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侧一片温暖的潮湿，思贤因为压抑的哭泣而颤抖，韩阳叹了口气，抬起头，盯著被布帘挡住的窗口，双手抚上思贤的发。
只是因为一个李忆，就让他担心到这种程度，那个从来不肯对人示弱的狼崽子一样的家夥，一天之内竟哭了两次。
若告诉他Lee的事情，难保他不会不顾一切的去找那男人拼命。
想起李忆说过的话，韩阳一个战栗。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韩阳低头，温柔的拭掉思贤脸上的泪，声音柔软的安慰，“对不起，我知道了，以後，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我发誓。”
思贤抬起潮湿的脸，拉住韩阳的衣领，攀著他的身子吻上去，细碎的呢喃，“哥，你是我的全部，全部，所以，你要爱惜自己，就像爱惜我，如果你有什麽问题，那麽我会有比那更严重的问题，你要爱自己，比爱我，更多的爱自己！”
韩阳反手抱住思贤，更紧更紧的用力回吻著，思贤半跪著撑不住两人的重量，於是两人就著亲吻的姿势倒在了床上……
黑暗里，赤裸的身体滚烫的纠缠，韩阳趴在床上，微微抬起一侧身体，弓著脊背用那侧手臂勾住身後人的颈子。
炙热的吐吸划过耳畔，引起敏感的颤抖。
思贤很用力的冲撞，仿佛一种劫後余生的悲狂，迷乱的唤著他的名字，一遍遍求著他回应，似在肯定自己的确没有不明不白就失去了他。
韩阳忍耐著因为激烈动作而迸发的快感，扭过头承受他的吻，在暴风似的摇撼中失去方向。
最後的某个瞬间，一滴泪沿著韩阳脸颊落下，停在唇角，韩阳惊讶的抬手探自己的眼，干干的……
用力转头，明明是什麽都看不见的黑暗，他却清晰看见赵思贤漆黑的眸里盈满了透明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砸湿了他的发梢。
“哥……”思贤俯身，痴迷而用力的亲吻他身体的每一寸，喑哑著喉咙重复，“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死也别离开我，别离开……”
那时候他不知道，赵思贤想说的其实是──你可以死在我前面，但绝对不许不等我，不许不跟我去同样的地方，不许让死在你後面的悲伤的我在那个世界找不到你。
可思贤忍著，一个字也没有说，如同他背负著Lee给的压力，却不肯告诉思贤一样。
他是受到Lee的威胁才在内心埋下不安，而赵思贤什麽都不知道，只单凭与生俱来的野生一般的直觉，敏锐的捕捉到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恐怖阴影，并为此而深深惶恐。
这种直觉，是生在那个世界的人最根本的标识，许久之後，韩阳才能明白。
……
雪白的房间里四处安静，复杂仪器有节奏的跳动发出些微声音，阳光透过明亮的窗落在床上，少年一动不动的躺著，呼吸均匀，仿佛睡著。
李忆把换好水的花瓶放在床边柜上，些微的声音惊动了少年，少年皱皱眉，挣扎著从睡梦中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睛，无法适应正午的光线，用缠满绷带的手挡住脸。
“醒了？Key”李忆体贴的放下百叶窗，在床边坐下。
“嗯，少……少爷？”Key挣扎著想起来，被李忆拦住，“您怎麽在这里？”
“来看看你，听那位先生说你醒了。”李忆把Key挡住眼睛的额发拨到一边，“怎麽样？”
“嗯……”Key皱眉，“全身无力，头疼。”
“那位先生说已经没事了，只要你安安静静的修养。”
Key摇头，“少爷对不起，那天，给您丢脸了。”
“别说这种话，你没事就好。”
“我真的……”想起那天的事情，Key露出苦闷的脸，“我真的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麽事，太快了……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也来不及反应，像……”Key在脑中搜索著该如何形容那天韩阳出手时带给他的惊愕，“像闪电一样……黑色的，闪电……”
“黑色的闪电？”听到这话，李忆露出笑容，点头，“的确，很适合他，黑色的闪电。”
“怎麽会有这麽厉害的人？之前根本一点都看不出……”
“大概神经里有什麽可以被触动的按钮吧，你不小心碰到了，所以让他爆发，那个人，已经被父亲盯上了。”
Key瞪大眼睛，有点不相信，想了想又了然，“是啊，那麽厉害的人，老爷一定想要的。”
“有的时候，强大未必是一件好事，这话，是真的。”
“老爷已经……动手了？”
“嗯，已经动手了，那个人，已经回不去了，无论哪里，都回不去了。”
Key盯著起身踱到床边的李忆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憎恨那个害他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的人了，比起憎恨，现在对那个人更多的，应该是同情才对。
被恶魔盯上的，就算是一道黑色闪电，也一定会被装进笼里，乖乖的驯服吧。
那个人，若以後作为同伴的话，能有机会再较量一次就好了。
“也许吧……”李忆拨开百叶窗，低声叹息著回答。
也许吧，韩阳……
……
决赛与半决赛之间有三天的时间可以休息，思贤一心一意盼著韩阳能连续赢两场比赛，这样他们就能在结束後立刻跟领队一起回C国，而不用再加一场，拖一个星期的时间。
他直觉著自己有绝对不该再待在K国的理由，但说不清楚问题在哪里。
俊叔消失得似乎彻底，而他也不愿意再找，经历那天的事情，他甚至不愿意再离开韩阳一步，一定要守在韩阳身边他才能放心。
韩阳嫌他总是粘著自己，连训练的时间他也要坐在一边，眼光粘在自己身上，这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最後两天的训练，韩阳找了些理由翘掉。
以李忆脚踝受伤的程度而言，韩阳觉得自己就算这两天都躲在酒店睡觉，也未必会输。
而且现在，比起李忆，他更担心的是Lee。
每天跟思贤在一起也好，至少能防止Lee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思贤下手。
两个人个怀心事的彼此粘著，像连体婴儿。
决赛当天一早，思贤在赛场大门口遇到李忆，看他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了很多，於是狠狠瞪他一眼，李忆大度的当作没看见，想上前跟他打招呼，思贤唬著脸跑远，追上大部队。
韩阳早起的时候不知是没睡好还是怎麽，头有点疼，打不起精神，换衣服的时候也沈默不语。
思贤蹭过去，俯在他耳边小声，“哥，我去买杯热巧克力给你吧，早上你没吃东西。”
韩阳表情意外的烦躁，想说什麽，看看周围人多，於是挥手让思贤快去。
终於有点事情可以做，思贤颠著小碎步跑开，心情也稍微明朗些。
自动贩卖机在一楼，电梯意外难等，不知怎麽，思贤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谁追，心里急得要命，於是决定不等电梯，一路小跑往下。
可恶的是贩卖机里最後一罐热巧克力被刚刚过来的女孩买走，思贤追在人家身後，跑岔了气才追上，却眼睁睁看著那女孩喝光铁皮罐里最後一滴。
真tmd倒霉。
他在心里咒了一句，转身往街对面的便利店跑。
要不要这麽准啊，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果然不行麽！
钱包里没有零钱，便利店也没有零钱，pos机故障，过马路还险些被车撞飞，拌了一跤跌在婆婆身上，被训了十分锺话才让离开，进门时候踩空楼梯，跌得掌心擦破一大块……撞邪了麽……
思贤跌跌撞撞的赶回去时，墙上的锺，分针已经转了大半圈。
沿著楼梯跑上去，气还没喘匀，就看见更衣室门口围了一群人，仿佛案发现场。
思贤的心猛地往下一沈，提在手里的口袋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急躁躁的拨开人，还没等他找到韩阳的所在，就被人拖著手臂扯出来，一路跑著，到了安静的楼梯间才停下。
“干tmd……”他用K国话爆粗口，看清楚才发现弄错，赶紧换成C国语“是你啊，怎麽了这是？”
“我……我……我……”小林脸色惨白，张著嘴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思贤烦躁的不想理他，转身往外走想快点找到韩阳，又被重重往回拖。
“干tmd什麽啊！”
被他一吼，小林憋在胸口的气总算顺了过来，说话的时候却带了哭腔，“兄弟，你怎麽才回来啊！老大他，出事了……”
“你说什麽！”仿佛早有预感只待爆发似的，思贤瞬间红了眼，猛的拎起小林的衣领，用力往後推，小林重重撞上墙壁，吃痛的咳嗽，思贤看不见似的，瞪著血红的双眼，大声吼，“你tmd快说话啊！说什麽！”
“老大他……”
被查出服用兴奋剂，判决刚刚下来，老大被委员会的人带走，之後就没回来，问过看见的人，说他从办公室出来就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因为跑得太快，所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谁tmd知道怎麽回事儿啊！他不是那种人我们都清楚，可是tmd委员会不清楚！
担保个P啊，遇到这种事儿，谁不怕粘在自己身上，赶紧撇清关系才是真的吧！何况判决是……
终身禁赛！
终身……禁赛……
四个字，像四颗原子弹在心里一并爆发，思贤只觉得满脑子被炸弹轰成一片灰烬，连点渣渣都没剩下。
眼前是一片炫目的黄光，一切都度了金似的耀眼，脚步迈出去像是踩在棉花上，大体喝多了也比这要清醒一些。
韩阳他……在哪里？
思贤踉跄得跑著问遍了场馆里的每一个人，可没谁知道，就算他跪下来求，也没人能给他指一个确定的方向。
他兀自焦急的团团转，去找李忆的时候被两个人拦住，拎著衣领给扔出赛场门外，那两个人还冷著脸跟他讲──我们家少爷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儿，别打扰他比赛！
他被气得全身发抖，却还能有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找到韩阳才是当务之急。
口袋里有嗡嗡的震动，思贤猛地惊醒，真tmd是越急越乱！怎麽就忘了还有手机！
赶紧掏出来，看见得却不是韩阳5月夏花初绽般明媚的笑颜，陌生的号码，但是看最前面的数字他就明白了。
是韩老爷子打过来的，消息这麽快就传过去了？
还真tmd是坏事传千里！
想必老人怕韩阳想不开，拜托他多劝劝韩阳吧……可他tmd得先找到韩阳在哪儿啊！
烦躁著却还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警告自己别忘记对长辈的礼貌，小心的答应，“喂，韩伯伯，你好。”
“思贤！韩阳在不在你身边！”
一声惊雷巨吼，思贤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飞，回过神来赶紧回答，“在……唔……”说不在的话，他怕老爷子担心，说在的话，老爷子让韩阳听电话怎麽办，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辞。
“哼，关了自己的手机就以为能万事大吉麽！”
“伯父您别著急，这件事情不是还没查清楚麽，你放心，我会安慰哥的，不会让他太著急的，哥交给我……”
意外的，听筒那边传来一声冷笑，“呵……急？他还知道著急麽！韩氏太极的脸，都被他给丢尽了！我还以为他是开窍了！没想到他开的是歪门邪道！我真该打断他的腿！”
“伯父你……”思贤怀疑是老人家喊得太大声，以至於他听力出了问题，所以才弄错，“您说……您说什麽？”
“我说，你给我告诉韩阳，从今天开始，我没他这个儿子！”
思贤只觉得呼吸窒住，胸口被利爪拍了一下似的，疼得一口血要喷出来，喉咙果真腥甜，狠狠压下自胃中翻滚而上的东西，思贤冷下声音，“伯父，你是不是弄错了？这种时候，你怎麽能抛弃他，反而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你难道不该为他著想麽！”
“为他著想！我就是太为他著想了才让他能干出这麽丢脸的事情！不仅仅是韩氏，C国武道的精神，都被他给丢尽了！他这一次闯了多大的祸我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他让多少人以後在K国人，在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你知不知道！我真该，我真该在他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他！”
“伯父！”思贤比电话那头的人更大声的吼著打断他，“我叫你伯父是尊重你，可并不代表我认同你，韩阳他是您的亲生儿子！他是什麽样的人难道别人会比你清楚！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站出来保护他吗！为什麽，居然说这种话！”
“哼”老人冷笑，“保护他？这种时候，我就该亲手一掌拍死他，除掉这个祸害！”
冰凉的血被稀释似的，沿著指尖往下流，聚集在胸口，压得思贤喘不过气。
“我已经跟学校讲清楚了，无论怎麽处置他，都跟我无关，从此以後，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让他别在我面前出现，不然我……”
老人的声音因为过激的愤怒而颤抖，思贤紧紧得皱眉，一拳狠狠砸在墙上，顿时血花溅出。
“如果我是韩阳，我真情愿没有你这个父亲！”
听筒里传来沈重的呼吸声，思贤想挂断电话，以免这麽占线，韩阳的电话打不进来，却听到老人的声音缓慢流出。
“如果我能选，我也不会愿意生出这样一个儿子，作为C国人的代表去参加世界级的比赛，竟然被查出服用禁药，如果是其他的比赛也就算了，可这是武术比赛啊！C国人的魂啊……你要我怎麽保护他，向上他对不起国家，向下他对不起我，不忠不孝的儿子，我本该……亲手废了他……”
“韩阳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我可以用命担保！这其中绝对有误会！”
“误会？呵……如果想用假的化验结果陷害别人还有可能，可是他是我的儿子！国家重点培养的人，多少双眼睛盯著他看著，多少人暗中帮著他，这判决，早该宣布，拖到今天，是因为再也没人能保他了，证据确凿，让他赢了决赛之後再宣布，只会让大家更难看而已。”
“那你作为他的父亲，也应该相信他！”
“我相不相信他已经没用了，判决的结果没人能改，这件事两天前我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结果定了，国内的一切协会都会把他除名，学校……也会被退学处分，他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耳畔雷声大作的轰鸣，思贤直挺挺的跪倒，僵硬的摇头，“不可……不可能……”
“你真顾著他，就帮我转告他，以後……绝对不要让他在我的面前出现，不然我……”老人的声音不可预期的出现痛苦而挣扎的哽咽，“一定亲手，把我教给他的东西都拿回来，一定亲手废了他！”
有太多东西堵在喉咙里，思贤说不出话。
“还有，让他以後，无论靠什麽方式活下去，也别再粘任何跟武道有关的东西，在这个圈子里，如今，听到他的名字，一定会被耻笑唾弃，我韩某人真是三生有幸，居然……居然生了这麽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