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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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外交-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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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舰队移至大西洋,暗示美国有道德上的义务保障英国在亚洲近乎不
设防的领地,对抗日本的攻击。)
1913年,德国领袖又进行了一次他们所擅长的漫无目的的行动,
更激化俄罗斯的离心离德。这一次德国答应重组土耳其军队,并派德
国将领任君士坦丁堡指挥官。威廉二世又大张旗鼓地为军事训练团送
行,并表示希望“德国国旗不久即将飘扬于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要塞
上”。增大了此行的挑衅意味。
对俄罗斯一百年来求之不可得的达达尼尔海峡与博斯普鲁斯海
峡,德国居然有意插手,对俄国而言是可忍孰不可忍。俄国好不容易
才勉强接受,由奥斯曼土耳其这样一个弱国控制两个海峡,但对于让
另一个大国掌控达达尼尔海峡决不会坐视。俄国外相萨索诺夫( Ser
gei Sazonov)在1913年12月上书沙皇:“放弃该等海峡以致落人一强
国之手,无异于令俄罗斯南部整体经济发展全受制于该国。”尼古拉
二世则告诉英国大使:
“德国正着眼于君士坦丁堡取得之地位,足以使其将俄
罗斯整个封闭于黑海之内。若其企图执行此一政策,则朕势
必不惜一切抵抗之,即便唯有战争一途,亦在所不惜。”
德国后来虽为撤回君士坦丁堡的指挥官,想出挽回颜面的下台阶
办法(将这位将军升为陆军元帅,根据德国传统这表示他再也不能指
挥战场上的部队),但已造成的伤害却无法挽回。俄罗斯了解到德国
支持奥地利并吞波斯尼亚一黑塞哥维纳,并非一时的错误。德皇把这
些作为看成是对其男子气概的考验。1914年2月25日他对首相表示:
“普俄关系已死!我们已成敌人!”半年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国际体系演变至此,其僵化且势不两立的气氛与日后的冷战不相
上下。但事实上一次大战前的国际秩序远比冷战时期的世界更容易一
触即发。核时代唯有美、苏两国拥有能发动全面战争的技术工具,而
全面核战争后果之恐怖,使这两大超级强国都不敢将如此可怕的武力
授予任何盟国,不论其关系有多么亲密。反之,一次大战前,两大主
要同盟的各国不但都具有发动战争,也具有要挟盟邦支持其作战的能
力。
有一度结盟本身便具有某种约束力。法国牵制俄罗斯避开主要是
涉及奥地利的冲突,德国也约束奥国勿与俄国冲突。1908年波斯尼亚
危机发生时,法国明白表示不会因巴尔干问题而作战。1911年的摩洛
哥危机期间,俄国坚定地告知法国总统凯约( Calliaux),法国若想以
武力解决殖民地纠纷,不会得到俄国的支持。迟至1912年的巴尔干
战争,德国仍警告奥地利,德国的支持是有限度的,英国也向俄国施
压,要俄国在为巴尔干联盟出头时适可而止。这个由塞尔维亚领导的
联盟十分浮躁且动向难测。在1913年的伦敦会议上,英国出力阻止
塞尔维亚并吞阿尔巴尼亚,否则奥地利必不会坐视。
然而伦敦会议也是一次大战前最后一次国际体系得以缓和冲突。
塞尔维亚对俄罗斯不甚热心的支持感到不满,俄国则对英国摆出公正
仲裁者的姿态及法国明显不愿卷入战争,颇有微词。奥匈帝国眼看就
要因俄罗斯及南部斯拉夫人的压力而解体,也不满于德国的支持不够
积极。塞尔维亚、俄罗斯及奥地利都期待其盟邦能给予更大的支援;
英、法、德则担心,如果再发生危机时不对盟邦提供更大的支援,说
不定就会失去这个盟友。
伦敦会议后,各国突然之间都恐慌起来,唯恐采取和解的立场会
被视为软弱、不可靠,盟邦会离它而去,剩下自己单独一国面对敌对


的同盟。各国开始将各种与传统国家利益或合理的长期战略目标无关
的风险揽上身。黎塞留的箴言“手段必须配合目的”,几乎天天都遭
到违背。德国愿意冒世界大战的风险,以表现赞同奥国对南部斯拉夫
民族的政策,虽然其中不涉及德国的国家利益。俄罗斯也愿意冒与德
国决战到底的危险,以证明它是塞尔维亚最忠实的盟友。德、俄彼此
之间并无重大冲突;它们是因盟国而对立。
1912年法国新任总统普恩加来( Raymond Poincare)针对巴尔干
向俄国大使表示:“若俄罗斯走上战场,法国也会如此,因我们明白
在此问题上德国乃奥国之后盾。”俄国大使欣喜地回报这“崭新的法
国观点”,即“奥地利掠夺领土影响全欧之均势,因而亦波及法国之
利益。”同年英国外交部次官( Undersecretary)尼科尔森爵士(Sir
Arthur Nicholson)致函英国驻俄大使:“不知尚可持续多久当前小心
翼翼之平衡政策,而不致被迫采取明确之立场。余与汝受相同之恐惧
所困——但愿俄罗斯不致对我厌倦,从而与德达成协议。”
勇往直前不落人后的德皇在1913年向奥地利保证,再发生危机
时若有必要,德国会追随奥国走上战场。1914年7月7日,德国首相
说明这个政策,而四天后它果然导致真正的战争发生:
“若鼓励其(奥地利)放手一搏,则它会说是德国推他
们上战场的;若加以劝阻,那又会变成德国坐视他们的危难
不管。他们便会投向西欧盟国,西欧正求之不得,而德国将
失去最后的盟友,就是如此。”
至于奥地利与三国协约联盟会有什么好处就不得而知了。更何况
奥地利不太可能加入有俄国在内的同盟,俄国是一心想动摇奥国在巴
尔干的地位。历史上,同盟总是为加强一国在战时的力量,但第一次
世界大战前却成了巩固同盟是求战的基本动机。
各主要强国的领袖们全然不知道,任他们运用的战争技术富有什
么含意,也不懂他们不顾一切建立的联盟有何意义。他们似乎已忘了
还不算太久以前的美国内战,伤亡有多么惨重,以为可以速战速决。
他们从未想到,未能配合理性的政治目标来结盟,可导致他们所认为
的文明惨遭毁灭。每一个同盟都牵连到太多利害关系,以致传统的欧
洲协调外交无用武之地。取而代之的是列强所制造出来的外交末日机
制( diplomatic doomsday machine),不过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却还
蒙在鼓里。


第八章  卷入战争漩涡:迈向军事毁灭之路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令人惊讶之处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令人惊讶之处,不在于最后引发全球大灾难
的是一桩与先前众多的危机相比显得单纯的事件,而在于它居然拖延
许久才发生。1914年时,德国与奥匈帝国一边,三国协约一边,双方
的冲突已到一触即发的程度。各主要国家的政治家所共同促成的外交
毁灭机制,造成每发生一次外交危机解决起来就越发困难。其军事参
谋人员又火上加油,所拟出的战略计划将可供决策的时间压缩得更
短。由于他们的军事计划讲究速度,而外交运作向来是旷时费日,因
此在极大的时间压力下是不可能化解危机的。更糟的是将领们未将其
计划的涵义向政治领袖充分说明。
军事策划此时实际上已自行其是。其独立的第一步是在1892年,
法俄谈判军事同盟期间。在以往这类谈判主要是讨论“开战原因
( casus belli)”,即敌对国有哪一种行动时,结盟的各国有义务投入战
争。通常这几乎一定是取决于哪一方被视为率先挑起敌意。
1892年5月,俄国谈判代表军务大臣欧布鲁契夫( Adjutant Gen
eral Nikolai Obruchev)致函外相吉尔斯,说明传统确立“开战原因”
的做法,已被现代科技所取代的原因。欧布鲁契夫说,现在的症结在
于谁先动员,而不是谁先开第一枪:“动员之行为不得再视为和平行
动,反而它代表最确切之战争行为。”
迟不动员的一方将失去结盟的优势,使敌人得以将对手各个击
破。因此全体盟国必须同时动员成为欧洲各国领袖的第一要务,使重
大的外交活动全以此为重心。结盟的目的不再是保证在开战后能获得
支援,而是保证各盟国能与敌国同样快速的动员,甚至于比敌国快一
步。当如此建构的同盟相互对峙时,一旦以动员为要挟便无法回头,
因为半途中止动员的后果比根本没有开始更不堪设想。若有一方先停
手,另一方却继续,则优劣的差距会一天大于一天。若双方有意同时
休兵,但技术上很难办到,几乎必然是外交人员尚未有定论,动员便
早已完成。
这种自寻死路的做法使“开战原因”不再受政治因素所左右。每
一个危机都可能升级为战争,即决定动员,而每一次战争都必然会走
向全面化。
欧布鲁契夫不但不对危机可能自动升级感到忧虑,反而表示热切
欢迎。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局部冲突。因为,德国即使不涉入俄、奥
间的战争,也必然会在战后现身,掌控谋和的条件。在他想象中,这
正是俾斯麦在柏林会议上的做法:
“我国外交切不可仰仗单独与德、奥、土等国相对立。
柏林会议就此点对我国已提供足够的教训,我们也从而得知
应以何国为最危险之敌人——是直接与我交战者,抑或伺我
国势趋弱再主控和平条件者?”
欧布鲁契夫认为,务必让每一场战争都变成全面大战,才符合俄
国的利益。而与法国结成完整的同盟,对俄国好处便在于可防止发生
局部战争:
“每逢欧战发生伊始,外交人士总迫不及待将之局部化,
尽量缩小其影响。然以今日欧陆武装及动员之情形,俄罗斯
对任何战争之局部化须持特别怀疑之态度,因其将不必要地
令尚隐身于幕后踌躇不前之敌国及犹豫不决之盟国,增加其
可能之选择。”


换言之,为特定目标进行防御性战争有违俄国的国家利益。要打
仗就一定是全面大战,而军方参谋人员不让政治领袖有其他的选择余
地:
“一旦卷入战争,除全军倾巢而出,同时与两方邻国交
战外,别无他法。至于全体武装人员均全面备战,他种战事
均不考虑,唯取最决战性战事,即决定欧洲列强长远未来相
对政治地位尤指俄、德地位之战争。”
无论引起战争的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原因,只要打仗就一定是全面
的,即使一开始只有一个邻国介入,俄罗斯也务必要把另一邻国拉进
来。其军事参谋人员宁愿同时与德国及奥匈帝国作战而不愿各个击
破,令人匪夷所思。法俄1894年1月四日签署了实现欧布鲁契夫构
想的军事协定,双方同意若三国同盟的任一国,无论因何种原因而动
员,则法俄也将一起动员。迈向毁灭的战争机制至此可谓大功告成。
例如,德国的盟国意大利若因萨瓦而对法动员,俄罗斯便须对德动
员;若奥地利对塞尔维亚动员,法国现在也有义务对德动员。至于几
乎必然在某时某刻会有某国因某种原因而动员,爆发全面大战只是迟
早的事,因为只要有一个大国发动一次动员,就足以启动让全体陷入
战争的毁灭机制。
至少沙皇亚历山大三世明白,现在各国投入的是赌注最大的赌
局。吉尔斯问:“助法摧毁德国于我有何好处?”沙皇答:“我国之好
处为今日德国将消失,将如过往四分五裂为众多弱小邦国。”德国也
抱持同样好大喜功却不具体明确的作战目标。多次化解冲突的欧洲均
势如今却转变为决一死战,然而主其事者没有一人能够解释,有什么
正当理由或为了什么政治目标而需挑起战端,赶尽杀绝。
几乎就在欧布鲁契夫谈判法俄军事协定之际,俄国参谋人员所提
出的理论便被德国军方运用在实际作战计划中。而以德国人设想之周
到,将领们更把动员的观念推展到极致。德军参谋总长施里芬( Al
fred von Schlieffen)对动员时间表的沉迷不下于俄、法的军事首长。
但法俄将领谈判的重点是在何种情况下必须动员,而施里芬着重的却
是如何实际动员。
施里芬不愿受反复无常的政治环境所左右,便设法设计了万无一
失的动员计划,以便德国摆脱被包围的可怕情势。俾斯麦的后继者放
弃了他复杂的外交运作,施里芬同样也摒弃了1864~1870年间,为
俾斯麦三次速战速决赢得胜利的军事功臣毛奇( Helmuth von Moltke)
的战略概念。
毛奇所规划的战略为俾斯麦最害怕的反德联盟留有一个政治解决
的机会。万一必须两面作战,他打算将德军分为大致相等的东西两部
分,潜在两方面都采取守势。法国的主要目标在收复阿尔萨斯及洛
林,因此法军一定会进攻。若德国能击败法国的攻势,那法国就不得
不考虑妥协求和。毛奇特别警告不可将战线延伸到巴黎,自法俄战争
所得到的教训告诉他,一面围攻敌人的首都,一面想议和是极其困难
的。
他对东面作战也主张同样的战略,即先瓦解俄军的攻势,然后把
俄军击退至战略上的安全距离外,然后再提议谈和。不论东西两边哪
一边先获胜,都可以转向支援另一边作战。如此安排之下,战争的规
模、死伤与政治解决,将可保持某种平衡。
但正如俾斯麦的后继者对他那交错复杂的联盟关系混沌不明而感
到不安一样,施里芬对毛奇的计划也不以为然,因为这个计划把军事
主动权交到德国的敌人手里。他也不赞成毛奇不求完全胜利而倾向于
政治妥协。他决心以实际上等于无条件投降为目标,拟定了详尽的计
划,打算速战速决先赢得一边的胜利,再倾全力对付另一边的敌人,
以求在两面战线都获得胜负分明的结果。基于在东面不易进行速战速
决的战斗,因俄罗斯动员的步调缓慢,可能要长达六周,加以俄国幅


员又大,施里芬决定趁俄军尚未动员完成之际,先摧毁法军。为包抄
法国在德国边境的强大防御工事,他想出违反比利时中立的办法,将
德国大军绕行经过比国境内。他打算占领巴黎,自后方诱击驻守边界
要塞的法军。在东面德军则采守势。
这个计划既欠考虑也不够高明。稍有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若比
利时遭侵袭英国一定会参战,德皇与德军参谋人员似乎完全没想到这
一点。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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