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以为追兵为何不着急的停在这？为何等你们走的够远才赶到？都是为了让你们成功向平原转移啊。”
雨势愈烈了。
风逸思考着。南斑的话若是谎言，那没有任何意义。
“好吧，”风逸点头，“我接受。”
他说完，伸手一划，夜羽的宽檐帽便飞到了他头上。风逸只是借帽挡雨，但当他准备转身，他顿了一下，猛地回过头，那张心机深重的脸滤过雨水映在了他的瞳孔上。
“轩陵王，这是你为我准备的惊喜么。”
夜羽盯着风逸，眸子越显深邃。他眼底的光沉了下去，像把所有情绪藏入别人无法揣测的暗处。但是他这样的眼神能被任何人看穿，看穿他在谋算着什么。
「灵魂·天爆」的试验，他格外顾虑雪梅国。假如雪梅国查出是他带来了危险的武器，借锦秋对付他们，雪梅下一个侵略的国家无疑是罗兰了。若「灵魂·天爆」的威力达到他所期待的效果还好，罗兰就有实力对抗任何国家。可是，试验失败的话，罗兰将遭受大危机。
夜羽不免有些埋怨南斑。为了一个女人，又令他的棋路乱了。
杀了眼前这个男人，立刻启动「灵魂·天爆」才是上策。夜羽不为人察觉的抬了抬手腕，他的袖中有一灵牌，那便是启动术式的媒介。
“安倍夜羽，你是无论哪里的战场都喜欢插上一脚么。”风逸恶狠狠地道。“那什么灵魂，难道就是你智慧的产物吗？”
锦秋真有那样厉害的武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来使用呢。风逸想。偏偏夜羽出现了，新武器也出现。
夜羽又轻轻提了提手，感受着灵牌的重量。他正欲开口，南斑却说话了。
“安倍王恰巧出访本国，不料发生战事，他仅仅是尽仁义之心为我军振奋士气。安倍王毕竟是本王的客人，本王不允许你针对安倍王。”
夜羽的目光转向南斑，内心有一种不能言喻的滋味。
“你别浪费时间了，”夜羽放弃了触碰灵牌，他看着风逸，光芒回到了眼底，“轩陵王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带回公主。”
乘船的部队到达神巫丘陵需要一个时辰，而进入平原的部队需要两个时辰。即使神巫丘陵在武器的遍布范围内，为了以防风之族得到神武丘陵的灵力，夜羽会在一个时辰内启动「灵魂·天爆」。
风之族已离开了近半个时辰。所以留给风逸的时间只能这么多。
南斑虽不太理解夜羽话中的意思，但他还是附和道：“你走吧，快去快回。”
“风逸，”夜羽又道，“如果你们有什么异常行动，你知道后果吧。我们的眼睛会随时注视着你们。”
说罢，夜羽命令五霖府弟子中的十人登上屹立在左侧的山峰。他们踏着山石几步跳跃之后便出现在几十米高的山顶，在空中张开了一道巨大的半弧光屏。屏上的画面是前方的平原与河流，划分成水与陆两个区域，追踪着两路雪梅军的移动。
风逸笑着，摘下了夜羽的宽檐帽踩在脚下，“轩陵王，这位安倍王想得比你周全得多呢。你可要小心，他很擅长背叛的。”
风逸充满深意的看了夜羽一眼。他快步走远，身影模糊在重重水珠帘中。
2
顺着风走了一会儿，风逸从风中得到了足以飞行的力量。所幸风向一直没有改变，他才能持续飞行。
他赶上了大军，下令军队停下稍作休息。
风逸和漠颜站在广阔无际的平原上，他简洁的对她述说了一切。周围的士兵毫不知情，他们沉默着，终于有时间聆听雨，却没有听雨的心。
看着和自己一起淋雨的风逸，漠颜从未觉得他如此亲近。
其实，漠颜根本没有带走花兮。再次开战时，她把花兮留在了白泠城。风逸当然知道这件事，他当然也不会说。否则，他就没有机会回到军队了。
雨打在身体上，风逸竟感到了刺痛。他一向认为雨是他用来戳穿别人的利器，没想到，此刻的雨却像要将他滴穿。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么？”
风逸压低声音道。
“找一个人充当一下公主，先带人返回。尽管他们能监视我们，但不可能看清每一个人是谁。”
“这只是拖延时间的办法。”
“没错。这段时间内，我会另想办法的。”
“这里都是男人，至少得找个女人冒充吧？”
“嗯……清和水司可以。”
“清和水司……”风逸喃喃道。
他瞥了一眼水司。水司正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蹙着眉，似有所思的看着一处小水洼中倒映的摇晃的天空。细发贴着他苍白的脸颊，唇亦是淡淡的粉白，好像他会被雨冲洗得透明一般，五官的轮廓若隐若现。
他的确可以。风逸定论。见漠颜露出「这不是问题」的表情，风逸突然发觉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你也可以扮女人的。”
“我不用扮吧。”
风逸有些想笑。他转身道：“那我走了。半个时辰内往返一趟真是够呛的。”返回时是逆风。尽管逆风仍可以给予他力量，但是会减慢他飞行速度。
“等等，风逸大人，你不必着急。”
“？”
“大人，乘船可直接通往神巫丘陵，那条水路的中后段有一片乱石地带。请向你的族人传递消息：经过乱石带时故意制造事故，等我与他们碰面。”
“这是为什么？”
“过了这一关再解释吧。”
半个时辰的限制，无非就是要赶在风之族抵达神巫丘陵之前。因此，如果船队遇到困难而延迟了到达的时间，启动「灵魂·天爆」的底线时间便会相应推后。
“可‘异常行动’会带来的后果，你心里明白吧。”
“不会被当做异常行动的。相信我。”
风逸犹豫了。俄而，他向漠颜伸出一只手。“我不想消耗自己的巫力。把你的手给我。”
漠颜将手放在他手心，她的巫力流入了风逸体内。
风逸的另一只手中发出光，光勾勒出一个影子，然后化作了白鸽。他放开漠颜，默念了两句，几片羽毛从白鸽的翅膀上脱落，携带着他要传递的信息飘走了。
“对了，还有。”
“还有什么？”
“大人，你离开这段时间，我需要你的族人听令于我。”
“……得寸进尺。”
“大人，这是为了风之族，为了我们。”
“哼。”
风逸大步迈向清和水司，他不情愿的拿下腰间一块玉佩，丢往身后。
“谢谢。”
漠颜接住玉佩，道。
3
“帝王，雪梅军乘坐的船队在乱石区发生了碰撞，已停滞不前。”
夜羽听了下属的话，疑心道：“他们果然会搞鬼。”
“安倍王不需在意，”南斑道，“经过那片乱石区的船只很容易遇上事故的。先帝曾在那一带游玩时就因船只撞上河流中的礁石而受过重伤。”
“是么。”
夜羽的疑云消散了一些，对下属道：“紧盯着他们，有异象再报。”
4
漠颜眺望着平原边缘的河流，一筹莫展。
追上船队最快的路分明在视野内，但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过去，除非她会隐身。
不能再消磨时间了。
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漠颜下定决心，走到一位茶绿色短发男子身旁。男子是这次战役中雪梅帝王任命的副将，奥宇澈安。他性格孤僻，虽作为副将，却多次缺席风逸的作战会议。会议是你们高层的事，我按你们讨论出的计划做事便够了——这是他对风逸说过的唯一的话。
“奥宇大人，风逸大人将军队的指挥权暂交于你。”
“……”
“奥宇大人是会用冰的通灵人吧。”
奥宇默不作声的看着漠颜。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漠颜说完一席话后，奥宇下令全军整队。
士兵纷纷起立，在他们挺拔身躯的掩护下，奥宇和漠颜来到水洼边。他蹲下身子，手浸入水中，一波冰蓝色的涟漪泛开后，他冲漠颜点了点头。漠颜放下风逸的玉佩，脚尖点上水面，看上去浅底的水洼竟然在她重量全落下时瞬间令她彻底陷入。
冰从奥宇的手心漫开，雨刚在水上放开的花朵刹那冻结。他犹如完成了一件艺术品。极寒的冰夺走了漠颜的体温。他冷眼看着「漠颜」浮上冰面。
灵魂分离术。先让身体假死，灵魂才能与之分离。
人的肉身死亡后灵魂仍存在。但若漠颜的肉身受到损伤而真正死亡，她的灵魂也会消散。这是她使用此术要承担的风险。
奥宇又将手按在湿润的草地上，地面的水渍结冰，他制造出一条几寸宽的薄冰带，笔直的延向河流。
漠颜附身在玉佩上，然后奥宇把它放上冰带，指间运上巫力一弹，玉佩便沿着薄冰滑走了。
“好运。”
奥宇不带感情色彩的道。
军队整队完毕。
继续向神巫丘陵进发。
5
噗通一声。
玉佩坠入了河流。
漠颜离开这狭小的容器，在水中握住了它。她不由得暗暗赞叹风之族的血统，如果这玉佩不是沾上了风逸的灵气，她根本不能附身。
水似乎能穿过她，她随着湍急的水流游走。
无需呼吸，没有阻碍，原来这就是超脱肉身的自由感。漠颜想。这样的状态似乎不错。
不久，她看见船队。
她进入乱石区，向风之族所在的渔船游去。眼看着接近了，船队突然开始移动。像是被什么力量控制着，卡在礁石间的船只和后面撞上来的船只调整着位置。很快，混乱的交通场面恢复了秩序，一艘艘商船驶出了乱石区，后方的渔船却依然停着。
风之族人还在等她。
糟糕了。漠颜握紧了玉佩。这属于异常行动！
到底是谁帮了倒忙？
“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们——风之族。”
漠颜放大了瞳孔。
仿佛听见了天外来音。
第二十四章
1
麻仓好撑着白色的伞，稳立在如古怪的獠牙般的青石尖上。
参差不齐的衣摆在斜雨中飘摇，层层水迹像是针似的雨穿过它而绣下的细纹。他的长袍有些发旧，绯色的光泽被深暗的红拂去，像染上的血凝固了，令他浑身透出一股血气。
笼罩在阴云下的神巫丘陵在他背后仿若一道深浅相宜的墨痕，因而，他的身影在那幅墨画前显得明亮耀眼。但他又能融入画中，那一抹白与赤，犹如画卷的韵味所在，让人过目不忘。
他看着渔船上的风之族人，面露意外之色。“你们为何会在锦秋国？”虽然曾经为敌，他的眼里却没有敌意。“是吗，”他看出了答案，“还是侵略战。不过，这次也不怎么顺利呢。”
风之族人不予回应。
好察觉到了另有人在，他一步跃上一块更高的青石，低头看见漠颜靠着石壁像在躲避什么，半身浸在水中。他没有立刻认出是她，单纯的出于关心将伞向她上方挪了挪。即使她感受不到雨，但感受到了仿佛雨停后的晴朗。
风之族人朝漠颜看来，其中一位男子道：“总算等到你了。可是，你这幅状态是——”
“跟上船队。”漠颜打断他，举起了风逸的玉佩。“到神巫丘陵待命。”异常行动已做出。即将发生什么，她无法预料，也无法再制定对付的策略。既然如此，就让风之族尽量赶往神巫丘陵。
麻仓好的出现，颠覆了她的计划。
漠颜目送着风之族。短暂的晴朗消失。
他们沉默着。雨声填补空白。
“没用的。”
好忽然道。
“？”
“就算风之族到了神巫丘陵，也不能利用它的灵力。”他一眼看穿了一切。
“为什么？”
“因为我在神巫丘陵修炼，得到了它的灵力之源。也就是说，神巫丘陵，变成了普通的丘陵。”
“……”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战争。刚才无意看见了在这里遇难的船队。”
好得到了神巫丘陵的灵力……或许他能……不，不可能。漠颜否定了心中的想法。好似乎与南斑存在着她不知道的联系，那么，好和南斑，都是敌人。
好无奈的笑了。“漠颜，我不是敌人。我会平息这场战争的，但不为锦秋，亦不为雪梅。”
“……”
“你不起来么？”
漠颜抬头，那在记忆中淡化的面容一瞬间重新刻绘了每一个细节。他似乎变了。他散发着一种沉静。如日转星移般静谧，带着恒古的味道。
好向她伸出手。
他的伞下，仿佛将世界的喧嚣隔绝。雨声在退去，景物在消失。她感到的那种静，几乎会让时间停止。
2
“轩陵王，恐怕我们不能再等了。”夜羽道。
风之族登上了陆地，神巫丘陵近在咫尺。
南斑看着半个时辰前风逸离去的方向，内心的焦灼攀入了眼底。顾全大局，放弃花兮么。他的目光有一丝动荡，像烛火在风中摆晃不定，然而无法捻灭。
“轩陵王。”见南斑拿不定主意，夜羽加重了语气。“我们不能再等了。”
“来了。”南斑眸子一亮，他看见了两个渐渐走近的身影。
夜羽轻撇了唇角，从袖中取出了灵牌。这时，他的一位下属来到他身侧，鞠躬道：“帝王，轩陵王，风逸带回的人不是公主。”
南斑僵住，再看那两个身影，他们已驻步不再接近。
时间只能拖延到这里了。风逸与清和水司呼吸着凝重的空气。看着夜羽跳下马，风逸额上的冷汗混着雨滴滑落。征战多年的风逸，虽经历过的险境无数，可是，像今日这般无计可施的情形还是初次。
锦秋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杀伤范围有多大。漠颜会有怎样的计策，他的族人此刻在哪里。风逸一概不知。他被这些不确定因素束缚着，似乎周围是一片空白，无论往哪走都如同呆在原地。
安倍夜羽。他暗自道。遇上你真是太有趣了。
夜羽咬破食指，在黑色的灵牌上写下咒文。血字映在他瞳孔上，他忽的眨了一下眼，感觉到一缕刺目的光。
“那、那是什么？！”
南斑瞪着远处惊诧道。
仅仅是夜羽的视线离开灵牌的一瞬，在空中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