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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穿过白光幽幽的走廊,顾绵一抬头就看到了季深行病房外等着的苏云。
她推着一辆轮椅。
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季奶奶,拿着手帕嘟读者嘴,在咳嗽。
“绵绵!”苏云一扭头就看到了顾绵。
顾绵走过去。
季奶奶激动而笨拙地转过身,苍老的皱纹脸上,两道晶莹的泪光,“孩子,快过来。”
“奶奶。”顾绵走过去,在轮椅旁乖巧蹲下。
季奶奶攥着手帕紧握顾绵的双手,“深行在房间里和他爸爸说话,伤势不重,脑部的情况还在检查中。”
顾绵点头,微笑有意缓解老人家的情绪,“奶奶,大晚上的您怎么过来了?最近腿脚又痛了吗?爷爷呢?”
“爸在家躺着修养,从亲戚那里回来心脏就不太好了。”苏云看着顾绵,回答。
顾绵听着,脸上表情惆怅。
“他那颗心脏撑了四年已经是奇迹,没什么可难过的,倒是孩子你,”季奶奶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怎么那么傻,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人扛着,亏得我和你爷爷还一个劲儿地催你和深行复婚,我们哪里知道妙妙没死,还回来在你和深行之间掺和,掺和出这么大的事儿,孩子,我们季家对不住你,从一开始,你爸爸开始就对不住你。你和深行四年前的开始阴差阳错是缘分,深行爸爸在知道你的身份后极力阻止过,可是我和你爷爷坚持,为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以为能瞒住你一辈子,可是却……”
季奶奶低手指抖着拿手帕擦眼泪,哽咽着说不下去。
顾绵心疼的听奶奶小声压抑的哭泣。
看来,她给季伟霆打的那通电话后,季伟霆告诉奶奶了吧。
季家一家人,顾绵始终感谢奶奶和苏云,这两个人对她一直很温柔,从她们身上,感受到了顾绵从未感受过的母爱。
所以,爸爸替季深行顶罪的事,顾绵不怪奶奶,奶奶当年不管参与没参与,都是惦记着十七岁孙子的前程和人生,换做顾绵,如果将来自己的儿子犯法,而自己有那么个权利顺水推舟,到那个时候法律和正义是左右不了一个女人爱子的决心和私心的。
奶奶哭,顾绵也止不住眼泪。
一旁的蓝双在卫川怀里,也湿了眼眶。
苏云轻叹着扶起顾绵,抱歉地说,“绵绵,这件事我也知道,四年前你跑来问伟霆你父亲有没有杀人,伟霆对你说谎了,我就在一旁听着,很抱歉我没有勇气讲出实话。”
顾绵抿唇,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爸爸没有杀人,但的确绑架犯法了,或许不至于是死刑,但肯定要蹲监狱。
顾绵七岁的记忆里,对爸爸这两个字很陌生,小时候生活艰苦,白美凤是不管他们姐弟的。
顾绵五岁就会拿着桶子去提水,六岁站在灶台前的凳子上用高压锅煮饭,没有办法,自己不动手,她和弟弟都会饿死。
有时候实在饿得没办法会带着弟弟偷偷去隔壁家的菜园里偷些菜叶子,被抓到了,要遭毒打。
白美凤只顾打扮自己,每天花枝招展,打麻将或者出去玩就是她的生活。
而顾北中一年难得两三次回家,每次回来,带回来钱白美凤就高兴,没有钱,白美凤会把顾北中赶出去。
六岁的顾绵在邻家嘴里听到过关于爸爸做的那些勾当,见不得光。
所以,顾绵对爸爸其实没有多少爱,心里真正过不去的坎,是小西,小西是她照顾到五岁的,姐弟相依为命,她对弟弟的感情,深入骨髓。
“绵绵,事到如今奶奶没有脸再说挽留你的话,奶奶只希望尽我所能,尽季家所能,补偿你,哪怕这些补偿现在看来很虚伪,奶奶还是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奶奶和你爷爷,终究存了私心,四年前决定把你当季家人小心呵护着,可看看这四年来,我们带给了你什么?或许你嫁个寻常人家会比现在幸福一万倍,是我们季家亏欠了你啊,人一旦有私心,护着了自家子孙,却误了别人家的孩子。绵绵,好孩子,奶奶对不住你。”
季奶奶老泪纵横,一边哭着一边剧烈咳嗽起来。
顾绵心中默叹一声,小心给老人家拍着背,“奶奶,别这么说,您没有对不起我,您对我一直很好……”
病房门开了——
季伟霆严肃挺拔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皱眉看了老母亲一眼,威严自立的脸上露出温和,“妈,身子不好情绪要控制住,别哭了。”
说着,从苏云手里抽了手帕,俯身给老母亲细心擦眼泪。
季奶奶任由儿子伺候着,强笑一下,“妈跟小孙媳说点贴心话,你和深行在里面那么长时间,都说了些什么?”
季伟霆站起身,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顾绵,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而是对顾绵说了句,“你过来。”
然后转身往走廊另一边走过去。
顾绵看了看奶奶和苏云,手从蓝双手心里脱出来,跟过去。
季伟霆走得很远,步伐沉稳,年逾六十,背影高大,不怒自威。
直到走到另一侧走廊,回头看不见奶奶她们了,季伟霆才停下来。
转过身时,顾绵也停住脚步抬头。
顾绵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好在季伟霆率先开口了。
“顾绵。”季伟霆目光严肃认真喊她。
顾绵不禁站直,“是,您说。”
季伟霆手指抚上紧皱成川字的眉间,“首先,对于四年前你质问我时我说谎的事,我说声抱歉。”
态度诚挚得顾绵有些招架不住。
季伟霆目光移向别处,皱眉缓缓说道:“现在,我把当年的事情如实说一遍。”
顾绵认真听着。
“你父亲,顾北中拿了许美静的钱,许美静的原意是假装绑架深行以刺激报复我,但你父亲中途改变了主意,把假绑架变成真绑架,当时你父亲联系我要赎金,否则撕票。而他的同伙犯罪过程中玷污了林妙妙,当时深行在场,亲眼看着,他那年十七岁,冲动暴躁的年纪犯了大错,当场搬起石头打死了你父亲的同伙,做这件事时他的精神已经不在正常状态,包括后来的几年里,他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在不断自杀中医生一次一次把他从鬼门关那里救回来。”
“没错,是我决定用手中职权遮盖深行的罪行,当时你父亲的犯罪情结是有期徒刑十五年到二十年,我让你父亲挡了替罪羔羊判了死刑。整件事情深行一直不知道,是后来第四年,他病情好转出院后才知道的,知道后他一直企图去警察局自首,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刚从病魔那里逃脱又进监狱,我把他强行送出了国,一送又是好几年,才断了他要自首的决心。这些年,深行心里疾病很严重,他没有杀人偿命,不代表他内心不受煎熬。我说这么多,是请求你,要怪来怪我,我一手策划,深行是在我的安排里,他没有主动权,你别怪他,也别恨他,这件事里,他和林妙妙,包括你弟弟,都是受害者。”
“你父亲判刑后我找过你和你弟弟,可是没有找到,等找到你时,你弟弟已经病死。对你弟弟的死,我一辈子都感到不安心。”
顾绵一直沉默听着,原来爸爸还存了那样肮脏的心思,拿了许美静的钱,还想从季家再狠敲一笔,顾绵为有这样的爸爸而感到自卑。
季伟霆难得和颜悦色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轻叹一声:“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如果决定替你父亲翻案,我完全接受,不会再用权利隐瞒事实。”
顾绵诧异地抬头看向这位严肃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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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万五大更,经历这么多,两个人是否还能走到一起?替父亲翻案,顾绵又会怎样决定呢?
204:如果翻案,季深行会怎样?【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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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绵诧异地抬头看向这位严肃长者。
没有想到,他的态度会这样诚挚。
季伟霆注视她,看晚辈的目光:“这个说不是要在你面前以退为进,你爸爸死刑到今天,我内心难安,不光我,季家人内心都压着一块大石头。铄”
顾绵双手轻轻交在一起,低头思考,季伟霆这样身居高位与生俱来充满威严自信的人,话说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瑚。
在代表他真的忏悔过。
季伟霆眼神愧疚,轻叹一声,“总归是我们季家欠你太多,包括之前深行爷爷逼你生孩子,深行四年前为了林家二姑娘放弃了你们孩子的事实。”
“爸……”顾绵不禁这么叫了一声。
季伟霆难得严肃脸上面目温和,“爸爸呢,这么些年很少过问家里的事,用你苏阿姨的话说,都不像这家中的一份子。”
说到这里,有些无奈地抿唇淡笑了一下,再度拍拍顾绵的小肩膀。
“但家中发生的事情爸爸都知道,不是一个好爸爸,这些年对深行关心太少,对你过问的就更少了。”
虽然是事实,说出来顾绵就有点局促了,“爸,别这么说。”
“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觉得深行能够娶到你是他的幸运,同样的,顾北中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更是他的幸运。别因为你父亲而感到自卑,你是你,你很干净美好。”
顾绵讶异,在震惊中抬头。
许是从来没有从季伟霆的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话,而且赞美说得很平实,没有浮夸的任何成分。
季伟霆一身中山装侧过身看向走廊尽头的玻璃门,灰白眉宇蹙起来的样子,和季深行几乎没有差别。
“峥峥的事,我在里面听深行说了。事情解决了他才告诉我。”
顾绵听见他轻叹。
“我这儿子有他的骄傲,这骄傲有时误事,他这些年和我并不亲,许多事不愿依靠季家这个后盾,死撑着也要自己解决。那个莫靳南,我并没有印象,当年我和他妈妈,也没有他所说的那样亲密的交集,这当中还有误会,罢了,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只是苦了我的小孙子。”
顾绵抬头看他,心中苦涩面上也微笑淡然,“峥峥的病,是从我肚子里带下来的,三年了,他那么小意志力那么坚强,一定会治疗好的。”
“拼尽季家的全力,也要治好。”
季伟霆揉揉眉心,转过身,“爷爷奶奶那边我会告诉他们真相,不会影响皱皱这孩子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可能一时间会不能接受。”
顾绵点头,听从长辈安排。
实际上皱皱归根结底还是季家的血脉,这些日子爷爷奶奶也带亲了,顾绵倒不担心这个。
“好了,要说的就这么多,关于给你爸爸翻案的事,你认真考虑一下。”
“如果翻案……季深行会怎么样?”顾绵忍不住问出来。
季伟霆表情平静:“负法律责任是一定的,但当时他没满十八岁。”
其实顾绵也明白,如果翻案,季深行怎样是轻的,受创最重的会是季伟霆和整个季家,滥用职权徇私枉法,害人性命,这不是小事,摆上公堂后,会闹得满城风雨,往严重了说,季家整个家就散掉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
顾绵最在意的也不过是小西,她可怜的小西。
…………………………
走回季深行病房时,只剩下苏云了。
苏云温柔眼神注视季伟霆,对顾绵说,“奶奶撑不住,头有点晕,叫老医生给量了血压送回家了。”
顾绵点头,身体经过病房,门开了一条缝,她没刻意扭头往里面看,眼角余光依稀看到正对病房门的病床上,季深行的身影。
看不清楚。
苏云注视顾绵这躲避的小动作,忍不住要为受伤中的季深行说话。
季伟霆拉住妻子纤柔的手臂,低声耳语:“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要干涉她的任何决定,这孩子太不容易,是我们深行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云听了,不做声了,却忍不住默默叹一声。
季伟霆继续说,“往后的日子,她要走要离开季家,我们能做的只有尊重,她要把孩子带走,我们也不能用孩子拴着强留住她。”
“可是爸妈怎么会同意?”
季伟霆紧蹙眉头:“伤她这么深,不能做更过分的事了。”
苏云敛目,顿了顿说:“我还是希望深行这小子能挣点气,重新赢回她的心,磕磕碰碰四年,这俩孩子过得,我看着都累。”
季伟霆把结实的胳膊放到妻子的腰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主张过多干涉。”
“你就是什么也不管。”
苏云偶尔会在丈夫面前使点小性子,负气地扭腰离开他的手臂。
顾绵在前面带路,三个人很快到了重症监护室。
路上,季伟霆把峥峥的事言简意赅跟苏云说了一遍,意料中的,苏云张着嘴惊讶地不能接受。
顾绵问过李医生,探视时间已过,苏云和季伟霆不能进去。
季伟霆脸上没什么波动,内心却难掩激动,在玻璃门外盯着素未谋面的小孙子,专注而亲切地看着。
紧皱眉头冲顾绵说,“太瘦了。”
“小可怜,看着心疼啊。”苏云没见过病成这样的孩子,一下子眼泪掉下来。
季伟霆安抚妻子。
顾绵目不转睛温柔注视安静昏迷的小人儿,从手术室出来捡回一条命,顾绵已经很满足。
当母亲的有时候真的不求什么,只求孩子健健康康。
…………………………
季伟霆和苏云在峥峥病房外呆了很久,顾绵和他们说起峥峥的病情,还是捡好的方面说,血液培养法,她也不了解,也就没有过多说什么。
晚上十点半,顾绵坚持让两位回家休息。
走之前,季伟霆再度去了趟季深行那,顾绵和苏云在外面等着,没有进去。
季伟霆拿了大衣走出来,看一眼顾绵,说,“大概是吃了药,睡过去了。”
顾绵愣愣地点头。
苏云穿好外套握住她的手,“艰难时期,绵绵,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皱皱交给我。”
“你看看你,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等会儿叫看护过来,我在医院旁边的宾馆订了房间,你过去冲个热水澡睡一觉,听话,别守在这里,夜里的医院呆久了不好,阴气很重。”
“好的,阿姨,我知道了。”
顾绵从苏云手里拿过房卡,其实这些天,季深行在汉金斯教授他们住的酒店里订了房间的。
实在不缺睡觉的地方,问题是,心中压着重担,怎么睡得着呢?
“我明天一大早就过来。”苏云上车前这么说。
“不用,阿姨,早晨还是很冷的,中午出太阳了再过来。”
顾绵知道,苏云操持家里大小事,还与爷爷奶奶要照顾,也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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