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能逃得了吧。
“好久不见了,恒”白衣男人将挡在脸前的手臂向七爷的方向伸过去,举止优雅如同贵妇,姿态却比红灯区的头牌更显妖冶,“想我了?”
七爷别过脸,不理会他递过来的修长而骨感的手,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是握住手杖的手死死抓紧。
白衣男人的手举在半空,歪著头,桃花眼微眯的盯住七爷看,就这麽看了几分锺,在韩阳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那双含著无限柔情的眼突然毫无预兆的冷下来。
他收回自己的手,慢慢站起,仍旧是极其优雅而安静的姿态,却不再有刚刚慵懒的诱惑,带了几分气势逼人的凌厉,连同合拢衣襟的动作都是冷冷的,而後居高临下的再将一群人逐个看过,最後仍旧是停在七爷脸上,原本微笑魅惑的脸也换了一个表情,满是不屑与厌恶,声音虽然一样好听,但却已经不带任何感情,“想通了?来送死麽?还是说,终於想通了。”男人抬手撵著额角的发,露出带著轻蔑的笑,“想通了,来杀我们。”
他说我们,而不是我,那麽这里住著的,一定不只他一个,韩阳左右看了看,却丝毫找不到另外一个人存在的迹象。
七爷沈默了几秒,韩阳看得出,他在极力忍耐著什麽,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哑,但还算平静,“我想见Tonny。”
“哈──”白衣男人喉咙里咕哝出尖细的笑,“七爷您还没老到会得痴呆的年纪吧?还是说坏事做多了报应终於来了?老年性痴呆早发?”他弹掉落在肩膀上的花瓣,瞬间眼神变得阴狠,“我们曾经约定过的事情,这麽快就忘了?就算你忘了,那──”白衣男人转向医生,冷笑,“医生也该帮他记著啊,怎麽,过了这麽多年,还在为你无能的医术懊恼麽?”
韩阳皱眉,挪动轮椅往前却被医生抬手制止,“Evan,我跟小七,恒,是欠了你们的,所以今天就是按照当初的约定来还,完全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
白衣男人微微仰头,从眼角睥睨那两个人,抬抬嘴角,“哦?那麽,张大人您是准备好了?”
七爷往前一步,抬头看他,“只要给我留一口气,让我跟Tonny见一面,其它的,随你怎样。”
“哦?”白衣男人拉长声调,一边似乎习惯的用麽指和食指撵著发尖,一边斜著眼睛观察七爷,沈吟了一阵,放下自己的手,也向前一步,俯身,指尖挑起七爷削尖的弧度完美的下颚,凑近朱红的唇,“那麽折断你的手脚把你锁在狗笼里,找无数的男人没日没夜的侵犯你,像你曾经对我哥做过的那样,也可以?”
面对这样的威胁,七爷没露出丝毫害怕的表情,慵懒的眸子仍旧半张著,“如果你喜欢这样,随你,但是,我没对他做过这样的事。”
“你把他逼疯了!”叫Evan的白衣男人突然扬起手,狠狠打在七爷脸上,七爷没躲,脸偏过去,而後血沿著嘴角流出来,Evan用手指去粘他唇角的血,放到自己嘴里,舔了舔,“用比这更残忍的手段。”
七爷转过头,重新看进Evan的眼睛,“把他逼疯的话,你也有一份,不要忘了。”
啪──
又一巴掌,七爷的脸偏过去,又慢慢转过来,而後又是一巴掌,不断的重复这样的循环,直到Evan一只手扶住门柱,喘息变得不太均匀,七爷的脸偏向一边,两侧嘴角都在流血,脸颊也肿起淤青,声音却还是缓慢而冷清的,“我只是想向他道歉,然後跟他讲一句话,过了这麽久,我也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但是,现在我明白,我仇恨著,并折磨著自己的时候,他过得,也并不好,与其我一个人忏悔求得良心的平静,不如用我的余生,给他幸福。”
Evan的手再次高高扬起来,却久久没能落下。
“如果想见他,就用我的命来换,那时候的确是这麽说的,可是那时候我以为,他不看到我,才能活得更好,现在我知道,我错的离谱,以他的个性,如果爱了,就会一直爱到底,那麽,也只有留在我身边,他才能幸福,就算是痛苦过,或者痛苦著,他的幸福,也只有我能给。”
“你不要──得寸进尺──”
Evan的手掌变成拳,再度拉高,将要落下的瞬间,一直沈默在一边的韩阳出声,“等等!”
Evan眯起眼,微微抬头看向在医生身後,坐在轮椅上的人,看了一会儿才笑开,露出略带神经质的表情,“医生的儿子?不久之前大闹了斗兽场的人,不错嘛,除了我和我那没良心的徒弟以外,你是第一个能从0线一战未败就打到中央斗兽场的人,虽然最後一场输了,不过输得很漂亮。”
站在一边沈默不语的恩宏一脸黑线,迅速低下头。
“来干什麽?”Evan放下拳头,重新理了理浴衣领口,半个身子柔软的靠在门柱上。
韩阳仰头看他,“既然你知道这麽多,那麽一定知道我来找你为什麽。”
“小孩子这麽犀利可真讨厌,既然这样,那我也直率的告诉你好了,想请我哥帮忙,不,可,能。”
“你不要得寸进尺才是真的!”医生唰得抬起手指直指Evan鼻尖,“我看在小To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一再忍你,别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
“呵──”Evan的头懒洋洋的转了一圈,“你们C国有一句话是讲虎毒不食子,真的没错,再心狠的女人,也会为自己的儿子不惜代价的出头。”
“你知道就好。”医生重新把手插进风衣口袋,“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小To,恒就在你面前,要杀要砍随便你,就算不为我儿子,我今天也一定要见到小To!”
“搞错了吧医生,我们家在C国欠过你一条命害你被老公赶出家门的,是早进了棺材的老头子,不是我哥,也不是我。”
“如果要这麽算,你哥欠我何止一条命,你自己去问问看,他哪次给我送来的人不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
“你跟这男人一起毁了我哥,欠你什麽也都该还清了吧!最关键的是──医生,我并不欠你任何事!”
医生左手捏紧拳轮过去,半路被人拦住,挣了两下没有挣脱,於是转头瞪那个多事的家夥,“干什麽!跟他废话没完没了!打到他一句话都废不了!然後进去找小To就好了!”
七爷用力压下医生的拳,“那时候的事是我一手酿成大错,现在我来承担没有什麽不合理,无论是什麽,我都可以……”
“闭嘴!”Evan怒喝一声打断七爷的话,“这里最没资格说话就是你!”然後就像是突然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一样,Evan跳下来,赤脚踩在铺满枯叶的地上,走到韩阳面前,抬手指著七爷,“他们骗你来这里,一定没告诉你真相,你就这麽蠢的跟著他们过来?你知道这个男人!他多麽的无耻!曾经他是个一名不文的小混混,在最下贱的酒吧替妓女和嫖客擦鞋!是我哥,在那间Bar里遇到他,把他带回来,教他所有的一切,给他所有的一切,地位、名誉、金钱,到最後是自己的身体!”他越说越激动,速度很快,脸却越发苍白,“那时候的我哥多麽风光,安家是道上最大的势力,谁都知道安老爷子有个聪明能干的公子爷,小小年纪就能进入世界级杀手排名前三,人人都觉著安家的大公子一定能一统S城,更甚至K国!安家的大公子啊,我哥曾经是个多麽嚣张的存在,任何人都不入他的法眼,那麽漂亮的小家夥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梦想,可竟然就偏偏成全了这个人渣!”
韩阳用余光看著七爷,尽管那张脸仍旧带著波澜不惊的表情,可脸色却比Evan的更难看。
“我哥把一切都给了他!甚至地位!老爷子过世之後,我哥竟然堂而皇之的让他来做老大,自己退到他身後,帮他杀人,帮他打通关系,可是你知道这小子後来干了什麽?嗯?猜猜!干嘛这种表情?算了,你根本猜不到,这家夥!”Evan突然俯身,双手扶住韩阳的轮椅,在与韩阳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居然偷偷架空我哥的力量!让那个一心一意白痴一样爱著他的人逐渐变得一无所有,最後所有东西都变成这个人渣的,我哥就是他的一把刀,只替他杀人陪他上床,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可是你知道麽,这个人渣还不满足,他竟然,他竟然”Evan放开轮椅,向後两步,扬起手臂,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始咆哮,“他竟然弄残了我哥的手脚,把他关进狗笼子里,当著他的面,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他所有可以信任的朋友!”
韩阳慢慢转头,看向七爷,那个总是挂著慵懒神情的冷漠男人,是他猜不透的,他一直只觉得这男人可怕的原因或许在於他没有丝毫弱点,也就是没有可以被称作是感情的东西,而现在看来,这男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七爷的脸色如同死去一样苍白,嘴唇微微抖著,却仍旧挺直脊背,没有任何被人戳穿伤疤的不安和恐惧。
“他啊──”Evan突然笑起来,声音比哭更难听,“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那些他为了逼疯我哥而杀死的人,很可笑,正是那些人帮他在安家,在整个道上立足!如果没有那些人的支持,他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取代我哥的位置!那些人为了他打拼,连命都不要!受我哥所托,对他死心塌地!结果,哈哈,就死在他手里!然後我哥疯了,曾经名噪一时的安家大少啊!那麽完美那麽不可企及的人,一张漂亮又倨傲的脸,快到不可思议的身手,比鬼还聪明的头脑,十二岁的时候就能独当一面,十五岁的时候单枪匹马替道上人解决了谁都想杀但谁都没本事杀的所谓最德高望重的老东西,十八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只手遮天,那麽嚣张美丽的家夥,就因为他,最後沦落成被关在狗笼里残废了的疯子,你说,你来说,你告诉我我要怎麽才能原谅这一切呢?”
饶是韩阳再有气度,也无法在这样的故事面前保持镇静,抬起一只手压在胸口,那下面扑通扑通跳跃的东西,快得开始疼痛。
他只听说过Tonny是莫相的师傅,世界排名靠前的杀手,後来不知什麽原因隐退,从只言片语中大概猜测是身体问题,但这事情背後的真相在面前展开时,竟是这般令人骇然。
“不要说的那麽轻松!”医生一把打开Evan伸向韩阳的手,双手扯住他的手臂轻轻一带,就将他摔倒在地上,然後轻轻握住韩阳的一只手,安慰了一下,才又转向Evan,“小To的事情难道跟你没有关系麽!作为安老头的私生子,只能活在暗处看著阳光下的小To,恨了他那麽多年,并且最後终於对他出手的那个,不就是你麽!”
“别说了──”七爷想阻止医生,却被她打开。
“最想毁了Tonny的那个人,是你才对吧!所以就用身体勾引他身边的人,用药物和催眠控制那些人,制造Tonny想要除掉恒的假象,又勾引恒,故意被Tonny看见,不断的制造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其实毁掉Tonny的人,根本就是你才对!因为是亲生的兄弟,小To一直没有办法对你下手,那个时候其实他想杀的人是恒!他说,恒死了,他跟著恒一起死,不管怎样都是在一起,安家交给你就好了,既然你那麽想要,他只要恒就好。可是,呵,老天不帮他,让恒先下了手。这些事,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Evan半躺在地上,原本因为愤怒而苍白的脸色变得惨白,呼吸也显得凌乱。
医生却没放过他,冷笑一声向前,“你有什麽资格软禁Tonny?你其实不过就是嫉妒他,就算他疯了,也还是有人一如既往的爱他,所以,你连他最後的幸福都剥夺,让他孤单而痛苦的度过余生,还说什麽替你哥讨还公道!最人渣的是你才对吧!”
“你给我闭嘴!”Evan尖叫著从地上一跃而起,跌跌撞撞的後退,直到撞上墙根,而後身体半仰著,靠在门柱上喘气,浴衣散了大半,露出一侧肩膀,他也顾不得整理,漆黑的瞳孔里几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最终爆发,“我就是不想让我哥跟他在一起!Tonny是我的!他是我的!他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他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只看著我一个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想让他看清楚那个混蛋的真面目而已!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他可以依赖的人,其它的,都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哥死了,我也绝对不会让他跟这个混蛋死在一起!”
完全是预料之外的发言,包括医生在内的所有人一时都愣住,不知如何应对,早以为是真相的东西在最终揭开的谜底前突然失去了意义,一瞬陷入尴尬的沈默,Evan却极其妩媚的笑了,边笑边慢慢从怀里摸出一把黑色的枪,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把枪口抵上自己的额头,打开保险,“我知道无论躲在哪里你们都一样会找过来,所以,游戏我玩累了,既然不能跟我哥一起活,那麽就一起死好了,呵……你们来陪葬的话我也不介意,因为到最後,我们谁都得不到他,他会变成天使,而我们,都只能待在地狱,死了也不会去同样的地方,所以活著,我绝对不会给你机会再见到他,恒,到底,你也抢不过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D9 你以为,爱是什麽?
D9 你以为,爱是什麽?
因最终迈向绝望而迸发出的笑声尖锐如同传说中的鸟鸣,带来凶兆与厄运,所有人都只能看著这笑声的主人将手指压在扳机上,慢慢勾动,明知道眼前的家夥一旦死了,这世界上就没人能再找到Tonny,但却对他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同时也很清醒的知道,Tonny曾经之所以是杀手榜排行最靠前的A洲人,不过是因为眼前的家夥对当杀手毫无兴趣而已,如果他肯出手,那麽一定会轻易获得世界第一的排名,他身手的敏捷程度,早就超越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这麽想来,他讲的那些应该是事实,无论哪方面都比Tonny还要出色的他,之所以一直只甘心躲在Tonny身後做他的支持者,也许真的就如他所说,他想要的从来就只有Tonny一个,而Tonny想要的,或许是安家,或许是天下,无论什麽都好,他能给的都会给。
可到最後事情竟然变成,Tonny想要的,只有恒。
而这些事情,在Tonny那里,又变成了另外的一种面目。
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人心叵测?
眼前的家夥不能死,但谁能来阻止他?
神子说,你们中间哪一个认为自己没有犯过错,可以捡起石头砸她。
事情走到今天才发现,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是无罪。
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