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了?”
“你看看我的商品就知道了。”
地上摆的土罐是用埃及中部所产的黏土制成的,不但装饰着美丽的花环,亮丽蓝色的外表更是吸引人。这种土罐用来保存食物,效果极佳。凯姆看了一下标签:有水,有酒,就是没有肉。
“贷没有送来。”商贩坦承,“真是惨到家了。”
“原因呢?”
“不知道。反正运输商就是空着船来。我从来没碰到过这种倒楣事!”
“有其他类似的情形吗?”
“所有的同行都一样!有人已经销掉了一部分存货,但是就是没有人进得了新货。”
“也许只是时间延误罢了。”
“要是明天再没有货,我保证一定会发生暴动。”
凯姆不敢轻视这次的事件,因为富人需要肉品办宴会,穷人也需要鱼干过日子。因此他亲自到肉罐集中储藏的仓库去。
仓库的负责人两手后背,盯着尼罗河水。凯姆问道:
“怎么回事?”
“已经八天没有货船进港了。”
“而你竟没有向上级报告!”
“我当然有。”
“向谁?”
“我的直属长官:腌货官。”
“哪里可以找到他?”
“他的工作坊,就在普塔赫神庙屠宰场附近。”
※※※
通常,屠宰场的屠夫都要为挂在长竿上的鹅鸭拔毛、清内脏,再进行腌渍,然后存放到贴了标签的大土罐里,今天却人人一面喝啤酒一面聊天。凯姆见状便问道:
“你们为什么不做事?”
“我们有鸭有鹅也有土罐,可是没有盐。”其中一人回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去找负责人吧。”
腌货官是个又矮又胖的人,头顶几乎都秃了,他正在和助理玩骰子。一见到警察总长和狒狒,他自然无心玩了,只是颤抖着嗓子说:“这不是我的错。”
“我说了是你的错吗?”
“可是你人都来了……”
“你为什么不把盐发给屠夫?”
“因为没有盐可发。”
“把话说清楚。”
“本来盐的来源有两地:尼罗河谷地和绿洲地区。经过炎热的夏天之后,塞托神的唾沫在河流附近的地面凝结成了固体,整片地白茫茫的。因为这种盐含有一种成分可能使神庙的石材着火,所以很快就被收藏了起来。在孟斐斯,我们也用绿洲来的盐,因为我们制造很多腌制品。可是现在呢,什么都没了……”
“为什么?”
“因为存放尼罗河盐的仓库已经被查封,绿洲的沙漠商队也不再来了。”
※※※
凯姆得知消息之后,立刻便赶往帕札尔家,不料首相办公室却挤满了十几名怒气冲天的高级官员。他们每个人都抢着说话,一个比一个大声,其实说话的声音早已经淹没在嘈杂的噪音之下了。最后,在帕札尔的喝令下,这才一个一个轮流发言。
“现在加工过和未加工的皮革竟然同价!工匠们威胁说,你要是再不出面调整价格,他们就要罢工了。”
“送到哈朵尔女神庙供农民耕作用的锄头,不是瑕疵品就是不够坚固。不但如此,价格还涨了两倍,从原来的两德班(一个“德班”相当于九十一克的铜,这是用来计算货品价值的标准值)涨为四德班。”
“现在连最普通的鞋子也要三德班,等于是原来三倍的价格,其他贵重的物品就更不用说了。”
“一头母羊,从五德班涨为十德班;一头肥牛,从一百涨为两百!要是再这么疯涨下去,大家都不要吃东西了。”
“牛腿的价格涨得太离谱了,连有钱人都买不起。”
“青铜器和铜器也就不用说了!要不了多久,非得要用整个衣柜才能换到一个容器。”
帕札尔站起来安抚道:“请各位冷静下来。”
“首相,这一阵物价的涨幅实在太离谱了!”
“我知道,但是因谁而起的呢?”
官员们面面相觑,其中最激动的一个人说:“这……是你啊!”
“下达的命令公文上盖了我的章吗?”
“没有,可是有双院的章啊!总不可能首相和经济部长意见不一致吧?这可是前所未闻的。”
帕札尔明白这些官员的看法。美锋设下的圈套果然厉害:人为的通货膨胀导致民间怨声载道,进而使首相成为众矢之的。
“我犯了错,但我会立刻纠正过来。你们马上列出一张标准价目表,由我正式核准。若有人擅自提高商品价位,将会受到惩罚。”
“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德班的价值?”
“不需要。”
“那样商家会抱怨的!因为这次的错误已经使他们赚了不少钱。”
“我觉得这对商机并无影响。请各位动作快点,明天我就派使者前往各都市乡镇宣布我的决定。”
官员于是一一行礼退下。凯姆看着诺大的办公室以及那些被纸轴和画板压得摇摇欲坠的书架,说道:“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是侥幸逃过一劫了。”
“我昨晚就得到了消息。”帕札尔说,“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才想出围堵这道洪流的方法。美锋想让每个人都不高兴,以证明我的政策错误,而法老也已无力治理国家。我们虽然躲过了这次的灾难,但他还会再接再厉,并图利某几个特定的行业。他的目的就在于分化,使贫富对立,散布仇恨的情绪,再利用这股负面的力量扎稳他自己的根,因此我们随时都必须提高警觉。你带了好消息来吗?”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又发生了什么事?”
“盐缺货了。”
帕札尔不禁苍白了脸。没有盐,人民就会没有腌制品、没有肉、没有鱼干等等日常食品。他不解地说:“可是收成很丰硕啊。”
“仓库的大门都贴上了封条。”
“我们这就去拆。”
※※※
封条是白色双院贴上去的,帕札尔在凯姆与两名书记官的见证下拆下了封条。书记官立刻将此行动记录下来,注明了日期,并由首相签名确认。盐官亲自为他们打开了门。
“好潮湿!”
“这些盐采收与储存的过程都有缺失。”凯姆说,“全都被腐水浸湿了。”
“马上派人前来进行过滤。”帕札尔下令道。
“已经太迟了。”
帕札尔盛怒之下向盐官质问道:“是谁糟蹋了这些盐的?”
“我不知道。美锋检查以后,认为这些盐不适合食用或腌渍食物用,记录上都写得详详细细的,完全符合规定。”
盐官感觉到狒狒锋利的眼光盯在自己身上,因而不停地颤抖,但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
负责和绿洲地区来往贸易的部门,是外交部底下的一个附属机关。虽然打从早期就位于埃及的领土上,但这些偏远地区对谷地的居民而言,依然十分神秘而陌生。无论如何,绿洲是天然含水苏打与高级盐的主要产区,前者并且是维护公共卫生与制造木乃伊的必备物质。一直以来,总有大批的驴队驮负着这些珍贵的重物,穿梭在沙漠小径间。
管理绿洲行政工作的人,从前是驱逐贝都英抢匪的游击队员,他方方正正的脸上布满了日晒的纹路,胸膛厚实,是个很能体会努力与危险代价的人。
他看到狒狒的出现,不免有点担心地说:
“把这只野兽拴起来,否则它一发起脾气怎么得了?”
“杀手可是宣誓过的警察。”凯姆回答道,“他只会找罪犯的麻烦。”
绿洲区官一听不禁勃然大怒:“从来没有人敢怀疑我的忠诚。”
“你还没有向埃及首相行礼呢。”
区官不得不以僵硬的姿势勉强地敬了个礼。只听首相问道:“你的仓库里有多少盐?”
“很少。绿洲的驴队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运盐到这里和底比斯了。”
“你不觉得惊讶吗?”
“我自己也下令中止一切交易。”
“你自己做的决定?”
“我是接获了一道命令。”
“是美锋?”
“是的。”
“为了什么?”
“为了压低物价。绿洲人民一口就回绝了,他们相信双院最终一定会改变立场,结果情势就陷入了僵局。他们对我的要求毫无回应,|奇*。*书^网|幸好我们还有谷地的盐,运气还不错。”
“运气还不错。”帕札尔心惊之余,重复着区官的最后一句话。
※※※
暗影吞噬者剃了光头,戴着一顶假发遮去半个额头,外面又罩了一件宽大的长袍,完全变了个样。他用长绳牵着两只驴子,来到帕札尔住处通往厨房的门边。
他向总管推销一些新鲜的干酪、用瓦罐盛装的咸乳酪和加了明矾的凝乳。总管起先有点怀疑,后来发现产品似乎不错。正当他弯身想看个仔细时,暗影吞噬者立刻将他击昏,然后拖到宅院里头去。
他终于要展开行动了。
第十一章
暗影吞噬者手上有一张首相官邸的平面图。向来谨慎的他早已打听清楚,这个时间,仆人们都在厨房里为园丁张罗吃的。
加上狒狒和凯姆也陪帕札尔进城去了,此时行动可以说是风险最小。
这名刺客虽然对大自然并无特别的好感,但一看到庭园中花木林疏的景象,却也不禁为之着迷。长百肘、宽二百肘(约五千四百平方公尺)的园中,有几片梯田、几块由灌溉渠隔开的方田、一个菜园、一口井、一个戏水池、一座避风亭、一排修剪成锥形的灌木丛紧挨着尼罗河、双排棕搁、一条林荫小径、一个棚架、几方以矢车菊与曼德拉草为主的花坛、一个葡萄园、几株无花果树、埃及无花果树、柽柳、棕搁枣椰、酪梨树,以及一些由亚洲进口、赏心悦目且芳香宜人的稀有树种。不过,刺客并未逗留太久,他蹲低了身子,沿着蓝色莲花池慢慢向房子靠近。
不一会儿,他停了下来倾听四下的动静:狗和驴子都在屋子另一侧吃东西,没有听到有人接近。根据图上显示,他现在所在之处就在客房外。他跨过矮窗,溜进一间长方形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床和几个置物箱。他的左手紧紧握着一个篮子的篮柄,篮中黑色的蝰蛇正动得厉害。
出了房间,果然是一间美丽的四柱厅,墙上彩绘着十几种颜色绚丽的鸟在园中嬉戏的景象。暗影吞噬者决定,将来他的房子也要这样装潢。
突然间,他僵住了。
他听见右手边的浴室传来细微的声音,原来有一名女仆正在为奈菲莉冲水淋浴。奈菲莉听着仆人叨唠着诉说家里的问题,偶尔还开口安慰她两句。暗影吞噬者倒很希望能见见这位美丽动人的女主人,不过还是任务重要。于是他往回走,打开了一个大房间的房门,里头几张小圆桌上摆着插满了蜀葵、矢车菊和百合的花瓶。两张床的床头都有镀金的木制床头柜,帕札尔和奈菲莉就睡在这里。
工作完成后,暗影吞噬者穿过四柱厅,经过浴室,进到一间长形房间,里面全是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
这里是奈菲莉的私人实验室。
每个药罐上都标着她的名字,并注明了相关的适应症。他很快便找到了他的目标。
女人的说话声和冲水声再度从毗邻的浴室传来。这时他发现墙壁左上方的角落里有一个还没有填好的洞,由于心里按捺不住,他便爬上一张矮凳探着头看。
他看见她了。
奈菲莉直立着身子,女仆则站在高高架起的长砖椅上,将温度恰到好处的水往女主人身上冲淋。淋浴完毕,身材姣好的女主人便放松地躺在铺有草席的长石椅上。女仆则一边抱怨自己的丈夫和小孩,一边用香脂轻轻地帮她按摩背部。暗影吞噬者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幕。他最后一次强暴的女人是那个肥嘟嘟的西莉克斯,她和奈菲莉一比可真是天差地别。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竟想冲进浴室扼死女仆,强奸这个诱人的首相夫人,但是时间太紧迫了。
女仆用食指从那个以裸泳女孩双手推着一只鸭子为外形设计的盒子里挖了一点乳膏抹在奈菲莉的下腰部,以消除肌肉的疲劳与紧绷。暗影吞噬者终于压抑住自己的欲望,离开了官邸。
※※※
近傍晚时分,帕札尔才回到家门口,就见到总管匆匆忙忙地跑来说:
“主人,我被人暗算了!今天早上,流动商贩经过这里的时候,其中有一个卖乳酪的。刚开始我有点提防,因为我不认识他,不过他的产品的确不错,结果才一解除戒心,我就被他打昏了。”
“你告诉奈菲莉了吗?”
“我不想惊动夫人,所以就自己查看了一下。”
“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家里面都没有人看到他,他偷袭我之后就走了。他大概是想偷东西,后来却发现难以得逞,也就知难而退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头还有点昏昏的。”
“去休息吧。”
帕札尔可不像总管这么乐观。如果偷袭总管的人就是曾经三番两次行刺自己不成的神秘杀手(见《沙漠法则》),那么他很可能进过屋内了。他想做什么呢?
经过一整天的劳累,气都还喘不过来的帕札尔,现在只想赶快见到奈菲莉。他快步走过园中的主要小径,头顶上无花果与棕搁的浓密枝叶在风中摇曳出悦耳的沙沙声。在这个园子里,井水、椰枣与无花果都是那么甘甜,而无花果树梢的窸窣声每每令人联想到蜂蜜的甜美滋味,酪梨的形状又美得像颗心。上帝对他何其宠幸啊!不但赐给他这美妙的一切,还让他一见钟情并深爱不已的妻子能够一起分享。
奈菲莉正坐在一棵石榴树下,弹着七弦的小竖琴;这棵树也和她一样,长年生长着美丽的枝叶,只要有一朵花掉落,便马上有另一朵绽放开来。她以尖细的嗓音唱着一首古老的歌曲,述说的是一对永远忠贞而幸福的爱侣。帕札尔走向她,在她颈子最敏感的部位吻了一下。她全身微微颤抖地说:“我爱你,帕札尔。”
“我更爱你。”
“那你就错了。”
话才说完,两人便热情地拥吻了起来。
“你脸色不太好。”奈菲莉忽然发现。
“感冒和咳嗽的症状又开始了。”
“那是因为你工作压力太大,操劳过度。”
“最近的情况实在糟透了,两次大灾难总算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是美锋?”
“除了他还有谁?”帕札尔叹了口气说,“他拉抬物价,想制造人民的恐慌,而且还中止了盐的交易。”
“所以总管才一直买不到腌鹅和鱼干喽?”
“孟斐斯已经没有存货了。”
“大家一定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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