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心如故- 第8部分

“难道座间老师很讨厌小亮？”芦原半开玩笑地说。

大概是因为座间老师讨厌小亮的不需要手下留情的态度吧？以小亮的性格，大概会将座间老师当成平等的对手吧？但作为一个新人棋手，用这样的态度来面对一个顶尖的老将，的确是显得有点傲慢，也难怪座间老师咽不下这口气。

不过，这才是小亮。

塔矢一门之中，连芦原君也比小亮大上6岁，小亮从小就习惯了跟大人对弈，对他来说，只要是坐在棋盘另一端的人，就是与他平等的对手，不论年龄与棋力。

黑子英勇地杀入敌营，将角上的一片白子锁死，是非常大胆的一手妙着，相当于直接向白子下战帖。

那么座间王座会如何应对？

舍弃这片白子？不可能，座间王座不会白白将优势让给黑子；但如果白子切的话，虽然可以缓解一时的困局，但是接下来形势的发展却未必对白子有利；那么——

妥协么？木之内和叶看着屏幕上的黑子被提，这就是座间王座的选择？因为摸不准小亮的实力而选择暂时的守势吗？

虽然目前黑子占了上风，但是白子不会蛰伏很久吧？受辱的座间王座大概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将屈辱加倍地奉还给小亮了吧？黑子的大好形势里暗含着重重的危机。

“塔矢亮的实力竟然让座间王座感到慌乱吗？”天野喃喃自语，“说起来，十冈在职业考试的时候是第二名吧？你和塔矢亮的对弈如何？”

“虽然尽了全力，但还是中盘认输了，塔矢君很厉害！”十冈不好意思地说。

“我输了4目半。”真柴插话。

“哈哈，我上次也是输给小亮4目半啊！”芦原弘幸哈哈大笑。

“芦原君拜托你有点作为小亮师兄的自觉吧！”有点作为塔矢名人门生的自觉吧！木之内和叶黑线地看着沾沾自喜的真柴，然后白了一眼芦原弘幸。成为职业棋士已经第三个年头了，被人认为和新人棋士一样的实力真的很值得自豪吗？

“哈哈，我和小亮的对弈一直都是有赢有输，不过说起来，木之内桑和小亮下棋下得最多了，不过好像没有印象木之内桑输过给小亮。”芦原弘幸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没有。”木之内和叶双手托腮，缓缓将视线放回屏幕之上，“但是小亮已经越走越近了，作为师姐，我为他的进步感到高兴；但作为一名职业棋士，我不想就这样就被他彻底超越。那你呢，芦原君？”

作为男性职业棋士，芦原君应该比自己更加清楚，小亮踏入职业世界到底意味着什么。不想被超越，就必须在他触及自己之前再度将他抛离。

新人棋士比老将要可怕，是那因为自己是以超越老将为目标，而身后的人却很可能是在以超越自己为目标，即使那或许对新人棋士而言只是一个短期的目标，但对只看到前面的老将的他们来说，却可能是可怕的梦魇也说不定。

“咳咳，我去买咖啡……”芦原弘幸突然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清醒一下，于是他站起来，旋开门把。

“哇！”门突然从外面被拉开，芦原弘幸身体猛地向前倾，险些跌倒。

“塔矢亮现在怎么样了？”响亮的问话自门的那一边传来，让在场的人一愣。



第11章　进藤光


看着冒失的男孩对着芦原鞠躬道歉，木之内和叶托腮，是他？那天在棋院门口遇上的那个男孩？

“又来了一个院生！”真柴不屑地说。

看不过眼的和谷义高突然大声地朝着真柴说吼：“他不是普通的普通的院生，他是塔矢亮唯一承认的对手！”

“和谷！”男孩惊呼，显然完全没有料到和谷义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亮唯一承认的对手？

“塔矢亮的对手，可是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完全没有说起这件事啊！”天野不解地说。

木之内和叶若有所思地看着男孩羞窘的表情，以及和谷和伊角的偷笑，饶有趣味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一看就知道那不过是和谷义高的一个恶作剧，但是，那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恶作剧吗？


“我叫进藤光！”男孩转头迎上木之内和叶的视线，“请问你们也是来看塔矢亮的比赛吗？那家伙真的很受欢迎啊！”

闻言，坐在一旁的和谷与伊角应声倒下。

木之内和叶一愣，也忍不住发出愉悦的笑声，真是很有趣的孩子。

“笨蛋！他们是负责报道这次比赛的记者还有和塔矢亮同期的两个新初段。”和谷义高没好气地低声解释。

“那问我名字的那个人……”进藤光偷偷地打量木之内和叶，“她也是棋手吗？”进藤光记得他好像曾经见过她。

“小光，上次去围棋教室的时候，她是在棋院前面差点撞到你们的那个人。”藤原佐为提醒进藤光，他知道，她绝对是一名棋手，他能感觉出来。

“她是围棋界非常有名的年轻女棋手，塔矢亮的师姐木之内和叶三段，不，今年应该是四段了，她和刚才你差点撞到的芦原三段一样，今天来给师弟打气的。”和谷义高简直想殴死面前这个对围棋界一无所知的人，真是丢尽他们院生的面子。

“可恶，你一来我们又要重新摆棋了，快点坐下来看！”

木之内和叶好笑地收回视线，继续观战。

进藤光吗？那个让小亮的斗志燃烧得更盛的人就是他？当日在业余围棋大赛，小亮和绪方桑想到的就是面前的这个男孩了吧？这样冒失的性格怎么可能下得出那样沉稳的棋？不过即使他不是sai，大概也会有他的过人之处吧。来日方长，她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答案的揭晓。

棋盘之上，面对塔黑子丝毫不见有所收敛的扩张，座间王座终于开始发动反攻了，黑子的形势开始变得岌岌可危了。

如果黑子乖乖地选择防守，那么凭着那5目半的让子，黑子绝对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但偏偏塔矢并不满足于此，因为他真的将座间王座当成了真正的对手，他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靠让子消极地获得这场对弈的胜利。他要手执自己的黑子，与对手分出真正的胜负，这是属于小亮的骄傲。

而这份骄傲，很可能和刚刚那个闯入监视室的男孩有关。

不顾后果的进攻导致黑子最薄弱的地方首先被攻陷，但塔矢亮似乎并没有因此而退让，黑子的步调依然有条不紊。

黑子以身诱敌，欲计算边上的白子，以攻下上方的阵地。这样的陷阱，显然还是不够火候。木之内和叶摇头，企图太过明显了，连她也骗不过，更何况是身经百战的座间王座？

果然，随着白子的落下，不过几手的交换，黑子由中盘便带出的优势马上就被追回了。棋局就此进入官子阶段，这样的话，黑子赢的机会就变得更加渺茫了。

“难道这盘棋就这样没分出胜负就要结束了？”看着屏幕上不相上下的黑白双色，天野感慨地说。

不，这样下去黑子会输，而且由黑子选择进攻而非防守的那一刻开始，小亮就已经决定放弃那5目半的让子，这样下去，如果黑子的局面再没有办法扭转，他最后只会直接认输。

“不可能！”那个叫进藤光的男孩突然激动地扑到屏幕面前大吼，“一直积极进攻的塔矢亮不会就这样就让比赛结束的，即使现在是平分，但他一定会在终局之前将对方打败的！”

将对方打败吗？木之内和叶将视线放到进藤光的身上，嘴角再次忍不住往上扬。他对小亮实力的这份理所当然的信任到底从何而来，难道他真的看不懂现在黑子的形势吗？她不相信，将目光放回屏幕之上，黑子无力扭转局势，这盘棋已经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塔矢亮投子认负。

“该去赛后检讨了！”

“虽然输了，但塔矢亮下得不错啊！”

“嗯，逼得座间王座满头大汗呢！”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监视室，在掩上门之前，木之内和叶看着还留在室内的三名院生，“你们要一起过去吗？”顶尖棋手参与的复盘，可以收获很多东西，是难得的机会。

“谢谢木之内老师，但是我想明年再去。”伊角慎一郎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啊，我很期待下一年的新初段联赛，希望能够在《围棋周刊》上看到你们三个。”说完，看了依然愣在那里的进藤光一眼，木之内和叶转身离去。

今天看到的这三个院生，似乎都不是池中之物，有了这样一批新鲜血液的注入，大概日本棋坛的格局已经在悄然发生变化了。看着窗外的白雪，木之内和叶知道此时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继续往上爬。


……


紫水围棋会所。

“木之内桑，你能教我关于记录和读秒的工作吗？我觉得我还是在四月份之前把它们学会比较好。”塔矢亮觉得这些事情请教自家出了名细心的师姐会比较适合。

“嗯，没问题。”闻言，木之内和叶问市河晴美要了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其实这跟平时自己记录棋谱差不多，不过比较麻烦的是要记录每一手用的时间还有总用时，嗯，就像这样记录……”木之内和叶拿着笔在纸上涂画，“读秒的话问题应该也不大，其实最关键的是你得记着那时候的你只是一个记录者而不是观棋者，所以在棋局结束之前你绝对不能沉迷于棋局而忘记了自己的工作，这是大忌。”

“嗯，我明白了。”就是绝对不能出错的意思。

“啊，对了，小亮，昨天去看你的新初段联赛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叫进藤光的院生，他很有趣！”想起那男孩两次的大吼，木之内和叶不禁勾起嘴角，“而且他似乎很在意你。”

“我绝对不会让他有追上了靠近我一步的机会，绝对！”塔矢亮斩钉截铁地说。

“这样啊，看来小亮也很在意他啊，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和他下一局看看。”听绪方桑说进藤光曾经赢过小亮，而小亮加入中学的围棋社也是因为这个男孩，照理来说的话，应该是进藤光的棋力比小亮高，但现在似乎又不大一样……

“和叶桑大可不必把进藤光放在心上，现在的他绝对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塔矢亮嗤笑。

“但是小亮，绪方桑和塔矢老师都同时在意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不将他放在心里呢？”木之内和叶笑着说。

现在的他不是我的对手吗？那将来呢？

又或者……过去呢在他赢了小亮的那个时候。想到这里，木之内和叶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异想天开，想起那天在棋院门前白川桑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小亮和那男孩认识也不过一年的时间，棋力哪有可能突然就退到连提子游戏也看不出来？

塔矢亮哑口无言，低头片刻，才传了闷闷的声音：“你会失望的，和叶桑。”

“失望？我最多只是好奇而已。不过不亲自去验证一下又怎么可能知道结果呢？小亮应该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他下棋了吧？说不定现在他的棋力已经突飞猛进了呢。”木之内和叶毫不意外地看到塔矢亮身体猛然一震。

既然事情太过扑朔迷离，不如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跟执棋的手，什么样的过去都只是浮云，重要的是现在跟将来。

“我会等今年五月份的幼狮赛，如果他能获得参赛资格的话。”塔矢亮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

无可否认，夏天的时候在围棋大会上还下出那样糟糕的棋的进藤光，在阔别不足半年之后竟然能够顺利通过院生考试，以院生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塔矢亮感到非常惊讶。但即使进藤真的出现在幼狮赛，自己也定会再次毫不留情地将他击垮。

“啊，怎么办好呢？我也很想跟他下一局。”绪方桑说得没有错，只要一提起进藤这个名字，小亮就会变得斗志昂然。

据说那男孩成为院生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小亮应该已经在心里认定进藤光一定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院生前16名，获得参加幼狮赛的资格了吧？一如昨天那男孩一直坚信亮不会轻易落败一样。

命定的对手吗？真是让人羡慕的关系。




第12章　留守




“明天的本因坊循环战，绪方桑的对手是仓田君吧？”将自己的爱车送去保养，木之内和叶很自然地坐进了绪方精次的顺风车。

“嗯，仓田君最近的势头不错，上一周还打败了井上八段。”话虽如此，绪方精次的脸上却毫无担忧的表情，还隐隐带着一点点的期待。

“仓田君今年好像是升六段了吧？真不敢相信他跟我和芦原君是同期成为职业棋士的。”木之内和叶自嘲道，“不过对他来说，现在就对上绪方桑的话，可能还是早了一点吧？”

在短时间内自学成才的仓田君的确是围棋界的一大传奇，其天分毋容置疑，但论经验，与绪方桑相比的话，始终还是要矮上一大截。

“呵呵，”木之内和叶的回答让绪方精次忍不住嘴角上扬，“不过木之内君还是不打算参加女子头衔战吗？女子本因坊第一场预选也要开始了。”

其实如果忽略年龄的断层，日本女子棋坛对木之内和叶来说同样是不小的挑战，不过她想要的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绪方精次不是不明白木之内和叶的想法，但是她将重心放在竞争更大的世界女子棋坛上就真的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吗？

“再看看吧，不过今年倒是除了正式的比赛可能比较少机会往外跑了，江崎桑现在可是天天都惦记着我。”木之内和叶无奈地说。

“既然是这样，木之内君今年就留在日本专心升入高段吧，我从来都不觉得木之内君跟仓田君同期是一件让人觉得不敢相信的事。”绪方精次说得漫不经心，他并不认为木之内和叶的实力会比仓田厚差。

没错，在他看来，一个棋手的资质往往非常重要，但木之内和叶的存在，是一个例外。她用这十多年来的行动告诉所有人：即使没有所谓的天分，她依然可以走得更远，只要她愿意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

“呵呵，绪方桑对我的评价竟然是如此之高，那我就尽我最大的努力，希望不会辜负绪方桑对我的期望吧！”一抹阳光透过车前的玻璃映射在木之内和叶的脸上，明明只是简单的微笑，但她却愉悦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升入高段之后大概她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机会参加各种各样的国际赛事了，所以努力升段其实对她来说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且她也真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