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深行看见了,状况糟糕。
他的小身体不断痉-挛,医生在控制,他的口中呕吐物基本只剩下胃液……
医生紧急推峥峥进去。
透明玻璃的抢救室里,季深行看到他们把峥峥从移动推床上挪到抢救室的病床上。
医生护-士忙活,口罩露出的一双双眼睛,眼神格外凝重。
旁边儿科主任赶过来,冲季深行点一下头,穿上无菌服进去。
整个抢救过程,峥峥小小的脸在一堆医生手忙脚乱里看不清。
季深行不知道他有没有哭。
或许这样的抢救在过去三年间已成为家常便饭。
那异常黑亮的大眼睛嵌在惨白的小小一张脸上,麻木的,痛苦的,哀求的目光,透过玻璃窗朝季深行看过来。
季深行伸手捏一下眉间,抿唇迅速移开与峥峥对视的目光。
他的小嘴儿蠕动,一直在喊妈咪。
他当医生时见惯生死挣扎,人在他的刀下切开又被缝合,或者恢复健康,或者死亡。
但是今天,一个三岁的孩子,让他不忍,心里感到揪痛。
…………
手机响了,别墅的座机号码。
季深行思维迟钝地与傅斯对视一眼,他一手攥着手机。
另一只手,修长食指中指紧紧地夹着那份鉴定结果。
手机单调的铃声在深夜安静的医院走廊响彻。
季深行盯着手机屏幕,五官紧绷的没有接。
抢救室里,对峥峥的抢救还在继续进行中,医生们没有刚开始那样慌乱了。
季深行靠着墙壁,在傅斯的注视下,面无表情打开白色文件纸袋。
手指捏紧那几张A4的纸,抽出来。
仰头阖眸,深呼吸,再睁开,凌厉的目光投向那叠A4纸最后一页。
傅斯看着季先生脸色骤然的变化。
一时间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良久,具体过了多久,傅斯没有计算。
总之是他开始担心的时候,季深行把那几张纸攥在手心,狠狠揉皱。
他深邃的目光开始朝向抢救室,紧盯那张惨白瘦弱到看不出与自己有很大相似程度的小小脸蛋。
“季先生……”傅斯担忧地看着季深行。
季深行站直身体,仿佛用了多大力气,手指紧按眉心。
因为连日没有睡觉的嘶哑声音在问,“确定没出差错吗?”
傅斯摇头:“把您的口腔抹试和峥峥的口腔抹试分成了好几份,这是其中一分鉴定结果,还有三份,不过答案是一样的。”
季深行视线放在抢救室里情况逐渐稳定的小家伙身上。
不顾这是医院,抽一支烟,微醺眼眸眯起地说:“在妙妙告诉我这孩子姓季时,我根本不当回事。”
傅斯听着那莫测的语气。
“视讯里匆匆一眼,我没看清,以为是妙妙在耍什么花招。”
“直到在这里看到他长什么模样,我才慌了。”季深行突然笑了一下,薄唇发凉。
“可我还是不相信,孩子三岁多,四年前到现在,我只有顾绵一个女人。”
傅斯揣测,“季先生,据我查到的,林妙妙小姐多年前就苏醒了,中途病情反复,但直到五年前的时候吧,彻底苏醒康复。她或许没有正面出现在你面前,但会不会使了什么计谋盗取了你的种然后人工受--孕……”
季深行深刻拧眉。
思索中摇头:“不可能,峥峥的年纪,时间对不上……”
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季深行想起来,在北方医院时,院方号召过健康男医生捐-精以充盈医院匮乏的jing-子-库……
但那时他和顾绵已经结婚,并且顾绵怀孕。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季深行清楚地记得,他去jing子库撤销了所捐的那份,并且让工作人员销毁。
难道……
…………
晚上失眠,早上就不得不补眠。
清晨,季家别墅佣人在准备早餐。
楼上。
爷爷奶奶专门为皱皱布置的儿童房里,顾绵睡得很沉。
怀里窸窸窣窣的有了动静,柔柔软软的小身子在顾绵身上爬来爬去。
皱皱早上精神头很足,一个人在床上打滚,在妈妈怀里滚来滚去的,玩了一会儿,累了,超寂寞的。
妈咪怎么还不醒来捏?
“妈咪……醒醒啦,把我丢在这里这么多天不来陪我,现在也不理我……呜呜,顾绵!你快点醒来啦……”
“嗯嗯……”顾绵应付地哼哼一下,困死了,翻了个身。
“妈咪!”皱皱真心见不得她醒着,别人却睡得那么香!
用她一头小黄卷毛去蹭顾绵的鼻尖。
知道妈妈怕痒,嘻嘻,果然睡得像猪的人动了。
再接再厉,小嘴儿凑到妈妈软乎乎的胳膊上,紧贴着呼气,类似放屁的声音就出来了。
顾绵睡梦中皱眉头:“皱皱,臭死啦,晚上吃的什么东西啊你……”
“咯咯……”小家伙给乐得,捂着小嘴儿简直笑眯了眼。
在这样的折腾中,顾绵再不醒来就是神人了。
有点生气,揪住小家伙翻身趴到自己腿上,揍她小屁股。
“啊,后妈打人啦!打人啦!”皱皱可劲儿哀嚎。
顾绵气的,“谁是后妈?”
“你你你……呜呜,痛痛啊……”
门外季奶奶紧张的声音,“皱皱怎么哭啊?”
顾绵窘:“没事,我和她玩呢。”
许多天不见,顾绵是恨不得把这小可爱揉进身体里或者吃下肚了。
“啊嘁!”小东西一个喷嚏喷在她脸上。
顾绵:“……”
也发现了,昨晚回家时就觉得皱皱有点小感冒的征兆。
不敢再和女儿闹腾,迅速给她穿上衣服,室内温暖,还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她去二楼的洗手间洗漱。
苏采采还没起来。
顾绵叹气,估计昨晚躲在被子里不知道哭了多久呢。
昨晚睡觉前,苏采采拉着她悄悄说决定了,孩子不留。
初为人母,却不能享受这份喜悦,痛苦的心情,顾绵能理解。
“咦,妈咪,你额头上是小虫子吗?”
顾绵在洗脸,皱皱站在小凳子上,看到顾绵那发箍把一头卷发往后挽,露出额头发际线一条小虫一样的伤口。
“不是小虫子,一个伤口。”顾绵掬起一把水泼在脸上。
皱皱要摸,要确认,顾绵宠溺地把头低下去。
“伤口……妈咪,是不是很痛?”
顾绵勉强笑:“一点小伤,不痛的。”
“可是为什么我看着都觉得痛痛的?妈咪你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为什么要受伤呢?”小家伙认真的大眼睛里都是心疼。
天真的问话,差点让顾绵眼泪掉下来,是,她不够坚强,所以没能保护好自己。
顾绵眨眨眼睛,“老爷爷老奶奶不是和你说妈妈这几天去抓坏人了吗?就是抓坏人的时候受伤的啊。”
小东西柔柔的小指头还在她额头上抚摸着,一边给她呼呼一边惆怅:“哎,你本来就不漂亮,又有个疤了,老伯伯嫌弃你怎么办啊?”
顾绵一怔,仿佛才察觉,在皱皱的眼里,她和季深行即将要结婚建立一个家庭。
“妈咪,我也好久没看到老伯伯了。”皱皱垂下长长的睫毛。
顾绵挤牙膏,心情复杂地看女儿:“你想他吗?”
小家伙羞涩地点了一下小脑袋,咬着手指头:“虽然他有时候惹我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他又想他,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顾绵好笑的翻个白眼:“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帅吗?”
“知道啊,就是老伯伯和枫枫那样子的,妈咪,你放心,我乖乖的,等你和老伯伯结婚了,我会叫他爸爸,不让你为难哦。”
顾绵刷牙的动作停住,长长久久的,是沉默。
…………
下楼来,爷爷奶奶,苏云,苏采采都已经围坐在餐桌。
顾绵抱歉的抱着皱皱赶紧坐下。
奶奶佝偻着身子把佣人端过来的热好的小牛奶放到皱皱面前,看着曾孙就笑,“喝吧,要全部喝完才乖哦。”
“可是,太奶奶,皱皱不想喝……”小家伙卷着自己的小卷毛,脸上皱巴巴的。
“那能喝多少喝多少好吗?”季奶奶疼曾孙疼到骨子里,什么都依着。
皱皱还是犯难,可能真的是有点感冒了,小家伙食欲不佳,一个劲儿萎靡地往顾绵怀里钻。
老爷子看着顾绵,指了指皱皱,语气有点吃味,“刚开始你把她放在这里那天晚上给哭了大半夜,死活要找你,好不容哄好了几天和我们亲点了,你这一来,熊孩子,又不认识我们了。”
“你多大了还要吃这个干醋?”
季奶奶拍老爷子一下,给顾绵夹了个包子。
“绵绵啊,几天不见又瘦了,在外面办案子太辛苦了,等你和深行扯证了,奶奶劝你一句,别再干这个工作了,皱皱需要你照顾,咱家又不缺钱,那么拼命干什么呀,你就在家里,和小云似的,操持操持家务就行了。”
顾绵沉默地听着。
心里在犹豫,要不要趁这个时机直接把话挑明了?
她放下碗筷,脸上表情郑重,“爷爷奶奶,苏阿姨,其实我来是要把皱皱带走。”
老爷子筷子一撂,“什么玩意儿?”
奶奶也紧跟着朝顾绵看过来。
“爸妈,绵绵的意思是要把皱皱带回她租的那小区,深行不也在那住着么……”苏云赶紧说道,同时冲顾绵使眼色,“是吧,绵绵?”
顾绵看一眼老爷子气喘吁吁虚汗直冒的样子,不得不应了苏云的话。
算了,等季深行回来让他自己交代吧,他和林妙妙那破箩筐的事,他自己说,她又没做错什么,何必承受老爷子刀一样的目光呢。
…………
饭后,敏感的苏云就拉着顾绵到一边。
“绵绵,你吃饭时说那话……是不是又和深行闹矛盾了?前几天他回来这里,整个人看上去没精神。”
顾绵攥紧手指头。
苏云看她闷葫芦的样子,急,“爸妈催不动深行,又不敢来催你,天天往我这施压,让我想办法劝你们赶紧去把怔领了。”
“苏阿姨,其实……”
苏云自顾自地苦了脸,“我这也难办啊,捉摸不透你们究竟想些什么,好不容易皱皱不排斥深行不排斥我们了,你和深行趁热打铁,赶紧复婚吧!”
顾绵把手从苏云手里抽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大客厅。
“苏阿姨,你听我讲,我和季深行复婚是不可能了。”
啪——
苏云手里塑料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客厅里季奶奶耳朵好使,在那边问,“小云,怎么了?”
“哦,没事!”苏云一脸震惊的在看顾绵,“绵绵,你在说什么啊!”
顾绵神情平静,“苏阿姨,季深行的初恋,就是林妙妙,没死,回来了。”
“……什么?!”苏云写满一脸的不相信。
顾绵道,“你不信可以给季深行打电话确认,求婚那天他突然跑掉,是去追林妙妙了,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我不想说了,总之,我和他不可能了。”
苏云立刻抓住顾绵一双手,替季深行说话:
“绵绵,别说不可能这种话。
“妙妙死了那么多年,突然活了,深行追出去也能理解,深行心里是爱你的,不然不会要和你复婚。”
“孩子,你听阿姨说,每段婚姻里都有它的不尽如意,许美静是深行爸爸的前妻,她再坏在他心里总有那么一些的位置,我心里头也膈应,不过陪在他身边这么些年的是我啊,有时候世事无奈,女人要懂得妥协,活得太清楚明白,很累。我算是看尽人生,哪个男人心里没有一两个女人呢?”
顾绵不和苏云较真,苏云这么说,是并不了解事情的具体情况。
如果苏云目睹那天她在酒店时如何把季深行和林妙妙捉住在床上,如果苏云目睹了那天在医院,季深行护着林妙妙是如何把她甩开的,兴许,苏云就说不出这话了。
苏云还在劝:“……你可能现在在气头上,深行不是那种分不清过去和现实的人,等他想清楚了就会明白,你和皱皱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你给他一点时间,实在不行,我去找林家二老。”
“阿姨,不用了,其实整件事和林妙妙没什么关系,是我和季深行之间出了问题。”
顾绵摇头,眼波里一潭死水,“我也许还年轻,想法和您不同,我不会委曲求全地守着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
她掰开苏云的手,转身走,背影坚定。
苏云提着一口气,一筹莫展,担忧的看着客厅里尚不知情的二老。
…………
昨天和苏采采讲好,今天陪她去医院预约手术时间。
顾绵抱着皱皱上楼换衣服。
换好了衣服,梳妆台前,顾绵抹点霜。
目光一瞥就看见那瓶摆放的精油,下面压着秦律写的纸条。
顾绵拿起来,小小精致的瓶子在手里转圈,她手指抚摸纸条上的字,细细的眉蹙了起来。
又欠他一份人情了。
说来也奇怪,并不认识,他三番几次的帮她,昨天悄悄给她这瓶精油的举动,究竟什么意思?
这已经超过单纯的陌生人之间的点头关心的级别了。
顾绵上下看自己身上,实在没什么地方值得他所图。
那样一个衿贵英俊成熟温柔的男人,看起来身份显贵,还是商界成功人士,和她一比,云泥之别。
只知道他姓秦,名字,电话,任何有用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顾绵想着,算上这瓶精油,她该还他多少钱?
她是俗人,俗人的方式思考问题,那些不能深想的问题也变得简单了。
这让她一身轻松。
…………
下楼时,苏采采和家里扯了个谎,说要陪着嫂子孩子出去玩。
雪后天晴,季家人没有说不准的理由。
苏云长了个心眼,可能担心顾绵真的就此次把皱皱抱走再次消失什么的,出门前安排了司机和车。
明面上是接送,暗地里苏云肯定和司机交代了什么。
这顾绵猜得到,她有点无奈,季深行没回来当着长辈的面说清楚之前,她不会带着皱皱消失。
这样倒显得她理亏似的。
…………
苏采采十分顾忌家里的司机,怕他跟苏云透露什么。
下车时,顾绵故意带着皱皱去挂号厅挂了儿科,为的是消除司机的疑虑。
让司机师傅等在外面,顾绵拉着苏采采赶紧去了妇科。
今天是愉悦时间,所以很快。
手术安排在两周之后,医生吩咐,一周后来医院进行身体检查做最后的确定。
从诊室出来时,苏采采哭红的眼睛无助地看向顾绵。
顾绵除了叹气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皱皱什么也不懂,看小姑姑哭,小家伙也跟着难受地在妈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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