大。这一点并不是风逸的猜测，或许是直觉，他相信好一定会去罗兰，而且一定会与夜羽有接触。
弥漫宫殿的酒香像会腐蚀心脏的毒。夜羽缓慢地呼吸着，他放在宴桌下的双手握紧了座椅两侧的边沿，仿佛忍受着疼痛一般。他迟迟不能回答。除了两个相反的答复，介于之间的话一概不必说。
风逸没有问第二次。他的目光从夜羽的脸上转移到了面前的酒壶。透明琉璃中的液体颜色各不相同，却都相当诱人。他挑了一个喜欢的颜色，为自己倒上一杯。
“麻仓好对我们双方来说，应该都是一个阻碍吧。”
他端起酒杯，看着杯中映照出的宫殿的天花道。
“你包庇着他，他那样的和平主义者也不可能帮你攻打雪梅，有什么用呢？安倍王，你很想向我国开战，却碍于他的面子只能用暗地里的手段。我们两国不都是因为他才暗斗的么？我已经送货上门，只等你把他交给我，食物就是你们的了。虽然我们只提供这一次食物，但也够意思了。我除掉麻仓好，等我们两国都恢复，或者谁先恢复，就痛快地向对方开战。你不觉得这样很公平么？”
——假如我答应你，用疾病的治疗方法向雪梅换取食物，我要在本国饥荒解决后向雪梅开战。雪梅一定也会这样做。
想起自己向好声明的态度，夜羽不禁一笑。
“你的目的是捉拿好，但是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全国都知道「雪梅国的飞舰队来了」，明显也是告诉好「我来罗兰抓你了」。他会笨到等着你来抓他，不采取任何行动吗？”
“所以就要请安倍王帮忙了啊。”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会向全罗兰国宣布，我用我国的食物换取一个我国的罪犯，你们的帝王却不同意。罗兰帝王为了私情，情愿让自己的子民饿死。这个理由，足够引起那些原本被你征服的国家坚定造反的信念了呀。”
风逸看着夜羽，啜了一口酒，又道：“如果安倍王还是拒绝，那我就再坦诚一点告诉你，我的飞舰队中，一部分载的是食物，一部分载的是炸药。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借用你的子民当做人质了。我认为，麻仓好一定会为了你的子民而现身，你觉得呢？”
“……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可以，”风逸笑着晃了晃酒杯，“就在我喝完这杯酒的时候给我答复吧。”
4
怀中的猫睡着了。
好听完浅乡奏久和弥殇带来的消息，轻轻地把股宗放在了座椅上。他们站在白色的风亭中，这个微世界的风景如故，似乎无论什么都不能破坏那至纯至美的意韵。好的视线投及远处，平静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
他的平静，并不是达到了对任何情绪完美的克制。而是像百尺坚冰，感性被冻在深底。
雪梅国的飞舰队停留在罗兰国边境——单从这一件事，弥殇便推想出了风逸的全部计划。他与浅乡奏久经过了详细讨论，两人才来向好说明。
乔宿死后的第二天，好再次委托翼昂给夜羽送了信。事已至此，就算对雪梅的疾病无能为力，至少还有办法解决罗兰的饥荒。他写的信中未提及关于这个世界的改造构想，只是向夜羽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仍是五霖府。下一次与夜羽见面时，好的立场是「王」。
“王，我们今晚就转移住处吧。”浅乡道。
鉴于现在的情形，他们不能继续留在都城。
然而好摇摇头，道：“我约了夜羽见面。就在明天。”
“这很危险。风逸用食物向安倍王交换您，若安倍王答应，必然会利用与您的见面捉拿您啊。王，虽然您有解决饥荒的办法，可风逸已抢先了一步。您没有机会把您的构想告诉安倍王了。”
“你该不会认为安倍王会拒绝吧？”弥殇道，“就算安倍王想拒绝，哥哥是不会让他拒绝的。”他很了解风逸威逼一个人的本领。
好微笑道：“你们不是给过我忠告，说夜羽会是敌人么。这恰好是一个测试呢，我应如约去五霖府等他。”
“王……”
“弥殇，”好突然转向弥殇，问道，“你介意我杀了风逸么？”
弥殇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惊讶，他盯着好，随即道：“不介意。”
“那么，接下来商量一下如何捉拿风逸吧。”
好的唇边勾起了如刀割出的锐利弧线。
“利用我与夜羽的会面。”
第二十七章
1
光线暗了，仿佛有一卷灰色的绸幕从天边铺展开来。像是谁要掩盖这片天空之下的秘密似的，让一切都在阴影中难以寻迹。
好又坐在了等待的位置上。雨声忽然由远及近，跨过五霖府的黑瓦白墙，经过庭院，透过窗户，告诉他约定的时间已到。他的刀放在双腿上，握住刀身的手移到了刀柄。窗户下的地板潮湿了，他的视线转向窗外，正飘入窗内的雨瞬间凝结成冰。
房屋被穿透的声音急促得似乎扼杀了雨声。
好用刀疾速旋转挡下了冲他而来的冰粒。眼前霎时明亮了一些，雨滴和光线都通过墙面上无数的孔进入，令屋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景象。
“我没有迟到吧。”
轻风将门吹开，好等待的身影如拼图一般逐渐完整。
风逸没有走进屋，他看着一脸淡然、目光冰冷犀利的好，心想果然不该期待能看到他露出惊异的表情。他道：“猜到了我会来，却还是赴约么？”
“正因为猜到你会来，我才赴约呢。”好站起身道。
夜羽与风逸达成了协议——这个结果并不令好感到失望。尽管他说过这恰好对夜羽是一个测试，但其实他一开始就没想过除此以外的可能。
“你的两个跟班怎么没来？”
“我跟你想的一样，要享受单打独斗的乐趣。你不也是一个人来的么。”
“好像每次见你的时候都会是雨天啊，”风逸看了看天空，“上天真是眷顾我。”
感觉到风逸释放了大量的巫力，好转身一步跃至窗户旁，立刻翻出窗外。由于右肩里「血之种子」的限制，好能使用的巫力不多。风逸飞上半空，一道道气流刃紧跟着好的背影在地上留下一串凹印。
五霖府中没有其他人。即使在暴雨声中，也似乎特别安静。
风逸看着好进入了一座建筑的屋檐下，失去了玩捉迷藏的耐心。他唤出风之精灵，精灵在他右手中化为半透明的巨大的刀，将房屋切成了两半。他继续寻找好的踪影时，好的气息消失了片刻，然后突然出现在他的上方。
风逸这才发觉雨停了。准确的说，是被好制造的伞形结界阻隔着。好倒立在结界内壁上，风逸抬头看他的刹那，好拔刀俯冲而下。风逸伸出左手，一阵狂风扰乱了好的平衡力，他趁此紧接着举刀迎击。本以为好在调整过来之前无法抵抗，但他竟停在了半空。巨大的刀刃从好身边划过，支撑着他的什么东西被砍碎，他下跌一段距离，停住后又借助脚下只显现了一秒的东西跃到了附近的屋顶上。
这一次风逸看清了。被好当做跳板的东西，是制造不成功的结界。故意制造不成功，所以只有小面积的一片，但是足够为他提供落脚处。想不到结界还可以这样使用啊，风逸想。“不过，靠那种尽量节省巫力的做法，”他蔑笑道，“是赢不了我的啊。”
风逸不急于打破结界，他使风之精灵在空中恢复了原态。风之精灵向好所在的房屋坠下来，将房屋一下子踩平。好刚在碎瓦砾中站稳，风逸用地上的雨水汇集成的大水球便吞没了他。水球表层结了厚厚的冰将好困住，好屏住呼吸，长发和衣衫如同在风中一样飘动着。
“我暂且不会杀你。”风逸飞到好的面前，他的声音在好听来有些模糊。“安倍王说，你真的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王」呢。”他还需要利用好引出身在雪梅的追随者。之后，再在雪梅百姓面前公开将他处刑——雪梅国重罪犯都是如此下场。
好笑了笑，尽管知道风逸看不清他的脸。他用刀尖抵住冰层，风逸见他有了动作，便使数道气流刃围绕冰层旋绕。只要好一戳穿冰层，气流刃就会同一时刻将他击倒。好换左手握刀，右手运上巫力准备推动刀柄。
他卯足力气，手心碰到刀柄端头的时候，却骤然停下了。而风逸的气流刃已将冰层打穿，他立即离开了水球。好虽然没能全部躲过气流刃，但再次保留了巫力。他做动作是为了诱使风逸发动攻击，借他的力量脱险。
好的计划中，他会先被风逸制服带走。但他不能假装失误。与风逸耗久一点，他的疑心就会减少一分。好来到五霖府之前，把大部分巫力都交给了浅乡奏久。
“喂，你给我认真点好吗，”风逸恼怒道，“让你的火之精灵现身吧。”
“真会说风凉话，”好一边后退一边道，“你应该知道我使用巫力会有怎样的后果吧。”
风逸看着好身上的伤口，沉默了一会儿，令风之精灵消失了。
突然，爆炸声响彻了五霖府上空。
雨的足迹再次踏入结界中。
结界被谁破坏了？！
好难以置信地仰起头，心里认为浅乡和弥殇不可能违反他的意思来救他。风逸抓住好走神的时间，逼近他，一脚踢中了他的胸膛。好撞到一面断墙上，倾斜的房梁倒塌下来埋住了他的身影。尘埃溅起，却很快被雨水冲回地面。
风逸走向那堆废墟，血液顺着雨水从废墟下流到了他的脚边。
察觉到破坏了结界的人的气息，他停住了步子。接着，他忽的跃起，被投到他脚下的药弹炸响。灰黑色的烟雾散开，两个人影窜入了烟雾中。
2
映辉堂中。
好靠着墙坐在地上，两个黑衣蒙面人正为他包扎伤口。
他分别看着那两双熟悉的眼眸，笑道：“你们不来，我还不会伤得更重呢。架柳，锁。”
锁看了好一眼，没有说话。架柳为锁递上清洗伤口的药水时，眼底带着愧疚。他的愧疚是代替夜羽向好表达的。
架柳并未直接得知夜羽与风逸的协议。翼昂来王宫替好给夜羽送信的那天，梵鹿碰见了他。送信的事梵鹿没放在心上，但后来风逸的突然闯入，再加上最近的「谣言」，梵鹿推测出了风逸来的目的。
既然好与夜羽见面的地点是五霖府，梵鹿觉得作为这次见面安排人的翼昂一定知道些什么。昨晚，翼昂让五霖府所有的弟子和仆人撤离，将在这里发生什么便显而易见了。架柳从梵鹿口中听到这些事，犹豫了很久该不该去救好。
架柳本不能接受夜羽的决定，但冷静之后，他明白夜羽不得不这样做。可是，他不想背叛好。
你去救他，若被风逸发现你是夜羽身边的人，你知道会怎样吧——梵鹿警告了架柳，却没有阻止他。
“你们还是快走吧。风逸很快会找到我们的。”
“不，我们马上就带你去他找不到的地方。”
“我有自己的计划，你放心。”
“不要。”
“架柳，”锁完成了包扎，她将一只手按在架柳肩上，“你执意要来，应该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