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将近三成的人站了起来。好看了他们一眼，手一挥，那些人便从会堂消失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通灵者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被除名了么？！”
追随者的质问好一概不予回答，他用盖过台下的声音又道：“第二，有人愿意，不管我今后做怎样令你们难以接受的决定，都忠心地留在我的身边吗？”
“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把话说清楚！”
尽管没有人马上给出回答，但好已从他们的心里得到答案了。
他再次挥手，将那些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的人送出了这个世界。最后千人中留下来的，只有二十人。
“那么，我现在宣布我的决定。”
2
一席话毕，偌大的会堂陷入了极致的安静中。
好依次看了看分散坐在会堂各处的人，给他们一些时间理解他刚才的话。
在留下的二十个追随者里，除了浅乡奏久、弥殇和最新加入的宫远润、瀚飞、珈谷之外，其他十五人都是好不熟悉甚至是不知道名字的。虽然古越将追随者的名册交给好的时候告诉他，作为王必须把追随者全记下来，但好连名册都不曾看完过。
好本以为留下来的很可能就只有五人，因此现在这个数目，使他颇感满意。
宫远润跟随好的理由非常简单——好决定要回到雪梅国的土地上。他想，若是跟随这个男人一起回去，就算还会过逃亡的生活，也会轻松很多。难以医治的疾病暴发是宫远润离开雪梅国的原因，而好与宫远润谈起此事时，他说他会解决。
好对那十五个人留下的理由有些好奇。不过他不急于马上了解他们，随着以后慢慢地相处他就会知道的。
浅乡奏久眼睛发光地注视着好，好扔掉红色外袍的那一瞬，浅乡深切地感到，他所期待的王终于完全破茧而出了。
看着大家脸上的震惊被充满兴趣的表情取代，好微笑着走下了高台。
翌日。
旁晚。
雪梅国，鬼神山。
好抱着股宗，独身驻步于半山腰。脚下通往山顶的主道忽然分出了左右两条支路。支路所指的方向，庙宇如旧。红色的夕阳落在屋顶上，片片金瓦中仿佛流淌着血一般的琼浆。怀中的猫探出头张望，像是嗅到了勾起它回忆的味道。
“这是我带你最后一次走上去。”
他摸着股宗的脑袋，道。他背对着夕阳，眸子底覆着一层清冷的阴影。
再向前一步，就会进入保护麻仓家的第一层结界。好仰头看向上方，尽管站在结界之外能看见的上面的一切都是虚像，他的目光还是在那片虚像上停留了片刻。山顶落着麻仓家的邸府，他在心里念道，没有麻仓好的麻仓府。
背叛了他的人，成为了麻仓家的主人。
不过在好的心里，他对「麻仓家」没有半点留恋。他不觉得自己的家被夺走了，因为那座毫无感情的大宅根本没有资格称作他的家。
好体内流着鬼花族的血液，因此他拥有进入结界的权限。只是一旦进入结界内，他的到来就会立刻被迹浪察觉。但他不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而是恰好相反。他伸出手触到结界表面，山体突然一阵轻微的震动后，结界破碎。
他向后退了一步，继而瞬间跃上了几十步石阶。
他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山顶，破坏了第二层结界，麻仓府便显现在他的眼前。守在麻仓府大门旁的两个侍卫看着突然造访的家主大人，犹豫该不该阻拦他时，好已经穿过了大门。
前庭院中，迹浪和鬼花族的长老们赶到了。
“家主难得回来，你们不该用这种难看的脸色来迎接吧。”好笑道。语气慑人。
迹浪道：“我知道你会回来报复的。”
“报复？”好摇摇头，“别说得像小人一样。本家主只是，回来处理一下家事。”
迹浪的视线移到了好怀中的猫的身上，它的眼神与主人相似，用一双犀冷的眸子瞪着他。他再留意了一下好的肩部，才重新正视好。周围没有感觉到族外人的气息，看来麻仓好的确只带了这只猫。迹浪思忖道。他中的咒术难道解除了？否则他怎么有自信一个人前来呢。
“本家主处理家事，当然不方便让外人参与了。”好说着，走向了迹浪。当他在与迹浪相距十多米的地方停下，他又道：“你们之所以背叛我，是为了保全麻仓家——不，保全鬼花族。这个我可以理解。”
好几乎能猜到风逸来见过迹浪。如果你们愿意帮我，就可以使你们免受麻仓好这个重罪犯人的牵连——他想风逸一定说过这类似的话。
很奇怪，迹浪从好的语气中感觉不到被背叛的愤怒。第一层结界被破坏时，迹浪便快速召集了掌握鬼花族核心力量的长老们，以对付回来复仇的好。可是好没有表现出一点想要复仇的意思。迹浪有些疑惑，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你做出判断采取哪种行动之前，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因为，我将与你谈的内容，也许会改变你的决定。”
暂时的沉默后，迹浪点头道：“可以，去屋里谈吧。”他说这句话的语调，像是主人对待客人。
“不用，就在这里便可。”好道。
一股热流卷来，火灵突然以巨大的形态出现在好的身后。它的出现霎时造成了紧张的气氛。
“今天，离开这个麻仓家之后，我将要造反。动听一点的说法我没有想到，但说难听点就是造反——我要除掉雪梅国的王室，成为雪梅国的帝王。”
“？！”
这番话的震撼力太大了。
“我要说的就这么简单，”好露出了充满锐气的微笑，“接下来轮到你判断了，鬼花族族长大人。你可以采取的行动有两种。一是为雪梅国王族杀掉我这个重罪犯，将我人头献给他以更加巩固你的地位；二是跟随本家主，在未来成为雪梅国的王室。如果你准备采取第一种行动，那么很遗憾，我认为被杀掉的会是你们，鬼花族今天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又要让我做这种令人为难的选择么。迹浪抿起了唇。不管选哪一个，利害不同，却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呢。他觉得，好给他的这个选择，性质和那时风逸给他的选择何其相似。
“这是你们向本家主认错的机会。”
“能否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需要开一个会议。”
“不能，”好冷面拒绝道，“我要你立刻做出选择。”
迹浪又沉默了。他低眼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不知为何，此时他所考虑的并不是比较两条路给鬼花族带来的利与害。
夕阳在麻仓府豪华的建筑群背后徐徐隐没。
长老们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等待着看他究竟把鬼花族的命运之舵转向哪个方向。
“我决定了。”
迹浪低声道。
“我决定，鬼花族在此与你一战。不论生死。”
“哦？”好的脸上露出了惋惜，“为什么，怎么想都是选择跟随我更有利吧。”
“与利害无关。”
迹浪抬头看向好。
“若跟随你，必将经历无数场战争。我不想让我的族人有那么多可怕的经历。所以，还不如让这场战争现在就发生。那样的话，就只有一场战争了。”
第三十二章
1
加入我们，或者死亡。
这句恐吓通灵者的话，让永乐城的人们第一次觉得做个普通人也是一种幸运。三天后，城中大部分通灵者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官府大门前的广场上。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在恐惧的驱使下来到这里的。不管在哪里，造反这类行为，总能刺激一些人内心的叛逆，对其产生兴趣。
好坐在火灵的手掌上，高大的火灵则伫立于广场中央。好细心地观察了来到这里的每一个通灵人，包括他们的内心。从夕阳西下之时至夜晚，他没有听见谁发出一丝声音，呼吸也是极为安静的。当人们在远处看见火灵，就感觉到一种威吓力而保持着缄默。
今夜的月暗淡朦胧，散发的光晕仿佛来自即将燃尽的油灯。好伸出手一划，四周就出现了火焰，布满广场上空。
见人数不再增多，好便站了起来，道：“非常欢迎你们的到来。我明白你们不是心甘情愿地聚集此地，所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承诺。在场的各位都知道，曾经雪梅国内乱时，我作为阴阳师帮助帝王平息了战争。我的实力如何，就不必多说了吧。我向你们承诺，等你们助我夺下帝王之位，我会满足你们每个人一个合理的愿望。”
他的话中，还有一句隐藏的话：满足他们的愿望的前提，是他们能够活到那个时候，没有在战争中丧命。这并非易事。
好看着广场上的人们，向站在人群最后方的什景佑发出了暗示。什景佑早已唤出持有灵待命，接到好的暗示，他就令虫灵分裂成无数苍蝇般大小的虫体，侵入人们的大脑注入了「加入麻仓好的队伍」的想法。
什景佑的这种能力，对普通人的作用效果较大。不过他无法左右人的原本意志。比如，不能让人心中的爱变成很，善变成恶。他对人们注入的思想，只能在表面的行动上有所体现，人们的内心不会受到被强加的思想的影响。而且，如果那种思想与人们自己的意志完全相反，就会无效。什景佑此刻对人们施术，多少都会起作用。因为会来到这里的人，不管是否情愿，都已经有了加入好的想法。
随后，好命浅乡奏久将新加入的二百余人带入官府中，将他们安排在侍卫的居住片区。好与什景佑留在广场上，等人群从视线消失，才说起了明日清晨就要前往其他城市的事。
“您真的只带我一个人？”
“嗯。”
好准备去一趟安封城。在雪梅国统一阴之大陆之前，国力仅次于雪梅国的是大戟国，安封城便是大戟国的都城。当年雪梅国内战时，原大戟国的贵族虽有参与反叛，但后来又及时收手，保全了他们的军队。好的目的，正是想去见安封城的大戟诸侯王。
“但我带你去，不是为了让你去完成刚才那样的任务。”
“那为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好冲什景佑微微一笑。
2
什景佑的持有灵是从去世的祖父那里继承的。他出生的村庄，只有祖父与他是通灵人。异类常受到排挤，但村庄的人很敬重祖父。因为祖父使用那种特殊的能力，为人们消除了各种不愉快的情绪。祖父像个心灵医师，倾听人们的烦恼，给予他们想要的心理暗示。一定意义上来说，他改变着村庄和人们的生活。
祖父去世之后，什景佑便决定继承祖父的意志。可是一件事改变了他。他原本不是个内向的孩子，身边有不少朋友。但一天，他的几个朋友犯下了严重的错误，朋友们为了自己不遭到惩罚，就告诉大人们说，是什景佑让他们犯错的。村庄里的人们都知道什景佑继承了他祖父的能力，从此便对他持有怀疑。后来，只要有人胡作非为，都想尽理由把责任推给他。
甚至是父母，对他的态度也渐渐有所变化。什景佑忍无可忍，对陷害了他的朋友施了通灵术，让他们大肆捣乱。人们半信半疑的谣言，便因此成为事实。他不愿看到村民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于是他再次施术，让人们友好待他。
但友好只是表面上的。人们心里对他的厌恶没有消失。什景佑也慢慢发现人们对他友好的笑容比厌恶的表情更令他难受。
之后，什景佑告别了村庄，去了一座大城市。以他的能力，想要在城市里生活下去很简单。
在前往安封城的路上，什景佑道出了自己的过往。
此时好正驾着马，带着什景佑来到了安封城外的郊野。为了避人视线，他们都进行了乔装。他们离开永乐城没有被敌人发现，因为好在进攻永乐城之前，就将几块天罄埋在了环绕永乐城的群山后。
“一个小孩子想离开家，需要很大的决心呢。”好道。
“我怕自己后悔，对自己施过术。”
“强化独立意志么……”
“嗯。”
什景佑曾多次用这样的方式抑制自己想要回去的念头。
好忽然想到了漠颜。
“有一个人，她被强化了某种意志，当她后来得知此事，她自杀了。”
什景佑不解，“为什么？”
“她认为，意志被改变之后，活在了虚假中。”
“我不能认同。”
世界本来就很虚假——好在什景佑心里听到了他未说出的后半句话。好无奈地浅笑，眸子里刚透出了几分悲伤，又仿佛被迎面的风吹散了一般匿去了。
“你去了另一个城市，那后来呢？”
“后来过了不久……我就遇到了……「王」……”
什景佑的声音变弱了。
他说话的语速一直是缓慢的，好听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就感觉到他疲惫地靠在了自己的背脊上。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十四岁的少年，他竟然瞬间睡着了。于是好令马放慢了脚步，以便什景佑睡得安稳一些。
什景佑跟随「王」的时候，只有八九岁吧。好推算了一下时间，毫无疑问什景佑是年纪最小的追随者。他会无条件选择跟随我，只是由于没有归宿吧。好想着，眼底泛起了柔光。
3
在安封城，好费了些周折才打听到池凉橘生的下落。
名义上说，池凉橘生已不是大戟诸侯王。他在雪梅国上一次的内战结束后，就主动将诸侯王的位置让给了别人。因为，尽管他及时地从反叛战中抽身，他参与了反叛仍是不争的事实。池凉橘生为了不被处刑，携妻子家仆迁于安封城数里之外的琊山隐居。
那时，众多诸侯王中，只有池凉橘生一人活了下来。帝王本想追究他的责任，还曾派人前往琊山搜寻他的住处，但琊山是鬼怪出没的灵异地带，上山搜寻的人无一生还。加上他隐居后外面的人不再见过他下山，帝王也便对此作罢了。
好只听说过大戟诸侯王保全了性命，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新任的大戟诸侯王是一个名为真皇濑的年轻男子。好想要见的人是诸侯王，至于任位的人是谁，都没有差别。但是，他悄悄闯入诸侯王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