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仅此而已。想象中的她没有停下,几乎没有咀嚼地大口吞咽,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啊啊,对了,她要是噎到的话,给她沏茶吧。我站起来,去店铺角落的茶壶倒了两杯金黄色的液体,拿了一杯给她。
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吃饭的速度挺慢的。鱼肉似乎才吃了一口,她伸手拿过杯子,“你还挺照顾人的”,扭捏地道了谢。
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说话,我只能老实等着她吃完。
“我吃完了。”说完,一声双手合十的声音,我回过头。她似乎根本没有做做回头运动的心思,喝完茶便一声不吭地背对我。不过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
我们共进了这并非没有交集却异常寂寞的午餐。妹妹家里蹲的时候在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吃饭,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呢?也许寂寞可以减肥吧,我便接受了这种方式。
“你和你妹妹关系好吗?”
这次轮到她开启话题了。我把夹起来的藕条放在碗里,想了想。
“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清楚别家的兄妹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概比普通要好一点吧。”
“普通是什么程度?”
“不吵架,也不特别爱在一起聊天之类的。”
“你只是说氛围吧,那不就是不太关心的程度,‘普通’也是这种意思吗?”
她像追问我一样丢出许多问号。和我的对话如此上心还是挺少见的。但她又很快回到了原来拒人于外的态度。
“如果那就是‘普通’的话,也挺好的。我和你的关系也就一直是‘普通’吧。”
先不管这些家常话。
似乎她也不是独生子吧?我问了一下,她的后脑稍稍往前点了点。
“有一个哥哥。”
“你和你哥哥关系好吗?”
如同社交辞令一样反问她。
“唔……曾经有一段时间关系很差,最近也还好,但又变差了。”
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如同心电图一般。
“很差……是经常吵架吗?”
“如果吵架是指单方面让人生气发火的话,那也算吧。”
她的回答勾起了我的兴趣,但就此中断。等了半天也没有再继续下去。
现场的气氛也不适合问她,我也清楚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能了解她家关系的程度。
于是又陷入了沉默。背对着对方很难进行对话,如同电话一样。不知不觉中,持续的沉默让人厌烦,我想赶紧吃完,虽然有些噎着,但最后一碗汤一口气咽下去就好了。
那余韵便是带着点咳嗽,我模仿她双手合十。
“多谢款待,下次我请你。”
“你说什么鬼话,不许一起吃饭。这次是例外。”
“那……请你做别的。”“有石头就足够了。”
她又是半开玩笑一般回答我,站了起来,先离开了小店。店员依旧没什么气力地说着“谢谢惠顾”,目送她离开。
总算要去美术馆了。但这次又不能像上次一样,自己跑到外面去捉蝴蝶。
我跟着她离开了坐席,看了看窗外的云。
虽然早上起来就阴沉沉的,但现在更是一副即将瓢泼大雨的模样,我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哎呀,今天也还是要下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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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撑开的伞上想起了雨水跳动的声音。我走出去,视野变得昏暗,自然似乎被瓢泼大雨石化了一般褪色。
和塑料伞上啪嗒啪嗒的声音一起,脚下也啪嗒啪嗒的。但是,地面的那一边却缺乏精彩,果然人工是比不上自然的。我痛感视野的宽广和自己不胜脚力。
我已经很难再挺直背撑直腰了。“唔啊……”要是每天早上晚上都要乘电车通勤的话,那我会坚持几天就开始呼号叫惨呢?我的左脑开始了预测的游戏。结果一个“三天打鱼”的熟语切进了神经元之中。
我维持着不算健康的前驱姿态,下意识地挪动着脚步。无条件的,我不想摔倒,也想像父母关心我的时候一样想着雨能不能停下,于是带着一丝怨恨的心情仰望着天空。抬头看见的地方也不是太吉利,就像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般更加沮丧了。
说起来,作为监视对象的他的妹妹在哪里呢?通过手机拿到了她的相片(同时也还交换到了他的邮件地址,Yeah!),除去身为同性的嫉妒以后,应该称之为“黑发美人”比较合适吧。不愧是他的妹妹,瓜田里面是长不出萝卜的。
只是眼神比较险恶,所以很多漂亮的地方都白费了。就好像在小河边看着反射回来的绚烂阳光和春意,观赏着河里游来游去的可爱鱼儿,却突然从上游飘来一根大木头把整个风景都搞砸了一样。照片本身,拍摄的角度是看着侧面,似乎在拒绝拍照,也许也有一些影响吧。
这张脸,以前在他的公寓里见过。就是“走错房间”的那个女的。再次看看,似乎是哥哥能一见钟情的类型。眼球附近十分有特点,要发现她似乎并不困难。
我站在路的正中间,看着伞和人来来往往。因为下雨,所以没有那种优雅漫步或综合和和气气阔步行走的人。但……唔,细细品读人群的流动,大概是走到里面的那个建筑去。我躲着从混凝土的屋檐上滴下来的水,朝着那边走去。
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外观挺新的、十分清洁的建筑。如同把豆腐竖着放,然后在冷冻室里冻了两天一般。入口附近有一些吸着烟,似乎有些后悔来到这里的一脸无聊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道说什么。我俯下身子,因为年龄差不多,不知为何有一些退缩。
在高中的时候我就试图远离那些不良(或者说看起来不良)的少年少女。特别是染了一部分红毛然后把剩下的剃成莫西干的同班同学,实在是有意识地进行回避。那些人也许本性不坏,也许也隐藏着对动物亲切相对的温柔性格,但要到达这些隐藏的部分,实在是要经过太多荆棘。
远处不知道是谁,用麦克风喊出的声音盖过了雨声。我被这唐突的歌声吓了一大跳,根本没有欣赏的余裕,径自逃进了建筑内。
建筑内到处都是高照度的点灯,充满了扫去外面雨云的光亮。光如同一只大掌盖住我,让我的眼皮直跳。如同将电动玩具扔进笼子里的仓鼠一样,我失去了冷静。因为我在家里也极少开灯。
屋内没有刚才那充满热情的歌声,但附近似乎在打雷,轰鸣声响彻撕裂了寂静。
想要逃离喧闹,想要回到昏暗之中,我如同一只蛞蝓一样在走廊走着。虽然慢吞吞的,但也不忘了寻找他妹妹在哪儿,如同寻找迷路小狗的志愿者一样四处张望。
走廊的墙上段用柠檬奶油色(小说中经常用奶油色来描写,但是我希望他们能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奶油,我家本地的小豆奶油可是挺少见的),刻画着某种纹样,让人不经意被吸引过去。
“哇,是电视——”
虽然不是电视黎明期的小孩子,但还是被眼前这块巨大的液晶屏幕折服而感叹。
家里也有电视,似乎是在这个没有什么体育设施的地方用来培养我对“外面”的独自认知而购买的吧。
光线汇聚成群,一个一个,三三两两组合起来,于是单独的光也可以作为复数的光吧。电视下面没有别人,也许常客们都看惯了这台电视。
这群人可真奢侈,我像一个对饱餐时代感到愤慨的中年大叔一样愤慨起来。不过这愤怒两秒就软化了,不一会儿,就盯上了画面里的新闻速报。
“噢噢!”
对报道的内容不由得喊出声音,太吃惊了。
是连我这个家里蹲都知道的有名女歌手自杀,在电视里面不停重复着画面。
☆、第五章 绘画世界的背面
“以前我在那边的公园捉过蝴蝶。”
我手一指,在“旁边”的她兴致寥寥地瞥了一眼。“哦”,她应了一声,握紧了伞柄。她准备的是一般蓝色的折叠伞,在有的地方还被称为蝙蝠伞。伞上轻轻弹跳的雨声,就好像我的心脏跳动一样。
真是至高无上的幸福,她现在允许我站在她旁边了。
在美术馆的大门前,她生着气,不满地闭着眼睛,但她依旧没有强推开我,也没有挥手让我保持距离,而且在同一个伞下,也就是所谓的情侣伞吧。
从现在起要过着每天祈雨的日子了。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我们从食堂出来,在路上发现开始下雨的时候,“这下糟了”我没有准备伞就出门,挠着脸。
“那可真麻烦了”她顺着我的话接下去,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看着她不会被雨滴淋湿,我松了一口气,从食堂的雨篷下面来到路上,毫不在意地走出来。
“真的没有伞?”
“嗯,我以为要是下雨的话在路上买一把就好了,没想到这里这么偏。”
“这样,你小心不要感冒了。”
“我也想嘛,但是怎么注意嘛。美术馆附近应该没有便利店才对。”
“要是有就好了。”
她冷冰冰地回了我,然后大踏步向前走去。我也快步追了上去。降雨量还很小,大概就只是湿了头发的程度,只是水汽很重,掀起了周围泥土的气息。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气味,让我有些窒息,但也让我平静下来。
“但真是怀念。”“什么?”她没有回头,摇了摇伞。“刚才的食堂,原来和家人一起来的时候也去过,竟然还没关门。”“…………………………”“妹妹和我妈,把剩下的炸虾盘子都吃光了。”“…………”我试着搞清楚氛围。
她闭着嘴不发一语,怎么了?又惹她生气了?
结果她站住了。我也站着等了等,但是她没有再次前进的迹象。
“崴到脚了?”
我用运动不足的妹妹的标准来进行判断。那家伙经常双脚同时崴到。
她突然转过头,要是身体还没有转过来,只是头转了一百八十度……那不就进入恐怖路线了。不过她的确是一下子转过来,眼睛里的血丝充满了愤怒。
“啊——!”她转过来,用手按着额头,不知道在积蓄着什么叹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在失去血液中的氧气,而是集中起来准备爆炸。
“真让人生气!”
“诶?和我有关系吗?”
“除了你还有谁!”
她充满了热情,真是漂亮的判断,但内容可不怎么讨喜。
“为什么你不说要到伞下面来!明明脸皮那么厚!”
伞一下子横了过来,然后开始批判我……假定如此吧,虽然明确来说这话的分类还不清楚。另外,伞翻了过来,如同一个小杯子一样,要翻回来还挺麻烦的,还下着雨。
“根本没有合理性啊!笨蛋!不~嗯~蛋~!这么接近原点的想法你是不是稍微思考一下就跳过去忘记了你为什么不说啊?”“嗯”“不要‘嗯’,赶紧回答我!”
……“唔”“你‘唔’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稍微想一想就全身发热。
“我不知道。”放弃了思考,于是先丢给了她追问的答案。
“而且在一个伞下,不就是在你旁边了?”
“所以说,要有优先顺序啊!难道你要淋湿才开心,而且……啊啊!!真是的!!”
她说着,似乎无法接受一样挠着脸。
“但那样你的肩膀就会淋湿啊,会感冒的。我不想那样,所以……”
不仅她在生气怒吼,而且心情似乎还越来越糟糕,于是我没有说完我心中的优先顺序。她似乎失去了气力,不停挠着额头,摆弄着刘海。突然,刘海里的眼睛闪闪发光。
她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
“喔……哇!”
出人意料的接触甚至都差点握住了她的手,心情开始激荡。手腕像测量脉搏一样被那白身鱼一般的手指抓住,失去了平静,“啊……”正要我说话的瞬间,那只手已经把我抓到了伞下。这一次又差点抱住了她。突然我想起她包里还有块石头,于是勉强停了下来。
她露骨地胀着脸蛋,手伸得长长的高举着伞,直到能盖过我的头。“你要我进来?”我问着已经松开我手腕的她,她却看向另一边,以一种不知道应不应该叫做“首肯”的奇妙态度表示了承认。“谢谢。”“闭嘴!”
感谢之词立刻就被击散,如同用导弹打蚊子一样夸张。
“你的谢礼太轻浮又廉价,我才没有心情接受。”
“唔”,看来要更加严谨而符合礼法才行,要用武家的语言。
刚才一直看着草丛的她转过头来对着我,很近,让我的心有些砰砰加速。
“我话说在前面,你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个笨蛋而已。”
“你为什么要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闭嘴。我不接受就不行!”
不这样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搞错。她小声又说了一句。我不清楚到底她是什么意思,只能暧昧地微笑祈祷等待着她心情的回复。
“啊,我来拿伞吧。”
“不要,那不就是间接握手。”
她甩出一句挺有既视感的造词拒绝了我。
于是,我们共伞来到了美术馆前。说实话,我想就这样在外面一直走到雨停,但她既然已经停下了就没办法了。
“我不会和你一起捉蝴蝶的。”
“我知道的啦,那进去吧?”
她没有半点被催促的样子,折好伞,一个人急匆匆地进去了。我走在她旁边,落后一步跟上去,不过步伐还是比平时要轻快很多。
美术馆内一如它的存在给人的印象,透来一股冷冰冰的气息。很难想象热气腾腾人潮涌动的美术馆。因为我自己不喜欢,所以根据个人的偏见推断出没有人气,这一次大概算是猜中了。
“门票。”
她很快蹦出两个字,似乎想要自己来检票,向我要门票。那声音染进寂静之中,如同白纸上画出一道红色的绘彩。
顺便说一下,还有脚步声。一步一步并非硬质的鞋子产生,而像是普通的鞋子稍微调高了声调。白色纯净的分为如同废弃的研究所一般,让人在意着空气中的变化。
我给了她一张票,她收下之后立刻回头,快步拉开我的距离。我也随着她的脚步前进,顺带感谢一下妹妹。
拿出票进入馆内,首先看到了指示图。根据指示图,美术馆左边都是展览室,右边是上映大厅,旁边还有一个市民展览馆之类的东西。说起来,妹妹的画也曾经在这里展出,于是当时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这个,连带我和母亲也一起来了。所以想起当时的那些画还真好理解。
和展览室里展出的的著名绘画相比,市民用的展览馆里面展出的画对我来说,很容易就理解了绘画的内容。在我的解释里,有价值的绘画肯定是不接地气的,要理解它们一定需要把自己的眼光抬到相同的高度,如果不知道某些法则或者知识就不行。
“从什么地方开始?”
她指着指示图问我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