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的王宫何处,她走到一座建筑的背后,藏在了一片茂盛的草丛中。
母亲死了。
停下来的她,这才意识到那个画面的意味。
她哭泣起来,但由于害怕被人发现,她尽全力压低了声音。
过了许久,一个人拨开了草丛,站在了在她的眼前。
那是个衣着华贵的男孩,他有一双令她感到恐惧的血色的眼眸。他就是安倍夜羽。
樱夏看着男孩,被他中握着的一把剑吓呆了。
夜羽看着女孩白色的眼睛,以为她是玛络皇族的某位小公主。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他问。这里是他练剑的庭院。
见男孩似乎没有恶意,樱夏又放开了哭声。
你这样会打扰我练剑的。夜羽毫不客气地说。
对……对不起……
她一边抽泣一边道歉。
夜羽决定不管她,回到庭院中练剑。樱夏依旧蹲在草丛里,哭声断断续续的传入夜羽的耳中。过了一会儿,草丛又被拨开了。樱夏抬起头,她看见男孩走进了草丛,来到她身边坐下。但男孩还是没有理她,她便将头埋入膝盖间,继续流着眼泪。
他们就这样呆在草丛中,直到日落。
直到樱夏不再哭泣。
我讨厌这里。她忽然说。
夜羽看她穿着一身平民的衣服,擅自歪解了这句话的意思。王宫是很无聊,但出去玩被发现的话会很糟糕的。他说。他以为这位玛络家的小公主乔装一番是想溜出宫,可不幸被她的父王抓住了。这种事在他身上就发生过一次。
怎样才可以离开这里?她转头望着男孩。几缕樱色的短发被泪水贴在了脸颊上。
夜羽摇了摇头。
呜……
见女孩咬着下唇又有要哭的趋势,他一谎,说道:好吧好吧,告诉你一个可以出入王宫的秘密通道。但是你不能让你的父王知道,否则我也麻烦了。
女孩狠狠的点了头。
她跟着男孩,到达了王宫偏僻的一角。在那面高墙下,夜羽抽掉一些砖块,一个洞口便出现了。
女孩迫不及待的从洞口钻了出去。
她忘了问男孩的名字,正当有些后悔,高墙内便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
——夜羽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夜羽。
她念着这个名字,飞快的跑向远处。
×××
“那之后,我好不容易回到了木莲国。”
听着这件往事,夜羽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虽然他几乎不记得了,但能感受到一种它发生过的真切感。
原来,她是向他报恩。
他无意中给了她活下去的路。
他无意中成为了她存在的意义。
“你能摘下面具么。”夜羽道。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看见现在的我。”
樱夏拒绝道。
她变成了鬼。脸上布满了大片黑色的斑纹。
“是么……你现在的眼睛,我很喜欢。”
2
身后响起了谁在雪地上奔跑的咯吱声。
好与漠颜对望一眼,然后停下了脚步。
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后面跟来的人是谁。他们转过身,果不其然,少女珈谷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央。
“你认为你有能力杀我么。”
好看着少女仍然充满仇恨的眼睛,笑着问道。他的笑容里没有讽刺,而是带着温柔和无奈,像对待一个任性的小孩。
宫远大人败给了麻仓好——这个结果,珈谷亲眼看到了。好的强大超乎她的想象太多,但自不量力的她还是追了上来。即使是死,她也决心要死在复仇的道路上。
“我听说了,你复仇的原因是我在倾云城之战中杀了无辜的人,包括你的家人在内。”
珈谷没有说话,眼底闪过一抹被刺伤的疼痛。
雪梅军镇压叛军的倾云城之战中,倾云城被叛军占领,全城平民成为人质。为了消灭叛军,大阴阳师麻仓好不顾人质,烧毁了整座城市。这就是流传在民间的消息,多数人眼中的事实啊。好心想。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那将城市吞没的烈火仿佛融化了他脚下的雪,令他感到了升腾的热浪。
“倾云城的人,早在我们赶到之前都被杀害了。”
他敛起笑容,目光中透着一股沉重。
“那些平民人质,都是叛军假扮的。”
当时,有一支叛军事先潜入了倾云城。他们伪装成平民,等待另一支军队到来。第二支叛军故意被雪梅军逼退,进入倾云城以「人质」威胁雪梅军,要求放他们离开。雪梅军守在城门外,为了保护雪梅国百姓答应了叛军的要求。可一旦让叛军带着「人质」出城,就会立刻被两支叛军包围,落入敌人的陷阱。
好能洞察人心,自然很快识破了叛军的计谋。
眼看叛军就要带着「人质」走出城门,好下令立刻入城杀敌。但是,主将和士兵都不能接受他放弃保护人质的做法。
于是,他独自一人,凭借火灵令倾云城化作了废墟。
倾云城之战结束后,帝王没有追究他的责任。
没有人胆敢追究。
他对此不多做解释,因此只有极少的人了解内情。
“没想到大阴阳师编造故事也这么厉害呢。”
珈谷讥笑道。
若自己复仇的对象是已为自己复仇的人,该是多么让人啼笑皆非。
“你是第一个为那件事找上我的人。事关你的家人,所以我才向你解释真相。我明白你不愿相信,不过,为了错误的复仇而死,和选择相信你的复仇已经完成,哪个更好呢。”
“……”
“你在这里杀人制造大事件,就是为了惊动朝廷而派我来解决吧。你认为我杀了你无辜的家人,那么你呢?”
好的眼里透着厉光。
珈谷听完他的话,瞳孔有一刹那失去了焦点。
“你能站稳吧?”好对漠颜道。
“嗯。”
好放开扶着漠颜的手,瞬间来到了珈谷身前。
珈谷惊得后退两步,却被好一把握住了手腕。他拉回她,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另一只手上。准备挣脱的珈谷一下子怔住了,她仰着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好的面容。她感受着他的脉搏,从他心底传来的痛苦让她的指尖颤抖。
——如你所能感觉到的,我很痛苦。
他默默地道。
——战场上的杀戳能够缓解我这种痛苦。但是,杀戳带给我的罪恶感,却又令我倍加痛苦。很奇怪吧。
他露出微笑。
——如果是你,会杀害无辜的人,让自己受罪么?
“不要留在永乐城了。”
好弯眼笑着,附身近看少女的眼眸。
“你应该还想活下去吧。”
他看穿了她死的决心之下的懦弱。
尽管他的眼里含笑,目光中却有一种像是烧红的针一般的东西,细腻地挑开了她的心窝。珈谷不敢正视他。
好放下了手。生命跳动的感觉和他的温暖一起在她指尖消失。她的手也同时失去了支撑而垂了下去。好转身回走,被他挡住的光线终于毫无阻碍地投入了她铜褐色的眸子。那双眸子依然如铺满枯叶的深潭,但浮动的光如流水,令它不再显得干涸。
漠颜看着他回到自己身边,绷紧的神经舒缓了下来。
“你还真大胆呢,”她道,“刚才她随时可能杀了你。”
好笑了笑,重新扶着她行走。
漠颜向后看了一眼,珈谷的背影在视野中快速缩小。
“你……为什么不在那场战役之后就解释清楚呢?”漠颜转眼看了看好的侧脸。冷风不断拂起他的长发,从她的耳边滑过。“以后,也许还会有人找你寻仇。”
“因为很麻烦啊。”
好用不在乎的口吻道。
经历过那么多战争与是非的人,还在乎「清白」二字的话很可笑吧。他这样以为。
他们走上了一座拱桥。到达桥中的最高处时,他们看见浅乡奏久正站在桥的尽头。漠颜止住了步子,好也随她停在了顶端。
浅乡奏久准备告诉他们,目前还没有找到犯人。但他看漠颜受了伤,以及好的衣衫有划破的痕迹,便露出担忧的神色,改变了将出口的话。
“发生了什么?”
他说着向他们走上来。
突然,漠颜拔出好的刀,指向了浅乡奏久。好惊疑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里带着对浅乡奏久的戒备。那种眼神,像要揭穿什么似的。
“漠颜大人这是做什么?”
浅乡仅走了三步就停了下来。
漠颜环视了一下周围,道:“既然没有属下在附近,我就直说了。”
浅乡奏久一脸常态地看着漠颜,对她的行为丝毫不感到意外。
“袭击我们的人,还有那个少女,都和你有关系吧。”
漠颜顿了顿,又对好道:“你也发现了,那个少女在这里杀人制造大事件是为了惊动朝廷,让你被派来永乐城解决事件。但是帝王只派了审查官浅乡大人,并不认为这件事需要大阴阳师亲自出手。”
“因此,”漠颜的视线回到浅乡奏久身上,“浅乡大人才会向帝王提出请示,希望得到阴阳师的协助。好来到永乐城就遇上那么多人要杀他,怎么想都觉得浅乡大人你很可疑呢。”
“是的。”浅乡淡然地肯定了漠颜的推测,又迈步走来。“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漠颜一愣。她本想等他否认时露出破绽,可他竟如此直爽地回答了。
“我撇开属下就是想来告诉麻仓大人这件事的。”
他走到漠颜举起的刀前,向好低了低头以示敬意。
“麻仓大人,与你交手的那些人,其实是汉佑诸侯王的暗杀部队。我也是其中的一员,也就是汉佑王安置在王宫的奸细。汉佑王在反叛战中被处死了,杀了你,便是他给暗杀部队的最后一个任务。”
好从漠颜手中拿回刀,却将它收回了刀鞘中。
这次轮到漠颜惊疑了。
“然后呢?”好问。
浅乡奏久道:“暗杀部队的计划是,在这个城市中制造事件,让我出面解决。当然,请麻仓大人一起来才是最重要的。选在永乐城,是因为这里的地域条件能召唤雪之鬼神。至于珈谷,只是被宫远部长利用了一下罢了。”
“等等,”漠颜看着好,“如果他有心害你,你是能看透的吧。”
好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他没有从浅乡奏久心里感受到一丝恶意。
“麻仓大人,虽然我一直是汉佑王的人,但与我是王的追随者毫不相关。王的追随者有各种各样的身份,这个您能理解吧。暗杀部队最后的任务,碰巧是杀您而已。我对您可是忠诚的。试图杀您的人,我会为您清除,可是宫远部长他们对我来说很棘手啊。”
“所以,你还是按照暗杀部队的计划请我来了永乐城,由我亲自清除他们么。”
“是的。”
浅乡奏久笑起来,两条从眼角划到脸颊的疤痕因他的笑容而弯曲了。
“浅乡。”
“?”
“你做得很好,是个出色的追随者。”
好扶着漠颜从浅乡奏久身边走过时,赞许道。
浅乡看着好的微笑,脸上的疤痕更夸张地扭曲着。
第八章
1
在永乐城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离开官府,入住了一家靠近城门的客栈,以便于翌日早些启程回都。好和漠颜都没有向浅乡奏久过问他如何结案,那似乎已经无关紧要了。
客栈旁有一座观星的楼阁,尽管是冬季,也常有人在楼阁上呆到深夜。
好登上楼阁,来到了视野较为宽广的一角。他背倚着护栏,身体后仰,以一种悠闲的姿势看着天空。天空犹如一张质地细致的深蓝色绸缎,闪耀的繁星令人应接不暇。他渐渐的出了神,星空变成了两层虚幻错叠的画面。
涣散的目光里,他所看见的天空仿佛化作了一条贯穿世界极尽的河流,而那繁星,则是河流上的点点波光。他的思绪开始漫无边际的游离。直至漠颜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边,他的目光才汇合起来,捕捉到了一颗最明亮的星。
他偏头看了看漠颜,她以与他相同的姿势望向夜空。用这样的方式看天空太久,就会感觉自己像漂浮在半空中忽上忽下。
他们沉默着,虽然周围游人的说话声没有一刻间断,但是两人之间的沉默却营造了让他们远离他人的安静。好觉得累了,便站直身子,揉着有些发酸的后颈眺望永乐城的城墙外。
等到游人大多散去时,好缓缓地吸着冷气,结束了安静。
“你来永乐城,真的只是闲得慌想找点事做么?”
“嗯。”
漠颜直起身,双手顺势一撑护栏,坐了上去。
“想换个地方,考虑一些事。”
“考虑什么呢?”
“去罗兰国,见见雾夜锁。罗兰国近来对外的战争频繁,有点担心她。”她说着,叹了叹气。“但是,雪梅帝王一定不会放我走。他会觉得我很可能背叛他又投靠别国,毕竟我是个叛国贼呢。呵呵。”
“有架柳在,你不用担心。”
只要她说出第一个字,好便能马上知道她的内心。但在此之前,在她主动打开内心之前,他只能读到空白。这样的情况,在别人身上都不会出现。
他发觉她的确能控制自己的思维,刻意对某些事不做心理活动。就像用屏障将内心遮掩起来,让他的灵视无法穿透。
究竟有怎样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做到这一步。他无从得知。
“我也想像风之族那样悄悄地消失,但若那样做,我就失去了。”
她的眼底浮现了短暂的空茫。
好明白她会失去的是什么——作为主导者走上战场的资格。曾有过背叛的将士,不可能得到君王的完全信任。如果她再次背叛,就难以被任何一个君王接受了。
“可是,你这一年来不是实现了吗,战争的愿望。雪梅国今后大概很难有战争了,那个资格可以抛弃了吧。”
“是啊……”
然而,她骨子里对战争的欲望没有终止。不过她一直认为,对于自己热衷的事物需要把握一个度,假如对其投入得太多,对它的热衷便会被消磨,最后反而变成烦腻。所以她的战争到此为止了。她想保留她的热衷。
但矛盾的是,她不想再征战,却又不想失去军师的位置。
她想也许有的人就是这样。追求的东西在某个高度上,当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