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圆形的窗户外已经可以看见陆地了。那是四国地区的德岛沿岸。
上午十点钟,喇叭里传来了船长的声音:“乘客们早上好,我是船长。”船长就昨天离开横滨港以来的航行情况作了简单的说明,并慰问大家“辛苦了”。好像以后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有这样的广播。
上午十点,位于十楼前部的“船头酒吧”已经开始为乘客服务,浅见决定去进行一次“探险”。
这个时间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清扫房间,狭窄的走廊上,菲律宾底员们推着满载床单和毛巾的清洁车开始打扫房间。遇到客人,他们总是精神饱满地问候“早上好”。
在清扫时间被赶出房间的乘客一部分来到船头酒吧。
顾名思义,“船头酒吧”位于十楼最前端,前方和左右两边都有强化玻璃围着,是一个有270度宽阔视野的酒吧。一天内分几次演奏钢琴乐曲。这里白天是茶楼晚上则变成酒吧,令人吃惊的是白天喝茶时间的饮料和糕点全部免费。如果呆在狭窄的房间里觉得闷的话,到这里来看看梅,读读书,和朋友说说话都是很惬意的事情。
“飞鸟”号预定在下午一点进入神户港。同室的客人将会在这里上船。房间虽然窄了点,但和自己家里的房间比起来倒也不觉得难受。只是一想到同一房间住进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浅见就觉得怪别扭的。
在神户港“飞鸟”号是左舷靠岸。内田夫妇的房间在左边,大概会站在阳台吧。
为了拍摄进入神户港的风景,浅见上了船顶的“顶层甲板”。
晴朗的濑户内海上空飘着淡淡的云彩,像披上了一层纱。“飞鸟”号在明石海峡大桥的前面把舵向右一转,掠过须磨海面向神户港内驶去。
神户港的码头上装有与机场相似的可移动渡桥。乘客们可以走过渡桥,从中心大楼直接进入登舱口。大约还有一百名左右的住在日本西部的乘客将在神户港上船。他们都是哪些人只有去接待大厅才能看到。
在中心大楼和码头上同样有送别的人们,但人数较少,出港仪式与横滨港壮观的场面比起来也是差了很远。
在这人数较少的人群里,浅见看到了与在横滨港看到的一样的横幅,上面写着“浅见光彦俱乐部”,他差点惊呆了,二十几个看来像是俱乐部会员的人向着船的方向使劲儿挥着手,高声叫着“一路顺风”。从顶层甲板上虽然看不见,但他们的眼睛所看的方向正是“轻井泽的大作家”夫妻的房间,内田夫妻一定也在那儿挥着手吧。他们又是喊又是挥手搞得好不热闹,却不知道浅见本人就在这艘船上,这是多么奇妙的一道风景啊!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出港的号角吹响了,人们不断地投掷彩带。码头上似乎起了微风,无数彩带高高地飘上了天空。散步走廊上开起了起航舞会,乘客们在欢快的乐曲声中跳起了蛇舞。
浅见把各种各样离港的景色收进了照相机,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正要把钥匙卡插进门里去的时候,突然觉察到新室友可能已经进了房间。
“飞鸟”号方面没有说明同室的人是何方神圣。不知是蛇是鬼,一时间,浅见有些踌躇,但无论如何这个人是必须要面对的。
打开门,一个男人正背对着这边朝窗外看,感觉到有人进来,他便转过身来。
这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身材并不高大但浑身都是肌肉,梳着大背头,皮肤黑得厉害。可以说是红铜色,但比那还要黑。虽然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却像是特意安上去似的,很不自然,可以想像他平日里根本不是这样的打扮。
“啊,你好。你就是浅见先生吧。我申请的时候,就只剩这间房了。如果一个人住的话就需要三百九十万日元、于是我告诉他们双人间也可以。可是后来他们说还有另外一个人一起住,就退了我九十万日元。我还在想要是和什么古怪的人住在一起的话我可受不了。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姓村田,请多关照。”
他的语气虽然很随便,但姿势却做得一本正经,他一边恭恭敬敬地点了一下头,一边掏出了名片,一张比普通名片大两号的名片上印着“大神创研株式会社秘书室村田满”的字样。虽然没听说过“大神创研”这个公司,但作为秘书,他实在算不得有风度。
浅见也递出了名片。
“这个《旅行与历史》是旅游杂志吗?”村田也是一无所知。
“嗯,也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你是为了写‘飞鸟’号旅行记之类的东西吧。”
“嗯,说得没错。村田先生是纯粹的观光吗?”
“不不不,我这身份还差得远呢。”
“这么说,是为了工作?”
“是啊,花三百万日元难道只是为了玩耍吗?当然,钱并不是由我出,有人提供赞助,而且我还把那九十万装进了自己腰包呢。”
受人赞助的浅见心想这是多么相似啊!
“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嗯——怎么说才好呢……可以说是视察旅游吧,巡游世界,增长见闻。”
他做了一个演说的姿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三、美丽的对手
倔田久代的头衔是公关部长,但她的工作却相当于”万事服务员”。主要是照顾客人的日常起居,处理客人的要求和困难。她的手上握有四百多份乘客们的各种资料,包括病历、食物喜好等,但是如果不通过日常生活的接触,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他们各自的生活习性,是很难做到尽如人意的。另一方面,倔田久代还相当于一个船长秘书,为船上的工作人员提供方便也属于她的管辖范围。
因此,特别是起航之后的一段时间,倔田久代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在对一切都很陌生的乘客们熟悉习惯船上的生活之前,她得花不少的工夫。而且,参加环球旅游观光的乘客基本上都在六十岁以上,其中超过八十岁的老年人也不少,他们理解力差,反应也迟钝,光是钥匙卡的使用方法就出了不少问题。有的人从房间里出来忘了带钥匙卡;有的人把钥匙卡插反了方向,反而投诉设施有问题。这个时候,倔田久代就会匆匆赶去,笑容满面地为客人解释。
公司任命地做公关部长的时候,倔田曾经问过选择自己的原因,她被告知是因为“体力好”。常务董事森中不无牵强地奉承说:“第一是体力,第二是体力,第三第四没有,第五嘛……长得漂亮吧。”
漂不漂亮暂且不说,久代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倒是事实: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体重就不用说了,生病也只是小小的感冒,因为一点头痛发烧什么的也不会卧床不起。学了十一年的剑道和八年的气功,她一直打算如果在夜路上遇到劫匪流氓就把他们扔得老远。可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遇上这样的机会。不但如此,根本就很少有男人靠近她。也许是因为她的体格在日本女人中算是相当魁梧的,还有她精通武术之事广为人知也是一个原因吧。
乘船旅行,特别是走国际航线的时候,在各个停靠码头常常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小偷就不用说了,外国男人对女人总是很随便,一有机会就会对你出言不逊。对于保护乘客和自己免受侵害,倔田久代的意识比谁都强。这个工作正适合自己——久代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从神户上船的客人们在房间里安顿下来,整理完行李之后已经接近黄昏了。船从纪伊海峡进入太平洋,朝西南方行着,晚饭时间在晚上九点钟之前就结束了。过了十一点,船头酒吧的客人们也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飞鸟”号的第二天落下了帐幕。
然而船员们的工作并没有到此结束。到了这个时候,海面变得不平静起来,那样巨大的“飞鸟”号也开始前后摇摆。在一般的波浪中虽然稳如泰山,但是遇到很高超过一百五十米的巨浪,仍然会舒缓地摆动。很多人对小船的摇动无所谓,而一起一伏却很容易使他们晕船。船上零零星星出现了一些晕船的乘客。有的人索要晕船药,也有的人因为药物不治而必须请医生为自己注射。
当这些工作都完成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到深夜十二点,公关部长的工作到此就算告一个段落。之后如果没有十分紧急的情况,一切就交给值班的事务长。
船员的居住区在九楼和八楼的船头部分,以及夹在五楼和四楼的左右船舷的客舱之间的中心部分。九楼的船头为船桥,它的正下方就是船长的居室。轮机长、副船长、事务总长等干部班子的居室大都集中在九楼和八楼的船头部分。倔田久代的房间也被安排在八楼。
房间是两个人住的,室友是统筹协调事务长江藤美希。
所谓统筹协调事务长就是负责协调航海中全面事务的人。船内事务自然不用说,在停靠口岸,她必须负责与当地的事务性交涉,这份工作即使对一个男人来说也不是轻易能够胜任的。
江藤美希和久代之间的年龄差距不大,但江藤在工作上一点也不输给男人,“女中丈夫”的说法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工作态度。而且她天生丽质,笑起来尤其魅力四射。在遇到她之后,久代才觉得“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人啊!”面对江藤,久代只有叹息自己的不才。
江藤美希在久代之后不久回到了房间。她在床边坐下来,“噗——”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呆坐着一动也不动。她最后的工作就是以这种姿势在脑子里确认一下是否还有未完成的工作。之后便大大地伸个懒腰,开始脱衣服。
虽然说浴室谁先用都无所谓,但年长一些的江藤美希无用似乎已顺理成章了。
江藤美希肆无忌惮地脱得一丝不挂。在工作上虽然是女丈夫,可脱光衣服的她却有着一副让同为女人的久代都神魂颠倒的身材。把披肩的长发胡乱塞进浴帽之后,她走进了浴室。
久代记完了日志之后,百无聊赖地把电视频道切换到了航海图画面,显示“飞鸟”号位置的标记牵着一条表示航迹的线条正在这离四国不远的海面上向西方移动,航行速度为每小时十七到十八海里。虽然这已是第四次环球航行了,但是看到航迹渐渐远离日本的时候,仍然有一种紧张感涌上心头。必须在经过三个月以上的长时间旅行之后,把四百多名乘客安然无恙地送回日本,这个责任的重大对海一个工作人员来说都是一样。
在这之的并不是没有事故发生。有位乘客曾经在航海中猝死,去年的环球旅行中,乘客们在里斯本自由观光的时候,豪华套间的一名男性乘客因脑血栓而倒下了。送到当地医院诊断结果是并无大碍,可是在大西洋上突然病情恶化,病人一度陷入昏迷状态。在纽约将病人交给了闻讯赶来的家人,据说之后不久就断了气。
虽然乘客死亡的事件十分罕见,但是生病或者受伤的情况在任何一次航行中都有可能出现。比如摔倒在楼梯上,或者也有因打架而受伤的情况。尤其在环球旅行这样的长时间航行中,很多人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拉肚子。根据各人身体情况仍不一样,有的人可能病得相当严重,久代必须对这些事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诊疗室里有两名医生和两名护士轮流值班。在遇到风浪的时候,光是照看晕船的客人就得忙上整整一天。
江藤美希从浴室里出来了,胸前只围一条浴巾。她对着镜子一边啪啦啪啦往脸上扑着化妆水,一边说:“对了对了,昨天,你和402室的浅见先生说过话吧?”
“是啊,吃过晚饭过后,我们去了钢琴沙龙。”
“听说那个人是个自由撰稿人?”
“好像是的。他说这次出来也顺便采访。”“如此而巳吗?”“你的意恩是?”“我只是在想如果只是为了采访,不一定要坐完全程呀。会不会有其他的目的呢?”
“哦?真的吗?”
“曾经有人托花冈先生交给浅见先生一封信。他说,虽然没看清信上的具体内容,但可以肯定是一封十分简短的信。他还说浅见先生看过信之后问他贵宾室怎么怎么样的,说不定这事和豪华套间或者总统套房的客人有关系。”
“那么,是保镖吗?”
“有这个可能。”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比花冈先生递信的呢?”
“这个我也问过,可花冈先生不说。对我也保密的话,说明即使是公司的人、职位比一定相当的高,或者,根本是毫不相干的人……”
“无论如何,总不会是地痞流氓吧。”
“说的什么呀!当然不会是地痞流氓啦。我想可能是金触界或者政界的人物吧。”
“会不会是警察呢?比如说追查毒品贩卖之类的。”
“你呀,我看你是电视看得太多了。他难道不会是做贴身警卫的吗’为了掩人耳目而远远地监视着。918室的内田先生说他们夫妇都是第一次出国旅行,在停靠国也必须多加小心。”
“那么就告诉他们吧,说浅见先生跟着做保镖呢。”
“那怎么行。既然保密就一定有他们的理由。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对方就一定是内田先生。对了对了,这些话你可不要告诉任何人。只是平时你可以多留意一下浅见先生,一定不要让他发现了。”
“我知道了。”
对于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飞鸟”号上度过的倔田久代来说,这样惊险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干。而且,监视的对象也不赖。一想到在钢琴沙龙里近距离看到的那个男人茶褐色的眼睛,倔田久代有一种久违的心跳的感觉。
“听说那位浅见先生三十三岁了还是单身?”
奸像看透了久代的心思似的,江藤美希问道。
“你不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吗?身材高大又英俊,当记者又有钱,而且还是单身呢。”
“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呢。他说这次乘坐‘飞鸟’号也是因为有人赞助。”
“是吗?这不是很好吗?有人肯出这么大一笔钱为他提供赞助,不正是说明他的实力吗,你去监视他,弄不好就是稻草人救火。”
“说什么呢……”
“啊,脸红了!哦——原来你早就已经有那个意思了呀!”
“胡说!江藤你才是,你觉得他怎么样?如果你愿意,我倒可以给你传话。”
“嗯——这样啊,要是他愿意的话,还不坏……开个玩笑,我不会横刀夺爱的。哈哈哈……”
江藤像个男人似地笑了起来。
四、欢迎舞会
航行的第三天,“飞鸟”号终于离开日本本土,进入了中国东海。船长八田野英之在大隅半岛南端的佐多山甲海面上将“飞鸟”号向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