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身后似乎笑了,又好像是叹息,我没有心情分辨,只听见他的脚步声慢慢远了。
素琴紧张地看着我:“小姐,怎么办,王爷回来了这可怎么办?”
“去,趁着现在监视放松,找多安,让他去把消息送出去!”我抓住素琴的手:“一定一定别让湛恒进宫!”素琴连忙点头要走,我又抓住她:“还要告诉多安,想办法救出韩达!”
素琴慌忙点头,又安慰我几句,匆忙出去了。
我焦灼不安地等着素琴,没想到她惊慌失措地回来了,抓着我哆哆嗦嗦地说:“小小小姐!多安死了!多安死了!”她完全慌了神:“我找了个借口去找多安,但他们告诉我,多安早在三天前就因触怒太子而被杖毙了!”
我虽然震惊,但很快明白过来:“定是太子发现多安的身份,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弄死了。”
素琴更害怕:“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这下该找谁去报信?”
我刚想说等待父亲上朝时去找他,就听见门外一阵声响,发现更多的侍卫集结在寝殿周围,一副临阵以待的样子。素琴紧张地抓着我的胳膊,我看着那些侍卫,咬牙小声说:“等到半夜再想办法。”
到了深夜,我已经算出那些侍卫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一次班。在下一次换班之前,我站在了北面的窗户前。只有这扇窗外没有侍卫,因为窗下是湖水。素琴看着我望着窗户,怯怯地说:“小姐不会是想跳出去游出宫去报信吧……”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方法么?顺着湖水游正好能到宫外,大概也就两个时辰,还来得及。”我转身看着她,镇静地嘱咐:“若是听到太子过来的声音,就立即大声叫救命,说我不慎落水了,知道么?这样他们找一阵子,还能拖延时间。在这之前,就保持镇定和安静,什么都不要做。”
“小姐你真要跳下去?这多危险啊!”素琴拽着我小声叫唤。
“你又不识水性,只有我去。”我说着话已经换好了短打衣衫,打开了窗户爬上去,看看那深不见底的湖水,纵身一跃。
可是我却没有沉入冰冷的湖水中,而是落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我惊诧地看着这个接住我的黑衣人,他那似笑非笑的双眸正定定地凝望着我。即使他用黑巾遮住了大半张脸,我也能一眼认出,他是湛恒!
他抱着我站在窗户外面的地台上,地台很窄,他一手攀扶着窗沿,一手紧紧搂着我,眼睛笑得弯弯:“这么想我?凫水也要去找我?”
我惊喜又不安地捶他:“你怎么突然来了!不知道回宫危险重重吗?”
“知道。”他的眼睛又弯弯的:“不过你病得严重,当然要来见你‘最后一面’。”他故意把那“最后一面”四个字说得很重,我就知道他是明白了书信的意思,更着急地问:“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来?”
“韩达的事情如果不解决,沈相会很麻烦。我不想让你为难。”他眼里的自信和笃定让我心安:“我不会在皇帝面前露面,我是来解决麻烦的。你别担心,沈相绝不会有事。”
我点点头,心里觉得十分安宁。他凝视着我,又笑:“不是想我吗?怎么都不摘下面纱看看清楚?”
我有些羞赧地伸手摘下他的黑巾,那朝思暮想的面容蓦然呈现在眼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得。我一时有些酸楚,不自觉微低了头掩饰眼中微微泛起的泪花。而他却不准我不看着他,直接一低头欺了上来,吻在我的唇上。
久违而熟悉的亲密感觉重新袭上心头,我霎时沉醉在他的怀抱里,双手自然地攀着他的脖颈。良久,我推搡了他一下,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以后别那样做了。”
“什么?”
“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比如——自尽。”他盯着我的眼睛:“就算你听到我的死讯是如释重负,觉得终于可以不再有负担,正常地过着太子妃的生活……我宁可听到你这样,也不想听到你寻死。”
我的眼泪涌上来,紧紧抓着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还活着?我当时……当时真是……”
“我都知道。”他搂住我:“这件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成功的把握。再者,如果太子怀疑你,只怕你会不安全。我只能派人随时保护你,确保你一定活着。”
我伏在他怀里点点头,什么都不想再问,什么都不愿再想,只希望这一刻再长些,再久些,别让这得来不易的温暖转瞬即逝。
他静静地拥着我,缓缓地说:“明天会由我的副官代替我入宫听封,太子会在我进宫时把韩达交给你是么?”
我惊讶于他的知情,他解释说:“多安最后传出来的消息里有说过这些,他已经遇害了,是不是?”
“是。我也是才知道。”
“太子不会真的把韩达交给你的,”他笃定地说:“他只会让你看上一眼,这会成为以后一直牵制你的利器。所以,这麻烦一定要解决掉。”他示意我在他怀里掏东西,我掏出一块平安如意金锁。他说:“明天见到韩达时,务必让他看到这东西。”
“这是什么?”
“他儿子的东西。他看到了就不会乱说话。”
我点点头,收了金锁在怀里,又问:“既然你早有对策,其实不用犯险潜入宫中,万一被发现了,只怕会被当场……当场当做刺客给杀了……”
他笑得轻蔑:“就凭那些酒囊饭袋想抓住我?”他低头在我脸颊亲了一下:“我不来见你,始终不能安心。”说完又笑:“你那书信写得太凄惨了,我看了最后两句话还是疑惑,怕你是真的病了呢。”
我嗔笑:“你都看懂了干嘛还来。”我看着他正色道:“这宫里,都是想杀你而后快的人。”
“只要有一个人是见我而后快的,我就会来。”他搂紧我:“今晚就睡在你这儿。”
“什么……”我还没来得及惊呼,他已经抱着我翻进了窗户。之后迅速一把捂住了素琴的嘴,阻止了她即将出口的尖叫。
湛恒笑着对素琴打个招呼,用眼神和动作示意她今晚要睡在这儿。素琴惊诧地看着我,我默认。湛恒指了指床,示意素琴去铺床。素琴看了看我,见我没有反对就去了。
我紧张起来,为了那些一直守在外面的侍卫,也为了这不知要如何自处的夜晚。湛恒倒是很自然地看着我,牵住了我的手往床铺走去。素琴退出了内室,悄声无息地在外间守着。
湛恒拉着我一同躺在床上,我傻傻地由他摆布,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他躺在我身边,拉过被子给我们俩盖上,之后狠狠搂住我,笑着说:“害怕?还是期待?”
他总是喜欢调侃我。我背着身子不理他,他从身后抱住我,头埋在我的颈窝,温柔而又坚定地说:“不是今天,不是今晚。你会堂堂正正地在我怀里。”他吻着我的脖颈:“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我心里泛酸,自言自语:“不知道我等不等得到那天……”
他明显听到了,大力扳转我的身子,逼着我直视他的眼睛:“看着我。”我看向他,他又说:“你一定能等到,不会很久的。不管遭遇什么困苦,一定等着我。”
我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仿佛在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那些守在外面的侍卫,随时可能会来的太子,都不存在了,也不会对我和湛恒构成任何威胁。
翌日晨,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进了内室。我望着透过树影斑驳而下的阳光,懒懒不想起身。有多久没有这样好睡?多久没有这样毫无心事地醒来?
湛恒已经不在身边。素琴说,他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离开的,她看着他悄悄爬起来,给我盖好,给自己蒙上黑巾,又掀起黑巾在我的脸颊吻了一下,才跳窗走了。
从我起身之后,就听见宫里一直响着礼乐之声。迎接湛恒进宫的仪式隆重盛大,几乎所有能去观礼的人都去了。我让素琴一连去找了几遍,都没有见到太子回来。
我正惴惴不安,有个侍卫忽然在外面说:“太子妃娘娘,下属奉太子殿下之命,带人过来给您。”
素琴连忙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虽然面上有些潦倒,但人还算精神。我看着他:“韩达?”
他点头:“是。”
我看向那侍卫:“你可以走了。”侍卫却说:“太子妃娘娘见谅,属下奉命要带他回去。”
没想到一切都被湛恒说中。我看着韩达,突然心生疑惑,这真的是韩达么?还是太子随便找个人来骗我的?我装作无意让素琴给我倒茶,素琴走过来递给我,故意让韩达看见她脖颈上挂着的金锁。我紧盯着韩达的眼睛,发现他眼中难以遮掩的惊恐担忧。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素琴,又看看我,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最终,他突然跪在地上朝我重重叩头,那样子似乎是在求我什么。
侍卫把他拖起来带走了,他不住地回头看我,一脸的央求之色。我明白,他是在求我一定放过他的孩子。心里有稍许不忍,却不得不狠下心肠,用威仪的表情神态注视着他,让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19
即使不能出东宫,素琴也能从宫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得知,湛恒的副官出现在皇帝面前代为受封,皇帝有多么震怒。然而副官动情陈述湛恒因杀敌而受重伤所以无法长途颠簸,却又让皇帝无从反驳,只能勉强装作并不介怀,将封赏的王爵金印和屋宅地契一并交给副官,又按原计划大设接风喜宴,歌舞杂耍样样齐全。皇帝每每举杯,副官必定恭敬起身出列,跪地朗声说道:“微臣代王爷叩谢天恩!”礼数周全恭谨,无可挑剔。
他总是有办法,让那些想对付他的人有苦难言。
我听素琴说着就不禁微笑,忽然发现寝殿外脚步声声远去,似乎是外面的侍卫都被撤去了。太子很快走进来,面色阴沉:“他在哪?”
我心里一惊,面上没有变化地看着太子:“谁?”
“你的情郎,九王爷湛恒。在哪里?”
“不是在跟皇上喝酒么?为什么找到我这里来?”
“哼,”太子冷笑:“上殿受封的是他的副官,他没有出现。你还要装不知道?”
我平静地看着他:“如果他没有回来,殿下为什么把韩达带来给我?”
“入宫时把韩达交给你,这是我的承诺。”太子盯着我的双眼:“我遵守了承诺,而他没有出现,所以我只能让你看韩达一眼。”太子的目光变得凌厉:“但我知道他就在这儿,在这宫中的某个地方藏着躲着。他一定来见过你,是不是?”
“没有。”
“没有?如果没有,韩达为什么对你叩拜?还长叩不起?你们之前从未见过!而且,”太子突然捏住我的下巴,直视我的双眼:“韩达被带回去以后,就撞墙自尽了。”
我眼中的惊惶没有躲过他的眼睛,他捏得我生疼:“说!他在哪儿?跟你交代过什么?你跟韩达说了什么让他心甘情愿去死?说!”
我挥手打开他的手,扭头大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可以去问你的侍卫!”
太子压制着怒气盯着我看了一会,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说,没关系,我会封锁城门,把所有入宫的军士都抓起来。我就不信找不到他!如果真的找不到,如果他真的没回京没来见你,我就把接近过你的宫人全部杀了。”太子冷哼:“看来这东宫,不止一个多安。”
他转身气冲冲地走了,我焦虑难言。
天刚擦黑,临湖的窗户就忽然翻进来一个人。我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看着湛恒走到我面前,轻声说:“外面查得太严啦,在你这儿躲躲。”
他蹲在我身前微笑,好像并不紧张忧心。我着急地低声说:“你怎么还没出宫?四处戒严城门也关了,还能出去吗?”
他笑嘻嘻:“出不去才来找你想办法呀,”他环住我的腰:“来求你带我走呢么。”
我轻轻打他:“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他仰头冲我微笑:“你带我走吧,去西北。”
他说的是让我带他走,可后面三个字分明是要我和他一起去西北。我被这提议深深诱惑,却又明白知道是绝不能答应的,只能怔怔看着他,什么都说不出。
他伸手摸我的脸颊:“你不带我去,以后我带你去吧。”他没有丝毫怨怼,连失望也隐去不让我看见,那张温暖的脸上,只有和润的笑意。
我抱住他的头揽在怀里,轻声说:“好。”
这是我成为太子妃之后,第一次对他所说的关于未来的事情有所回应,而且还是肯定的答复和承诺。
他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更紧地抱住了我。
我沉溺在这温暖里,忽然想起来他现在还在危险中,立即说:“我根本不能出东宫,要怎么帮你出去?”
他又自信笃定地笑起来:“很快就有人叫你出去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很快地躲进床下,我镇定地看着门被推开,太子走了进来,皱眉说:“斯兰一直哭着找你,你去一趟吧。”
我心思转得飞快,难道是湛恒利用斯兰让我出宫?可是斯兰为什么会听湛恒的?还是湛恒用了什么方法?还没有想清楚,太子又说:“五华庵有些远,我派人送你过去。”
“五华庵?”
“斯兰不在宫里,她陪着太皇太后去了五华庵祈福。从午膳过后就不知是怎么了,一直哭着闹着找你,又不肯回来。”
湛恒到底用了法子能让斯兰这样贴合他的心意?我仿佛看到了床下的湛恒在偷笑。我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不是不准我迈出东宫一步么?现在是求我出去么?”
太子微有愠怒,却为了斯兰却耐着性子说:“斯兰一直很喜欢你,她跟你亲近比跟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多。看在斯兰的份上,请你去一趟。”
我没有说话,转身向内室走去。太子急道:“太子妃!”
“我需要更衣,让你的人在外面等着。”我淡淡地说,关上了房门。
太子准备好了轿辇,有二三十名宫人跟随,还有一百护卫。素琴偷偷塞了一身侍卫衣饰在我床下,湛恒会扮作侍卫随我出宫。
素琴扶着我上了轿辇,太子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