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资源、人口、自然环境的优劣。简言之,便是决定国力的强与弱。”
虽然美国立国初期的领袖偶尔会用欧洲权力政治的手法,但他们依然信守使美国独树一帜的那些原则。欧洲各国为防止可能独霸一方的强权兴起,打过无数的战争。在美国,实力加上地理上的距离使它自信,只要美国展现自己,任何挑战都会被克服。欧洲国家生存的空间小得太多,因此结盟共同对抗可能发生的变局;美国则因为距离遥远,其政策是着眼于抗拒真正发生的变局。
乔治·华盛顿(Gee Washington)告诫美国不得因任何理由缔结“永久性”联盟,便是基于如此的地缘政治因素。他说:“以人为的关系使我们涉入欧洲政治常见的变动中,或盟国与敌对国之间的分分合合‘非明智之举’。美国距欧洲遥远,采取不介入的态度,使我们得以走不同的方向。”
当时的美国不把华盛顿的这项忠告看做是务实的地缘政治判断,而当做是道德原则。以自由原则守护者自居的美国觉得,把海洋所带来的安全解释为上帝的旨意,把自身的行为归之于更高超的道德体认,而非其他国家所欠缺的安全屏障,是再自然不过了。
美国早期外交政策的主要论点之一是认为,欧洲战事不断乃源于其外交运作的尔虞我诈。欧洲领袖相信自私的利益相互竞逐,最后会得出和谐,并据此建构他们的国际体系。美国领袖却预期世界会由彼此合作的伙伴组成,而不是互相猜忌的敌人。他们否定欧洲领袖的观念,认为国家的道德应根据不同于个人的标准来评断。杰斐逊主张:个人及国家只存在着一套伦理制度,要感恩,要在任何情形下信守一切的承诺,要开放慷慨,最终要促进两方面的利益。
美国如此之理直气壮,有时令外国人深感刺耳,但反映出一个事实,即美国革命所对抗的不仅是与母国之间法律上的连属,也是欧洲的体制及价值观。美国把欧洲战乱频仍归咎于否定自由及人性尊严的政治体制当道。托马斯·潘恩( Thomas Paine)曾写道:
“正如战争是旧世界的政治规则,各国之间所怀的敌意也不过是政府政策所激起的,目的在维持这个体制的精神。虽然人类不是彼此的敌人,但在错误的政治体制媒介下却成为如此。”
直到今天,和平有赖于民主体制推广这个观念,仍是美国思想的要义之一。美国传统思想始终认为,民主国家不会相互争战。不过有一个人,即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他对共和国基本上要比其他政体爱好和平颇不以为然:
“斯巴达、雅典、罗马、迦太基全都是共和国,其中雅典及迦太基还是商业国,但它们打仗的频率,不论是侵略或防御,决不亚于同一时代的君主政体邻国。英国政体中有平民代表组成国会中的一院,商业也是英国数百年来最主要的目标,然而少有其他国像它如此作战频繁的……”
但汉密尔顿只代表极少数。绝大多数的美国领袖在当年跟现在一样,都深信美国负有传播其价值观以促进世界和平的特殊使命。当时也如现在一般,有歧见的仅在于用什么方法。美国应将传播自由体制当做外交政策主要目标加以积极推动,还是应仰赖以本身为榜样所产生的效果?
建国初期的主流看法是,新缔建的美国在国内实践民主最有利于民主政治的发展。以杰斐逊的话来说,美国有“公正且巩固的共和政府”,对全世界所有人民将是“活生生的标杆及模范”。一年后他再次谈及此一主题时说,美国事实上是“为全人类而从事新的政治实验,别人无法享有我们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们有责任证明,一个社会允许其个体成员享有自由与自治可以达到何种程度”。
美国领袖强调美国行为的道德基础及美国作为自由象征的重要使命,造成欧洲公认的外交理念遭到排斥:均势可将自私自利的竞争导向最终的和谐;安全考虑超越法律原则;换言之,即国家为达到目的采取任何手段都属正当。
推行这些前所未有的观念的美国,在整个19世纪繁荣昌盛,其体制运作良好,其价值观获得证明。美国不知道崇高的原则与必要的生存手段之间会有冲突。久而久之,诉诸道德以解决国际争端的做法,产生了独特的进退维谷之感及纯美国式的烦恼。如果美国人对外交政策也必须像对个人生活一样讲究诚信,则国家安全应置于何地?的确,此一观念推至极致是否意味着道德比生存更重要?又或者以美国对自由体制如此之热衷,是否自然而然便使其最自私自利的行为也披上一层道德外衣?果真如此,那与欧洲的政治理由观念,即一国行动的得失唯有以成败论英雄,又有何不同?罗伯特·塔克( RobertTucker)与戴维·亨德里克森(David Hendrickson)教授对此美国思想中的矛盾之处有精辟的分析:杰斐逊治国方略的两难在于,他明显否定各国素来赖以确保国家安全及满足野心的终极手段,但同时又不愿放弃导致国家使用这些手段的野心。换句话说,他希望美国鱼与熊掌兼得。既可享受权力的果实,又不致染患权力竞争通常会造成的后遗症。
迄今为止,这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始终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主题之一。至1820年,美国找到折中之道而得以兼顾两方直到二次大战后。在此期间,她不断谴责两大洋对岸的局势是均势政治造成的恶果,但对其本身在北美的扩张却美其名日:“天定命运”( manifest destiny)。
在进入20世纪前,美国的外交政策基本上十分单纯:实现国家天定命运,避免海外事务的纠葛。只要情况许可,美国一定偏向民主政府,但拒绝采取行动来支持这些政府。当时的国务卿约翰·昆西·亚当斯( John Quincy Adams)于1821年说出了这种态度的要点:凡自由独立的标准得以施展或应该推行之处,美国会寄予关注、祝福及祈祷,但它不致向海外去寻找毒蛇猛兽加以摧毁。它衷心期盼全世界得享独立自由,但它仅拥护自己,只为自身奋斗。
美国如此独善其身的另一面,便是决定将欧洲权力政治排除于西半球之外,必要时还使用一些欧洲外交的手法。宣示这个政策的门罗宣言( Monroe Doctrine),起因于19世纪20年代以普鲁士、俄罗斯、奥地利为主的神圣同盟( Holy Alliance),意图压制西班牙的革命。英国原则上反对干预内政,因此也不愿支持神圣联盟介入西半球。
英国外相乔治坎宁( Gee Canning)向美国提议共同采取行动,以阻止神圣联盟插手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他的目标是不论西班牙的局势如何,切不可让某个欧洲强权控制了拉丁美洲。坎宁的想法是,没有了殖民地的西班牙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会使他国打消干预之意或使干预失去意义。
亚当斯明白英国的论点,但不放心英国的动机。当时距1812年英国占领首都华盛顿还不久,很难让美国肯与过去的母国站在同一阵线上。于是他敦促门罗总统作出美国片面的决定,将欧洲殖民主义摒 弃于美洲之外。
1823年宣布的门罗宣言,将隔开美国与欧洲的大西洋当做明确的界线。在此之前,美国外交政策的至上原则即美国不涉入欧洲的权力斗争。门罗宣言更进一步宣称,欧洲也不得涉入美国事务。而门罗总统对美国事务的定义涵盖整个西半球,的确够广泛了。
门罗宣言并不仅限于原则性的宣示,它更大胆地警告欧洲各强权国家,新崛起的美国为维护西半球不可侵犯的地位将不惜一战。它指出,美国认为任何欧洲势力伸向“此一半球的任一部分,均对我们的和平安全构成危险。”
再有一点,不如两年前国务卿亚当斯所说的那么漂亮,门罗总统更为明白地指出不介入欧洲的争端:“我们从不参与欧洲强权为本身事务而起的战争,参战也不符合我们的政策。”
美国在同一时间,既拒斥了欧洲,又解除了在西半球扩张的束缚。在门罗主义的护卫之下,美国得以推行与任何欧洲君主美梦没有多大区别的政策:扩张商业及影响力,并吞领土。简言之,即在不必玩弄权力政治的情形下,让国家跻身强国之林。美国对外扩张的欲望,与自诩比欧洲任何一国更纯洁更有原则的想法,从未有过冲突。美国不把扩张看成是外交政策,因此可运用本身的力量征服印第安人、在德克萨斯州打败墨西哥,而且觉得问心无愧。简单说,美国的外交政策就是不要有外交政策。
坎宁跟拿破仑在路易斯安那购地案中的地位一样,有权自诩是他一手扶植起新大陆以抗衡旧大陆的均势,因为英国表示会以皇家海军为门罗宣言的后盾。但美国抗衡欧洲只肯做到使神圣联盟不得进入西半球的地步。除此之外,欧洲各国必须自行维持其权力均衡,美国不会介入。
从此直到19世纪末,美国外交政策的主轴便是扩大门罗主义的应用范围。1823年的门罗宣言警告欧洲强权,不要插手西半球事务。到门罗宣言届满百年时,其含意已逐渐扩大为美国在西半球掌握领导权的理论基础。1845年波尔克(Polk)总统把美国并吞德州解释为,为防止某独立国成为“比其更强大的国家之盟友或属国”,以致威胁到美国的安全而不得不如此。换言之,门罗主义不仅是美国对已存在的威胁进行干预的依据,也使对可能的威胁采取行动变得合理化,这正是欧洲均势在美国的再现。
南北战争暂时打断了美国对领土扩张的注意力。此时华盛顿主要的外交政策考虑是如何防止南方联邦( Confederacy)获得欧洲国家承认,以免在北美土地上出现多国体系,连带带来欧洲外交的权力政治。但至1868年安德鲁·约翰逊( Andrew Johnson)总统又回到以门罗主义为依据向外扩张的旧立场。这次是购买阿拉斯加:外国拥有或控制那些社群迄今一直阻碍美国的成长,削弱美国的影响力。当地长期的革命及无政府状态同样会伤及美国。
此期间在美洲大陆发生了比领土扩张更重要的变化,但所谓的大国几乎不曾注意到这一点,此即有新成员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美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美国的工业生产在1885年超越当时公认的世界工业强国英国。19、20世纪交替时,美国消耗的能源超出德、法、奥匈、俄、日、意的总和。自南北战争至20世纪初,美国煤产量增加8倍、钢条增加5。 23倍、铁轨总长度增加5。67倍、小麦产量增长2。 56倍。移民使美国人口增长一倍。而且这个成长过程很可能愈来愈快。
任何国家的实力一旦如此大增,没有不想化实力为全球影响力的,美国的领袖也不免心动。约翰逊总统的国务卿西华德( Seward),梦想建立包括加拿大及大部分墨西哥在内的深入太平洋的帝国。格兰特(Grant)总统的政府曾打算侵入多米尼加共和国,也想过并吞古巴。这些企图在当时的欧洲领袖如迪斯累里或俾斯麦看来,必能够谅解且赞同。
但美国参议院仍专注于内政,否定所有扩张领土的计划。参院仅维持小规模陆军(25000人),海军也很弱。直至1890年,美国陆军在世界排名14,次于保加利亚;美国海军也比意大利小,虽然美国的工业力量是意大利的13倍。当时美国不出席国际会议,并被当做二.流国家看待。1880年土耳其缩减驻外单位,把驻瑞士、比利时、荷兰及美国的大使馆关闭。同时德国一位驻马德里的外交官,宁愿减薪也不愿被派往华盛顿。
可是当一国的国力到达南北战争后的美国水准,便无法永久抗拒借此在国际舞台上谋求一席之地的诱惑。19世纪80年代末美国开始扩增海军,而直到1880年美国海军的规模仍比不上智利、巴西或阿根廷。到1889年,海军部长本杰明·特雷西( Benjamin Tracy)说服国会购置战舰,当时的海军史家艾尔弗雷德·塞耶·马汉( AlfredThayer Mahan)还为此举提供理论基础。
虽然事实上是英国皇家海军保护美国免于欧洲强权的侵扰,但美国领袖并不把英国看成是美国的保护者。19世纪从头到尾,英国均被视为对美国利益最大的挑战,皇家海军则被视为最严重的战略威胁。无怪乎美国一开始奋发图强,便动用素来受英国大力支持的门罗主义,设法把英国势力赶出西半球。
美国对此毫不留情。1895年国务卿理查德奥尔尼( Richard Olney)以门罗主义向英国提出警告。他写道:“如今美国在本大陆已是最高主权,其命令对其势力范围内的臣属等于法律。”美国“无尽的资源加上隔绝的地理位置使其能掌控大局,且几乎不可能受其他强国个别或集体的侵害。”美国对权力政治的排斥显然不适用于西半球。至1902年英国已放弃在中美洲寻求重要地位。
在西半球居于至高无上地位的美国,开始走向更广大的国际舞台。美国几乎是违反本身意愿地成为世界强国。在美洲扩张势力时,她已在四周海岸建立起强大无比的地位,却又坚持无意于施行大国的外交政策。等领土扩张大功告成后,美国发现不论本身的意愿为何,其所掌握的力量使她必然成为国际事务的要角。美国领袖或许仍执意主张,美国的基本外交政策是要做全人类的“标杆”,但不可否认,有些人已感觉到美国的实力使她有权对当代的问题发表意见,也不必等全世界都变成民主社会以后再参与国际体系。
老罗斯福,首位坚持美国有义务让世界感受其影响力的总统对个中道理阐述最透彻的当属老罗斯福总统。他是首位坚持美国有义务让全世界感受其影响力,且应基于国家利益让美国与世界产生关联的总统。他跟以往的美国总统一样,对美国应造福世界的观念深信不疑。但他与前人不同的是,他认为除去不介入的利益之外,美国还有真正的外交政策利益存在。老罗斯福的前提是,美国跟其他强国没有两样,她不是独一无二的道德化身。若美国的利益与他国相抵触,她有义务凭借本身的实力取得优势。
老罗斯福的第一步是把门罗主义作最具干预意义的诠释,使之附和当时的大国主义理论。1904年12月6日,在他自称为门罗主义的“必然结论”中,老罗斯福宣示一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