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如果是从前的他，听到人家这麽诚恳的拜托，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讲出来吧，而现在，却也学会了拒绝，因为韩阳这个名字，关系到太多东西，无论是李氏还是长庚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身份再简单不过的C国某大的学生了，“抱歉了。”
“果然，嘛，没关系，那我也不说，这样算是扯平。”45号摊摊手，“啊，说起来，13号你一直都有化妆吧，脸，是假的吧？”
“被看出来了吗？”无论是韩阳的名字，还是那张脸，都是不能公开的东西。
“嗯，之前也遇到过因为不能露出自己的脸所以用化妆的家夥，那样如果被打到脸的话，是不会流血的，所以稍微注意了一下，你上次比赛的时候。”
韩阳摸了摸自己的脸，稍逊於肌肤的滑腻触感，恩宏找来的化妆师留下的杰作。
“之前还想著这麽厉害的人跟我一笼，也许可以教个朋友，跟你学两招，这样可以更早离开斗兽场呢，果然还是不行。”
“离开？”韩阳停下脚步。
“是啊，我啊，家里只有一个老妈，老爸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失踪了，我书读到一半，就出去混，从来没好好看一眼我老妈，也不怎麽回家，後来”45号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老妈知道我被人围，跑出来替我挡了一刀，然後进医院，查出有肝病，要做移植手术，手术需要一大笔钱，手术之後也还是需要钱维持，我们家穷到一毛钱多余都没有，所以朋友的朋友就介绍我来这里，赢了两场的钱刚好够我老妈手术，後面偶尔赢一场的钱也都拿去给她续命，不过。”他用嘴吹了下散落的额发，“朋友来看我的时候说，上礼拜她又进医院了，医生说坚持不了多久，我啊，现在是真的想去看看她，时间太久了，已经连她的脸是什麽样都想不起来了，呵，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吧，如果再输，就要再等三个月，她等不了那麽久了吧。”
“……”
45号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察觉韩阳没跟上来，却也没回头，手插在口袋里，不咸不淡的，“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想让你同情我，然後放水，只不过刚刚接到朋友的电话，说，呵……说她居然求朋友带她来这里见我，疯了吧，那老婆子，所以，心里有点难过，才乱说一通的，别在意。”
看韩阳仍旧没有动作，45号无奈的转身，“走啦，不然来不及了，今天这满场的人可都是来看你的，你总不会想要落个因为来不及赶在笼子关闭之前进去而自动失格的结局吧，那些人会炸了这里的。”
韩阳回神，往前快速走了两步，经过45号身边的时候将手放在他肩上，没看他，“我绝对不会放水，因为我跟你一样，有著绝对不能输的理由。”说完，大踏步往前走，45号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把手从裤袋里拿出，甩开胳膊跟上──这偌大的斗兽场里，有许多人同他们一样，都有著绝对不能输的理由，可是无论那理由多麽强大，最终都逃不过诅咒……在这里三年，他早该死心了。
中央斗兽场的设计是最一流的，灯光亮起的时候，正中间的兽笼比舞台还耀眼，十米高的兽笼正上方，八个巨大的显示器围成一个圈，将兽笼中发生的事清晰传递到每一个角落，即便是最後一排的人，也能将每个细节都看得仔细。
能打到中央的人，一年不过就那麽几个，而其中有机会挑战兽王的人，一年中有两个以上的话，可算是奇迹，这奇迹发生的时候，尤其是在一年的尾声发生的时候，最不愿意的人恐怕就是冷豔的兽王本身，被许多人当成只有厮杀本能的美丽野兽围观，这种事，一年有两次他还稍微能忍受，再多的话，尤其是这其中若有不想遇到的对手，会让他觉得异常难耐。
这种预算之外的无聊战斗越快结束越好，用手抓住兽笼栏杆，慢慢撑起身体的时候，高傲美丽的兽王依旧这麽想，尽管脸上已经有了青紫的伤，嘴角残余吐过的血迹，可眼神依旧孤高冰冷。原本喧闹的斗兽场已经安静多时，从兽王被高他两个头的挑战者堵在角落狠揍开始，或许是从没见那过那只美丽善斗野兽如此狼狈，人们竟然忘记了鲜血的刺激，转而开始同情心泛滥地担心起他的身体和美丽的脸。
恩宏撑起身体後，转头吐掉一口血，又用左手抹下巴，手指捏了捏毫无知觉的右腕，低低骂了声，“卑鄙！”
对手的手腕脚踝脖颈都绕著带刺的项圈，他本来不把那东西放在眼里，所以就由著那家夥这麽戴进笼子，却没想到那些尖刺上涂了毒药，虽然不知道是什麽毒，但现在至少知道那东西兼有麻痹和抗凝血两个功能，右手腕不小心被划到一点，二十分锺过去仍旧血流不止，整条手臂都麻，而且，麻木的感觉还在继续扩散。
这麽下去的话……
突然左耳一麻，恩宏皱眉，一边提防著那人的袭击，一边向後退了几步，用手指压紧戴在左耳的东西，一阵吵杂过後，耳机里传来0线内场第一战手下的声音，“老大，你还没结束？13号今天有点不对劲，你要不要赶紧过来看看，还是我强行中断比赛，至少别让他死在兽笼里，老大？老大？喂？老大？”
韩阳……还真是，让人担心的家夥。
“咳咳……”被人硬从地上驾著胳膊拎起来的时候，韩阳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咳嗽的时候牵动背後从肩膀砍到腰的刀伤，说不疼绝对是骗人的，捂住嘴的手被人硬拉开，他勉强转头看了看手心，还好没有血，看来只是皮肉伤，没砍断肋骨。
身後的男人比他高出一头，力气很大，尽管经过一番搏斗的消耗，但手臂穿过他腋下，驾著他的两只胳膊把他拎起来这种事，看起来还是很轻松就可以做到，而在他对面，刚刚被他一脚踢倒的人正慢慢爬起来，衣服上硕大的45刺激著他的神经，额角一跳一跳的疼，因为失血，血压降低，情况变得对他不利，其它笼中的战斗恐怕都已经结束了，全场都安静，所有视线集中在他们三个人身上，兽笼当中横七竖八躺著受伤或者因为倒地超过十秒而失格的人，绝大多数是韩阳打倒的。
恩宏说的没错，这些人果然都是他调教出来的，但真的不是自己的对手，原本赢的很轻易，到最後就只剩下跟他搭过话的45号和另外一个92号，他没见过面的大块头。
他的计划是先放倒比较容易解决的45号，再解决大块头，只是他站在倒地的45号前面等著数秒的时候，身後逼近一阵疾风，他突然想起92号最初上场的时候手里拎了把大刀，因为後来就再没看见，所以他竟然给忘记。
以他现在的反射神经，即便察觉的时候刀刃已经近在咫尺，他还是能躲开，只是在躲闪前，他不小心瞥见45号在看向他身後时一脸恐惧与绝望，他比谁都清楚，如果他躲开，45号来不及起身逃跑，92号也不可能及时刹车，最终的结果就是眼前的人被劈成两半，那一瞬，耳边突然响起45号的话──我啊，现在是真的想去看看她，时间太久了，已经连她的脸是什麽样都想不起来了，呵……
如果输了，那麽还有机会和别的办法可以解决，但是如果死了……就什麽都没有了。
他收回原本躲出去的身体，硬硬扛下那一刀，却也只跪在地上，即便是因为疼痛而短暂失去意识，也没有倒下去，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像现在这样制住手脚，动弹不得。
“打断他的腿，快点！让他站不起来等数秒结束！”
身後的92号在讲话，显然这话不是对他讲的。
“45号！快点！你不想去见你家老太婆麽！快点！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韩阳挣扎了一下，却被箍得更紧，92号低头，在他耳边小声，“虽然很感谢你帮我收拾了那些一直留在这里走不了的厉害家夥，如果没有你收拾他们，我也不可能还站在这里，但是，对不起，我不能把胜利让给你，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我要出去见她，一定要去见她！我骗了她两年，告诉她我在外面有很好的工作，给钱让她替她那个该死的爸爸还赌债！可是！我的朋友，那个该死的，居然跟她说我其实是跟个有钱的女人结婚，用钱打发她，我要跟她解释！我不能失去她，所以一定要去见她，不能输，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输！跟你在一个笼是我唯一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还真的是……咳咳……爱她啊……”
92号皱眉，没想到韩阳到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管他的事，担心韩阳有多余的动作，将他更紧得钳制住，“那个45号，他有个快病死的老妈，也一定要出去，等下解决了你，我们两个谁能赢，就只能听天由命，别看他那样，为了他家的老太婆，他打起来比谁都狠，如果不是你太厉害，我真不想跟他打。”
说话的功夫，45号已经从地上摸起不知谁的刀，举向韩阳。
“喂，不用杀了他！”看45号举刀的姿势，92号的眼睛开始红了，“喂！弄断他的腿，让他在数秒的时候站不起来就好了，喂！”
被92号大喊一声惊吓，45号这才如梦方醒般从差点被劈成两半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看了看韩阳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一时放下也不是，继续砍也不是。
“你不是这时候心软吧，他替你挡一刀，回头你还他就好了！看你老太婆不是才最重要！”
听到这话，放下的刀又重新举起来。
血越流越多，以至於韩阳变得要借助92号手臂的力量才能维持站立的姿势，让他就这麽认输是绝对不可能，但现在也真的没有半分力气能挣开桎梏，视线都变得模糊时，正对面的45号扔下手里的刀，跑去找了根铁棍又回来，对他说了些什麽，他听不清，声音隔著堵墙似的。
眼前越来越模糊，突然有白色的东西飘过来，韩阳仰头努力看，才发现那白色一小团一小团飘满半空的东西是羽毛，柔软蜷曲的翅膀上的羽毛，天使的白色翅膀上的羽毛，这种东西，他见过一次，在思贤身上。
思贤──
嗯，哥，我在呢──
韩阳瞪大眼睛往四周看，什麽都没有，这种时候，连幻听都有了麽，真的要输在这里？
思贤──
哥，我在呢，一直都在看著你，一直都在──
一直在看吗？太难看了──
什麽呀，哥刚才挡下那刀的时候帅到爆！可是，那家夥，真让人火大，我那麽舍不得的哥，居然去给他做肉盾──
你还真的是，无论我做什麽，都不会觉得我太难看，你太溺爱我了啊，思贤──
不会的哥，哥知道这个是什麽？
一片羽毛落下，在他面前缓慢而优雅的飘。
是天使的羽毛，最纯净的东西，可以净化一切的罪恶，哥就是这样的东西，一切的罪恶，在哥这里都可以得到净化，因为你的心那麽纯粹，所以，我相信哥，无论怎麽溺爱都可以，现在的哥，已经变成那样可靠的人了，无论怎麽溺爱都不会被宠坏，所以，会一直溺爱著的，他也是一样吧，那个现在守著哥的人，一定也这麽想──
你还真是，总让我无话可说啊──
那就不要说话了，按照自己想的去做吧，现在的哥，已经可以做出决断了吧，什麽是正确的，什麽是错误的，什麽是最好的，哥已经成为了这样的男人了，我还需要努力呢──
小贤──
嗯──
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在那之前，你不许死，我，也绝对不会死，答应吗──
嗯，答应，在没听到哥要对我说的话之前，绝对不死，也不会让哥死──
等著我──
嗯──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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