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当机立断,顾不得接着看戏,眼疾手快就把这傻小子给扯住。现下看着对方虽然很是窘迫,却还是坚定无比要上前替师父讨要公道的模样,戚芳牙都咬紧了,面上却还是笑得可爱:“有师伯在呢,肯定能帮爹爹把那新袍子给讨回来的!我们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与万师兄他们一道同师伯学一学剑招呢。你看,万师兄他们都没有跑上去,你真是太失礼了,羞羞脸。”
她边说,边用空着的一只手在那嫩如初桃的脸上刮了刮,说不出的娇俏可爱:“爹爹说啦,错了就要道歉的。你还不跟万师兄、万师伯他们说对不起哦。”
狄云方才也是一时气愤,此刻被众人一看,又是最亲近的师妹这般柔声细语地解释了一番,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是啊,万师兄他们都不上前,肯定也是为了趁这个机会好好体验下师伯的剑招,他突然冲出去可不是给人家添乱么!
想到这里,狄云的脸更红了,连忙低着头,按照戚芳说的话对初见的师伯与师兄们重重鞠躬:“是我不对,师伯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子一般计较。”
万震山被戚芳一番话说得堵心。他也早就看见了那莽小子蠢蠢欲动的模样,所以才这么慢悠悠地走出来,就是为了让对方有足够的时间上去与吕通对战,也好让他看一看这三师弟躲到了湘西乡下这么多年,到底琢磨出了什么功夫——就算那老狐狸同自己一样,也是隐瞒了剑招精华,他就不信这教出来的徒弟会连半点痕迹都不露。只要他学过连城剑法的一招半式,凭他的眼力,一定能瞧出来。到时候,哼哼……
这算盘打得极好,那小子也确实迈步往那吕通的方向潜了过去,谁知道半地里又冒出了这个臭丫头。果然和他爹一样讨人嫌。
万震山眯着眼,看着那小丫头满眼信任崇拜地看着自己,翘着小脑袋对宾客的注目摆出一副我师伯和我爹爹天下第一,你们就羡慕去吧的得意样子,一时也弄不清这小丫头的阻拦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借机指点他们武功,还是看出了他的打算?
只是眼前的情景也容不得他犹豫,那吕通又开始叫嚣了:“你万家真是一门的万年王八,就只会缩脑袋。到底还打不打了?”
他狠狠一咬牙,罢了,这戚家三人之后还能观察,眼前却是当务之急。他步伐加大,向怒目而视的吕通走去,却听到戚长发的那个傻徒弟自以为无人注意地低声同那小姑娘说道:“师伯真的会赔师父的新袍子么?万一那人走了,师伯不认账可怎么办?”
他堂堂五云手,会赖他一件破袍子么!
万震山脚下一顿,浑身气势变得锋利,狠狠向着那来找事的吕通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吕通也不是啥好鸟,氮素,比起他来,我更讨厌万家银啊。
☆、乞丐
吕通纵横北方黑道多年,一双铁臂确实不可小觑。
万震山心中也是清楚,因此上场之后不曾与其缠斗,抢先出手,一带一卷,就将那粗壮如铁棍的两只臂膀给绕在双手之间,断了那吕通出招之途。吕通失了先招,只觉双手陷入了巨大泥潭之中,动静全不由己。
他虎目一瞪,当下变推为按,一招开箱取宝后接着鲤鱼分水,希望能将此僵局打破。谁知这一招用老,二招未至之际,那万震山便一记黑虎掏心直迹胸前,其见机之快,用力之狠,浑然不像是年届五旬的老者,倒比吕通更像黑道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吕通反应不及,被狠狠击中,一口鲜血就要喷出。他眼睛一眨,便知自己功力不如万震山,此番怕是讨不了好,连忙借着对方掌力连连后翻,自大门倒飞了出去。
这一场对决不过三招,那声名赫赫的黑道高手吕通就身负重伤,狼狈逃离。在场宾客显然也没有想到万震山的武艺竟是如此高强,一时面面相觑了片刻,才七嘴八舌地开始恭维起哄:“万老爷子的手上功夫果然厉害,不愧这五云手的称号,我今日才算是见识了啊。”
“万老英雄德高望重,武艺过人,果然是我们两湖之地的高手前辈。”
“不错不错……那吕通无耻小人居然还敢污蔑万老爷子,我们可不能放过了他。”
“对,快拿住他!”
万震山眼中精光内敛,面上却正气凛然:“黑道匪人,人人得而诛之,他既然到了荆州,我万家必不会让他为祸百姓,诸位还请放心。今日难得诸位高朋挚友屈尊至此,还请好好喝上一杯,也让我万府尽一尽地主之谊。”
众宾客连道客气,当即将这一场闹剧给掀了过去,各自入座攀交不提。
戚长发右手一抬,就在师兄肩上骄傲地拍了拍:“多年不见,大师兄手上的功夫已是有师父七分的功力,果然不愧是我派中的开门弟子,我老三佩服得紧啊。”
万震山领着师弟师侄走向主座,口中亲热调侃:“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从老三你这里听到一句夸赞,师兄也就无憾了哈哈哈。”
狄云还在心心念念着自家师父新袍子的事情,却因为师妹的拉扯而落在了队伍后头,现在看那第一次见到的师伯一个劲的和师父谈武功、论剑法,一定也没有想要赔衣服的模样,不由抓耳挠腮地急了起来:“阿芳,师伯好像忘记了袍子的事情啊。咱们走快点,上去提醒一下他吧?”
戚芳拉着狄云落在人后,此时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坠在了拉扯师兄的右手上,务必保证自家单纯憨厚的师兄与那些看起来满肚子心眼的万家人呆在一块。听了师兄忧心忡忡的问话,她笑着摇头,正要开口,就听到大门处有人在说话。
“你个老家伙,什么时候偷跑进来的,这不是你呆的地方,速速离去。”却是方才为几人引路的门房在低声呼喝,他双手做推攘驱赶状,却嫌弃对方身上脏污不肯真的触及对方,口中像是赶牛羊一般呼呼喝喝的,看得狄云眉头微皱。
那被赶的是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一手拿着半破的瓷碗,一手是磨得半秃的竹杖,声音嘶哑无力,很是卑微:“老爷今日做喜事,施舍老化子一碗冷饭吧。老叫花子日日替老爷全家祈福的。”
那门首朝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抬脚就是一踹:“祈福,凭你?也配。”
那老乞丐没有防备,被踹得一个趔趄,狠狠地在门口跌了一跤,正好跌到了那还来不及收拾的一包粪水中央,本就褴褛的衣服沾上了黄黑的粪水,更显狼狈。
那门首又是幸灾乐祸又是嫌弃,后退两步捡起地上那竹杖,像是戳蛆虫一般捅那个在粪水中挣扎,老迈而虚弱的老乞丐。
狄云实在看不下去,索性也不往前走,带着那牢牢抓着自己衣角的师妹走向了这两人。
“你干什么?”他身形健壮,粗手大脚,这样皱着眉头不带笑意的模样很是有几分威严,唬得那门首连忙停了手站起身来。
门首知道眼前两人是主人从乡下来的师侄,虽然满身土气很是让人瞧不起,可到底是主人请来的客人,他也不敢与他作对,连忙堆着笑谄媚道:“狄少爷,这老乞丐趁着刚才那吕王八来捣乱的时候想要混进来偷东西咧。”
老乞丐方才一直抱着头,任由那门首作践,现在见到有个看起来憨厚的少爷过问,连忙将干瘪的手放了下来,嘶哑的声音急切解释:“不,不,不,老乞丐只是老讨一碗冷饭,绝不敢偷东西啊。”
狄云心底纯善,往日里在乡下也常常帮那些孤弱老人做些粗重活计,最是看不得这样恃强凛弱、欺负老迈的事情,见此当下就挺身而出,对那门房说道:“他这么大年纪了,手脚都不利落,怎么能偷东西呢?你不要误会了他,也别打他了,老人家很容易受伤的。”
他话一说完就见那门房连连应诺,似乎很是受教,便满意地笑了笑。
戚芳却是看到了那门房眼中的轻视和嘲笑,心中很是不快。她想了想,干脆上前将那老者从那粪水中扶了起来,口中打着圆场:“既然是误会,就都别计较了吧。门房大哥今天来的客人这么多,你肯定很忙的,还是快些去做事情吧。我和师兄送这个老人家出去。”
她边说,边和狄云一边一个地扶着那老乞丐出门,却在那门房垂首让三人先行的时候做出一副气力不及,将倒未倒的模样,重重撞了那门房一下。那门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朝下地跌入了那粪水中央,那掉在地上的破碗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巧也落在了粪堆旁边,锋利的瓷片边缘划破他身下难言的部位。
那门房只觉口鼻之中是刺激扑鼻的异味,身下又是一阵剧痛,刚要大声惨叫,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嘴角滑进口腔。他想到自己此刻面部垫着的是什么东西,当下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戚芳惊讶而愧疚地看着那倒在粪堆里,下身隐隐透出血色的男人,小手捂着嘴:“他,他怎么了?”
旁边的仆人连忙上前,拖着这个给万家丢了面子的门房就往后院仆人房走去,边走还边鞠躬冲戚芳她们笑道:“戚姑娘见谅啊,这家伙身子弱,我这就把他送回去。”
“哦,那你好好照顾他吧。冬天人是比较容易生病的。”戚芳关心地嘱咐着,又重新托起了那老乞丐,和狄云一道将人送出去。
站在门外之时,那老乞丐满脸低落:“没讨到饭,还丢了一只碗,唉。”
狄云心中不忍,便用讨好期盼的眼神向师妹望了又望。戚芳长叹一声,这傻子,只得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了十个大钱,也足够这老乞丐买上两个热乎乎的馒头,喝上一碗菜汤了。
老乞丐双手合拢,充作自己讨饭用的瓷碗,眼巴巴地看着那掏出钱递过来的姑娘,口中不断称谢:“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姑娘公子都是好人,以后一定能长命百岁,生上七八个胖娃娃的。”
狄云见师妹肯给那老乞丐钱,又听老乞丐连连说着吉祥话,心情就像到了春天的花一样,美得不行。白牙大咧咧地摆着,大眼也笑成了小眼,眼光不住地往自家师妹身上跑。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自家师妹更好的人了,又漂亮,又聪明,又善良,又孝顺,又能干,又……总之,他师妹最好了!想到日后和师妹成了亲,再生几个跟师妹一样的胖娃娃,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戚芳却是在要将钱放进乞丐手中的时候几不可见地停了一下,她脸上一红,似乎是被那老乞丐的话给臊到了,垂下的眼中却是暗涌的猜疑。
这老乞丐双手虽然乌黑脏臭,却可以看出指节修长有力,指根掌心处更是有厚厚一层茧。
那是练武之人长期握剑而生的茧子。
她心中一凛,这个老乞丐,只怕也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和母上大人出门,刚刚才肥来。还好赶上了哈哈哈~
我居然这样执着滴日更,我都被自己感动鸟p(# ̄▽ ̄#)o
☆、寿宴
戚芳心有疑虑,却仍旧不动声色地将钱递了过去,温声道:“老人家,这钱你留着买些馒头吃。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着就给了狄云一个眼神,两人一同将那老乞丐送出万府。直到那老乞丐的身影完全没入街角,才拉着狄云寻到管家。
他们两人方才搀着那老乞丐出门,身上也沾上了那些脏浊,自然不能就这么去赴宴。
而借着替换衣服的时候,戚芳避开万家仆人,拉着狄云小声说道:“师兄,万师伯家看起来和我们麻溪铺不太一样,我心里怕得很,一会你可别多喝,也别多光顾着和那些师兄弟说话哦。你不在我旁边,我心里没有底呢。”
狄云对师妹的依赖受用得很,自然拍着胸口承诺:“阿芳你别怕,我陪着你!”
戚芳听了,双眼笑如月牙,重重点头。
这一耽搁,他们到会客厅时,那寿宴已是过了大半。主客之间觥筹交错也是到了最为热烈之时,戚长发作为万震山的嫡亲师弟,此时也是被灌得面红耳赤,伏案昏睡。
万圭等师侄本是摩拳擦掌要在师父面前立下一功,谁知这师叔就是个银样镴枪头,根本用不着他们动手,自己就已经躺倒,更别指望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他们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行事,就见到了狄云和戚芳,俱是眼前一亮。
万圭身份特别,当下就自众位师兄弟中起身,举起杯子对狄云笑道:“早听爹说起戚师叔性子好,剑术厉害,狄师弟能得师叔教导,成就必定远胜过我们兄弟。今天见了,才知道所言非虚,还请狄师弟不要和我们外道啊。”
狄云为难地看了看乖乖坐下吃菜,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师妹,犹豫了一会才诚恳地冲万圭摇了摇头:“我今日不能喝酒,但我心里和师伯、师兄弟们也都是亲近的。”
万圭眼中一沉,显得有些阴郁,却还是继续笑着:“哦,不知狄兄弟今日为何不能喝酒?”
狄云认真说道:“师父喝醉了,我若是也醉了,谁来保护师妹?师妹会害怕的。”
万圭、吴坎等人俱是有些尴尬。
他们的确存了些不能与人说的小心思,也未必没有那灌醉了这乡下来的莽汉子,到时候那漂亮村姑还不是由着他们亲近的意思。但这话可以心底想一想,甚至是可以师兄弟几个私底下嘀咕,却是不好在这寿宴的大庭广众之下揭开,万圭恼羞成怒,面上就有些遮挡不住的怒气。
戚芳一见不好,连忙扯着狄云,让这大个子坐到了自己身边:“在师伯家里,又有这么多师兄弟在,哪里还用的着保护我呢?师兄就会瞎操心。”
她边说边冲着那几个面色僵硬的万家子弟笑着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些日子我们都在赶路,师兄为了照顾我们父女,就受了寒,闹了肚子,实在是不好饮酒……还请诸位师兄弟体谅。”
万圭心中有气,却因为美人温言软语无法发出,只得闭口不言,面色却是比方才好了一些。吴坎性格圆滑,见戚芳递了梯子,连忙站起身来打哈哈:“师妹这说的就不对了,都是一家人,哪还有那些计较。狄师弟身子不好,你就是不说,我们也会小心关照的,来来来,吃菜,吃菜。”
戚芳也从善如流,舀了碗中的佛跳墙就送入口中,不绝口地赞起了万家厨子的手艺。一时间,众人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狄云夹完了菜舀汤,舀完了汤添饭,对小师妹那是鞍前马后,看得旁边一众万家弟子眼热咬牙。
万圭喝了两杯酒,勉强将那股怒火给压了下去,看这一身落魄土气的乡下小子是越发不顺眼,却还是不愿在美人面前失了风度。他左思右想,眼角瞥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