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她对他说,转身就要离开。
他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 “午餐呢?我们一点会休息,我们可以到对街
的玛丽·卡兰德氏餐厅用餐。”
“不行!”安说。她没有任何胃口。此外,她想他只是为了示好而问。
他的时间很紧迫,也许很急着要回办公室。检察官在审判期间都是忙得要死
的。 “我要叫东西进来吃,我得赶赶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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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明天晚上出去吗?”
“就我所知,应该会吧!”她说,由走廊的窗户看着外面。她怎么知道
她明天这个时候还会活着?虽然现在只是中午而已,不过安觉得夜晚已经包
围住她了。
“我要定德韦修了!”克伦说,语气中的强烈把安惊出思绪,“他是个
猛兽,就跟索耶一样。但至少你不是七十几岁,安。那些女人都是毫无防御
能力的老婆婆,她们一点幸免的机会都没有。”
凝视着他的眼睛,安知道他说得没错。她跟那些女人比起来年轻力壮。
她知道怎么拿枪,甚至还受过防身术训练。“听好,我明天会见你。”她说,
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一切都会没事的,安。”他对她说,“他知道你有枪,他不会回来的。”
克伦目视着她从走廊上离开。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身体,身体前倾,宛
如在强风中行走一般。是的,她的攻击者知道她有把枪。在一般情形下,这
是最好的吓阻武器。不过那个攻击者还知道克伦不知道的一件事:他知道安
没有能力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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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汤米·里德仔细研读一份电脑印刷输出的失踪人口报告,想忘掉早上大
发脾气的事。去见索耶医师显然是个错误。上级一听到那件事,里德就会被
叫去训话,也许还会被停职作为处分。
该死!他说,一拳敲在桌上,觉得自己还跟几个小时前一样生气。他为
什么让索耶医师这种自以为是的混蛋惹火自己出手打人呢?当然,那医师是
有意向安挥出一拳并侮辱她,但他们大可走开就好。但是不然,他骂自己,
他却像个血气方刚的菜鸟一样向那个男人动粗。
突然间他心里跳出一个正确的字眼:内疚。他感到内疚,为了自己没有
保护安不被射伤而内疚,为了自己向她保证不让索耶靠近她家然后她却再次
被人袭击而内疚。
“怎么样了?”诺亚·亚伯拉罕说,大步走进刑警办公室,只穿着衬衫,
炫耀着他那条印着漂亮蓝色五七年雪佛兰的领带。
“噢!”里德说,抬头看着他,然后盯着他的领带说:“你领带上面那
个是车子吗?”
“是的。”亚伯拉罕说,“很漂亮吧?”他靠在里德的肩膀上说,“这
些是失踪人口报告吗?里面有什么线索吗?”
里德慢慢地摇摇头说: “我现在得到的只是一大堆姓名和日期。凡翠拉
没有什么够新鲜的事。”
“什么意思?”诺亚说,检查一下自己的文书篮,然后砰的一声坐在里
德旁边的椅子上,长腿搁在他的面前。
“如果安真的在韩德森路的房子里看见了手指,你不认为谋杀应该是发
生在她看见这些手指的前几天吗?而不是六个月或一年前?”
“不知道。”诺亚说。他注意到里德的黑眼圈和苍白虚弱的脸色。这案
子真的整死他了,诺亚想。 “化验室说,只有腌渍液和普通的腌黄瓜。他们
没有找到甲醛或是任何防腐剂。我想你的看法也许是对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你要注意,”里德说,指着亚伯拉罕,“那不是藏有
手指的瓶子。安把那个瓶子掉到地上摔破了。我们怎么能确定手指有没有被
加上防腐剂腌起来呢?”
亚伯拉罕摇摇头,不再往这方面伤脑筋。他并没有把手指当作他调查工
作中最重要的破案依据;他们现在必须集中精力的是在索耶再次攻击安之前
找到他的下落。 “听好,巡官,我想我们得忘记手指的事,集中精力在贩毒
上,这是我们能证明且拿来把他绳之以法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手指存在,我
们自己都还没有把握,为什么要在这上头浪费时间?等到真的有个没有手指
的尸体被发现时,你再来担心还来得及。是不是?总之,这是我的看法。”
“对,我们什么事都不做,只要把手指忘记就行了;等到安的手指竟然
被人腌在瓶子里时来伤脑筋还来得及。”里德讽刺地说,站起来抓起他椅背
上的夹克。 “我要去化验室看看他们找到了什么。”
亚伯拉罕被他的话刺得很不舒服,但他知道反驳是没用的。里德会一直
痛骂他,直到这件案子结束。
“喂,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亚伯拉罕说,不情愿地站起来,跟着这个刑警走上走廊。
他们走到停车场后,里德突然在路上停了下来。亚伯拉罕继续走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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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回头看他,不知道他哪里不对劲了。 “你来不来?”
里德张口欲言,又闭上,双手在口袋里找到他的制酸剂。他没找到,只
好拿出一根牙签,用牙齿紧紧咬住。 “我今天早上把事情搞砸了。”他说,
把牙签很快移到另一边的嘴角。
“怎么搞砸的?”
“打了索耶医师。”
“你在说笑吧?”亚伯拉罕说,眼睛亮了起来。“吉米的爸爸?他跟你
说了什么?他告诉你那孩子在哪里了吗?”
里德看着亚伯拉罕的头顶说: “我想我打断了他的手。”
很好,亚伯拉罕想,那会加速他们案子的进度。他们找不到索耶,所以
里德就去打他父亲。 “那么,继续说下去,他告诉了你些什么?”
“没有。”里德喃喃地说。
“没有?”亚伯拉罕重复他的话,看着地上,然后回头看里德的脸。“你
无缘无故打断他的手指,里德?那有什么用?也许那男人会回心转意,告诉
我们吉米藏在哪个地方。”
里德把牙签吐掉,眯着眼睛看亚伯拉罕。 “他当时正在侮辱安;他还把
拳头挥向她。我想若是你就会任凭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啊?就站在那里
听他骂她荡妇吧?”
亚伯拉罕的脾气终于爆发了:“我很生气,里德。别再那样说了,好吗?
你表现得好像我对这案子一点都不在乎一样,好像我不在乎安的安危一样。”
他停下来在空中空捶一记。“自己去化验室吧!我要出去找那该死的嫌犯了。”
说罢他走过停车场,然后转头对里德喊道: “我看你才是搞不清楚事情先后
顺序的人,巡官。”打开警车的车门,亚伯拉罕爬了进去,摔上门后疾驶出
停车场。
“抱歉!她不能见你。”亚力士说。
汤米·里德在停车场上碰到菲尔·威塔克,叫他载他到犯罪化验室去,
现在正面对化验室外的亚力士。米兰妮·鹊斯就在那扇门内工作。 “嗨,米
儿,”亚力士到门口来拦住他时他大喊: “我要跟你谈谈。”
那个金发菜鸟坚持自己的立场,不肯让步。两个刑警于是互相使个眼色。
“我只好这么做了。”里德说道,站到亚力士的一边,威塔克站到另一
边。 “数到三。”里德说,大声数着。他们毫不费力地把那瘦子从腋下抬起,
抬离门口数英尺。
“这样不太好。”亚力士生气地说。
两个男人快步踏进化验室。在一边墙上是一排装在玻璃后面咻咻运转的
电脑终端机。房间其它的地方分隔成许多工作隔间,柜台的抗热隔板上设置
着各种复杂仪器和显微镜。米兰妮·鹊斯穿着白色实验室大衣,坐在一张高
凳子上,整理一些幻灯片。“你找到了什么东西,里德?”她说,没有抬头,
“最好是好东西。”
里德摊开手说: “我?”
“你?”她说,从头到脚打量这位刑警。然后眨眼笑道:“某一天我也
许会利用你的说词当证据把你捉起来,老兄,你最好小心点。”
里德哈哈大笑,指着米兰妮的一圈卷发, “好可爱!”他说:“有点像
雪莉·谭坡。”不过下一秒钟他就回到公事上,“你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吗,
米儿?我们走投无路了。至少告诉我们一点韩德森路房子的概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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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她说,翻寻她桌上的纸张,“我正要去口述报告,在这里。”
里德想从她手上抢走,但米兰妮把它抢回来。“这只是手写的草稿,傻瓜。”
她匆匆看了一下那份报告, “有了。那屋子里发生过一些可疑的事。我不太
确定是什么,但是一定有问题。”
里德和威塔克拉来两张高凳子,看着米兰妮。如果有谁能带给他们好消
息,只有她了。
她继续说: “我们到处都找到乙烷苯基胺氯化物。那是商业清洁剂的化
学药品。我不知道你记得多少,但这里有些房子内部的照片。”她停下来把
一堆八乘十的照片拿给这两个男人。 “看看这些箱子和那些鬼东西;注意看
看那边的那个箱子。你们看见了什么?”
汤米仔细看那张照片, “只有一堆盘子上面有点东西。”
“正确地说,是一堆肮脏的盘子。那是一些上面有食物残渣的盘子。他
们要打包起来之前,甚至不先洗洗。”米兰妮没有给他们推论的时间就继续
说道: “当然,他们在匆忙行动,但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是些脏鬼。不过,
如果他们没有东西要隐藏,为什么要用这种强烈的清洁剂用力擦洗这个房子
的每一个表面?”
“为了拿回押房租的押金。”威塔克提出意见。
米兰妮摇摇头说: “这些小鬼永远看不到他们的押金的。房东还可能会
告他们损坏房屋呢!门的铰链全被弄掉了,墙上被钻满了洞,到处都是钉子
孔。他们还烧掉了半个厨房的地板,可能是在他们提炼毒品的时候。他们干
吗还要浪费时间去用力擦洗屋里每个坚固牢靠的表面?”
“你认为他们把尸体放在里面吗?”里德问。
“这个——”她说,揉着眼睛,“我没办法明确地指出是尸体,但他们
一定有什么不欲人知的东西放在那里。”
“实验室?”
“有可能。但他们有必要用力擦洗卧室的墙壁吗?我不太相信。不过,
如果那里面有血迹或是任何分泌物的话,你就有可能会看见像目前这种清洗
得一尘不染的情形了。”
里德想到那些手指, “闯进安的家里那个案子呢?”
“那个嘛,”米兰妮说,肚子里冒出火来,“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她
讨厌听到别的警官被袭击,尤其是她当作朋友的安·卡莱尔。 “首先,我需
要安的枪来做弹道比对。我挖出一个有可能是别的射击者发射的子弹,但没
有安的枪我无法确定,而那天晚上她不肯把她的枪交给我。”
“你是说那个歹徒还击了?”威塔克问,困惑地。“我以为他没有带武
器。”
米兰妮摇摇头说: “从安的叙述,我不认为那个歹徒曾经接近卧室。”
她停下来拿出一张图,拿着给那两个刑警看。 “安在房间的北方,保险柜那
里,就在打开的窗户下,她在那里试着开了一枪,打到门,偏向衣柜——她
被镜子里的倒影弄错方向了。”米兰妮停下来看看他们。 “那是第一发,她
第二次开火是在马路上。那是第二发,安只开枪两次,先生们,而我们当然
找不到那第二发子弹。”米兰妮转过身子,从纸盒子里拿出两个东西,用钳
子一一夹起来。 “但是我们这里却找到两颗子弹。其中一颗子弹的弹道显然
是从开着的窗户射进来,打到梳妆台的镜子上,从那里转向,最后嵌入墙壁。”
里德跳起来,胃酸涌上喉头。如果他对米兰妮所说的了解得没错,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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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这件案子现在有了极危险的转变。 “那么还有另一个嫌犯罗?在安向屋内
那个人开枪时,有人从外面开枪射安?”
“是的!”米兰妮说,微笑着。“现在,我有个血液样本,是从破窗上
的玻璃采来的。那是个很好的样本。血型 O。那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现在只需要从嫌犯身上取得血液样本来比对基因指纹就行了。把那东西
弄来给我,我们就会一帆风顺了。”她回头看看笔记,看还有没有遗漏其它
东西。 “索耶现在在哪里?你们还可以检查他有没有新的割伤或裂伤的伤
口。”
“祝你好运,米儿!”里德沙哑地说,“索耶付了保释金出狱了。”
她摇摇头。但她不是对事情不顺遂耿耿于怀的人。 “尽快找检察官去申
请采取血液样本。然后他们一逮到他,我们就去收集。基因指纹化验需要一
些时间;我们得把它送到外面的实验室去。如果你们想要使审判达到某些结
果……”
里德和威塔克立即向门口走去。 “谢啦,米儿!”里德说。
“别忘了把安的枪拿来给我。”她说,然后继续低头看她的显微镜,把
另一张幻灯片放到适当的位置上。
安在桌前研读一件新案子,那是件涉及多重罪状的虐待儿童案。她在黄
本子上记下一些笔记后,从档案的封袋里拿出一些照片。然后气得喘不过气
来。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背向镜头,肩胛骨中间有清晰的铁烙痕迹。下一张
照片是那个案子的被告,那小孩的母亲。原先来自越南,十九岁的她本身就
像个小孩:娇小、黝黑,有着安所见过最麻木的眼睛。她叹了口气,把照片
搁到一边。这时电话响起。
“你好。这是缓刑局。”
“安,”一个声音说:“为什么事情一定要变成这个样子?”
安觉得全身每一条肌肉都绷紧在原处。那是汉克的声音,她丈夫的声音。
“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这次那个声音更大声且更沙哑。
那种声音不管在什么地方她都听得出来。她张开嘴,然后又闭口。最后
她终于设法开口说出来, “汉克……是你吗?”
“安。”那声音回答。
她开始发抖,觉得过去四年都消失了,他已经回来了,她的丈夫还活着。
她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你在哪里?噢,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