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个场面,分明就是有人设计,布了局要陷害狄云。她早先吩咐狄云不能离开,以致这些人不好用计哄他过来,才摆出这种酒后乱性的粗糙谋略。这手笔,可不像是老谋深算的万震山会使的。
戚芳心中想着,口中也就指出了那女子话中漏洞:“师兄与我到这万府满打满算,也就一日半,你又是在什么地方见到了我师兄,勾得他这般不顾一切要与你远走?”
那名唤桃红的小妾哭声一歇,便猛地大声起来,仿若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您这是说我勾引了这贼人?妾身自从跟了老爷,从来都是安安分分的,姑娘这话可是要冤枉死我了。”她边哭边挣扎着就要向着床柱上撞去,当真是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把戚芳看得嘴角一抽。
这哭闹耍赖前生她用的也不算少,现在看别人使出来免不了就是额角一抽。就这种软绵绵的动作,就算是装,也装得忒不诚恳了吧?你好歹冲沈城使眼色的时候别使得那样显眼啊,都被看到了。
戚芳眼珠一转,眼眶也刷地红了起来,那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模样比起桃红的干嚎不知高明了多少,当下就将屋中几个j□j熏心的男子给勾得忘记了做戏的桃红。就连那得了眼色准备配合的沈城也愣在了原地,忘了继续。
只听戚芳哽咽委屈地解释道:“我,我就是奇怪……师兄这些日子都住在我隔壁,嗝,我没听到他晚上出来……白,白天他又都和我们在一处……”
她哭得打嗝,更是惹人心怜,鲁坤等人看向桃红的眼神也变作了责怪,他们是要陷害那乡巴佬不假,可没让这桃红与戚芳不对付,把小美人惹哭了,心疼的可是他们!
这桃红没等到人来配合,也不愿当真为了陷害地上那个乡下小子拼掉自己的性命,就僵在了原地。她咬了咬牙,全当做是刚才哭没了力气,软软地卧倒在床榻上,自己替自己圆了这为保贞洁想要撞柱的戏码。只是这心里有没有怪万家众弟子j□j熏心就不得而知了。
她心中正在抱怨,就感觉到背脊一凉,却见鲁坤、万圭等人被那小丫头一哭,看她的眼神猛地就变得不善起来,全忘了她这番作态全是他们的吩咐,心中正是又苦又气,但她一个妾,又哪里能抱怨,只得抽抽噎噎地伏在床上。
桃红想到自己本以为进了荆州乡绅万家后,必定是吃香喝辣,受用不尽,谁知此时卷进了这些少爷们的腌臜事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得不着好不说只怕日后还要得这些人记恨,瞬间就悲苦难言、泪如雨下,倒是比起方才装出的那委屈样更真心诚恳了许多。
戚芳那边厢还不罢休,拽着万圭的衣袖带着些微依赖地娇娇泣道:“万师哥,你也可以作证的,对不对……师哥说昨晚你还去敲了他的窗,昨晚上师兄根本就没有出屋的。”
万圭正受用小美人的亲近,就听到了这番话。美人对他印象好,在众多师兄弟中独独贴近他,他自然很是开心,可这美人挑上他是为了给那乡巴佬作证就不让他那么开心了。
他心中有些为难,这说谎吧,自然会让美人把他看做小人,也就失了他苦心孤诣设计那傻子的初衷,这说实话吧,也就证明了桃红的话不实,那他们这半天坐唱念打、摆出大戏可就是笑话了。
其余几人见此也是一时僵持,还是卜垣心思深些,替万圭解了围:“小师娘这事且不论,方才说姓狄的……”
他正要脱口骂那狄云是个贼子,就见戚芳雾蒙蒙的一双眼楚楚望了过来,没来由地让人心底一悸,当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改了口:“狄师兄得了金银财宝,我们到他屋中去看上一看,有或者没有也就清楚了。若是小师娘当真冤枉了狄师兄,也正好还师兄个清白不是?”
他们要陷害狄云,放些金银珠宝到狄云的屋里又有谁能拦得住!
戚芳心知肚明,却是人在屋檐下,半点不由她。她看了看还醉倒在地的狄云,心底真是又是心酸又是气苦,只恨他们两人太过弱小,又是孤身在此,毫无依仗,才这般任由人磋磨,全无反抗之力。
偏偏师兄又是这般的性子,凭她再是百般防备,也敌不过敌我实力悬殊带来的倾轧。只怕,师兄少不得要吃些亏了。
她借着拭泪的动作掩下眼底的狠戾,今日之辱,他日必定要万家百倍奉还。她暗里咬牙,嘴上却还是替狄云说话:“师兄先下醉着,也说不分明情况如何……这,这小师婶说的话,好像也怪得很,她说师兄倾情于她却说不出师兄何时何地能见到她,这又说师兄发了横财,只怕,只怕是把师伯和师兄混了……师兄和我们才来了一天……”
她娇怯怯地嗫嚅,看起来很是真心地在为桃红担忧,但这话里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狄云才来了一天,对万家更是毫不熟悉,又有万圭证明昨夜并不曾离屋,到哪里去偷来金银珠宝。
这桃红能撒一个谎,自然能撒第二个。她被狄云轻薄的事情,在先前的质疑下已是有些站不住脚,那狄云现下的情景说不得就是桃红的设计。她设计了狄云轻薄,自然也能设计狄云偷盗!
现下就算真在狄云屋中搜出了什么东西,也要打上个问号,不能一下子就定了狄云的罪。戚芳这话虽然说得小心翼翼,却只差没有指着万家这小妾说她居心不良,刻意害人了。
万家几个师兄弟此时是被美色给迷昏了头,也没发觉这个看起来天真浪漫、不解世事的美人师妹暗地里耍的心机,只顾着怎么圆他们的算计谎言,桃红作为这被明晃晃指责的罪魁却是听得双眼瞪圆。这要真让那小丫头把罪名全推到自己身上,她家老爷可不会出面保她啊。
此时此刻,桃红真是悔断了肠子,恨不得回到昨日夜半掐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晕过去,也好避开那几个少爷,逃了眼下这场大难。
卜垣被戚芳说得一愣,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出连自己也觉得无力的话:“那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戚芳从善如流,乖乖点头,似是对万家这些师兄都十足信任:“嗯,听卜师兄的。我们给师兄醒醒酒,换上衣服一道去吧。天气这么冷,师兄要着凉的。”
万圭等人听得心中又是一恨,这傻子,忒的好命!
☆、金银
狄云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是在屋中喝茶,此时却衣衫不整地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但看到床头捧着醒酒汤的是他心上人,这傻子又自然地将那点困惑给抛到了脑后:“阿芳,你好些没有?哭的那么久,要不要喝点水?”
他说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看得戚芳心中又是气又是暖。
气的是这傻子大难当头还毫无察觉,真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全无助力,暖的是眼前这人不论身处何地,总是将她这个师妹放在心头第一等位置,除此之外眼中再无旁人旁物。这般的赤子之心,又有哪个女子能不动容?
戚芳心里长叹一口气,只觉自从再获新生,自己因着眼前这个男子,也变成了往日里最看不得的那种心肠绵软,多愁善感的闺阁女子。她抬起空着的一只手,比了比旁边因为狄云的忽视而面色青黑的万圭等人,小声地冲狄云解释:“师兄,有人说你偷了金银,要去你屋中查一查。”
“啊?”狄云扶着还有晕乎的头,对眼前的状况全是迷惑:“我没有啊。”
周圻看不得自己看上的美人冲着这傻子温言软语,又见戚芳对狄云这般信任,竟是连问都不问与那桃红之事,更显出了他们布的这个局有多么蠢,那冷言酸话就这么冲着口出来了:“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你可是赤身裸体地跟我们小师娘滚在一块。怎么,现在想装作酒后乱性,一推四五六不成?”
狄云这时只觉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周圻在说什么,却也听到对方意思是自己和旁的女子光着躺在床上,当下也顾不上和对方理论,焦急的眼神就对上了师妹,人都结巴起来:“阿芳,我,我,我没,我没有……我不知道……”
他反反复复也只知道说这几个字,倒是让设计他的那几个人心头都有些欢喜。他们就知道,这蠢货遇到眼前这状况,别说分析漏洞,反戈一击,他只怕连发生什么都摸不清楚。现在看他这心虚样,只怕那小美人心中也该有些猜疑了吧。
谁知戚芳也是个傻的,明明狄云表现得像极了做贼心虚,无力解释,她却全没有半点怀疑,还温柔地用那嫩白的小手握牢了狄云,眼中满是温柔地看着对方:“师兄,别急,我们都信你的。我和万师兄都可以替你作证,你和那个女子见都没见过的。”
她看狄云眼中焦虑稍稍减退,却还是张嘴结舌,似乎有话说不出来的模样,就善解人意地继续替他把话说出口:“你是想要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她床上?我听刘嫂子说过,有些深闺的不安分妇人,就会迷晕了英俊健壮的小伙,把人……”
她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将那些话说出口,更有万圭等人还在身旁,也不好接着说万家的这些丑事,便红着脸歉意地看了万圭等人一眼,闭口小心地替自家师兄擦了擦额头急出的汗水。
狄云被自家师妹体贴照顾着,哪还有被冤枉的忿然,自顾自地咧开了嘴。他就知道,世上只有师妹对他最好,现在师妹还用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和他解释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等狄云稍稍弄清了眼前突如其来的一串事情,戚芳才温柔地帮着自家师兄穿上衣裳。期间看到狄云身上昏迷时候被鲁坤等人踹出的青紫,眼底明明灭灭,闪过暗影。
直到狄云穿戴齐整,在旁边看得心底冒火的周圻等人才忙不迭地领着这对师兄妹回到狄云的房中。
狄云此刻倒是坦然许多,一旦明白了有人误会他偷盗,此时是要去他房中应证真假,他便放了心。在他看来,他没有做,自然房中也不会有所谓的赃物,只要大家好好看过,也就能还了他的清白,解了这一场误会。所以他人虽然跟着戚芳往屋中走,心思却是转到了如何照料师父的丧事上。
万师伯家虽然有钱,但那也是万师伯的钱财。他和师妹客居于此,吃住得人照料已经是看在同门的情分上,万万没有连师父的后事都让师伯担当的道理,只是他们这一路走来已经是将身上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要想要给师父风光体面地大办却是难了,还有先前吴师弟所说请秀才老爷来写祭文,这零零总总都是要钱的。
狄云愁得皱起了浓眉,此刻是真的明白了戏文里唱的那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戏词。他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主意。如今虽然是冬季,但师父的尸体也不能久放,如何能等到他去卖艺攒够钱来给师父治丧呢?
他有心担起戚家门户,却也知道自己脑子笨,怕是想不出主意。最后只能寄希望于师妹,想着等眼前这个误会解开了,定要和师妹好好商量这件事。
这一路琢磨,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他们暂住的客院里。进了狄云房门,一切和先前别无二样,连那杯水都还摆在先前的位置,只是杯中水由热变作了凉。
沈城身子灵活轻便,抢先众人一步进了屋,双眼骨碌碌地在房中转了转,矮身伸手,就从床底下扯出了个重甸甸的包裹来。
这凭空出现的东西让毫无准备的狄云当场愣住,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他床底下?他昨晚上歇息的时候并不曾见过啊。
不管狄云面色如何惊诧,沈城的手却是丝毫不停。他隐晦地跟吴坎交换了个眼神,将包裹举起一摇,只听里面叮呤当啷,清脆作响。这里头的东西可真是不少啊。
沈城意味深长地看了狄云一眼,又看了看满脸纯真的戚芳,嘴角含着一抹古怪的笑抬手解开了包裹,一时屋中众人只觉这间普通的客房变得珠光满目,金碧辉煌起来。却原来那包裹里满满都是压扁了的金器银器,酒壶酒杯,不一而足,都是万府中酒筵上的器具。
沈城哈地冷笑一声,冲着呆怔在原地的狄云哼道:“狄师兄这手可真够长的啊,不过是吃了一席酒宴,就将桌上的酒器给卷了个干净。难怪昨日晚上都不出门就可以发到横财,原来发财的机会在更早之时呢。”
这是将戚芳先前替狄云辩解的不明万府地形,无处也无暇寻宝的说辞给避了,直指狄云偷盗是趁着酒宴众人酒醉,偷偷下了手。
狄云一听,脸就红了,是被冤枉的愤怒,也是被对方话里的轻蔑给气得。他从小到大,从来不曾拿过旁人的针头线脑,吃的饭,穿的衣,统统都是靠自己没日没夜田间劳作而来,哪能受得了旁人拿自己当贼。他一急,这话又是不利索起来:“假的,假的……”
他的意思,自然是眼前这些赃物是假的,冯坦却是故意曲解,上前接过那被压扁的银器就是一咬,故作不屑:“什么假的,明明就是真金白银!狄师兄莫不是还要辩解这东西是仿品,是你照着咱万府酒筵上的摆设找人仿的假物么?可别说出来让我们笑了。”
狄云恨恨一跺脚,急的直揪自己的头发,想要解释,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喃喃着:“我没偷,那不是我拿的……”
戚芳看着那些人挤兑自己实心眼的师兄,心里恨得不行,却也只能顶着一张纯真懵懂的脸拽住自家师兄安抚地拍着对方的手,挺身上前与那些人理论。
就算他们势单力薄,是板上鱼肉,也没道理毫不挣扎地任人往身上泼脏水。不战而退,不是她戚芳的做派。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了哟,大家有木买个苹果啃一啃~
挨个摸摸,新的一年平安平安快乐快乐哈~
☆、丧事
“师兄,你别慌,万师兄他们都是师伯的弟子,万万不会冤枉了我们的。”戚芳握着狄云的臂弯,一句话既是安慰了自家慌了心神的师兄,又是给这气焰嚣张的万家弟子送上一顶高帽,将火药味越来越浓的气氛给缓了下来。
周圻刚要得意,就听那娇滴滴的美娇娘天真地接了一句:“再说了,昨天咱们走的时候不是看到那个白胡子管家在整理登记这些器具么?当时他既然没有叫唤,肯定东西没有少啦,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呗。”
这句话将他刚刚飘起来的心瞬间给打到了地上,这小美人怎么还会注意这种事情?昨天他可是看着那小美人拽着那傻大个蹦蹦跳跳先一步众人离的席啊。
戚芳也的确没有亲眼见到,这话不过是她讹万家这些人渣的。但凡是有些规矩的人家,都没可能放着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