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莲,云姨小时候,被人利用;带到番邦,拘禁了10年,那个时候我曾经想过死,想过放弃,可是我不甘心,最终还是逃了出来……我想,人世间有很多事是意料不到的,也不需要去知道,活在其中的人只有坚强的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有我的责任;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继续扛下去……”火莲的眼睛有些湿润,“我娘很早就死了,我没见过她……我一直和爹相依为命,爹管我极严,学文习武,稍有不如意非打即骂……我没有朋友;只有小黑一直陪着我;13年……”
火莲说不下去,他怕再说,眼泪会掉下来。
秋娘看得他的神情,伸手将他揽在怀里,紧紧抱着。
“火莲,或许有些时候,我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秋娘已经将火莲看的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在她的眼中,这个少年的肩上似乎一直负担着很多很多沉重的故事,沉重得无法与他人分享,只有默默地承受。
眼泪决堤,再也收不住。
那是火莲自从懂事以后第一次哭出声来。以往的每一次,受了苦,受了冤,他都只是避开旁人暗自的流泪,不想让驼叔看见,是因为他不想让人觉得他软弱;不想让爹看见,是因为他不愿让他失望,不愿再在他心口划上一刀。他一直强迫自己支撑下去,即使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朝阳。
以往,就算是轻声问,为什么要给我如此的命运,也只有一笑……
身边没有人,没有声音,心事既然无人可诉,又何必总期待回答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云姨,你能不能先不要走;能不能陪着我,直到我考上武状元?……”
原本,秋娘对无间道失望以后,打算离开京师,再寻他处,但是那时,她曾经答应过火莲,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中榜。
毕竟,在火莲的心目中,秋娘与驼子还是不同。驼子怎么说也是个戎马半生的男人,很多息怒不形于色,他能给火莲的多是一些生活起居上的照顾。但是秋娘不一样,她心细体贴;对火莲,她从来没有吝惜过一个温暖的话语或是一个关切的表情。
日子过得很快。
一日傍晚,城东马铺。
“云姨!”一推门见到秋娘,火莲很开心的走过去,“我明天就要去校场了!”
秋娘见到他走来,放下手中的活,拉过他的手,笑着说,“我就是想告诉你,等你明天中了状元之后,咱们一起庆祝,好不好?你看,我可是准备了状元红!虽说不是陈酒,不过,总还可以添点喜气!”
火莲听了心中一热,调皮的道,“原来云姨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与此同时,马铺后院。
“宗主,都安排妥当了。”
“好!”展颢颔首,略一沉吟,道:“火莲呢?我刚才还看见他过来了……”
桂老板道:“哦,少主还在屋子里和伙计们说话呢。宗主要不要进去看看?”
展颢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还有事。”
桂老板恭敬的一施礼,道:“是。”
院门之后。
秋娘方才在屋里隐隐听到个熟悉的声音,遂直顺着那声音前来。不想,看到与桂老板说话的那白衣人时,秋娘失神了好一会,顿时只觉得眼前都有些迷茫了。
“展……”秋娘刚要走过去,却见此人突然身形一晃,再望已是数丈之外。
“云姨;你干什么?”这时,火莲也从屋子里跟过来,拉住她的胳膊,顺着她看的方向瞧了一眼,“别去,那是……那是无间道的宗主,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桂老板……桂老板说的少主……是你?……那他……”秋娘的声音颤抖着,脸色苍白。
火莲见已瞒不得,心中料想就算云姨知道了应当也不会如何,干脆告知原委。“他……他就是我爹!”
“他是……你……”秋娘满脸惊愕,一连倒退了好几步,“怎么会……怎么会……”
火莲见状,心中一怔,“云姨,你怎么了?”
“我……”秋娘缓缓的上前几步拉住火莲的双臂看着他,忽然伸手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激动的道:“火莲,让我做你的娘,好不好?”
**
翌日,幽冥大殿门前。
“什么人!”
“展孙秋娘,求见无间道宗主!”
**
傍晚。
火莲在幽冥大殿见过父亲以后;便意气风发的策马直奔城东马铺。他记得他的云姨昨日许下要在今天为他庆祝的;还要共饮那坛状元红……火莲心中真是越想越高兴,只觉得从幽冥大殿到城东马铺的路怎么如此长,心下恨不得张上一双翅膀飞去。
“云姨!”
一只脚还没踏进屋子,火莲已经迫不及待,“云姨,我拿下了武状元!……”
……屋子里没有;后院没有;马棚也没有……
“云姨呢?云姨呢?”火莲找遍了马铺里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见到秋娘,心里慌了;看见桂老板,赶紧上前抓着问,“云姨呢?她为什么不在?她去哪了?”
“少……少主,如云她,今儿早上已经离开回家乡了!”
“你胡说!不可能!!”火莲根本不相信,声音又提高了几分,“我刚才在屋子里还看见了她的衣物,还有她酿的……状元红……如果离开了怎么会连一件衣物都不带走?!”
“哦……如云说那些衣物不需要了所以就没带…”桂老板恭敬地一施礼,“…少主,属下与如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要是她去了别处我也会担心……属下实在没有欺瞒少主啊!”
为什么?
云姨……你不是说要为我庆祝吗……
为什么……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这是哪里?”
秋娘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密室里,昏暗的房间,没有门窗。只有石壁上的火把映出些光芒。秋娘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展颢,你把我关起来了?你还是不相信我……
秋娘渐渐回想起昏迷之前的记忆。
那日在幽冥大殿。
一身银丝黑袍的展颢一见来人;大惊失色,威严的面孔瞬间煞白;紧锁眉心;注视着秋娘;眼中泛起一抹苦涩。
秋娘上前几步; 沉重的道:“展颢,停手吧!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你……”
“放过火莲!你的复仇……牵扯了太多无辜的人!”
“你……见过火莲?”展颢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何止见过……他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如果你真的还对他存有一份父子之情,就让他远离这个战局!”
沉默了半晌,展颢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历芒,缓缓的侧过身正容道:“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
“……我是秋娘,展颢,我是秋娘啊!”秋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伤痛,“我在将军府看到了自己的灵牌……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以为我死了?”
“胡言乱语!秋娘已经死了!…”展颢看了她一眼,冷颜道:“你只要告诉本宗,是谁派你来的,本宗可以立刻放了你!”
“展颢……我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只是,不管我是不是,都请你放了火莲,不要让他去考什么武状元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的骨肉……可是,你让他步入朝廷作卧底,他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你是他的父亲,你就不担心吗?……”
“住口!”
冷硬的声音过后,黑暗翻滚着袭来,眼前的人影拂袖而去,秋娘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展颢,你去哪里?你听我说,你回来……”
你不相信我,为什么?
秋娘正想着,慢慢站起身来,开始在房间四面的石壁上仔细的摸索。不知道是因为那火把,还是因为石壁上的浮雕,秋娘越发的觉得这间屋子的构造很是熟悉。
“这像是……将军府的密室?!”
右手转动火把,左手旋进一个圆形的满月浮雕,只听一阵“轰”响,身后的石门应声开启,透入了满室的阳光。
“夫人!原来你真的是将军夫人!”
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一直在外面守着的驼背人满面惊喜的走过来,见到秋娘因为突然的阳光刺眼而脚步虚浮,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你是……”
“夫人就叫老奴驼子吧!我是奉……奉将军之命在此守候!”
“你是说奉展颢之命?……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这是……无间道在边关的分舵。”驼子的脸上隐隐现出忧伤。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带我回京师!”
秋娘望着驼子,以命令的口气说。
“夫人……将军的意思是……”
“他是怕我影响他的大业?所以把我关起来!”
“……将军说,出得了这个密室的,才是真的秋娘……”
“如果出不来,他是不是准备杀了我?”
“夫人……”驼子面露难色,只是转念一想,若这是真的秋娘,那埋在树下的那个又是谁,“老奴不明白,夫人不是在20年前命丧赵家村了吗?难道这世上真有仙人可以从树下把尸体挖出来,再赐以生命?”
秋娘听了心中一惊,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尸体?”
将军府。
秋娘从老梅树下挖出了一坛酒,她抱着酒坛子怔怔的坐在地上,思绪又回到了从前,眼里泛出泪花,“这是我当年为即将出生的孩子酿的状元红,或是女儿红……想不到展颢,也把它一同埋下了……”
驼子见状,赶紧扶她在旁边的藤椅上坐下,道:“夫人,还是让我来吧!”
过不多久,深埋的石棺已渐渐显现,驼子伸手轻轻拂去棺上的尘土,一咬牙,推开了沉重的棺盖。
秋娘死死的盯住棺中的白色骨骼,“这到底是何人……你说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秋娘正说着,突然视线被一个置于白骨之下的青色佩饰所吸引,“这是……这佩饰……”
“夫人……你认识这佩饰?”
“你说这尸体,来自赵家村?”
“是,是屠村之后将军在那儿发现的,所以将军以为夫人已经……夫人!”未及驼子说完,秋娘已经夺门而出,直向赵家村跑去。
就像已经寻找了一辈子,家乡这个词,对于秋娘来说实在太珍贵,也太遥远……
当年的她,曾经冒着千难万险从辽人的拘禁下逃出生天,可是,当一切喧嚣都随着日落而渐渐归于寂静,当她看到街道上熙攘的人群都在往家赶,一刻都不愿耽误的时候,她才发现,天地无垠,人生却茫茫。一个没有记忆的人,要想找到一条可以回家的路是如此的难……可是如今找到了,却又意味着永远的天人之隔,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却是……
“我早该想到的,和我同样模样的人……原来我本来,就应该死在这里的……爹,娘,姐姐……我本来就应该和你们死在一起的!”
“夫人……”
“……驼子,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
*
“火莲,你到底怎么了,坐了好久……”
“不要问。”
“火莲……”
“如果你愿意,陪着我就好,其他的别问,什么都别问……我不想你跟着我难受……”
“可是我看着你这个样子,心里更难受……告诉我好不好?我想知道,我想,和你一起分担……”
因为我的一句话,杜家满门灭绝,就连垂髫幼子都没逃过……是爹下的死令,是我爹……
就是知道了,你也承担不起……小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亏得展颢在命冷清夺下铁矿山之后;勒令无间道门人不得擅自挪动赵家村的一草一木;秋娘才得以由着那青色的配饰找到了自己的家乡。
那是姐姐的配饰……梦里,姐姐编蝈蝈笼的时候,时常在腰间闪烁的那抹青绿……村口那3人高的水车;正是秋娘小时候和姐姐经常玩耍的地方。
简陋的房舍;院子里的石桌;小竹凳;以及隔壁赵大叔家打铁的窑口……身临其境,尘封的记忆才如潮水般涌来……只是故人已不在。
在赵家村耽搁了几日,秋娘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最终还是决定回京师。驼子无奈,只得套了辆马车来,驾车而回。路上,秋娘问起了当年劫狱的来龙去脉,驼子都据实以答,只是瞒了火莲的身世,说是避难时收养的孤儿。将到京师,秋娘忽然嘱咐驼子道:“赵家村的事,先别告诉他。”
*
秋娘离开火莲大约已经1个多月了。每次一想到她的不告而别,火莲心中就泛起一阵苦涩,他不明白,为何他的云姨要在为他点燃希望之火后再生生的把它扑灭。
这些日子里,他的周围发生了很多事,从奉父命劫杀包拯,到为了方离的安危和自己人动手,再到嫁祸杜青云一家以致杜家满门灭绝……这些事虽然都免不了千难万险,但他没有犹豫和惧怕,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他记得父亲的嘱咐,记得展家一门冤屈和那枉死的四百一十九缕亡魂……可是,当他得知与方离的相遇相知,只是掌握在父亲手里的一招棋,他伤心,因为他没想到父亲居然会来算计自己,难道有什么事依旧是他这个儿子都不能知晓的吗?他也悔恨,恨自己就是如此的着了道,如此的爱着这个在父亲计划中的姑娘,爱她,以致不想把她划入战局,不愿见她沦为被无间道利用的工具。所以他尽力的让自己远离,他拒绝了方家人的提婚,并假装与御香斋的姑娘亲近。虽然一切都如他所料的进行,当方离伤心的离开,当方家人把他看做是到处拈花惹草的登徒子,他却只有以醉为伴,灌酒入愁肠。
深夜,他又一次习惯性的来到湖边,来到这个或许能让他的心稍稍平静的地方。
月疏星稀,波光粼粼,晚风拂面。
就像回到了过去。想起少年时每一次的委屈和苦闷。
就是在这个湖边,他曾经因为不能达到父亲的要求而气恼自己的无能,也曾暗暗发誓,要手刃仇人,为展家讨回公道;他曾经为了驼叔的离开而心中空寂,也曾为了小黑的死而伤心悔恨……眼前仍是这个安静的湖面,压着自己胸中的波涛汹涌……如是旧景,又添新愁。
忽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轻轻的,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人道了一句:“火莲……”
他转身,看到了那个在过去十年里唯一可以给他温暖的人。
火莲望着她,心中虽然高兴她的到来,但也难以忘怀她不辞而别后自己百般的痛苦和怨意,沉默了半晌,他还是背对着来人静静的坐在了湖边的大石头上,淡淡的道:“我很好,不劳云姨挂心……”
秋娘明白,自己那日去了无间道之后就被展颢关了起来,没能如约为火莲庆祝,心中一直惦念和愧疚。所以到了京师后,她求驼子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