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身，对上一双惨淡愕然的眸。
“思贤……你怎麽……回来了……”
赵思贤乱著头发，衣服皱皱巴巴，裤脚还溅了一片泥点子，抬手一抹鼻子，冷笑，“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得，我就拿两件衣服就走，不耽误你们浪漫。”
“不是的思贤。”看他低头往屋里钻，韩阳急著解释，却在墙上撞疼了胳膊，一肚子话咽回去，噎得脸色发白，“思贤……”
“哥，你让希涵哥搬过来住吧，我跟Chris哥说好了，我跟盛雪这段时间就先住他那儿，最近YS刚开，场子也多，我就先不回来了，正好也不打扰你俩。”思贤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声音平静冰冷，自始至终不肯看韩阳一眼。
韩阳贴著墙蹭，把自己藏在暗处，不想给思贤看见那一身灰土的伤。
“住在这儿有什麽打扰的，住YS，不会打扰Chris吗？”他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傻了？怎麽里外都分不出来？“你住两天，怎麽连夏天衣服也带著？”
“我……”思贤手里抓著两件短袖T恤，踌躇一会儿，还是扔回柜子，“拿错了。”
“思贤，李氏那边应该也快开始忙了，要是太忙，Chris那边我去跟他说，不然我替你，你一周过去一次，到底是玩票，别浪费太多时间，还是正经事重要。”他不是一个容易在意气与理性中保持冷静的人，否则也不会总在这样那样的时候心软，可是在思贤的事情上，他发现自己总能轻易保持冷静，好像一杆天平。
不知道他说错了什麽，思贤突然停下手，停了几秒，而後发疯似的把一堆衣服狠狠塞进包里，“以後我的事儿，你别管！”
……
寒冷的静默，只有思贤拉拉链的声音，可韩阳分明听见有什麽碎了，就在自己胸口，低头，脚下滚落的玻璃杯完整得没有缺口，可是明明，有什麽碎了！
吱呀的响声，一扇门，在思贤身後慢慢关上，将两个人，分开在不同的世界。
“思贤，你，说什麽？”他不确定，往前抢一步，却不支的重跌回去，背後被汗水湿透，有什麽在跟他抢似的，抢他所剩不多的活力，好像生命慢慢失去。
“我的事……”思贤的嗓子哑的厉害，却最後坚定，“你不用再管了。”
那样的冷漠，弃之敝屣……思贤转身，看也不看，直直走到门口，开门就遇上正抬手敲门的希涵，於是讽刺的尖锐，“来得正好，里面人等得不耐烦呢，一直念著你呢。”
希涵难得没回嘴，也没发怒，当然也没高兴起来，沈默著侧身让开，在崽子身後急急晃进门，一眼看见角落里韩阳苍白鬼魅的脸。
“韩阳……”
韩阳发呆，听见他，艰难而缓慢转过头，干裂的唇蠕动，“希涵，我，好，难过……”
贴著墙壁，就像失去支撑的棉絮，无骨的跌倒。
“韩阳，韩阳，韩阳……”希涵急著抱住他，反复唤他的名。
“x，不用饥渴成这样吧，连门都不关！”隔一个转角，思贤看不见韩阳只看得见希涵的背影，在门口拧著眉头狠狠的咒，然後巨大声，震碎似的甩上门，狂跑著下楼，仿佛身後有鬼在追。
韩阳醒过来的时候在医院，一侧手臂麻的没知觉，於是紧张的要坐起被希涵拦住，“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伤到了，不严重，医生说你的身体很好，会很快恢复的，但是你这段时间没好好吃东西还每天运动过度，透支的太厉害所以才会发烧晕倒，要好好休息，好好调养，放心吧，我照顾你。”
眼珠滚烫，酸酸的疼，韩阳呜咽了一声，连谢谢都不能说，扯过被子盖住头，眼泪滂沱。
思贤，我不管你，你不管我，所以，你看，韩阳像一只流浪的狗，要变成被人照顾被人收留。
没有你，原来我会变成这样，这些从前，我都不知道……一点伤，都能击垮……我为什麽不知道，原来我这麽脆弱。
我只以为，你需要我，没有我的照顾，你不能健康长大，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需要你，一如你需要我，不能离开不能舍弃，可是思贤，你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而我，却变得，无法离开你……
思贤，哥疯了，你能不能，陪哥一起？
“哥，我陪著你，到死我都陪著你，不会离开，不会放手，哥，哥……”
思贤在梦呓中疯狂，压住身下人的肩膀死命冲撞，床被撼动，不堪重负的哀鸣，盛雪高高仰起头，眼泪湿透软软的枕。
“赵思贤，你tmd……慢……慢点……我……啊……”
不许他说话，狠狠吻住，赵思贤的世界，除了韩阳的声音，不需要其他，不需要，不需要，所以，都消失，消失消失！
哥，我快要疯了！
世界总是冷酷无情，绝不会因为一个两个人的疯狂而停下运作脚步，在那两个人疯著沈入梦里的时候，一个陌生人一脚踏进来，搅乱一池底下暗涛汹涌表面却风平浪静的水。
每提起他，韩阳都笑得很无奈，眼底却藏著深深的冷──那是个撒旦，莫名其妙出现在每个人的世界里，用尽手段诱惑别人堕落，而後一走了之。憋了半天之後会补一句，恶狠狠的──真正tmd不是东西！
撒旦的到来，所有人始料未及，除了一个他……
“这是第几天了？”Jason一边晃著酒壶一边撇嘴问Chris。
“不知道，从重开那天到现在，你说几天？”
“每天都有？”
“嗯，思贤不上台就送到化妆室，一天一捧，开花店都够了！”
“花呢？”
“思贤插在花瓶里啊，他跟盛雪那屋。”
“谁送的？弄明白没？”Jason八卦的凑过来，趁机在Chris耳垂上舔过，偷笑。
“我哪知道！”
“哥，你说，那边，看著舞台坐著的那个，穿灰色西装的大叔，我怎麽看著他眼熟？怎麽好像……没那麽巧吧？”敏锐察觉Chris目光不善，Jason立刻明白自己话多到该死，於是尴尬笑起来，“像希涵嘛，都是男人，结果长得比闺女还好看。”
“小子，你给我记住，别给我惹麻烦。”Chris压低声音凌厉，话刚说完，穿灰色西装的男人看过来，抿起唇温柔的笑，在Chris没来得及躲到一边之前，端著酒杯走过来。
透明高脚杯放在深色吧台上，男人晰白修长的手指贴著高脚杯性感的弧度慢慢滑，丰腴湿润的唇沾了红酒的斑斓，隐约著几分妖媚，一双招摇的桃花眼，来回瞄过Jason和Chris沈下来的脸，指尖向前一推，高脚杯停在Jason面前，男人笑，“帮我换伏特加。”
奇怪的语言引来吧台上其他人的侧目，男人也不介意，看两个人都不搭理他，於是换作纯粹当地语言，“伏特加。”
Jason还是不动，Chris嘴角抽搐，指尖戳戳胖子的胳膊，“他要酒。”
“哦，哦”胖子反应过来，转身去拿。
“真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们兄弟。”男人笑，就如同深夜绽放的花，彻底得妖豔，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不属於男人的柔软味道，像极了故事里媚乱君王的後宫粉黛，但也不是讨人厌的女气，那是一种，男人独有的，说不清楚却让人著迷的魅力。
Chris本就沈著的脸在听到这句话之後彻底垮了，深呼吸之後用熟练的异国语言回应，“见到就当没见到吧，既然不是什麽荣耀的事情。”
“哦~我还以为啸云你都忘记怎麽讲K国话了呢。”男人指尖勾著酒杯在手里转圈，挺有乐趣的挑起眉梢看Chris，“说的还很好啊，居然没有说我认错人，我刚过来的时候也不很确定呢，毕竟已经这麽多年都没有见过你们兄弟了，安冉倒是经常见，那孩子，这些年老成了不少，连我跟他做生意，都要小心谨慎了，哈哈”
“哼哼，以你的个性，装作不认识反而会更糟吧，俊叔。”Chris转身走进吧台，把Jason推在一边，自己拿起酒壶添些奇怪的东西进去，“只要你不是特别来找我们的，遇到你与否，不重要。”
“哈哈哈……”叫做俊的男子赏识的点头，半长的发洒下来，缎子似的亮，“我的眼光不会错，啸云，你到底会变成这辈孩子里最有才气的那个，在我看来，当年的事情真的就未必是你的损失，如果你真是去当了什麽艺人歌手，那真是K国商业界最大的悲剧。”男人修剪漂亮的指甲挑起，缓缓滑过Chris形状美丽的喉结，余光瞥见Chris的手紧紧攥住Jason捏得圆滚滚坚硬的拳，不以为意，深笑著继续，“所以，让人毒哑了嗓子不能唱歌，也不是什麽坏事。”
“你……”
“筱云！”
Jason怒吼，被Chris硬硬拦住，冲出去的身体也被Chris抗住，重重往後压，Jason的背撞在酒柜上，吵杂的响声吸引别人目光，Chris咬牙，瞬间变成歉意笑脸，四处点了一圈头，等人们的目光纷纷转移，才狠狠捏Jason的胳膊，“你丫的！就知道动粗，我的店才让人砸了修好，你还想再砸一次是不是！”
Jason被骂的没理还嘴，低著头，甩开Chris的手蹲到吧台下面，索性不听他们讲话。
“店被砸了？有什麽要帮忙的？”男人好心的变成天使面容。
Chris笑著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俊叔。”
男人的黑眼仁又大又亮，像婴儿，真的漂亮，眼睛眯起的时候，有著另一份狡黠，“啸云，在外面过这麽多年，你的长进真让我吃惊，什麽时候学会忍了？还是说，被伤得太多，也麻木了？”
“俊叔哪里话。”Chris一脸谦虚，探不透根底，“生在那个世界的人，从小到大，有谁没受过几次致命伤的？一辈子没受过，也是因为被一刀致死，没机会再磨练，活下来的，谁不是越挫越勇啊，而且……”Chris笑，凑近，舔著唇角，“我一直就认定俊叔是我前辈里最值得我敬佩的，所以不管我掉到多惨，都提醒自己，我得活著，活著就有希望能像我最敬佩的人一样，不管被糟蹋到什麽份儿上，只要心不死，总有翻身的机会。”
男人脸色一凛，眉眼拧出嗜血的残忍，却继而放声大笑，“好个啸云，我差点输给你了，看来，你是真的不打算回去了？我本来还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既然这样，我藏著掖著反而变成我怕你一个小孩子了，好吧，我告诉你，我当然不是为了你们兄弟来的，但是，呵呵……白家，现在在全力找你们两个，网撒的很大，耗尽人力也不在乎，应该就快到这边，你们两个要有心理准备。”
“……”Chris顿住，低头，Jason在扯他的裤脚，挺大块头蹲他身边，跟养胖的萨摩耶似的，可怜兮兮看他。
“哥，不回去，回去的话，老妖婆会把我们分开，死也不要，哥，好不容易你才要我，我死都不回去……”他用口型讲，Chris居然全懂。
“放心吧，白老太太说了，只要你们回去，可以接受你们俩之间的事儿。”
被男子一眼看穿，Chris很大不爽，“李氏的幕後操盘手居然有心思管白氏的家务，俊叔你最近很闲嘛。”
“哈哈哈，倒不会很闲，相反最近忙得厉害，不过，再怎麽说K国那块土地上，唯一能跟李氏抗衡的只有白氏，大家互相关心也是应该的。“
Chris挑眉，“俊叔是在关心白氏什麽时候会关门大吉吧。”
“那是真的不会，白氏关了，我会寂寞的。”男子笑著，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沧桑，尽管有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眼底却有太多随著岁月积累沈淀的东西，消磨不去，成了痕迹，仿佛年轮。
Chris不再说话，低头擦酒杯。
盛雪从一边跳过来，举著手机伸到Chris面前，“哥，你看这照片，我跟思贤在地铁站看见的，K国白氏最新的手机宣传广告，我怎麽觉得这照片里的人这麽眼熟呢？”
Chris瞟了一眼，手抖，强压下突然跳出来的情绪，警惕的看著吧台对面的男子，男人反而没在关注他，只一味盯住舞台上弹吉他的赵思贤。
“哥，该我了，手机你拿著先看，等会儿思贤过来给他就行了。”盛雪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走，经过灰西服男子身边时，走过去又倒回来，扯著鼻子仔细嗅嗅，笑著，“这位哥哥，你用什麽香水？”
“我不用香水。”男人笑著摇头，“我是抹香鲸属性的，天生带香。”
“怎麽跟赵思贤崽子最近不知道在哪儿粘身上的味儿这麽像？”盛雪莫名的咕哝，然後摆摆手，“谢谢哥哥~”转身跑上台，经过正往下走的赵思贤身边，两人默契的击掌。
Chris远远看见赵思贤下了台，心无旁骛的往这边钻，赶紧转身装作在酒柜里找什麽，跟吧台前的男子撇清关系，手里把盛雪手机上的照片放大再放大──三张青春飞扬的脸，像春日里新开的小花似的笑得无所顾忌的灿烂，穿著白衬衫的男孩唇边有个漂亮的梨涡，他身後，眉眼弯弯的高大男子亲昵的双臂环住他，脸颊靠近，在他们两个旁边，厚厚黑色短发盖住涂了烟熏妆的脸，眉眼间藏不住的魅惑，肩上随意扛著火红吉他，微扬下巴，冷漠倨傲却略带挑逗的脸。
这照片，埋在广告图数张照片之间，被挡住一半又模糊处理过，人物的五官都不甚清晰，若不是熟悉的人，断然认不出来。
Jason蹲麻了腿，索性坐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扯著Chris裤腿，Chris沈默著把手机递给他，没修炼到油盐不进的小子大惊失色把手机扔掉，抬头翻著大大眼白看Chris，无声的问──没有……这麽快吧……
Chris点头肯定，抬手摸了摸Jason小子一头乱乱的发，坚硬的触感，踏实到不能再踏实，於是侧头──小子，我再问你最後一次，跟著哥，是不是就什麽都不怕，死也不怕。
白问！
Jason打开他的手，扬起脸，没有孩子气的无措，眉眼蒙上一缕深沈，俨然大男人的模样──你tmd还不知道，这世上我就怕你不要我，其他的，我皱一下眉头我就甘愿被你上！你想干什麽你就放心干！我到死都跟著。
Chris笑，转头，黑暗里沈默无声──想干你。
那勾魂似的笑抓得Jason全身痒痒，於是摊手摊脚想撒野，却被打断。
赵思贤哑著喉咙，很小声，带著埋怨，“你怎麽，来这儿了！”
Jason以为是韩阳来了，正想著好几天没看见，起来问个好，被Chris按住脑袋一巴掌压回去，耳边传来哄骗小孩子的坏叔叔似的温柔声音。
“怎麽？我会让你丢脸吗？还是说，怕被谁看见？”十足暧昧的回应。
Jason转头啐，“挺大岁数的人了，还那麽tmd风x！”
“没有。”说著没有，小崽子却心虚的到处看，找不到韩阳的影子，才舒了口气，而後心里有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