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心如故- 第18部分

光明的未来只属于他眼见的这些人，他不过是一个见证者而已。总有一天，小光也能站得更高，和更强的棋手对弈。是的，那人是小光，不是自己。

“佐为，我很快就可以追上塔矢亮了，等我的实力变强了之后，我就不会老是输给你了。”进藤光自信地拍着胸口，最起码也要像木之内老师那样，不能让佐为赢得这么轻松。他要超越的不止塔矢亮，他还要成为佐为认同的对手。

“小光……”听到这样的话，藤原佐为抬头，来自进藤光身后的阳光让刺眼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意识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只能无意识地呢喃。

是他太过杞人忧天了。小光的围棋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凭着小光的天赋和成长速度，或许真的有一天，他会成为自己的对手，自己一手培育出来的对手——

“小光要赢我再过一百年吧！”心中的不安消失得无影无踪，藤原佐为以扇掩面轻笑。


……


“唔，冷。”将一整份棋谱都记录研究完毕，木之内和叶眨了眨疲倦的眼睛，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拾起地上的外套重新披回身上，最后才慢悠悠地在棋谱上署上白方的名字。

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Fujiwara这个名字不会像“Sai”一样在网络围棋界走红，因为很有可能他不会再出现在网络上了。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他只是来实现自己一直一来的那个渴望，以Fujiwara的名义。

太过刻意的掩饰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绽，但无论如何，Sai，谢谢你。

手边的手机突然响起，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木之内和叶感到有点意外：“莫西莫西，绪方桑？”

“木之内君，日安。”绪方精次坐在紫水，却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人，拨通电话之后却听到对方明显带点疲累的声音，“是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绪方桑找我有事吗？”木之内和叶摇头。

“还是改天再说，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绪方精次随意地说。

“哈？”木之内和叶楞了一下，“嗯，好吧。”怎么今天的绪方桑好像有点怪怪的？

挂上电话，木之内和叶直接扑到身后的柔软的大床，沉沉地睡着了。


……


“欢迎光临！”听到拉开门的声音，市河晴美抬头看向门口，“诶，是你？你是来找小亮的吗？可是他今天没过来这边。”

最近小亮过来紫水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减少了很多，说起来，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小亮了。

“呃，不是，请问木之内老师在吗？”虽然的确不是来找塔矢亮，但听到这样的话，进藤光还是感到有点失落，塔矢亮依然在他的前方大步前进。

“小光你已经通过了职业考试，你很快就可以追上他了。”感觉到进藤光情绪的变化，藤原佐为在他身后安慰道。

“进藤君，日安。”木之内和叶邀请来人落座，“恭喜你通过了职业考试，欢迎你来到职业世界。”难得这孩子这么有心特意跑过来一趟，无论是来找小亮抑或是……找她。

“谢谢您，木之内老师。”进藤光有点意外，他没有想过对方竟然已经知道，毕竟他通过考试也不过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　

“进藤君可以陪我复盘吗？昨天我在网上下了一场很有意思的棋。”木之内和叶拈子摆棋。

“呃，好。”进藤光心虚地回答。虽说他的确是想替佐为打探一下木之内老师关于昨天那场对弈的想法，不过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主动而直接了当地说要他陪着复盘，她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不可能！进藤光马上否认了这个假设，先不说昨天佐为的棋完全改变了“Sai”惯有的风格，而且就算木之内老师真的认得那是Sai下的棋，也不一定将Sai　和自己联系上吧？

进藤光一边不断地为自己作心理建设，一边硬着头皮假装毫不知情地问木之内和叶：“是木之内老师的比赛吗？”

“不是，对方是网络围棋高手。”木之内和叶摆棋的手顿了一下，“执黑的人是我，惨败。”

“呃，白子看起来真的很强。”进藤光当然知道佐为是尽了全力下这一局的。

“嗯，白子是我见过最强的棋士。”木之内和叶落下一颗白子，“光是这一手就足以看出我们之间的差距。”

看似随意的这一手白子，却完全断绝了黑子所有的想头。细细品味这一手，木之内和叶知道从这一手开始，黑子便再也没有逃出白子的掌控，她后来所作的一切挣扎都是枉然。

“黑子这里下得很漂亮，如果再往上一点话白子要拿下这片黑子的话只会损失更多……”顺着藤原佐为的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进藤光才惊觉不妥地捂住嘴巴。他竟然在木之内老师面前指点她的棋，太失礼了……

佐为，你太得意忘形了！进藤光真想狠狠瞪身后的人。

“嗯，的确是这样，怎么我就完全没有想到！”木之内和叶恍然大悟，明明都已经知道方向了，却还是对不到点子上，“果然让进藤君陪我一起复盘是对的，进藤君一下子就能发现问题了，亏我昨天还想了很久，还是觉得白子每一步都无懈可击。”

是的，白子依然无懈可击，破绽百出的是黑子。

“呃，不，木之内老师……”进藤光下意识摆手否认，但他能告诉面前的人那是Sai的想出来的吗？于是他只得苦笑地咽下，佐为你真会给我找麻烦！

“进藤君如果还有别的想法可以告诉我吗？”木之内和叶真诚地问，“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被木之内和叶直盯得浑身不自在，对方的话给了他一种话中有话的错觉，“啊，呵，嗯，好的，木之内老师。”完全不用回头看，他知道佐为一定在点头，他只能答应——

让佐为与木之内老师为昨天的棋局复盘。

“下边的白子这里其实还有空隙，不过如果黑子考虑进攻这里的话……”进藤光慢慢道出藤原佐为的想法，而木之内和叶也不时加入提出自己的见解，气氛融洽而无异样，让进藤光暗暗松了一口气。

复盘完毕，木之内和叶突然站了起来，突然朝着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进藤光鞠躬：“今天谢谢进藤君了。”

第27章　隐瞒



目送了进藤光的离开，木之内和叶看了一下时间，决定还是将棋谱再摆一次。想起刚才进藤光的表现，木之内和叶不觉勾起了唇角。

本来她也只是有点怀疑而已，但是现在她已经能够非常确定了：进藤君绝对认识Sai。她想和Sai再下一次棋的愿望应该是进藤君传达给Sai的，甚至刚才复盘的时候进藤君的思路很可能也是Sai的授意，那种古老坚实而充满睿智的味道不仅难以掩饰，也更不可能是一个习棋只有短短两年的孩子能够模仿出来的。

那么曾经无法解释的一切似乎也变得合理了：国际业余围棋大会上说到Sai的时候绪方桑和小亮不约而同想到了进藤君，而进藤君的棋也明显能找到Sai的影子，小亮甚至表示自己曾经惨败于他，两次在这里说到Sai的时候进藤君坐立不安的表现，甚至每次在最后对她的关于Sai的试探……

木之内和叶不知道Sai为什么只能隐藏在网络围棋之中，也不清楚进藤君和Sai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既然他们选择了这样迂会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那个愿望，她自然是非常乐意装作一无所知来为他们保守这个秘密。不是她没有好奇之心，但是她的好棋之心远大于前者，她感激这两个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无言的保密是她唯一可以作为对他们的报答。

“木之内君？”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让还沉浸在自己内心世界的木之内和叶吓了一大跳。

“啊，绪方桑？”木之内和叶慢了半拍地回过神，然后看着绪方精次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

“抱歉，我是不是打断了你的思路？”绪方精次看到木之内和叶似乎还没恢复过来。

“呃，没有，是我复盘的时候分神了。”木之内和叶不好意思地低头拢了拢头发，却完全还没想起如果让绪方精次看到面前的棋局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是吗？难怪木之内君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绪方精次才会打断她，复盘的时候分神对木之内和叶来说是非常少见的事情，他将视线放到面前的棋盘上，然后瞳孔猛然一缩，“这棋局是——”

“呵呵，我只是随便摆一下而已。”顺着绪方精次的视线，木之内和叶这才猛然醒悟，这局棋不能见人，但似乎已经太迟了，于是只得干笑。

其实她不太愿意对面前的人说谎，只是她知道避重就轻的回答大概是不能让他满意，无奈之下，木之内和叶双手放在棋盘之上飞快拨弄，棋局便被彻底打散。慌乱间，木之内和叶的右手手腕却毫无预警地被一只大掌给抓住了，木之内和叶愕然抬头——

“绪方桑——”

“执黑的人是木之内君吧？”即使他只来得及看一眼，即使黑子放弃防守全力进攻的着法全然不像是木之内和叶惯有的风格，但是绪方精次还是非常肯定那绝对是木之内和叶所下的棋，完全没有任何的疑问，百分之一百肯定。

坚定的眼神对上木之内和叶慌乱的双眸，“白子是谁？木之内君什么时候认识了一名这样的高手吗？”

如此强大的实力，绪方精次知道，换了是自己对上白子，恐怕也是无法获胜。正是这样，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人是谁，而木之内和叶又是怎样认识这样的一个高手。

　“呃，这个吗？是我在网络上遇到的，至于他的身份，我也不是很清楚。”轻轻挣脱绪方精次的手，木之内和叶装作低头继续收拾棋子，不敢对上绪方精次的视线。虽然她也不算是说谎，她的确不知道Sai的身份，但她还是感到没由来的心虚。

“是吗？木之内君知道他在网络上的名字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可以会一会他。”绪方精次突然站起来，俯身靠近木之内和叶，于鼻尖相隔只有一寸距离的地方停下，四目相对，就这样直视木之内和叶明显带着闪躲的眼睛。

在这不起眼角落里，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暧昧不明的气氛让木之内和叶忍不住别过眼睛。

多年的相处，绪方精次当然是从一开始就发现木之内和叶的各种异样，他不知道她为何选择隐瞒，但他知道她不可能骗他，所以如果这样她还是不愿意回答，那就算了。只是如果正如木之内和叶所说，执白之人只是一个网络棋手，那她为何会如此心虚，为何要坚持不愿说出她知道的一切？难道她认识执白之人？不可能，如果是木之内认识的人，他没有可能不知道，但执白之人的手法明显不属于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名棋士。

“Fujiwara。”犹豫了一下，木之内和叶还是没有选择隐瞒或者欺骗，能告诉他的就只有这个名字了。不过就那么的一瞥，绪方桑应该是不会发现Sai和Fujiwara就是同一个人吧，即使是自己也是后来的复盘才发现的，所以只看过Sai两局棋的绪方桑应该不可能发现吧？

“Fujiwara？藤原吗？”绪方精次喃喃自语，然后坐回了座位上，让木之内和叶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将双手放在膝上，左手无意识地抚上右手依然带着某人余温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绪方精次脸上的表情。

先是Sai然后是Fujiwara，网络围棋界似乎变得越来越热闹了，但是这样的高手在虚拟的世界里藏头露尾，将实力远不如自己的棋手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真的比在现实世界里找一个棋鼓相当的对手淋漓尽致地厮杀来得有意思吗？绪方精次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这些网络高手的想法。

“嗯。”木之内和叶依然觉得心虚，因为她的预感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总觉得无论是Sai还是Fujiwara，很可能都不会再出现在网络之上了，除非他找到了能够与之匹敌的对手。如此一来，绪方桑终究也只能失望而归了。

或许像Sai这样最接近神之一手的人，其实都是无奈而寂寞的吧？找不到自己的对手，只能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峰顶仰望那片似乎触手可及却无法再接近半分的天空，偶尔俯视还在他的脚下不断攀爬着的后来者，却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这份不想再继续品味的孤独。作为需要远远仰望他的攀爬者之一，木之内和叶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达到他那样的程度，但即使如此，这也不可能成为她后退的理由。

“对了，绪方桑昨天找我有事吗？”回过神来，木之内和叶有点僵硬地转移话题。

“啊，是关于新年之后棋院将举办的青年精英职业围棋大赛，我想木之内君今年成功升段已经没有多大的问题，不妨考虑一下要不要参加，毕竟如无意外应该不会有性别限制。”顺着木之内和叶的话题，绪方精次再没有细问关于Fujiwara的事情，因为他知道木之内已不可能再告诉自己些什么，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再为难她，虽然他的确很希望能够和执白之人下一局。

“青年精英职业围棋大赛？”关于这个比赛，木之内和叶也略有耳闻。虽是第一次举办，但其门槛可是一点也不低：五段以上的精英年轻棋手，当然奖金也不是一般的丰厚。

“是的，木之内君不妨把它当作参加头衔战之前的赛前热身。”绪方精次说得很是轻松。如果是木之内的话，绝对有参加这个比赛的实力和资格。

先不说木之内和叶今年在大手合的成绩还算不错，其胜率让她已经可以升上五段了，要参加这个比赛完全没有问题，而且高段的女棋手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年龄的限制，拥有参赛资格的女棋手实在少得可怜，所以另设女子组的比赛根本意义不大，这正合木之内和叶的意思。

“好，我会参加的！到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绪方桑对上呢？”木之内和叶狡黠地向着绪方精次眨了眨眼睛。总算可以稍微靠近一点点了，但还不够，她还要继续努力地往上爬。

“即使这次没有碰上，将来在大手合或许头衔赛里面我们还是有交手的机会的。”绪方精次轻推鼻梁上的眼镜，他对未来的期待也绝对不比面前的人少。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对上绪方桑之前，她绝对不可以输掉。

“时间也不早了，一起去吃个饭吧！”说着，绪方精次便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