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避开顾绵深究的目光:“后半夜烧退得差不多了,北方医院和美国霍普金斯医院有合作项目,深行临时被派遣出差。”
顾绵对***话将信将疑。直觉,他突然病倒和在医院发生的事脱不了干系,突然出国,真的是出差?
忍了一个上午,等季奶奶走后,顾绵立刻给季深行打电话,但显示,他关机。顾绵不气馁,隔一段时间拨一个,晚上七点,终于不是关机状态了,但却无法接通。
一晃三天过去了,季深行音讯全无,就好像失踪了一样,爷爷奶奶对他的行踪闭口不谈,只说出差,顾绵焦急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可也无处去问,在医院堵了好几次都没堵到卫川,顾绵束手无策了,心里盼着他尽快回来。
下班,从局里出来,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心神不定的,身边跟了一辆黑色轿车也没发现。
直到后座车窗降下,露出车里雍容华贵的脸:“顾小姐。”
065:季深行,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顾绵回头,蓦地一震,但很快镇定下来,思索着该怎么称呼,最终,喊了一声:“妈妈,您好。”
许美静听这称呼,眉眼显出一层厉色,嘴角冷冷扯了扯,嗤笑无疑:“上车。”
顾绵下意识想拒绝,这位婆婆,婚礼那天她对待她的方式真的不怎么样,但毕竟是季深行的妈妈,礼貌应该要有。
上了车,许美静一路优雅沉默,顾绵紧挨着车窗边,看着车驶离闹市,越行越偏僻。
心渐渐不安,刚要问去哪里时,车已经停在安静街边的咖啡馆前。
顾绵下车,初冬的傍晚,路上没几个人。
许美静戴着墨镜进了咖啡馆。
顾绵跟上。
刚落座,许美静就发问:“深行出国了?”
顾绵点头。
许美静抬高了下巴,审视她,她没摘掉墨镜,挡住了视线,但顾绵感觉到了那份深深的厌恶和鄙夷。
“我也就不绕圈子了,顾小姐,你开个价,多少钱愿意离开深行离开顾家?”
顾绵听得发懵,但又觉得好笑,之前对这位婆婆的礼貌,真的不需要。
“你能嫁进季家,是因为深行的爷爷想要一个曾孙,你肚子里刚好有,但,能给深行生孩子并且无论外在内在家世背景比你好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你,低-贱,配不上他。这是一百万,够你抚养孩子……”
顾绵这次是真的笑了。起身:“许女士,没别的事我先走。”
许美静攥紧手里那张支票,墨镜后的眼睛,厉芒毒蛇一样看着顾绵。
冷笑:“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拿出手机:“她出去了,动手吧。”
顾绵出了咖啡馆,望着掌心抠进去的指甲印,平息颤抖的呼吸,想起奶奶说,不用把许美静当做婆婆,实在不明白许美静是如何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的,再怎么讨厌她都可以,但她怎么能连带自己的孙子一起厌恶呢?
但她万万想不到,许美静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远不止厌恶那么简单。
这里没有公交站牌,只能横穿马路去对面等着看有没有计程车经过。
顾绵走到马路中间,两边没车,她放心地低头从包里拿手机想打电话给蓝双,但就是那一瞬,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辆车横冲直撞过来,顾绵就那样呆呆立在那里,瞪大眼,什么都来不及——
一声巨响,人已经被撞飞倒地。
感觉到疼痛的时候,她的一只胳膊和腿已经动弹不得,那辆车飞速驶离,顾绵抬头,没看到车牌,稍一动,两条腿之间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孩子!
疼痛迅速波及全身,艰难地翻开手机,哆嗦着拨了过去。
奇迹般的,这次接通了,顾绵从没有哭的这么绝望过:“季深行,救救我……”
那端沉默了几秒,有声音传来:“不好意思,他在洗澡,需要我进去给你转达吗?”
如同江南柔风般温润的女声,字里行间的歉意,那么真诚,真诚到刺耳。
季深行,你说你是我丈夫,给我避风挡雨,危难时第一个要想到你。
季深行,你说,绵绵,别害怕。
季深行,他们说你出差,你出差出到了一个女人的浴室?
季深行,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手摸着正在流失的肚子无力倒下,漫天的血泊中,看到的是咖啡馆橱窗映出来的那张带着墨镜正在微笑的脸。
剧痛,绝望……
谁来救救她的孩子……
066:他始终不曾出现(10000+)
4
西雅图心理疾病治疗中心附近,单栋别墅内。
望着来电显示‘老婆’二字,握着手机的皙白纤手狠狠紧了紧,扶柳般婉约的面容上,漂亮的杏仁眸子里,厉色闪现。
他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没有告诉她,采采也没有透露半分。
女子定了定,接起,电话那头是虚弱的恸哭:“季深行,救救我……”
眸色一闪,女子转头看了看浴室紧闭的门,里头传出朦胧水声盥。
她眼尾缓缓上-翘:“不好意思,他在洗澡,需要我进去给你转达吗?”
然后,那头手机重重摔落在地,接着是忙音。
再也听不见,名为‘老婆’的那个女子的声音,女子浅笑嫣然,笑意不及眼底泷。
听到浴室里水声停止,删除通话,把手机原封不动放回沙发上。
轻轻踱步过去,浴室门正好打开,热烈的雾气氤氲着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壁灯下,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浴袍腰间系带勾勒出紧-窄笔挺的腰身,微敞的领口下清瘦结实的胸膛,精致的锁骨凹凸着男人味,再往上,黑黑的短发垂着,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英俊面庞。
她三步并作两步,在男人还没看见她之前,小跑着冲上去,柔软双臂挂住他脖颈,拥抱,呼吸他沐浴后的清冽气息。
“深行!”
细柔的声音里,难掩雀跃:“前两日早晨跟你打电话说想你,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我好开心。”
拥抱持续到第三秒,她主动松开他,自矜,在这个男人面前尤为重要。
季深行有一瞬间的错愕,黑色发梢低落的水珠流入眼眸。
他低头看着面前那张脸,目色恍惚,接着变得深幽呆滞,眼前年轻柔美的脸与十五年前她的一颦一笑重合,令他攥紧掌心。
不过须臾,眼里的雾气退散,眼前女子的脸也变得清晰。
不是她。
季深行神智渐渐清明,与她错开两步,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女子将他眼底眼眸底淡淡的失落看得分明,却仍旧竭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个人的微笑:“你忘了,你回国前给我留了这房子的钥匙。”
季深行手拿着浴巾擦头发,径自绕开女子走到落地窗前,遥望窗外陌生的夜色,神情不太安定。
刚才在浴室洗澡时,不知道为什么,心口蓦地痉-挛抽-疼了好一阵,莫名其妙的慌乱不安,不知道是病发固有的情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忐忑难安。
听到身后有靠过来的脚步声,他回头,神色冷淡:“我要休息了。”
女子闻言一顿,脸上是尴尬和失落,但转瞬又恢复到了波澜不惊的微笑状态:“好,你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拿了包走到门口,想了想回头:“深行,我爸妈说,凑巧你来了,要你挑个日子,我们一起去看姐姐。”
说完,也不走,顺利看到窗前男子蓦然僵直的背影,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不可控制的颤抖。
女子莞尔,果然,只要提起姐姐,他就还是他,结婚了又怎样?
……
翌日。
季深行踏进心理疾病治疗中心。
迈克尔医生看到他脸上掩盖不住的病态和疲惫,笑笑:“昨晚睡眠状态不好?”
季深行在病床上躺下,眉目清冷,瞳孔有些扩散。
迈克尔医生在他对面坐下,轻声叹气:“行,作为朋友,几年不见很想念你,但作为医生,我希望我们永远不再见。”
季深行修长手指泛白,按着紧皱的眉心:“开始吧。”
迈克尔医生深深看一眼这个五官深邃的东方男子一眼,朝助手点了点头,助手推着机器过来,一根一根通了电的线网季深行头皮上贴。
此种叫做刺激疗法,物理与心理治疗结合,这是季深行要求的,他想尽快摆脱这种状态,回国。
心里揣着一份思念和隐隐的不安,这几天一直忍着没打电话问问她和孩子好不好,怕自己随时发病陷入魔怔状态,吓到她。
……
A市,市立医院。
手术室赤红的灯亮着,刺眼。
暗沉的光线下,廊道上坐立不安的两个人。
凌风稍微显得沉着一些,但打了结的眉间和冷峻的面目显示,情绪极为糟糕。
蓝双是难以自控的主儿,一脚踹在手术室的门上:“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绵绵,绵绵……”
凌枫看到墙上的禁烟标示,攥紧手里的烟,狠狠碾碎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沉敛的眉目阴郁,看了看暴躁的蓝双,皱着眉头低声说:“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血流了一地,肇事车辆逃逸,我抱她上车赶到医院时,医生看了一眼,冲我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问也没人告诉我,后来,她被推进了手术室……”
蓝双听得一颗心像被钉在了墙上,血肉淋漓的痛。
医生摇头能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往下想。
焦灼的等待中,有急促的脚步声冲这边过来——
蓝双回头一看,眼睛亮了又暗。
卫川气喘吁吁跑过来:“情况怎么样?”
蓝双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季深行呢?死哪儿去了!”
卫川心知她的脾气,任她拖拽,低了头,良久才说:“他有事。”
深行情况很不好,可他不能说明,本来深行的事儿够烦的了,顾绵这边又突然出了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让他先把那些破事儿放下,赶紧过来,绵绵醒来很需要他,孩子恐怕是……”
说到最后,只剩下呜咽声。
卫川紧锁着眉头,最坏的情况,来的路上已经猜到了。
十分钟后——
手术室的灯灭了。
三个人神色一凛。
车被推出来,床上安静躺着的人,面色与周身的墙壁颜色融为一体,是无法直视的惨白。
蓝双再也忍不住,哭了。
医生在后面出来,公式化的语气:“已经做了清宫术,调理好的话不会影响第二次受-孕,有轻微脑震荡,左胳膊脱臼,另有数处擦伤,如无意外,病人九十分钟后会醒过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调养身体,调整心情,不能受刺激。”
一席话下来,三个人听得面无表情,只有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
顾绵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极其恶劣的,痛苦的噩梦。
梦里,有冰冷的器具不断掏空她的身体,孩子惨烈的哭声,白-白-嫩-嫩的还冒着淡青色血管的小手朝她招手,哭着喊她,妈妈妈妈,不要抛弃我……
她紧紧追过去,可是身体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无力,最后,倒在了血泊中,宝宝离她远去,消失在了一束白光中,她伸手,再也触不到。
最终,只剩下脸上的泪,那么真实,冷冰冰的——
……
掀开沉重的眼皮,入目刺眼的白,鼻端的消毒水味,刺醒她脆弱的神经。
顾绵屏住呼吸,这股味道,一如季深行身上的味道,此刻,她最不想闻见。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
她醒了过来,身旁仪器嘀嗒的声音,四周安静,苍白光线使她看清楚了,自己身处医院。
手在第一时间摸向腹部,麻木的,疼痛的腹部。
宝宝,她的宝宝!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侧目,是凌枫沉默的脸,他那双漂亮的长眸,血丝密布。
凌枫看着病床上惨白无血色的人,她小而瘦的身躯在白色的光线下缩成一团,眼里空洞呆滞,紧-咬着下唇,手放在腹部,手指蜷曲着,十根指头,都在颤抖。
他沉默许久,要说的话像针刺在喉咙:“绵绵,孩子……”
“孩子没了,是不是?”
她出奇冷静,空瞪这一双空洞的大眼睛。
凌枫竟然点不下头。
但他的沉默给了答案。
顾绵覆在腹部上的手,蓦地抓紧,抓起了一块冷冰冰的皮肤,绞在手心,指甲抠出-血痕。
凌风皱眉:“绵绵……”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从头到尾平静,或者说是一潭死水一般无波无澜,但就是这样不哭不闹不歇斯底里的状态,更让凌风担心。
他看着她,很久,还是点点头,知道自己就算站在这也无济于事,他转身。
门口蓝双刚要进来,凌枫冲她使了个眼色,蓝双看了眼病床,眼圈又红了,那么难过,却还是止住了脚步。
病房门轻轻关上。
顾绵僵直地坐在床上,手一遍一遍不停抚摸过毫无知觉的腹部,动作越来越重,力气越来越大,针头扎破了血管,输进的液体胀得手背皮肤肿了一个大包,疼痛却毫无知觉。
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前一刻还好好呆在肚子里的宝宝,这一刻没有了,没有了……
下唇咬出-血,混着汹涌而出的泪,一起,重重地打在手背上。
“宝宝,宝宝……为什么不要妈妈……为什么……妈妈爱你,每天撕一页日历,数着,算你生下来的那一天,妈妈笨,数学不好,算了好多次,可是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为什么……”
她揪着心口,死死攥紧,痛到这个程度,再也忍不住,眼泪,轰然砸下。
病房外。
三个人静静听着里头渐渐失去控制撕心裂肺的痛哭。
心中都揪了一根弦,绷紧,扯着心口,跟着她一起疼。
凌风稍微松了口气,她能哭,证明是在宣-泄,是好事,若是不哭不闹憋着,那才叫人担心。
蓝双捂着嘴,掩住哭声,卫川把她拥入怀中:“别难过了,你这幅样子待会儿怎么去安慰她?”
蓝双抹掉眼泪:“季深行最好有天大的事!现在是绵绵最需要他的时候,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他怎么可以不出现?!”
卫川神色复杂,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凌枫突然说:“我感觉,这不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
“什么?!”
“什么意思?”
“肇事地点很偏僻,绵绵怀着孕,自然会加倍小心,她没有理由形单影只出现在那里,不管怎样,我都会查清楚,任何想伤害她的人,绝不放过!”
蓝双紧皱眉头:“绵绵为人和善,谁那么歹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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