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子,正把一双用红色塑料袋装着的鞋子往书包上绑,书包也鼓鼓囊囊的,真是一条汉子啊。
江城心里默默地念着。
天气有点冷,她还是穿着白色的短袖,幸亏衣服挺秀气,不然看那一头短短的头发,很容易让人以为是男孩子。女孩子绑好后就把书包抱在手上,隔着那么一庞然大物开始玩手机。
“陈熙,我来你们学校送你吧,待会你吃完酒估计时间比较赶。”
江城继续看着窗外,然后还是觉得先跟陈熙说一声比较好。
短短几秒,陈熙就回复了——
“啊,不要了,我已经出发去姐姐婚宴了。走之前我给你电话,乖。”
江城心里有些失落,轻声叹了一口气。
巧的是,斜下方座位的女孩子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一瞬间江城突然想起了,初中一次晚自习,那时候,自己和那个顾筝好像是同桌,至少坐得很近,好像也是同时叹了一口气,安静的自习教室里,自己忍俊不禁。不过她好像只是这样木头木脑的快速抬头看了一眼,连脸……
看到那个女汉子把脸转过来,一张小巧清秀的脸,江城愣在了原地。
是顾筝,他妈的,居然又遇到了。
江城心里忍不住艹了一声。
什么破缘分,不过,这货好像还是不认识我。
江城几乎要忍俊不禁了,便开始状似无意的撇着头看对方。
她一直拿着手机在玩,玫瑰红色的小滑盖机,小小的键盘,她敲得很快。
江城看了一眼界面,应该是大学城网。
难怪没看她更显状态了,原来是换地方了。
一想,江城心里居然有些窝火。
看到她快速的敲了一行字,好像挺文艺的——
武汉…这些天一直…雨,在……下雨……,我……而……而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江城努力装作不经意的辨认着。
顾筝好像察觉到什么,开始用手当着,江城赶快把身子坐直。
她好像不太满意的看了看屏幕,然后快速的回敲,重新写了段什么。
悠然的看着这个坐在自己斜下方的女孩子,江城像看着自己幼稚的妹妹。
车子在光谷停下来了,雨淅淅沥沥,广场的台阶、雕塑都被雨水打湿,干的地方颜色淡一些,湿的地方颜色浓一些,广场因为这些浓妆淡抹显得有些斑驳,或者说深沉。
江城顺着顾筝的头向窗外望去,在察觉到自己的脖子扭到右边要有点要酸痛,江城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在反应过来能做些什么表示的时候,江城心里只有四个字,自戳双目——
又是那辆马自达。
还是那操蛋的蓝色。
还是同一个姑娘,只是远非昨日在宿舍看见的狼狈,一身新衣,高跟鞋,端庄大方,腰线勾勒,江城第一次觉得陈熙也可以这么有女人味。
旁边一个年轻的男生提着大型白色购物袋,LOGO显眼,还好,尚在学生能承受的消费之内。
江城几乎要忍不住自嘲起来。
看她笑着对他说什么,而他殷勤的帮忙开副驾驶车门,公交车要启动了,离合器松开,发动机发动,上来了更多的人和更湿漉漉的雨水味道,江城几乎要吐出来。
在忍住要吐出来的冲动时,江城看到自己斜下方的女汉子好像在吸鼻子,快速的用手一抹眼睛。
听到喃喃的说,“再见了。“
江城怔住了。
车子路过了武大,终点是武昌火车站。
即便是要送陈熙,车子也不该往这个方向开。
或者我可以等车子到火车站之后,在那里换乘去高铁站的车。
江城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五颜六色,光怪陆离。
车子最终还是停下来了。
那个叫顾筝的女同学,自己的电脑笔友下了车,走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书包上的红色塑料袋一晃一晃。
依旧坐在车子最后一排,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子就这么被那个巨型书包挡住,走在那条被巨大火车站笼罩下的湿漉漉的马路上,江城也轻轻的说了一声再见。
在以为快要看不见顾筝的时候,一辆小电动轻快的驶过她旁边,停了下来。
有点紧张的赶紧走下公交,江城在司机一脸看“这个从起点站上来刚刚又一直不下车的神经病,到底要去哪里“的表情里,江城站在顾筝后面三四百米的样子。
还好,那个小电动很快的走了。
跟在顾筝后面,江城慢慢的走着。
看到她进了候车室,似乎是和同学们一起来的。
难怪不联系我,这么一想,江城有些释然了。
站在候车室明亮的入口,看着红色显示屏,江城看到了武昌开往A市的列车时刻。
在看着顾筝和同学们一起消失在进站口,大概下午三点多能回到C市,江城默默地在心里想着。
在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穿着白色短袖,背着巨大书包,书包上还绑着一双鞋子的女汉子回过头来,在重重人群里,定定的望了一眼江城这边光亮的入口。
江城赶紧背过身去,快速离开。
走在灰色石头砌成的公交候车道,灰扑扑的尘土气息混合着汽车尾气的氮氧化合物,江城胡乱的寻找着回学校的车子。
可是找了很久好像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返程508公交。
在楼上火车站广播里传来——
“武昌出发的K471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请还没有上车的旅客……”
是自己也常常选择的那趟车。
火车启动踏着铁轨的震动仿佛经由许多层水泥地传递到了地下轨道。
又一辆公交车驶过江城身边,喷了在旁边的他一脸氮氧混合物。
定定的立在原地,呼吸到的空气有令人微醉和呕吐的冲动,江城想起了那辆蓝色的马自达,还有刚才面向光亮处一个女孩子流着泪的脸。
那一条条一个人行走的昏暗的地下候车道,反正也没有人看见,江城一边走一边说不清楚心情的一边笑一边哭着。
作者有话要说:
☆、Another…一场热病,却偏偏喜欢你
十一月的天,秋高气爽。顾筝走在古塘山通往学校第四教的林荫路,叶子黄了纷飞,地上随风卷起一些细细碎碎的枝叶,干枯成尘,踩上去一定会咯吱咯吱响。
从武汉回来,顾筝在收到请回后回复了党支部书记转正通知,之后便一直在忙着联系自己的介绍人,写转正申请和思想汇报。
几乎来不及回想与感慨那几天之旅,只是偶尔会莫名的想起户部巷那个戴着雷锋帽,感觉仿佛看过的耽美小说中的男二号,是的,武汉也许不仅有江城,也还有许多美好的少年时代看过的那些波斯猫与土狗,沈烟轻与沈雨浓。
见不到回忆里存在的那个真实的人,也许可以假装触摸那些二次元少年的别人的故事。
可是,当顾筝站在讲台,望着举着Dv的学长,台下乌鸦鸦的着正装的学长学姐,说着自己的演讲稿,顾筝突然想到了那天回来学校的路上,晃晃荡荡叮叮铛铛的公交车上,晨妍仿佛恢复了活力,开始滔滔不绝关于这几天的见闻和朋友同学许多年的友情。
顾筝听着,破败的旧公交车,湿漉漉带着黄泥的地板,车厢密闭,飘荡着渗漏溢出的柴油味道,顾筝又困又乏,晕车与劳累让她几乎要听不下去。等到晨妍停顿半分钟后讲到江城,有所思的望着顾筝,顾筝几乎想要捂住耳朵惊声尖叫。
“他和他寝室一个同学几乎没有去上课,每天都呆在寝室,不知道做些什么……
还有好像他的大学英语挂了然后还被重修了……”
也许黄璜说得对,总是要等到过了许久才具有回味一次经历的能力。
……
时间又过了许久。
久到已经过完圣诞,期末结束,寒假开始了。
久到顾筝带着微热的头要站不住的看着家里店内的客人们人头攒动,打完吊针回到家的顾筝看着电视机里青春遇上更年期里,女主角的母亲对着女主角讲人生,顾筝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人间。
早晨又开始高烧,窗外有人在放爆竹,噼里啪啦的令人烦躁。
几乎有小半年没有更新过状态,顾筝嘴唇干燥,四肢无力
的拿过手机,清晨应该也不会有人看,谁会看呢,顾筝几乎是有些愤恨的更新写道——
等我挂了再放烟花好吗
漆黑的小黑屋,感觉冰冷如铁的被子,顾筝又趴下躺了一会,想了一会,还是把状态删了。
又是空白,楼下想来应该已经又是忙得不可开交。
顾筝在昏睡中又开始对自己自责。
从去年夏天开始,自己就仿佛得了一场热病,到今年冬天,这场热病终于是要结束。
分不清自己是在欧医生那复杂楼道里的私人诊所,那张简陋温暖的沙发床,望着阳台外面惨淡的铅色天空,还是在这间夏天那么炎热冬天那么寒冷的漆黑小屋,手边是冰冷的手机,楼下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顾筝在一阵急促的脚步穿行而过中又昏睡过去。
在一个陕北汉子高唱着,春来了,烟火在楼顶绽放开来,街道外面传来各种汽车警报声,烟火却依旧不停,一个接着一个,升上天空,绽开巨大的花朵,普天同庆新的一年到来。
时间倒着来看,这是顾筝和家里人在第二年搬去新房之前,店里一起庆祝的第14个新年。
都不敢在发的状态上显示自己的定位,不能够把喜欢的人带回家,只是因为自己害怕,害怕什么,因为虚荣吧,因为害怕失去吧。
看着大学城网上大家原创着或者转发着各种各样的段子和自己的状态,顾筝在手机后面乐不可支。
那些年,顾筝还不会在大学城直播自己的生活,还没有刷屏的陋习。
事后回想起来,那时候她曾那么奇怪隔壁班那个胖胖的叫王因梦的女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聊的话要说,在为数不多的朋友里,顾筝毫不犹豫的拉黑了这个经常刷顾筝屏的同学。
在一个人,不,还有陆路,虽然陆路喜欢在夏天暑假某天拉上顾筝聊天讲又和哥哥熬夜看恐怖电影,冬天,陆路却是比较少的上线弹屏顾筝。
在顾筝考完回到家,蹲在楼梯看电视,陆路弹屏讲道自己很烦,妈妈和姐夫吵架,像个孩子一样在地上哭。
顾筝有些感慨,想着陆路那么漂亮,妈妈一定也是很漂亮的,那么漂亮的妈妈竟然崩溃到这样,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陆路觉得是自己的妈妈太任性,让全家鸡犬不宁,顾筝想了下自己的家,感同身受的安慰了有些混乱无助的陆路。
过年了,陆路没有在大学城上跟顾筝互动。
在顾筝一遍一遍的刷新页面;滚动下载的流量,小小的手机屏幕,顾筝仿佛看到幻象般见到了那个不能看见的名字………
谭克己转发…江城:烟花响起,院子里警爆声不断。
“轰隆隆!嘣!嘣!”顾筝的心在仿佛一片丟兵卸甲的混乱中绽放了一朵巨大的核能蘑菇云。
好像幸福得快要空白了,心跳得失去节奏,心里好惶恐。
一边是心花怒放“他来了,他终于来了”,一边是难过得快要哭泣“可是我不能够,不能够”。
在幸福中睡去迎接了新的一年,虽然在睡前又能平静的告诉自己:是的他来了,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依然是他,而我依然是我,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不会交叉,没有故事,即便曾经交叉,那也只是原点。
可是第二天,来到二叔家过节,兄弟姊妹一起玩耍,顾筝却执拗的让想要录歌给她听的堂哥登一下大学城网,仿佛有直觉般,战战兢兢的点进去看,再三确认,又盯着那条状态,仿佛读一篇阅读理解。
再最后最后,试着点开新鲜事,提醒有好友推荐,“啊”,顾筝经不住捂住自己的嘴,眼睛莫名的红了,委屈幸福惊吓犹豫,都在那短短的一句话里——
谭克己推荐好友江城。
作者有话要说:
☆、The other…不走心的挑衅
十月中旬比赛到来前几天,江城定期查看自己gmail邮箱时发现了一封地址后缀是香港学校的邮件,标题起得颇文艺…晨光微熙。
不担心是木马邮件的江城点进去看了,几个附件,全是一个女孩子对着镜头笑得温柔腼腆。
若不是下面一行字,江城差不多以为是陈熙用学校邮箱发了这封邮件。
那行文字写得也很文艺,虽然不及后来中文大学的三行情诗那样让人觉得惊艳。
珞湖畔有熙
樱山脚无晨
初见惊鸿至
再见已钟情
你好,冒昧打扰,我叫钟晨,是陈熙的学长,你也许曾经也听到过我得名字,我猜。
嗯,我和陈熙,我们现在在香港阳明山,等待着日出。
她不知道我写了这封邮件,如果你告诉她,我会感激你,不要觉得我变态。
更重要的是以后她的身边总会有我钟晨,无论在香港还是美国,无论她难过还是开心。
江城看完,默默的抽出一支烟,打了火,轻轻念了一遍那首诗。
对面的陈正颇诧异的会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城——
喂,大哥,我说,我说你没事吧
江城扭过头,淡漠的看他一眼。
陈正愣了一下,接着不要命的继续说——
我说,我这边拼死拼活的整竞赛,你丫的居然还有心情念诗,你妹呀。
江城望着他,又念了一遍——
陈正,你觉得怎么样?我情敌写给我女朋友的。他抄送给我了。
陈正怂了,不说话了,直念着疯了,疯了,江城你疯了。
江城轻轻哼笑一声。
片刻,等到江城把邮件删除到垃圾邮件,陈正跟打了鸡血一样小宇宙爆发了——
啊喂,江城你这也能忍?!丫的都正面挑衅了,咱不能敌后战场忍气吞声啊!哪里的,哥哥带你去单挑那傻逼!
江城嗤笑,又抽一口烟,不急不慢的说——
有图有真相,他们一起在香港某个山头过夜看日出。我女朋友蛮享受的。
陈正“我操”一声彻底不作声了。
很快的比赛搞完,江城一路遇X杀X,解题十分顺手,一路比到大华中赛区,十一月下旬还和陈正,彦东一起去北京参加了一次邀请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