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纳拼命保持平静。完全不能理解建野的行动。连推测理由都很困难。但既然有目击证人,那么塔利克的话就不会是说谎。
为什么?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不断在脑内缠绕。跟同坐在审查室的同僚说了一声,加纳想到房间外呼吸一下清新空气。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深深地吐气。几个搜查员快步经过他面前。因为车站前发生了面包车爆炸事件,涩谷警署陷入一片骚动中。
加纳拿着手机,心怀祈祷地按下了建野的号码。但是听到的只是留言信箱声音。
“……你回来了。”
回过神来,发现久濑一脸严肃地站在身边。
“笹山的情况还不算稳定。刺伤深达内脏……”
听到这种残酷的消息,加纳紧紧咬着唇。伸手从西装口袋中拿出笹山交给他保管、要给他妻子的生日礼物。如果建野没有放走塔利克,笹山就不会被刺伤了。对建野那宛如城堡般高的信赖摇摇欲坠。如果笹山有个万一,加纳无法原谅建野的行为。
“笹山的事我也有责任。虽然说相信你们,但却被上头牵着鼻子走。”
久濑罕见地示弱。跟上层交涉很花费精神吧。他多次神经质地用手帕擦拭额头。
“之后还有正式公布,决定以都知事权限对二四六号国道实施通行限制。以JR为首、各铁道要经过涩谷车站都必须申请。”
“为了防止生化武器危害,应该继续找出大泽玛丽亚的所在。”
听着加纳的意见,久濑轻轻摇头。
“为什么?”
加纳充满愤怒的叫喊,久濑不由得眉头深锁。尽管他也明白,但却无可奈何。
“……总之等待下个指示吧。”
然后久濑再没多说什么,沿着走廊走了。他那缩着的腰背,给人一种寂寥感觉。夹在上头跟一线刑酱间的苦恼,加纳总算有点理解。直到久濑消失在走廊上,这时候加纳的手机震动起来。从西装内拿出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
下一瞬间,加纳吃惊得心脏也快要跳出来。
加纳马上按下通话键:
“建野,是建野吗?!”
想同他的事情如山多。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放走塔利克。当他想要问建野的时候,建野先开口道:
“保护了大泽玛丽亚。”
超乎预期的话。但是能保护好大泽玛丽亚就能防止生化武器袭击了吧。
“建野先生!快点带她来!”因为太兴奋,加纳的声量不由自主加大。
“马上把大泽瞳带来。”建野意外的提议打断了加纳的话。
“大泽……瞳?”
“对。我在无线电上听到瞳正接受美国大使馆员工的保护。”
虽然一段时间没听无线联络,但杰克似乎在保护瞳。建野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等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带大泽瞳过去?”
他质问,但建野没回应。
“建野先生,回答我,拜托你!”
“地点是南平台一座叫桑斯的杂居大厦。我在那屋顶上等你。”
建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单方面说:
“不带她来……我就杀了玛丽亚。”
留下这句冷酷的威胁。他就切断电话了。那一句话残酷地捏碎了他对建野的信任。
南平台位于涩谷区南部,国道沿线上矗立着一些杂居大厦。
加纳站在桑斯大厦前,眺望着屋顶。虽然一直寻找的建野和玛丽亚就在上面了,但却没有再会的欢欣。他深深吸一口气,走进建筑物内。带瞳前来的事情,并没有报告久濑。见到建野后问清楚他的意图。他觉得先从那入手。
坐电梯上了十楼,然后走楼梯到屋顶。边拾级而上,边想建野要求见瞳的理由。至少在公交站把风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可疑举动。那时候建野还是加纳尊敬的刑警。他只能认为在交赎金的短暂瞬间,发生什么事让建野突变了。
走完长长的楼梯,终于来到屋顶。暖和的风吹拂着脸颊。环视了四周一圈,没有发现建野的身影。但是建野肯定在这里。因为他感觉到有人在监视自己。不要再做这种半桶水的推测了。有疑问就直接问建野吧。下定决心的加纳大叫:
“建野先生,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他在屋顶来回走着,叫喊着。
“我是加纳!我来了!”
“大泽瞳怎么了?为什么不带她来?”
闻声回头,建野从水箱后的阴暗处出现。旁边站着一个用黑色毛巾蒙眼的女生。加纳吃惊地问:
“建野先生……为什么……那个人真的是玛丽亚吗?”
为了回应加纳的话,建野拉下玛丽亚的蒙眼布。那张脸是玛丽亚也是瞳。脸、身高、体型都跟瞳很相似。蒙眼布被拉掉的玛丽亚呆呆地站着。也许是因为受打击而意识朦胧。
“建野发生什么事了?”
他拼命忍耐住心被撕碎的感觉。
“只要你带大泽瞳过来,我马上放了她。”
“为什么一定要瞳出现!太奇怪了!太古怪了!我所认识的建野先生……”
“你所认识的建野?”建野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我什么?”
“我熟悉作为刑警的建野先生。因为我一直都以建野为目标。”
建野面无表情地听着加纳说:
“有一次你不是拼命说服了一个银行劫持犯吗?那之后,对我来说建野先生就是……”
建野突然大笑起来。
“你真是罕见呢。只会看到事情好的一面。”
“什么意思?”
“我那时候觉得死了也没所谓。所以才会用汽油往头上浇、不是勇敢,不是什么。那只是类似自杀的行为。我没有想过留在大厦中的人。那结果也纯粹偶然。走错了一步,大厦里面的人都会被烧死。”
建野的话,让加纳重要的记忆急剧褪色。不想承认。不想相信。一直占据心灵一角的念头,原来只是误会,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乱说!不可能的!”加纳激动地摇头。
“我没时间跟你闲扯!”
建野用枪指着玛丽亚的太阳穴。
“不带大泽瞳来的话,我就打爆她的头!”
“住手!”
加纳大叫,但建野眼中毫无疑惑。不听从他要求的话,他真的会打爆玛丽亚的头。
“快去!把瞳带来!”
“拜托你!跟我说怎么回事!”
“不去的话,我就要开枪了!”
建野的叫喊声让加纳从怀里拿出手枪。枪口对准了建野。拿枪指着建野这种行为,这是连加纳自己也难以置信的。
“……建野先生的行动,肯定有着苦衷。”
加纳心酸不已,声音也有点哽咽。
“你要开枪射我吗?”建野问。
“放走塔利克……抓住玛丽亚……肯定是有苦衷的。”
他手心冒汗,把枪管都弄湿了。
“我问你,是不是要开枪射我?”
“我一直都憧憬着……想变成建野先生那样的刑警……”
不止是作为刑警来憧憬,加纳把建野当成了自己小时候就死去的父亲。充满责任感和信念的行动,对谁都无微不至的建野,对加纳来说,等同于父亲。
“你要射我吗!加纳!”
建野露出钱所未见的凄楚表情。
“……我要开枪了!”
加纳快要哭出来地盯着建野。手指放在扳机上,瞄准了建野眉间。
突然建野尖锐的眼神消散了。不止如此,建野还笑了出来。
“……满分,加纳,我告诉你真正的理由。”
乘着吹过屋顶的风,建野寂寥的声音传入加纳的耳中。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
在涩谷发生了兴奋剂中毒者伤人案。建野追赶逃走的犯人,来到了道玄坂。刚好经过远藤电器店门前时。
“哎呀,建野。”
穿着纯白衬衣的远藤琴音走出来。她手上还抱着出生数月的铃音。琴音笑着说:
“很久不见。”
娇小的脸上有着深刻的笑容。无论何时都让建野心跳加速的笑容。
“啊。是啊。”建野语气生硬地回答。
“工作中?发生什么事了?”
琴音疑惑不安地问。当听到建野说附近有拿着凶器的犯人时,她困扰地说:
“今天店里还放着必须到银行存起来的钱……”
“让大介去就好了吧。”
“他外出替人修理东西了,今天不会来。”
大介还是那么个人,建野不由得叹息。
“我明白了。我跟你去银行吧。”
“真的吗?有建野一起我就放心了。”
琴音高兴的笑容仿佛吸走了他的灵魂似的。
很久没有跟琴音并肩走在道玄坂上了。建野、琴音、大介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一直到高中都上同一所学校。虽然彼此的环境跟年龄都改变,但是共同的回忆还联系着三人。
“最近怎样了?”
“铃音刚刚出生,照顾她真的好累,不过每天都很热闹开心。”
“那就好了。”
琴音总是像向日葵那样开朗。只是看着她都觉得满足。
途中没有遇到什么可以人物,安全抵达银行。本来想一起进银行,但是在门口琴音把铃音交给他抱着,说在存钱完毕之前,都让他抱着。
“我不擅长抱婴儿。真的没抱过。”
建野一抱着婴儿就满脸不情愿了。
“不用那么紧张。”
“我知道了。”
建野像处理危脸品那样慎重地抱着铃音,琴音小跑着走进银行。躺在建野手臂中、带着白色大帽子的铃音不安地动着。铃音的眉眼怎么看都像琴音。
婴儿身体的触感真是不可思议。软呼呼的、轻轻的、但却很有手感。那种暖呼呼的体温,让建野感到一阵安稳。
“哎呀,想不到这么安静呢。”
存钱完毕的琴音回来了。建野郑重地把铃音交还给她,就回到警署确认情况了。因为犯人还没落网,所以他让琴音快点回远藤电器店去。
站在道玄坂上,琴音轻轻问:“建野,结婚的事情?”
“……我没想过。工作太忙了。”
“那是借口吧。如果真的有想跟她结婚的人,就算多忙都要结婚。”
看着琴音吃惊的样子,建野心情复杂。
“那我暂时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真的吗?该不会是那样吧?”
“看到你们一家人……有家人也许是不错的。”
建野看着琴音跟铃音的脸。
“啊,这不是建野吗?”
一道声音插进来,是手拿工具箱的大介。外出修理完毕了吧。”
琴音微笑着走过去,大介珍爱地抱起铃音。那张充满幸福感觉的脸,摩擦着铃音的小脸。
“大介,很久不见。”
“嗯,建野你健健康康就好。”
大介骄傲地看着铃音的睡脸。
“怎样可爱吧?”
“嗯,不像你太好了。”
两人像高中时代那样互相挖苦。
“要来家里坐一下吗?”
“不了,我还在工作……”
不在意地转头,却看到让他吃惊的一幕。一个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男人正用菜刀抵住琴音的脖子。琴音身体僵直,无法说话。往上吊的眼、短发、细微的胡子。无论是年龄还是外表,这男人肯定就是逃走的犯人。
“放开她!!”建野朝男人靠近一步。
“闭嘴!我会死的!这女人会杀死我的!”
男人喊着不明所以的话。恐怕是因为服用兴奋剂精神极度混乱吧。这样下去,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建野从怀里拿出手枪。
“不要开枪!会打中琴音的!”
没有理会大介的制止,建野枪口对准男人的肩膀。他对自己的射击技术有信心。这样的距离不会有偏差。
“建野,不要开枪!说服他!”抱着铃音的大介哀求。
“……不行,那人根本不听道理。”
男人挥动着菜刀。看到这情景,道玄坂附近都骚动起来了。尽管是工作日的白天,但始终在人行道上。骚动越大,男人越是兴奋。就算他突然朝琴音砍下去也不足以为奇。只能开枪攻击了。
琴音闭上眼睛。建野觉得她轻轻点头了。
“不要开枪!”大介的惨叫被枪声消弭了。
子弹射穿了男子握菜刀的手。男人惨叫着倒下来。菜刀被丢到路上。
建野舒口气,枪口朝下。被巨大枪声吓醒的铃音,不安地寻找母亲的怀抱。琴音安心地朝铃音走去。
千钧一发过去之际。
男人从怀里拿出小刀,往琴音背部狠狠刺去。
一瞬间的事情让人无法反应。
“……铃……铃音。”
她朝大介怀中的铃音伸出手,倒下了。
建野制伏男人的时候,琴音纯白的衬衣上已经染上一片赤红。
琴音的死,让建野的心也死了。
那宛如被火焚烧殆尽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持续到永远的赎罪念头。
为了给大介和亚智道歉,他想过自残。之所以没有实行是因为他觉得选择死亡太轻松了。他要背负着重罪意识活到寿命终结。
那是他给自己的惩罚。
没有辞掉刑警的工作是为了纪念当天的事情。遇到危险的事情,身先士卒地冲出去,最后受了重伤,左脚留下了后遗症。直到临死前都让身心持续痛楚,让建野的精神保持了平衡。
失去过去十五年后,建野第一次到琴音坟前拜祭。
他双手合十站在墓前,身后传来了声音。建野回头,看到一个黑发纤细少女拿着百合花站在那里。他知道是长大了的铃音。因为她的眼睛跟脸型都跟琴音相似。
胸襟前别着红色蝴蝶结的制服跟她很相称。简直就像再遇高中时代的琴音。
“你认识我妈妈吗?”
“……以前是同级生。”
“是吗?谢谢你特意过来。”
铃音低头鞠躬,大眼睛看着建野。
“……你跟你妈妈……很相似呢。”
他拼命忍住泪水。他觉得琴音重生了。
“爸爸也常说我跟妈妈长得很像。”
“……你长大后,肯定会跟你妈妈一样,是个美人。”
听到建野的话,铃音寂寞地笑了笑。
“长大吗……那大概不行了。因为我连早逝这一点都跟妈妈相似。”
“不要说些傻话了!”
建野语气严厉地说。被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严厉批评,铃音吃惊地看着他。
“对不起。吓到你了……”
“不,其实我也不想说那种话的……”
静音边把百合放在坟墓前,边说:
“我心脏有问题。一定要做移植手术才能治好……但我的血型有点奇怪,很难找到适合者。”
铃音静静地在墓前双手合十。
那种再次失去琴音的感觉,让建野胸口仿若被撕裂。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为什么有这么惨的循环呢?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吗?那句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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