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前她告诉我,她想在我们的婚礼之前把全部心思放在军队里,因此我这几月都没有去军队看她。但今天的午宴上,黑崎千烈的父亲——黑崎龙一,把漠颜转交军队最高指挥权的事透露给了我。”
那时黑崎龙一喝醉了,黑崎千烈没来得及阻止父亲,便如实相告之。
她退出军队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黑崎龙一喜形于色的说,果然女人有了爱情就会放下其他的东西。黑崎家该感谢您呢,王子殿下。
“漠颜不在军队,也不在王宫。”南斑长叹了一声,苦恼地道。“她是自己走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跟在她身边的弥殇也不见了。我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是实在想不到。花兮,你想到的事是?”
花兮道:“好来见你的那天晚上,我正巧经过你的宫殿,看见漠颜在会客厅外很奇怪的样子,应该是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好回想了一下,上一次见南斑是来向他传达王的任务。花兮知道好来单独见过南斑,对好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表示疑问,看来南斑告诉了花兮他和王的一切——这是南斑不敢向身边任何人甚至是漠颜坦白的事。
好观察着花兮与南斑的眼神交流,他们之间的亲密感令好心中生出一股怒气。
“如果她真听见了,”南斑眼底的忧绪更深,“她一定是自己离开的。”
第十九章
1
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似乎近在耳旁。然而漆黑中没有鸟的影子,只能感受到它在直冲向自己,愈来愈强的扇翅声震动着心脏。漠颜倏地睁开浅含惊慌的眼,梦中的声音在这一刻响彻了天地,又骤然停止,万籁俱静。
天空的颜色溢满她的眸子,她听着自己没有规律的心跳,一种漂浮感让她产生了坠落的恐惧。她下意识握紧了扶手,才反应过来她还坐在逍遥椅上。心渐渐平复,漠颜看着有点失真的天空,不免想责怪那几乎透明似的幕墙。
她住在风之族本家。这里的建筑有着奇特的形状,每一面墙都可以让人从内清楚的看见屋外。风之族本家建造在百米高度上,因此时常会感觉悬在空中。
漠颜摇晃着椅子,梦中没有出现的飞鸟,在视野里不留痕迹的掠过。很多人羡慕鸟,它们轻柔的羽毛下蕴藏的力量虽然渺小,却足以支撑它们自由的世界。可是,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自由。漠颜想。有多大的力量去追寻它,就有多大的力量在限制着。
镶在墙里的计时沙漏提醒她会议的时间快到了。
她离开房间,沿着斜坡式的外廊到了正厅,然后走出了这座宫殿。
风之族在雪梅国拥有独特的地位,此本家的规模可比第二王宫。她本以为风之族仅有包括弥殇在内的三十一人,但实际上那只是风逸手下的精英部队。
漠颜看着这些流线型的宫殿,不管看多少次都会由衷赞叹。每一座宫殿都成对称形式,雕刻着彩云纹的纯白色底座向后层层抬高,弯曲的弧度优美,犹如飘逸的云朵。中央的主殿,左右后方的次殿,以及数个小殿便固定在高低不一的底座上,曲线的屋顶与底座相应,如飞扬的绸缎。整体看去,淡金色宫殿宛若驾驭云上。
即使没有风,她也能感受那些建筑所呈现的风的存在感,仿佛它们是经风塑造的。
漠颜来到这片圆形地域的尽头,边沿被乳石护栏围合着。这空中之宫的支柱体系十分庞大,无数伞骨般的支架复杂的相接,基本骨架虽细,在一起却构成了最坚固的擎天大柱。骨架的空隙间还建有房屋,漠颜猜想那是用作某种防御的。在支柱中心设有楼道和升降板,供风之族之外的人出入。
站在这里,她可以俯瞰大地上的王宫全景。
午后的阳光在那宫殿的银色尖顶上流转,散开几道金橘的光圈,如同绽放的涟漪。若是在那些宫殿脚下仰望,会看见光线从顶尖泻下,天空仿佛被刺破,滴下绚丽的血,渗透到银色的华壁中。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飞云殿,会议的地点就在飞云殿的大厅。她曾在雪梅国对木莲的侵略战中见过的风之族人正陆续入厅。
雪梅国即将征伐锦秋,出战的军师便是漠颜。朝中大臣们都等着看她的表演。把战争的任务交给最近上任的军师或武臣已是帝王的惯用手段,这样可以检验他们的能力,再决定是否该留下他们。这便意味着,第十军师漠颜仍处于试用期。
漠颜迈向飞云殿,殿外,一队人也向这边走来。
“哟。”
为首的人举手招呼道。
漠颜停在大门下的台阶旁,等待他们走近。
招呼她的人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子。他天蓝色的发齐肩,碧绿的眸子噙笑,唇色粉白,显出几分纤弱。他穿着和漠颜相仿的藏蓝色官服,竖起的衣领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一些阴影而更显消瘦。他的左耳带着一条很长的串珠链,垂下来绕在脖子上。
男子的名字是清和水司,第六军师。
朝中同一官位的大臣虽有排名,但那只是一个先后上任的序号,地位是平等的。
这次战争清和水司也被派出。帝王的用意不言而喻。
两位军师互相点头致意,一同走进了飞云殿。
风逸早已在大厅等候,他依旧担任主将。他的下属坐在大厅中央,尽管是下属,却不用向军师起身行礼。漠颜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多余的空座,便跟随水司绕过几排座椅走到风逸身边。风逸站在一面木板前,板上有一幅图,画着漠颜再熟悉不过的锦秋国。
大厅左右两道墙投射的光使室内非常明亮。风逸脸上的白玉面具映着阳光,虽被毁容,相貌却因这半块面具添了霸气和神采。
“锦秋国是个小国,”风逸道,“帝王想拿下它作为新武器的研发地。我们照旧出动飞舰,用最短的时间夺取都城。”
真是个急性子。漠颜心想。
“这种方法屡试不爽,除了被你破坏那一次。”风逸看了漠颜一眼,似乎还有些记恨。
漠颜道:“那么你吸取教训了,这次应该选个多云的天气,用云作掩护。如果未到都城飞舰就被发现的话,就会和上次一样了。”
“飞舰数量二十,全以云掩护会造成可疑的云象,更容易被发现。”
“风逸大人,我认为可用两艘较小的飞舰以云掩护飞往都城。”水司从木板上拔下几颗颜色醒目的钉子,将两颗钉在锦秋都城的位置,再将其它钉在锦秋国边境。“两艘小飞舰载一万士兵和炸药先一步暗中前往,十八艘大飞舰直接进入锦秋被发现后分散敌国的注意力,减弱都城的防御。”
“锦秋孤立无援,最好用谈判的方式让锦秋成为雪梅的附属国。和这样的国打仗很没意思呢。”风逸用轻蔑的目光看着地图。
“如果按我上述计划,就以轰炸都城威胁锦秋投降。”水司道。
漠颜没有再发表意见。
风逸的作战会议总是很简短,策略只需要一个雏形。如同侵略木莲国时,他的主要手段就是攻打都城和「覆没之风」,至于具体怎么做,完全是根据当时的情势决定。
漠颜回到自己的宫殿,独自坐在房间里,墙上的幕帘放下后便隔绝了光,让她在阴暗中沉静。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出现了忧虑的神色。但她忧虑的不是将与母国对战。锦秋国帝王心软仁慈,为了保护国民,在雪梅派人谈判之前恐怕都会投降。
如此一来,这场她期待已久的战争完全没有意义。
距离南斑继位还有一段时日。可是,就算帝王是南斑,也会选择休战吧。漠颜想到那晚无意听见的他和好的谈话,脸上有了一抹寂寥的苦笑。
「我曾想过为了阻止她而杀她。」
她不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她只是明白了自己不会被任何人理解。不,至少有一个人。她回忆着奈莲的面容。至少有一个人,为了她的理想放弃了一切。
其实你可以回去。回锦秋国。雪梅国帝王下达了侵略锦秋的指令后,弥殇对她这样说。你想要的是战争,现在你知道不用主动攻打雪梅,雪梅也会自己找上门。既然这样,你不是可以回去吗?回去迎接战争,站在你原来的位置上。
的确,她可以。
她可以,却不愿。
一旦走了,就绝不回头。
弥殇得到她坚定的回答,扬起了笑容。他说,战争就意味着杀戳,锦秋国有你的父亲,南斑,还有很多你重视的人,你能接受他们的死亡吗?
——我早就抛弃身外的一切了。重要的东西,一直放在心里。
2
远方的大陆上出现了光。
像有人提一盏灯,在漫漫黑夜中等待着。一种归属感在漠颜心底油然而生,但,这归属感并非来自母国。战火还未点燃,硝烟仿佛已冉冉升起。她嗅到了类似家的味道,血脉中涌动的兴奋令她微微颤抖。
渐渐的,视野里凝聚的光蔓延,如同一粒粒光的种子从发源处滚落到八方。漠颜略眯起眼,数不清的光点连成了线,将那片土地划碎,就像一幅精致的拼图。
飞舰队停在了锦秋国境外绿洲的上空。两艘小飞舰从队伍脱离,准备向都城进发。
大将风逸与两位军师站在首舰的甲板上,三个人的身影在浓重的夜色中仅显出一些轮廓。漠颜看向风逸,他的白发醒目,金色的眸子里浮动着刺人的寒光。她的视线在风逸脸上滞留了几秒便投往无月的天空。
漠颜即将冒一个险。她用淡漠的神情掩饰着内心的一丝紧张。她的身边除了风逸和水司,身后还有五个待命的风之族人。
两艘小飞舰来到了首舰前。风逸走到甲板尽头,手掌伸向天空。他舞弄双臂,缓缓飘动的灰黑色晚云随阵阵强劲的风改变了方向。大片云朵飞落而下,依附在小飞舰的舰身和舰底,很快完成了它们的伪装。
漠颜的左脚虚立着,若用力过度,便会触动脚下的机关。在航行的过程中,她守着这个位置没有一步挪动。其实她能让自己轻松一点,只要选择恰当的时机踏上脚下稍稍突起的机关即可,但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步被清和水司察觉到就不妙了。
小飞舰开始转向,飞行的路线直抵都城。
必须破坏以威胁为手段的谈判计划。漠颜心想。
她身体一部分重量落于左脚,机关开启。
突然,上百颗黑色金属弹珠冲破甲板,带着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瞬间飞上了高空。
风逸愕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本能的做出了敏捷的反应避开了从身边擦过的弹珠。清和水司愣在原地,他的靴尖被穿透,血液从两根断指处流出。与之同时,甲板下传来了惊叫。舱室中有几位不幸的士兵被弹珠穿破了身体和脑袋,更有数人受伤。
弹珠的冲击范围在直径约为十米的圆内。风逸抬头没有寻见弹珠的影子,它们完全融入了夜色。他看了一眼漠颜,她的军服从袖口到肩部撕裂,一条血肉模糊的伤口如蛇般匍匐在她麦色的皮肤上,她正把另一只手放在伤口前,巫力汇于手心发出了钴蓝的光。
“风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两个士兵跑上甲板。
“不知道。先带清和军师去治——”
风逸还未说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四起,火光霎时间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漠颜埋在阴影中的脸上浮现一抹转瞬即逝的笑。百颗弹珠中,仅有伤到她的那一颗不是普通的弹珠。在开启机关之时,她将巫力注入左臂,让刻有咒文的弹珠吸入她的巫力和血,通灵术便施展了。风逸熟悉她巫力的气息,因此她使用治疗术让巫力光明正大的释放出来,以掩饰施术时散发的气息。
那颗特殊的弹珠在空中倍化,膨胀到一定程度后,表壁上出现无数孔,向周围射出钉子般大小的锐箭。
箭超速冲入飞舰舱的炸药中,带来的热量引发了爆炸。
风逸一挥手,首舰上方展开一道风屏将箭阻拦在外。载满炸药的一艘小飞舰已炸碎,其他载有炸药的飞舰无一幸免,都损坏并着了火。巨舰的掌舵人站在露天的控制台上一边维持着飞舰的平衡一边撑起防御屏,形势险恶,他们却依旧面不改色。
“风逸大人,请下令卸下放置炸药的舱室!”漠颜急切地道。
风逸向待命的族人点点头,他们便飞离了首舰。风逸看着小飞舰爆炸的地方,见他的族人从团团黑烟和耀眼的焰火中飞出,他皱着的眉立刻松解了。
八艘着火的飞舰上,放置炸药的舱室与整体船舰在结构上相对独立,因此可将其单独卸下。前往卸下炸药舱室的士兵必死无疑,但被派去的士兵无一退缩。燃烧的炸药舱室伴随着不绝于耳的轰隆声坠下绿洲,在夜空中形成了一幕壮丽的光景。它们仿佛是夜里的演奏者,用士兵的亡魂弹着悲而空虚的歌,最后与大地碰撞出振聋发聩的曲终音符,余音经久不止,似乎传遍了锦秋国到达了另一边绿洲。
当声音消失殆尽,漠颜轻轻的道:“风逸大人,看来我们早被发现了。”
蓄意制造出舰队被袭击的状况,在空中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就算「被发现」是假,也定已成真。
“进军锦秋国!”
风逸一声令下,全体舰队加速行进。
一旦飞入国境,锦秋军便会顾及舰队坠落在城市带来的破坏力而不会轻易攻击。但正由于此,飞舰越过绿洲之前是锦秋军的最佳进攻时刻。
敌人到底是如何发现高空飞行的舰队的?风逸思量着。即使船舰上竖着雪梅国的白色旗帜,在大陆上也很难看见。暂且抛开这个疑惑,他问漠颜道:“军师,既然被发现了,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深夜里敌方找不准我们的位置,刚才被击中应该只是巧合。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继续前行足矣。”
备战的几月中,风之族人到锦秋国搜集过情报。但是除了获知地形和军部的分布点,没有更多的有用消息。漠颜悉知锦秋国军队,她时刻警醒自己不能泄露出她不应知道的东西。这次战争,也是她与自己的交战。
忽的,两人的眸子里映入了一道亮光。
远处,不计其数的淡黄色光点在疾快的接近舰队。当风逸看清那是些扇着发光的翅膀、身穿战甲、手握武器的人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