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离说,我只觉得,他生存在正与邪的夹缝中,他有一个见不得他快乐的父亲,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沉重的故事……是善是恶,往往只在他一念之间……今生,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他的身边!即使有一天、他不再喜欢我……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余火莲……
小离……
方旭渐渐苏醒,发现自己正躺倒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浑身无力。
昨日深夜,陈萧给了他一身官军的服饰,并带着他偷偷潜进了军营里陈方将军的营帐,盗得了那张图纸——那是展颢绘给陈方的皇宫守卫分布图。然而,二人出了军营,刚打开图纸,却不料眼前一黑,相继昏了过去。
方旭到这会儿才明白,原来那张图纸的里侧涂有迷药粉末……想来,幽冥王这回是请君入瓮,早有防备了!
房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中间,走进来一个人,是展颢。
“你醒了?”
展颢冰冷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讥讽、几许憎恨,“跟了本宗一路,你很有本事。”
“你是故意引我去偷那张图纸的,对不对?”方旭站了起来,走到展颢的面前,“你赢了。你杀了我吧。”
“你以为我会杀你?”
“哼!……反正你早就想杀我了,不是吗?与其要宗主还得去寻个冠冕堂皇的杀人理由那么麻烦,倒不如我帮你找一个就是了!!……”
方旭的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只听张管家在门外焦急的喊道:“余爷!夫人请您过去看看,二少爷他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而且有中毒的迹象!口里不断的吐着鲜血啊……”
展颢眉心一凛,一把攒过方旭的衣袍前襟,双眼冒着寒洌的光芒瞪着他,“是你干的?!”
方旭的嘴角勾起了诡异的弧度,“用真正的皇宫守卫分布图来交换解药,如何?”
“果然很有心计,是本宗低估你了!不过,如果本宗拒绝呢?”
展颢渐渐收紧了手上的力度,指间发出了森然的格格响声,“你以为,这世上、还有什么毒是本宗解救不了的?”
方旭听罢冷冷哼笑一声,“那你最好赶快去救他!否则,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再站起来了!……”
“混蛋!!——”
展颢忽然一甩手把他摔在了墙上。
——虚空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然后,再也无法弥补!
方旭整个人飞撞在墙壁上,接着又重重的摔跌下来,脑后鲜血直流。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白影一闪,还未看清,顿时只觉得头颈被人狠狠的扯拽着,碎裂般的疼痛。
展颢一只手紧紧揪着他头顶的发丝,双眼中透着最深恶的痛恨,
“我真想挖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些什么?!他!陈萧!——他不是你的好兄弟吗?!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吗?!你居然利用他?!然后再出卖他?!你居然、出卖了你的兄弟?!你怎么做的出这么阴险狠毒的事?!!你怎么做的出?!”
方旭仰躺在冰冷彻骨的石板地上,头后的伤口不断的淌着血,头皮感觉就快要被撕裂了,一阵又一阵、止不住的眩晕。
“真是想不到……原来展将军也会有看不过眼的事!……那么当年,你又是如何下令,如何带着边军去屠杀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好好的村落一日之间血流成河!你又是如何忍心?!……”
“方旭!!”
展颢双眉骤锁,厉声喝道,“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你加入无间道、就是来为赵家村报仇的,本宗会更敬重你一些!你尽可以来杀本宗!来杀我!……杀的了我是你的本事!本宗绝对不会怪你!可你不该殃及旁人!……”
“旁人?!”
方旭喊道,“陈萧——他不是什么旁人!我知道陈方是谁!他曾是你的旧部!我也知道,你不会让陈萧死!你也不能让陈萧死!……他若是因你而死伤,你又要以何种脸面来面对故人?!”
“你!……”
展颢忽然松了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深邃的眸中精光一闪,冷哼一声,“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拿着图纸来交换解药?”他突然笑了,“你错了!……自作孽,不可活!陈萧他带你入军账已经犯了军中大忌!而后、助你窃取军中之物更是死罪难免!就算他如今不死,日后也一样难逃军法!陈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的心中,何公何私,孰重孰轻,我比你明白!!”
什么?!……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管他的死活了?……你要看着他死?”
“那又如何?!”
展颢冷笑道,“对我没用的东西,留着他,或是杀死他,有何区别?!”展颢言罢,转身便要离去。
“你!……”
见他就要迈出屋门,方旭的心中怦怦直跳,终于忍不住喊道,“展颢!此事因我而起,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与陈萧无关!……这是解药,你拿去吧……”
展颢闻声站住了脚,没有回头,嘴角扯出了一个极浅的弧度。他使了个眼色让等在门口的张管家取走了方旭手里的小瓷瓶,接着转身又走回了屋内,“本宗最不齿的,就是那些不懂得珍惜自己生命的人……”
“那你知道,我最不齿的是哪种人吗?”方旭恨声道,“就是那种不敢直接面对强敌,却把满腔怨气发泄在无辜者身上的人!”
“强敌?!”
展颢笑道,“你是说当今朝廷?!你高估它了!!它、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不过是只病猫!你知道本门有多少弟兄?!各州各县都有本宗的人!你知道就连深宫内院里也有本宗的人吗?!
“你说谎!”方旭道,“果真如此,你早就可以率众造反了!”
“你想过这会给百姓带来多大的伤害吗?祸害一方百姓的事,本宗不做!”
“你……”
展颢没有理会他眼中闪现的疑惑,依旧冷声道:“方旭,本宗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自寻死路!否则、我敢保证方府会在一夜之间、再无活口!!”
言罢,拂袖而去。
展颢,你也会担心一方百姓?……你到底是善、还是恶呢?
陈萧,你不该出这样的主意……或者,那毒药应该由我来服食!……我错了,我不该听从你的计谋,更不该任由你去涉险……这样做太危险了,太危险……
他,他是个没有血性的幽魂!……
我们斗不过他!斗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6 章
春山书寓
余火莲刚迈进院门,驼子就从屋内迎了出来,“你到底……”
“驼叔?”
余火莲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他从怀中拿出那块黄绫布,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余火莲话未说完,手中的黄绫被驼子一把抢了去,驼子有些焦急的道,“你这……哪来的?!”
余火莲被他这意料之外的反应吓了一跳,疑惑道:“是冷清从爹的书房里偷出来的,正好被我撞见……”他微微敛眉,“这像是……皇室之物……是婴儿用的襁褓……对不对?……怎么、驼叔知道它的来历?”
“不知道。”驼子摇头。
余火莲轻叹一声,“你帮我把它送回去吧!……我现在……回不去……”
驼子应了一声,收起了黄绫,“冷清闯进了书房?他……”
“他看起来,有点不对劲……”余火莲进屋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了塌上。
驼子跟了进来,正容道:“你把她藏到哪儿去了?”
余火莲看了他一眼,“谁?”
“你还跟我装傻!”
余火莲轻哼一声。
见他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驼子急道:“你倒是说话啊!”
“不知道驼叔究竟要我说什么?”余火莲笑道,“你不提名不提姓的,叫我怎么答?”
驼子看出他心中有数,此番是笃定了不肯说,便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余火莲对于他向自己隐瞒如云的行踪早有不满,如今被他连番追问,心中越发不耐烦,冷声道:“不用你管!”
“我一见那屋里没了人,你又一天一夜的不见人影,我就知道是你把她带走了!凌家兄弟的剑法超群,岂是那么容易攻破的?!”驼子道,“你怎么非得把她带走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那她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
“你!……”驼子道,“赶快把她送回去!你爹不会答应你这么做的!”
……爹要杀她,送她回去不是要她死?
余火莲道:“那就别告诉他,我自己处理!”
驼子被他的话一堵,无奈顿了顿,又问道:“那凌山凌海呢?也跟着你走了?”
余火莲奇道:“没有啊,他们不在总坛吗?”
“院门口摆着两把剑,人却没了,”驼子以为他是故意矢口否认,气道,“他们不是跟着你走了,还能上哪去?你自己不要命,还要拽上他们?!……”
余火莲看了看他,没有作声。心中却疑惑:只留下了剑吗?……奇怪……
竹林小筑
是什么把他们联系在了一起?是闪电……
说来倒也真是巧。
要不是杜老板派秋娘去送马,要不是闪电是个念旧又烈性的脾气,要不是余火莲一次又一次的被闪电拖着来找她,他们大概不会相识,也不会有过去的难以忘怀的十二年……
然而,现在的她、重病垂危,他所能做的,竟然只是守在床边,只是看着她越来越虚弱,只是不断的为她擦拭掉唇边漾出的鲜血……
杜芙端来一盆水,拧了条布巾,换掉了余火莲手里已经红透了的碎布。
“李大哥,她的病情……只是控制住了……却还是不见起色啊……”杜芙无奈,又一次挪步到桌旁。
“这个毒、我也曾经被人传上过,险些丧命……现在我能知道的,是这辽毒一旦侵入过体内便不会再毒发——比如我,比如他……”
李镜道,“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在探求解毒之方,如今,被传的人有了解救之药,可是中毒的人却……这么多年、无甚结果……此番,她体内的毒又被那七芳散勾起,二者结合,毒性剧烈难止……要不是火莲相救,恐怕早已魂断……这辽毒依旧存在,再无平复,才会一直虚弱吐血,情况未见好转……”李镜已经坐了许久,他正看着桌上的药罐琢磨,时不时的调配,却总有那么一声、萧索的叹息。
突然,自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微微的风声,打搅了屋子里原有的凝重。
李镜眼光一掠,沉声道:“有人来了。……”
“嗯。……”
余火莲也听到了这响动,脸上的神情依旧如水般沉寂……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余火莲朝李镜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旁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杜芙,犹豫了一瞬,站起来,“都别出来!……”他说完便朝屋门走去。
“你……”李镜随即也站了起来,面色讶异。
“余火莲,你别这样!……”
杜芙看了眼李镜的神态,心中也意识到什么,她抢步上前,拉住了余火莲的手臂,“我、我不知道屋外发生了什么,可是……你才刚刚解毒,身子还虚弱……李大哥的武功与你不相上下,让他帮帮你!……”
“不……谁都帮不了我,”
余火莲拂掉杜芙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抽痛,“让我去,让我一个人……”
“可是……”
回眸时,闪现在他眼中的悲凉让杜芙的心底不由得一阵震颤,杜芙还要再劝,却已被李镜拉住阻止。待余火莲出了屋,关了门,李镜立即上了门闩。
杜芙惊道:“李大哥你干什么?!”
李镜轻声叹道:“或许我们这会儿……真的帮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7 章
屋外。
来人有如展翅之鹰,疾掠而至,在余火莲几步之外站定。
一袭黑袍,发丝披散,本该是意气勃发,刚毅不倒之人,此时眸中却有了一些落魄之意,和一些难以挥散的凄楚。然而,眼角眉间的那股严威和冷寒,不减半分。
展颢走近时,余火莲看见他的左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袱硕大到足可以放下一柄剑。此时,展颢的眼中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像是已经作出了什么决定般的坚决。他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他痛恨了20年的仇人的血脉,平静的,一步未停的阔步走来。当他松了手把布包扔在了地上时,从布包里、露出了两道银色的耀眼。
余火莲的视线被布包里的物件所吸引,眼神不禁跳了一跳,轻轻的恍惚道:“那是、凌山凌海的剑……”
他话音未落,身子突然被一股劲力带起、快速的向后推去,紧接着又轰然下压,“嘭”的一声重重的撞在了竹屋门前的台阶上。展颢一手狠狠的卡在他的咽喉,用力之大,令他的背脊硌得生疼,身体像要被切断一样,喉间痛如火燎。
余火莲的双眼望着展颢盛怒的脸之后的、湛蓝纯净的天空。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头顶的这方蓝天、也可以这么高远,这么遥不可及。
“你找死!!”
展颢的声音一开口就已是震耳的喝斥,让余火莲不得不收回了目光,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双眉紧锁,眼中煞气腾腾,看着他神色间迸发出的像面对着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的无比的痛恨和厌恶,余火莲不禁有些讶然,心中沉了一沉。
“是你把她带走的?!
“谁准许你这么做的?!
“你把我说的话都当做耳边风了是不是?!!如今、连我的禁令也压不住你了,是不是?!!
“你不是在狗皇帝面前也可以舌灿莲花吗?你不是总有话可说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见他一副茫然的态度,展颢怒火攻心,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吼道,
“说话!!!——”
展颢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响在耳边,桎梏在脖颈上的手指如刀锋一般陷入。
窒息,所有的气息都被堵在了胸口。
余火莲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随着那不断收紧加重的劲力渐渐流逝,他挣扎着从喉间挤出一丝声息:“爹……孩儿……还不想……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凉在胸口瞬间弥漫,展颢的身体忽然颤了一下。他松了手,扯着余火莲的衣服把他揪了起来,使劲一掼,扔在了旁侧的草地上,“住口!……谁是你爹!我不是!!我也当不起!!”说完就向屋门走去。
“爹!”
余火莲站起身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先前的扼喉让他止不住的呼吸急促,“云姨她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与你无关!”
“她只为无间道执行过一次任务,她什么机密都没接触过,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伤害她呢?……
“她在屋子里?”展颢说着,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也没有看他,伸臂挥开了他径直向屋门而去。
余火莲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