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使在恺撒时代的罗马，在尼禄被杀的可怕日子里，还是有几个 人在参议院公开反对恺撒。他们知道必死无疑，但还是公开反对！所以，投票还表明，他建立的恐怖制度是行之有效，雷厉风行的。 那天，他们这些人全都为自己的死亡投了赞成票。不过，当时还是转暖时期，斯大林仍给他们留了一点时间去享受社会主义生活。当时，他只是在考虑何时开始报复，考虑把他们当中的多少人干掉，准确地说，在他们当中 留下几个。出席此次大会的 139 名领导人中，只有 31 人是寿终正寝的。
试 探
1934 年，名诗人曼德尔施塔姆被捕。莫斯科休克：当时可是转暖时期呀！ 我看到的这份档案在半世纪一直是神话：
4108 号案，指控曼德尔施塔姆公民。1934 年 5 月 17 日立。5 月份在抄 家时作的记录：没收信件、电话记录、通讯录、手稿 48 件。可怜的诗人被带到卢比扬卡。5 月 18 日首次审问记录： “您是否承认有写反革命作品罪？” “对，我写过这样一首诗：我们活着，并不觉得有国家， 我们说话，十步开外听不到， 万一有半个人敢说话， 必定是颂扬克宫里的高加索佬。 他的两撇黑胡子， 活像鼻子下挂着两只蟑螂？？ 他周围是一群细脖螳螂似的领袖，
他信用的是一帮半人半鬼的东西？？记录里引用了全诗，这首反对“当 家的”本人的诗，是 20 世纪俄国最有名的诗作之一。“您向谁朗读或抄送过这首诗？”
“没有抄送过，听我读过的人有：妻子、兄弟、文学家哈津、作家阿赫 马托娃和她的儿子、列夫·古米廖夫？？”“他们有什么反应？”
曼德尔施塔姆有问必答，根本不像传闻的那样，有什么刑讯逼供，诗人 自动开口。因为他吓得六神无主、彻底缴械。知识分子常有这种情况，伽利 略就曾向宗教裁判所投降？？可怜的诗人在妻子探监时把他供出的人名告诉了妻子，哀求她无论如何要提醒他们防备。 他被判流放。流放中，他得了精神病，常常半夜把妻子叫醒，说是看见阿赫马托娃因他而被捕，他还到山谷里寻找阿赫马托娃的尸体。 文化界大哗。两位名诗人开始活动：阿赫马托娃见到了中央执委领导人叶努基泽，帕斯捷尔纳克请布哈林保护曼德尔施塔姆。“小布哈儿”写信给 “当家的”。信保存在总统档案馆里：“我有几个问题要对你谈。诗人曼德 尔施塔姆不久前被捕，并被流放。他的妻子给我来了封电报，绝望地告诉我， 他已神经错乱，想跳楼？？我认为，曼是个一流的诗人，但不合现代潮流， 毫无疑问，不太正常。由于大家都求我，而我又不知道他胡诌了些什么，就 写信告诉你？？又及：帕斯捷尔纳克由于曼被捕而神志不清。”
曼德尔施塔姆的讽刺对象——领袖在布哈林信上龙飞凤舞地批示：“谁 叫他们抓曼德尔施塔姆的？太不像话！”后来，发生了奇迹：曼德尔施塔姆被改判。 他亲自打电话给帕斯捷尔纳克。后者不知所措，同斯大林谈话可不比求布哈林。 斯大林：“曼德尔施塔姆案改判了，没事儿的。您干吗不找作协或找我呢？” 诗人之友是他，而不是什么布哈林嘛！斯大林又说：“如果我是诗人，朋友落难，我肯定越墙去救！” 帕斯捷尔纳克：“作家组织从 1927 年起就不管这事了。要是我不张罗，也许您一点也不会知道。” “他是不是写诗的好手？”
“是，可是问题不在这儿，”帕斯捷尔纳克躲躲闪闪，竭力想弄明白这 个可怕的人想把话题向哪儿引。“在哪儿呢？” “想跟您见见面，聊聊。” “聊什么？”“生与死。” 他挂上了电话。人们纷纷传颂，“当家的”多么宽大为怀！谁也不敢去想一想：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名诗人被捕？他无所不知！逮捕、判刑全是他的旨意。但是，这 件事对他来说是一种试探？？他明白了：人们以为转暖，胆子就大起来了！ 他尚未彻底制服知识分子。但是，知识分子中最大胆的帕斯捷尔纳克都怕了，这说明，能彻底制服他们！制服知识分子，就是让他们学会对朋友被捕视而不见？ 不，是让他们学会对朋友被捕齐声赞颂。
他可以作总结了
他创建的体系已发挥作用。在最短时间内搞了工业化和集体化。该体系 的警卫机制——行政惩罚机制和宣传思想机制行之有效。前一机制在可怕的1932 年完全控制了局面。后一机制，即伟大的思想战线尚处于形成阶段，他所建立的大军——各创作协会应当汇入其中？？在思想战线上情况还不错。 这些年来，普通人也已学会了不少本领。 比如说，对饥饿者熟视无睹；拿的是最低的工资、住的是“鸽子笼”、买食品要排队，但认为是生活在世界上最美好的国家里；在格别乌主宰一切的国家里，感到自己是最自由的人。 但是，体系的主要部分——党的金字塔，显然不能令人满意。 在领导人中有许多成天嘟嘟嚷嚷的封建主，他们在革命的日子里被无边的大权宠坏了，竟然怀念已被推翻的偶像？？1932 年发起的骚动证明，这一 切都是多么脆弱？？十七大充分证明，要彻底制服全国，就要改造党。
改造机制已经建立。成功地审判知识分子，就是出色的彩排，而且是由 他决心抛弃的那些人自己搞的。
1934 年全年都在喘息。决战前需要喘息。继续转暖。让敌人得意一阵吧。 伊凡雷帝经常装出要死的样子，同时却放出鹰犬去探听那些感到松了口气的 贵族们有些什么谋反的言论。
第三位教师
1933 年，希特勒在德国当上了内阁总理。 起初，布尔什维克的俄国因在国际上处于孤立状态，领导人全身心注意对内政策。但是，对布尔什维克来说，德国是特殊的国家。 他们利用德国的金钱夺取了政权后，幻想实施一项反常的计划，推翻给他们钱的“德帝国主义者”，把德国并入无产者共和国联盟。在世界革命地 图上，德国居于第一位。由于德国战败，这一幻想成了现实。德国在凡尔赛 和会上接受了屈辱的和平条件。劳合·乔治——英国前首相发表了备忘录： “我从目前形势中看到的最大危险是，德国可能把自己的命运同布尔什维主 义联系在一起，让自己的资源、智力和出色的组织才干为那些幻想以武力征 服欧洲的布尔什维克革命狂热分子效劳。”果然，德国几次遭受无产阶级革命的威胁？？ 后来，当德国革命的希望破灭后，布尔什维克的俄国和战败的德国这两个欧洲的弃儿，开始把经济利益结合起来。根据凡尔赛和约，德国人无权在 本国设立坦克和飞行军事学校，现在，他们在俄国设立这种军校。
俄国还出现了德国兵工厂的秘密分厂，搞绝密试验——制造德国的化学 武器。双方各有所图——德国人要保全军队，布尔什维克想在德国国防军的帮助下建立军队。这支军队今后将消灭？？德国帝国主义和其他帝国主义。图 哈切夫斯基在军人中不止一次地赞扬德国国防军是红军的老师，使俄国学会 了现代兵工技术。这是有所指的，当初彼得大帝曾把被他击溃的瑞典人称作 者师？？合作一直持续到希特勒上台，后者宣布自己为布尔什维主义的死 敌。希特勒的计划体现了布尔什维克由来已久的担心——军事干涉不可避 免。希特勒写道：“如果德国想在欧洲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只能在俄国找 到。”希特勒上台被看作是“当家的”严重失策。他把共产国际看作自己的领地，却没有让德国共产党人同社会民主党人联合起来。四分五裂的反希特勒 同盟输给了希特勒。而事实上，他非常需要希特勒上台，这是又一局棋的必要。如果没有希特勒，他还得挖空心思想别的借口。希恃勒的威胁，即武装干涉的威胁，使 他大权在握，可以采取任何非常行动，迫使欧洲的激进派不惜一切代价地支 持他。因为他是抗击法西斯的主力，是法西斯仇恨的对象，希特勒结束了苏联在国际上的孤立状态。协约国应当把苏联看作盟友。1933 年同美国签订的条 约证实了这一点。还有，在德国投了希特勒反对票的大量选民预示着未来会 发生动荡。
世界革命这个可爱的幽灵冒出来了：“希特勒呆不了几个月，随后就会 完蛋，爆发革命。”这是一些老布尔什维克在报上发表的预测。
历史真会作弄人，这两个彼此诅咒的领袖几乎有一种神秘的吻合之处。 希特勒同他一样，也是第三个孩子，他家在他之前生下的孩子都死了。希特 勒也出身贫寒，同样有传说讲他是私生子，希特勒的父亲有一段时间也靠缝 靴子糊口。希特勒同他一样，唯一所爱的人死了。她也是自杀的，虽说大家 都认为是他杀了她？？他们的制度都以仇恨为本，就同镜中的影子一般相像。所以，他们俩彼此为对方提供了许多有益的经验。继列宁和托洛茨基之后，希特勒是他的第 三位老师。1934 年，他在思考怎么办的时候，不可能不参考希特勒的经验。 希特勒决定了那些捧他上台的党员的命运，这颇有裨益。这是一群爱发牢骚的自由派，非常像列宁的党。希特勒也建立了服从于领袖的强大的国家， 以激进方式解决问题。他把昨天的战友宣布为叛变者，并亲自领导消灭他们 的行动。
1934 年 6 月，斯大林可以从旁观察这一切，同时消化一二月份举行的十 七大的结果。
在报纸上，斯大林加剧“反对德国的歇斯底里”——这是德国人的说法。 而俄国人则认为，对方积极支持“反布尔什维克的歇斯底里”。这对两位领袖都有利。“俄国由红色变粉红色” 他在考虑实行流血的转折，同时依然奉行转暖政策。 “就在不久前，音乐批评家连梦见萨克管或乌乔索夫，都会吓出一身冷汗。现在，不论上哪儿，到处都是爵士乐队，乌乔索夫的、连斯基的、别列 佐夫斯基的、英国的、捷克斯洛伐克的、女子的，甚至还有矮人爵士乐队。”（《共青团真理报》（1934 年 10 月 27 日））
《图尔宾一家的命运》又回到了艺术剧院的舞台上，他又去欣赏心爱的 戏。《俄国由红色变粉红色》，这是《巴尔的摩太阳报》的标题。
1934 年，在苏联转暖的顶峰期，威尔斯来到莫斯科。当时德国已由希特 勒统治，因此仇恨法西斯主义的威尔斯很希望斯大林会成为他所喜欢的人。 对斯大林来说，这次访问特别重要，因为威尔斯于 1920 年见过列宁，并在《克里姆林宫的幻想家》一书中兴高采烈地谈到列宁？？
当初，在饥饿的 1920 年，曾没完没了地为威尔斯举行盛大宴会。那时就 学会了讨好对苏联友好的西方名人。画家安年科夫引述了一段威尔斯在一次 宴会上听到的怪话：有个出席宴会的人指着丰盛酒席对威尔斯说：“我们在这儿吃肉饼、点心，这些食品对我们来说，吸引力远远大于同您的会见，请您相信。您看我 们穿得很体面，但是，这里在场的体面人中，谁也不敢解开西装背心，因为 背心下面除了一团当初曾是衬衣的破烂外，一无所有。”
现在是 1934 年，威尔斯是不会听到这类言论了，“当家的”已经在知识 分子中搞了整顿。
威尔斯对所见所闻赞叹不已。当然，这都是摆给他看的。这位伟大的科 幻小说家写道：“苏联在完成伟业，同 1920 年相比，反差惊人。资本家应当 向苏联学习。金融寡头寿数已尽。罗斯福已经在努力对社会进行深刻改革， 建立计划经济。”“当家的”会见了威尔斯，威尔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寸步不让，否定了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实行计划经济的可能性，还为革
命暴力作了辩护：“资本主义已经腐朽，旧制度是不会自行消亡的，指望当 权派让步是天真的。”威尔斯想捍卫自己的立场。他是国际笔会的领导，说想同老朋友高尔基谈谈关于苏联作家加入国际笔会的事。 他问：“这个组织捍卫自由表述一切意见，包括反对派意见的权利，但是，我不知道，这里能否提供如此广泛的自由？” “当家的”报以嘲讽：“在我们布尔什维克这儿，那叫自我批评，在苏联广泛使用。” 两年后，威尔斯就会通过实例弄明白，什么叫苏联的言论自由。1937 年的悲剧使他震惊，他将写出长篇小说《上帝的惩罚》，讲一个出卖了革命的 人。那是后话了。 当时威尔斯完成了任务，证实了斯大林即是今日之列宁。
基洛夫兄弟
1934 年 6 月 2 日，苏联检察院通过了《关于制止对专家和经济工作者违 法行为的决议》。可怕的审判似乎渐渐消失。 十七大后，党内风传要调基洛夫到莫斯科来，说是“当家的”最亲密的朋友、列宁格勒党首、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尼基洛夫，很快要在党内当 第二把手。党和知识分子都欢欣鼓舞，因为基洛夫日益成为“转暖”的领袖。他在列宁格勒说：“在为完成五年计划而斗争期间，旧的敌人已经一批批土崩瓦 解，他们已不值得我们考虑？？”“当家的”喜欢基洛夫，知道基洛夫忠于自己。
但是，基洛夫已成为危险人物。他以血和尸体修筑了白海—波罗的海运 河，他无情地斗富农，决不是一个手软的人。但是，他却真诚地相信要转暖 了。难怪爱哭鼻子的加里宁在列宁格勒当着基洛夫的面，打断了一位诗人对 契卡的颂扬，他说：“用不着颂扬契卡，倒不如幻想有朝一日契卡的铁腕将 无处施展。”基洛夫鼓掌？？基洛夫日益频繁地被敌人利用。“当家的”知道：布哈林喜欢上列宁格勒去。 我在总统档案馆保存的布哈林临死前写的几封信中，看到了这样一段话：“我失宠后，在列宁格勒得了病，基洛夫到我这儿来，坐了一整天，给我穿好衣服，把自己的车厢给我用，送我往莫斯科，关怀备至。”“当家的” 了解到，他对敌人“关怀备至”。
高尔基也开始加紧施加压力，老是为人说情，还以基洛夫为例。基洛夫 又提了一项善意的建议，这次是让“右派”领袖之一乌格兰诺夫重返政坛。 但是，“当家的”清楚地记得乌格兰诺夫的忏悔，他早在 1933 年 3 月就写了认罪书，长长的一串叛卖行为：
“我们在 1929 年 11 月中央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