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江滩,极少有人能似他这般镇定自若。
可是林书落并未料到逢此变故,身上也并未多带羽箭,纵使箭法精妙,也敌不过潮水般地敌人前赴后继。
“小令,你会不会凫水?”他忽然问。
徐让猛地一挥鞭子,“啪”地一声,元小令仿佛看到马臀一颤,跑得更快了。
元小令的母亲乃是公主,因而她自小在宫中伴驾,常随娘娘们一起泡温泉。年幼的时候,她总喜欢潜入水中,帮娘娘们捞起些镯子、珠玉。可此时此刻,他怎会想到凫水?他不会是想与她跳入江中逃生吧?
林书落见她不答,打趣道:“我倒忘了,常胜军中有水军课程。”
“水军课程甚好。”元小令拍手道:“诸位军士赤条条地在河边训练,既有趣又凉爽。”
林书落脸上多了不自然的神情,忽然笑道:“你这丫头……”
“二位爷!”徐让早就哭丧着脸一张脸,“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正经些不成么?”
元小令向后望去,果然看到远处人影绰绰,似乎仍然追着他们不放。林书落一边捞起元小令抱在怀中,一边对徐让道:“弃车。”
马车已逃至一架木桥之上,林书落望了一眼桥下,四下无舟,唯有汩汩的江水奔腾不息。
“是。”徐让得令,自怀中抽出匕首,对着上好的汗血宝马有些犹豫,却终于在马臀上狠狠一刀,烈马发出一声痛苦的长鸣,猛地甩开四蹄。
元小令尚未准备好,林书落便带着她向江中投去,“小令,抱紧我。”
他嘴上这样说着,却将元小令抱得死死的,她哪里能伸得出手抱紧他?
徐让随之跃下,望着搂得紧紧的人影,忽然想起……他家公子根本不会凫水。
原来林书落是个旱鸭子!
刚一落水,元小令大呼吃亏,这林书落将她抱得死死的,教她连凫水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两个人只能在水中不停地下坠,恐怕今日只有沉入江底喂鱼了。
虽是初夏时候,江水仍有些冰冷,教人不由得心神震颤。元小令挣扎了几下,却被他紧紧锁在怀里无法脱身。入水后衣衫鞋子尽湿,身上的重量又多了几分,可此时她却被他紧紧抱住,任凭水浪打得她睁不开眼,喘不了气却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他的脸近在咫尺,不由得心生一计,撅着小嘴对着他紧闭的嘴唇一阵厮磨。林书落被她的举动迷惑,竟痴痴地张开了嘴,摸索着捧住她的脸,便要回应这个教人心慌意乱的吻。
林书落一张嘴,顺势而来的江水直灌如口中。眼看时机已到,元小令对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他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昏昏沉沉,软绵绵地下坠。她以右臂卡住他的脖颈,手脚并用地,奋力向上游去。
哗哗的水流打在元小令身上,教她越来越累,逐渐有些体力不支,不知游了多久,久到她自己都觉得手脚僵硬。
近在眼前的浅滩,仿佛在告诉她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获救。元小令浮出水面大呼一口气,望着臂弯中面如死灰的林书落,心想若是没有林书落,她一人游泳足以自救。
那么,把他丢在此处如何?
从前在宫中,听说落水之死的人会化为落水鬼,长发及地,长舌血红,躲在阴暗的水底,将凫水之人拖入水中吞食。
可怕,太可怕了!
若是死在此处,林书落会不会化为冤魂来找她,教她后半生不得安宁?求生的欲望再一次充斥这元小令的大脑,她卯足了劲,向着浅滩极力游动。
游着游着,只觉身后一股大浪推来,将她奋力向前推去。或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浪头一来,她与林书落便被拍在了浅滩上,像两只被潮水冲刷过的死鱼,一动不动地翻着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溺水
元小令晾晒了半晌,才发觉此处光秃秃的一片,原来不过是江中的一片高地。还好今天是个烈日高照好天气,若遇雨天江水上涨,此处恐怕早就被大水淹了。元小令拖动着林书落的身子,远离了江边,让他平躺在高地之上。此刻俊美的翎羽公子面色惨白,因溺水脱了人形,毫无生气。
“林书落,你可别死啊!”元小令一面喃喃自语,一面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颚,强迫他张开嘴,无奈仍是一点呼吸也没有。
她索性撩起湿漉漉的袍子跪坐在他身旁,双手用力按压他的胸口,一下,两下,三下……林书落像一只木偶,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无动于衷。
元小令急得满头大汗,“林书落,你不会死了吧?”白衣少年既无表情也无气息,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想必是他方才喝多了江水,此刻无法正常呼吸,她干脆将他翻转过来。林书落的肢体一片冰凉,由她任意摆弄,不一会儿,他便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一只手臂枕头似的贴在脸下,英俊的脸颊偏向一侧。元小令则跨坐在他身上,双手用力压向他的腰背,一点一点向肩膀处按压。
不知做了多少个来回,直到元小令感觉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身下的人也毫无动静。正伤神时,轰鸣如千军万马一般的响声震彻天地,她疑惑地抬起头,原本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一大团黑色的阴影正在向他们迫近。
“要下雨了,我们死定了!”
元小令几乎哭出声来,挥动着粉拳愤怒地砸在林书落身上,“早知如此,就不随你来建熙城了,你害死我了!”
“咚咚”几拳下去,身下的人突然咳嗽了起来,“哗”地吐出几口江水,随着身体的微微颤抖,怀里掉落出了几颗骰子。
“同年同月同日死……也算美事一桩。”声音中满是虚弱,却透露着些许愉悦。
“谁要跟你一起死?”元小令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四周越来越黑,浓浓的乌云伴着轰隆隆的雷鸣,离他们越来越近。
林书落轻轻挪动身子,不想元小令正跨坐在他身上,两人的衣裳湿漉漉的,她的肌肤与他的脊背紧贴在一处,反倒有了些暧昧的意味。他没由来的脑中一热,心虚道:“小令,你下来可好?”
“哦。”元小令翻身下来,颓然坐在他身旁。豆大的雨点霹雳啪嗒地飞落下来,嘀打脸上身上,砸的人生疼。
雨水哗啦啦地落在地面上,顺着陡坡向江中流动。方才她给用力打了林书落几拳,自他怀中滚落出了几颗骰子,正顺着雨水一路下滑。元小令伸手拾起骰子,用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擦了擦干净,然后细心地检查着每颗骰子,找到其中一颗——每个点都凿了孔的空心色子。
林书落不知她此举何意,脱了外衫替她遮住暴雨。雨水猛烈,他能感觉到此处的水位缓缓上升,恐怕过不了多时,这里就要被江水淹没。抬目远望,内江虽然宽阔,却终究只是一条江,若他休整片刻,足尖以江上突出的陆地借力,便能带她一起跃至江边的岸堤之上。
元小令并不知道林书落所想,望着遥远的堤岸,她没有信心能带着林书落游到对岸,可若是小白在此,小白一定会有办法的吧。她将小白曾经吹过的骰子放在嘴边,用力吹了起来。每个面上的孔发出“嘶嘶”的声音,倒像灵蛇吐信一般。
刚吹了几下,猛地一个闪电劈来,吓得她浑身一抖,手中的骰子不慎滑落,被滂沱大雨冲刷进了江中。
“哎呀!”元小令大惊,就要伸手去捞那骰子。
“小令!”林书落惊呼一声,揽住她的腰身,“你做什么?”
“这是唯一的希望。”元小令哭丧着一张脸,“若是小白在,一定能救我们。”
又是小白!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林书落的脸上、身上。他静静看着蜷缩着的她,低声道:“莫怕,我会救你。”
“你连游泳都不会……”元小令喃喃道,将脑袋埋在双臂间再不说话。
“我们走。”林书落蹲下身子,欲伸手抱她,便见她的眼睛望着前方,越来越亮越来越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神君!”她大喜过望,周遭虽是一片黑暗,她仍然能看得到神君那硕大平坦的翅膀,悠然划过天际。神君的身后,跟着一只小船,风雨无阻地平稳前行。
“鹰?”林书落疑惑道。
“神君不是鹰,是蛇雕!”元小令笑靥如花。
“我们在这里!”她兴奋地高喊,却任然担心船上之人看不到她,她便在高地上一边跳起一边呼喊。
林书落望着那一叶小舟沉默不语,他似乎在回想,回想那群黑衣人为何一路追杀他到此……若说这世上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那便只有一个。
“神……”君字尚未出口,元小令忽然脚下一滑,骨碌碌落进了江水中。
“小令!”仅仅一时失神,她便从他面前消失了。林书落紧张地睁大了眼睛,想着奔腾的江水大声呼喊,却终未看见她的影子。
元小令不曾料想自己能失足落水,加之方才带着林书落体力透支过度,昏昏沉沉地竟然使不上劲,只觉自己被江水拍拍打打,似乎要随着水流越走越远。
“呵。”若有若无的笑声萦绕在她耳畔,记忆中仿佛也有这样低不可闻的笑声。彼时她还年幼,因贪玩落入御花园的鱼池中,霎时天旋地转,她无力挣扎,只得随着水波下坠。那时有一个小小的少年,“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像捉泥鳅一样将她揪了上来。
怎么会看到修竹的影子?元小令试图睁开眼,却被人大力拽住了后颈处的衣裳,迷迷糊糊睁开眸子,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是一张笑眯眯的男人的脸,懒散的头发与身上的黑袍融为一体,像是夜里的宵小。
一阵天旋地转,她已被他抱入船舱,恍惚间似乎看到路修远伟岸的身材,见她如此,他微微蹙眉,“怎么会这样?”
他关心她,仅仅是关心而已,没有一丝爱怜,一丝担忧,甚至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修远?”她喃喃道,却是轻轻闭上了眼,不敢看他冷漠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风寒
徐让也浑身湿透地躲在舱中,瞧见柔软的袍贴在元小令的身上,湿答答地透出些韵味与景致来,他一下子红了脸,慌张逃了出去,“我,我去救公子。”
“分明是她自己跳进去的。”月重影笑着脱下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冷不冷?”
“嗯。”她累了,再不想多说一个字。
暴雨越下越大,小舟却在水面上稳稳前进。元小令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小舟更温暖的地方了。
“我们在江边遭到了一伙黑衣人的劫杀,这才不慎落水。”林书落拧了拧湿漉漉的衣裳,有些担忧地望着睡在一旁的元小令,她浑身湿透,往日里神采飞扬的头发也湿了一片,无精打采地垂在一旁。此刻她像是困了一般,双眼紧闭,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幸亏遇到徐让,才知道你们遇险落水。”路修远脸色一黯,低叹一声,“既然同去建熙城,便一道前行吧。”
林书落点头,“也好。”又望了望身旁的元小令,“小令此番折腾恐怕是病了,我们暂且寻一处客栈歇息。”
前方无路可走,后有追兵袭来,两边是滔滔江水,头顶黑色的天空越来越低。
元小令奔跑着,呼喊着,天地虽大,却只有她一人。她的叫喊声回荡在空无一物的黑暗里,传来丝丝缕缕的回声,狞笑声,尖叫声,在她耳边一声声地划过,这分明不是她的声音,不是的,不是的!
走投无路的她唯有跳入江中,江水冰冷刺骨,令她止不住地战栗,周围满满的,都是蔓延而来的潮水,看不到边际看不到岸,看不到人烟看不到希望。
忽然脚下一紧,她下意识低头,却见一个人干枯的手臂缠上了她的脚踝。那本是一只常年握笔的秀气的手,此刻干枯如垂死的朽木,宽大的、洁白的长袍拂动在水波中,遮住了那人的容颜——林书落?元小令大骇,我没有害你,我真的没有害你,修竹,救命啊!
随着元小令的大声呼喊,她霍然从床上做起,气喘吁吁地向四周张望。不大的房间里,一桌一椅一床,陈设简单而整齐。
她正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地望向前方。前方的椅子上,本在悠然品茶的月重影着了玄色的袍,却因听到她那声忽如其来的救命,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做恶梦了?”他哂笑,脑中还回响着她方才的救命声。
“小白,你果然来救我了!”元小令喜出望外。
“不错。”月重影满面带笑,轻轻抿了一口茶,“若不是我,你恐怕要被淹死了。”
“如此说来,我倒欠你一个人情。”元小令挺起胸膛,“那我……”
“你不会想要以身相许吧?”月重影抬头瞟了她一眼,当目光触及她微微隆起的胸脯时,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眼。
元小令不由分说地“哼”了一声,“我才看不上你这个白面黑心的家伙。”
“哦?”月重影淡淡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岂会忘了你喜欢修远这样的男子。”
正说话间,房门被轻轻推开,林书落双手捧了一盅药,轻轻放在桌上。看样子白衣胜雪的翎羽公子竟然亲自为她“下厨煎药”了。
“哈……你还活着?”元小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太好了。”
林书落也不答她,兀自从怀里抽中折扇摇了起来。本就是风雨大作的天气,就连空气中都带着些寒凉,他倒是“风雅”,清风拂过,卷着顺势飞起的药香在空中飘散。
“把药吃了可好?”林书落望了望元小令,又以折扇指了指药碗。
元小令不想吃药,望着眼前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似乎想到了什么,“修远在哪里?”
二人闻言均是一愣,黑衣公子唇边笑意更浓,白衣公子轻轻蹙眉。
“听闻修远的妹妹昨日晋贵妃位,他便连夜回去了。”说话的是月重影。
“原来如此!”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幸亏他已经离开,否则他们此时相见,会不会分外尴尬?
“不知翎羽公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月重影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手中的茶盏,洁白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杯沿,发出淡淡的声响。
“他素来目中无人,得罪的人还少么?”元小令望着林书落,却见他沉默不语。
林书落以折扇轻点额头,桃花般的